第32章 災難 (1)
一進臘月，沉寂而冷清的落花街上突然變得熱鬧起來——人們都在為即將到來的春節而忙碌準備著——掃房子、蒸豆包和炸麻花，以及買年貨等。可是，在憨胖子家，這時候卻沒有一點要過年的氣氛，屋裏冷清清的，空氣中透著陣陣寒氣。
憨胖子他爸身上披了件舊得發亮且露著棉花的破棉襖，正坐在桌前哆哆嗦嗦地喝著悶酒，他的臉色灰暗，目光迷離，端起酒杯時，手也抖得厲害。
當憨胖子他爸喝完酒瓶中的最後一滴白酒後，他大聲地喊著他的兒子，胖子！胖子！胖子！……
憨胖子聽到他爸叫他後，急忙從外麵跑進屋裏，說，爸，什……什麽事兒？
憨胖子他爸揚了揚手中的空酒瓶子，說，給……給老子買酒去。
憨胖子伸了伸手。
憨胖子他爸說，什麽？
憨胖子說，買……買酒……的錢呢？
憨胖子他爸摸了半天口袋，說，沒錢了！老子沒錢了！
憨胖子不明白地問，那……那怎……怎麽買酒呀？
憨胖子他爸惱怒地把酒瓶子一胡嚕，罵了句髒話。
空酒瓶子落到水泥地上，發出清脆地一聲響，碎了，把憨胖子嚇得一哆嗦，再沒敢吱聲。
屋內又恢複如初。
憨胖子他爸有些歎息。
憨胖子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裏瞧著他爸，像犯了什麽錯似的。
沒一會兒，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接著又傳來李瘸子的聲音，老劉，開門！老劉，快開門！
喊啥！
憨胖子他爸聽出是李瘸子的聲音，他慵懶地揮揮手，示意兒子出去開門。憨胖子也聽出是李瘸子的聲音。自從被李瘸子威脅和恐嚇後，一看到李瘸子，憨胖子就躲得遠遠的，害怕得要命。這會兒，聽到父親讓他出去開門，憨胖子便又害怕起來。
見兒子在那裏發呆，憨胖子他爸沒好氣地說，胖子，怎麽又傻了？快去開門！
憨胖子站在那裏磨蹭了半天也沒挪步。門外，李瘸子的叫聲更大。見兒子還是不去開門，憨胖子他爸有些氣急敗壞，甩過去一隻大頭鞋後說，你個完蛋東西，看老子待會兒怎麽收拾你！說完，起身晃晃悠悠地去開門了。
門外的李瘸子拿了一瓶白酒和兩個小菜，見到出來開門的憨胖子他爸時一臉笑意，說，老劉，我這是來找你喝酒的，怎麽，不歡迎啊？
憨胖子他爸嗜酒如命，見到李瘸子手中的白酒後，頓時眉開眼笑，說，那哪能呢！來，請進，快請進！
兩個人坐下來後，李瘸子有意無意地問，哎，老劉，你兒子呢？
憨胖子他爸隨口說，剛才還在這兒來著，誰知道這小兔崽子又跑哪兒去了呢！
李瘸子警覺地問，他……沒跟你說我什麽吧？
沒有，沒有啊。憨胖子他爸好像意識到什麽，問，老李，你不是有什麽事兒吧？
沒事兒，沒事兒，我就是隨便問問。李瘸子掩飾說，我今天來找你呀，就是想跟你喝酒。來，咱們喝酒！
隨後，兩個人真就喝了起來。
憨胖子他爸與李瘸子沒有什麽交情，以往見麵隻是閑扯過幾句。這次李瘸子的到來，起初並沒有讓憨胖子他爸多想，但是，兩杯酒下肚後，他發現有些不對，李瘸子有意無意地總是提到憨胖子，問的還是那個意思，說你兒子真沒跟你說我什麽？別看憨胖子他爸酒喝了不少，腦子倒還算清醒，他琢磨了半天，覺得這裏麵一定有事兒。李瘸子一走，憨胖子他爸就把躲到外麵的兒子給揪了回來。
憨胖子不知道他爸揪他回來幹什麽，嚇得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裏愣愣地發呆。
憨胖子他爸端起桌上的破茶缸子，咕嚕喝了一口涼水後，問，胖子，你老實跟老子說，你是不是怕那個老李頭？
憨胖子支吾著不敢說。
憨胖子他爸聲音更大，吼了聲，是不是？
憨胖子膽怯地點點頭。
憨胖子他爸問，你為什麽怕他？
憨胖子又是一陣支吾。
憨胖子他爸說，說，他是不是欺負你了？他要是敢欺負我兒子，我他媽饒不了他！
憨胖子如實地向他爸講了那天他看到圍牆內的一切。他雖然已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但他畢竟有點智障，加之那個年代人們對男女之事都是諱莫如深，所以，他竟然還沒有意識到他所看到的一切是什麽，又意味著什麽。可是，憨胖子他爸聽到這些後，卻好像發現了什麽寶藏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李瘸子不會想到憨胖子他爸會不請自來。當憨胖子他爸出現在李瘸子的麵前時，他曾有過的那種可怕的預感又一次襲上心頭。從李瘸子不安的目光中，憨胖子他爸已經捕捉到他想要的東西。
李瘸子一邊往屋裏讓憨胖子他爸一邊問，老劉，你……有什麽事兒嗎？
憨胖子他爸不緊不慢地說，沒事兒，沒啥大事兒，我能有啥大事兒。
李瘸子說，那好，我請你喝酒。
憨胖子他爸說，喝酒的事兒好說，我今天來是有個小事兒找你商量。
什麽事兒？李瘸子警覺地問。
好，既然你老李問了，我也就不轉彎抹角的了。憨胖子他爸故作神秘地說，我兒子那天跟我說了一件事兒，這事兒是和你老李有關的……
等等，老劉，你別說了。李瘸子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說，這樣，有什麽條件，你說吧。
憨胖子他爸說，老李，我也沒什麽條件，咱們都是朋友，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也沒啥嗜好，就喜歡喝兩口兒……
李瘸子點點頭，轉身從抽屜內拿出一遝錢，差不多有五十塊錢，遞到憨胖子他爸麵前說，這錢你拿著，留著買酒喝吧。
一看到錢，憨胖子他爸就笑了，說，老李，你這是幹啥呀？
說話間，卻把錢接了過去。
李瘸子一副嚴肅的表情，直截了當地問，老劉，這錢能堵住你的嘴嗎？
憨胖子他爸信誓旦旦地保證說，老李，你放心，這事兒我絕對不會給你捅出去的，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捅出去的。
說完，又朝其詭秘地笑笑。
李瘸子有些不舒服地問，你笑什麽？
憨胖子他爸收起錢說，沒什麽，真的沒什麽。
之後，兩個人沒有喝酒。憨胖子他爸拿了錢後便著急走，和李瘸子一起喝酒並不是他的興趣所在，況且他也知道，這樣的酒也喝不出多少滋味兒；當然，李瘸子也沒心情和憨胖子他爸喝酒，因為對方的勒索多少讓他有些惱怒。
不過，真正讓李瘸子惱怒的還在後頭呢。要知道，那個年代五十塊錢雖然不少，但是如果想花還是很容易就會被花掉的，對於一個嗜酒如命的人來說，這錢更是花不了多久的。沒錢了，酒也就喝不上了，憨胖子他爸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李瘸子。
一陣肆意的敲門聲讓李瘸子很不滿意，他一顛一顛地出來問，誰呀？能不能輕點兒敲門？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門外傳來憨胖子他爸的聲音，老李，是我！開門！
李瘸子聽出是憨胖子他爸的聲音，他把門打開後不耐煩地說，老劉，你怎麽來了？
憨胖子他爸不以為然地說，我不能來嗎？我來竄個門兒。
李瘸子問，有事兒嗎？
憨胖子他爸說，有點兒事兒，不大。
李瘸子四下瞧瞧，說，進來吧。
關上門，李瘸子問，什麽事兒？快說！
憨胖子他爸不緊不慢地說，其實也沒啥事兒……這不，我兒子不是有病了嗎，我今天來呢，就是想跟你借點兒錢，看病用。不過你放心，我是還的。
李瘸子哼了一聲，說，好，老劉，這錢我給你拿，但不是借，明白嗎？
那我哪好意思要呢。憨胖子他爸說，還，我一定要還的。
你可以不還。李瘸子說，不過，你要給我保證，這是你最後一次到我家來，也就是我最後一次給你錢。我可以告訴你，我是不怕你要挾的，懂嗎？
憨胖子他爸不以為然地說，我明白，我懂。
李瘸子說，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我是很認真地告訴你。如果你覺得你能要挾住我的話，下回你就還來吧。
李瘸子這話有警告的成份，但也是他真實的表達。他畢竟做了很多年的特工工作，他很清楚一個事實，如果你疏忽了一件小事兒，那麽就可能壞了一件大事兒，這也正是所謂的大意失荊州。李瘸子明白，如果因為憨胖子他爸讓他進了監獄，或者出了什麽岔子，那可就太不值得了。第一次給憨胖子他爸錢的時候，李瘸子曾想過，如果憨胖子他爸不把他與女人偷情的事兒捅出去，那麽一切也就罷了，他就過他的安生日子。但李瘸子沒想到，憨胖子他爸雖然沒有把這事兒捅出去，但卻又一次上門來勒索他，這讓他更為惱怒。看著憨胖子他爸拿著從他這兒勒索來的錢歡喜地離開時，李瘸子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隱隱地預感到，這僅僅是一個開始，一切麻煩可能還在後頭。
果然，不出李瘸子所料，憨胖子他爸不久就又登門了。但是這一次，憨胖子他爸話一出口，就把李瘸子給驚了。
憨胖子他爸說，老李，不錯呀，什麽時候領我去台灣玩兒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