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父子相殘

公元2004年4月4日,甲申年閏二月十五日,清明節。剛下過一場雨,雨水並沒有將世界清洗幹淨,事實上,它將那些隱藏在陰暗角落裏的動植物的腐屍都陳列出來。空氣潮濕得讓林離的肺部感覺極不舒服。他皺著眉頭,順著一級一級盤上山頂的台階望去,眼睛裏流露出一絲酸楚。

四周樹林裏潛伏的鬼怪剛睡下沒多久便被驚醒了,而且引起了不小的**。好幾個月了,他們頭一次看見這麽多人類,如此大搖大擺地出行(往常人類都是躲在地下的)。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鬼嬰奶聲奶氣的問道:“烏瑪(媽),他們就是花生嗎?”“是的……”年輕的烏瑪眼光貪婪,綠色的口水掉在鬼嬰臉上。成天忙於躲藏逃命的人類並不知道,鬼族已經給他們起了一個很生動的名字——花生。並且,在薩多政府新頒布的《新鬼域大辭典》中,對“花生”一詞作出如下解釋:名詞,低級生物,有攻擊性。供食用,可榨油,外表與聖民(鬼)頗相似。

鬼族的男士們晚上成群結對地出門,用鏟子、鐵鍬在地上刨、挖,常常能挖出一個洞來,洞裏躺著一個正在酣睡的白白胖胖的人類。這時鬼族的男子就會揮著手上的工具翩翩起舞,嘴裏興奮地高喊著:花生,花生!

“花生不是長在地下的嗎,怎麽自己跑出來了?”鬼嬰含住一根手指,一副求知若渴的樣子。“噓!”年輕的烏瑪無心理會滿腦袋都是問號的小鬼,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不遠處長長的人流,她已經盯準了一個白嫩的少女。一般情況下,鬼族的女士們是不願意親手獵食的,打仗、獵食是男士們的職責。然而,眼前這個少女看起來實在是太可口了,年輕的烏瑪忍不住躍躍欲試。但是她也意識到,不少男士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瞄準了少女,她不由想起自己死去的男人,如果自己的男人在,他一定能將少女搶到手的。

唐詩突然感覺到異樣,這出於女性對色狼天生的警覺,她知道暗地裏有不少貪婪的眼睛正盯著自己。她不由地加快腳步追趕林離,想尋求他的庇護,心裏埋怨著:這個混蛋,怎麽不知道關心我!

半個月來,林離確實很少關心唐詩,甚至有些冷落她了。而現在,他又一心想著看望安放在八寶山的河監侯,更加顧不上唐詩了。意識到叢林裏傳來的危險訊息,林離冷哼了聲,眼睛裏閃過一絲寒光。他轉身朝張一峰和苦證招了招手,低聲說道:“有蟑螂!”隨即右手在脖子前虛切了一下。

二人會意,轉身傳令身後的百人衛隊搜捕蟑螂,衛隊長冷俊得令,大手一揮,所有成員馬上取出槍械,貼上黃符,四下散開。林離又叫來寧蒙兄弟,吩咐一番。寧蒙凝神四周查探了一下,露出輕蔑的笑意:“不多,百十來個蟑螂崽子而已,老四一個人就可以搞定!”紫煞斜了寧蒙一眼,默不作聲地化作一道紫電,飛入叢林中。

林離繼續往山上攀登,身後響起一連串的切菜聲、打靶聲、慘叫聲。年輕的烏瑪這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男人那麽生猛仍然會死在“花生”的手裏,她抱著鬼嬰拚命地奔跑,最後將他藏在一個隱蔽的樹洞裏,哽聲說道:“我的娃,以後隻能吃地裏的花生,不能吃地上的!”說完慌不擇路地選了個方向跑了,剛跑了幾十米就被一顆子彈洞穿了胸膛。

“報告,蟑螂已被我全殲!”冷峻興奮得腳下打滑,忙在張一峰麵前立正敬禮。張一峰也很高興,不愧是自己一手栽培出來的部隊,暗暗在袖子地下豎起大拇指,嘴上說道:“嗯,表現還算可以,要再接再厲啊!”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邊說邊朝苦證揚眉毛。苦證不置可否。

“哼!”一慣不怎麽說話的紫煞突然冒了出來,“殺一群赤手空拳的小鬼也算本事嗎?”

張一峰知道紫煞不好相與,被他這麽一頂,老臉頓時掛不住了。苦證忙上來打圓場:“上尊已經走了,咱們就別在這兒磨蹭了!”

這時,幾個衛隊士兵嘻嘻哈哈地從林子裏走了出來,一人手裏提著個麵色發青的小孩,小孩因為恐懼縮成一團,呀呀怪叫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小孩身上了,尤其是唐詩和趙、楊二女。女性天生對弱小的生物有種憐憫疼愛之心,何況還是個如此嬌小可愛的生物呢。

“李四,你小子不賴,居然活捉了一個!”冷俊嘖嘖稱讚道。

“把他放了!”

寧蒙等人都很奇怪:老四今天怎麽了,這麽多話!

“什麽?”李四不解地望著紫煞,一臉“你在開玩笑吧”的樣子。紫煞沒有重複,他一慣不喜歡重複,他隻是一聲不吭地亮出了刀子,狠狠地盯著李四。李四不由自主地鬆了手,仿佛有股力量輕易地將他的手掰開了。小孩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化作一陣煙跑了。士兵們紛紛舉起槍。“誰敢開槍試試!”紫煞稍微運起內勁,刀子在手裏嗡嗡作響。士兵們望著冷俊,冷俊望著張一峰,張一峰的老臉青一陣,紫一陣,訕訕地說道:“是個小的,就由他去吧!”其實他心裏早把紫煞的直係親屬全罵遍了。

一群人好不容易到了山頂,林離已經在那兒了。麵前是河監侯的靈柩,一具天然水晶雕成的棺材,地下撲了一層厚厚的金沙,身上蓋著米山一樣的鑽石。“這個老不死糟蹋了多少寶物啊!”林離嘴裏喃喃地罵著,眼淚卻止不住溜了出來。“老東西,你告訴我,是誰這麽本事,能把你這坦克都軋不破的臉皮割傷了?”“是高手啊,那他姓什麽,叫什麽,有沒有親戚,親戚都住在哪兒,我一股腦兒把他們全殺了!”“什麽?我打不過他?你還不知道吧,我現在本事大了,不信你起來和我比劃比劃!”“你倚老賣老,不願和我比試!你是不敢吧,膽小鬼!”

“老東西向來膽子小!”林離笑著和身後目瞪口呆的人們說道。“你是真會享福啊,我和泥鰍都在拚死拚活地跟薩多幹仗呢,你在這吃數不清的財寶!”其實這麽多財寶河監侯一口都沒動,全都光彩熠熠呢!

“糟了,救世主有點神誌不清!”李四對張三小聲說道。張三麵色沉重,點點頭:“這下我們怎麽辦啊!”“我聽說二十四師團有個精神科的軍醫有兩把刷子,咱們應該找他來給上尊治治!”士兵們七嘴八舌地嘀咕起來,最後連冷俊也忍不住對張一峰說:“我叔叔冷千峰會催眠術,要不找他試試?”

寧蒙忍住笑說道:“道長,您的部下可真是體恤上尊啊!”張一峰擦擦冷汗,一個勁地說道:“應該的,應該的!”

山風吹過,將林離的衣帶揚了起來,他緩緩站起身,說道:“別睡太久,泥鰍等你回去和他下棋!”說完撥開眾人,往山下走去。眾人愣住了,望著林離的背影,這個令人崇敬的年輕的背影,堅定,從容,卻又透著一股古老的蒼涼!

唐詩搶先尾隨過去,她意識到,從現在開始,她要不停地追趕他,否則,她將遠遠地被他甩在身後。這讓她感到恐慌、不安,她想喊“等等我”,但她知道這是徒勞的。她很快追上了他,和他肩並肩走著。他麵色沉重地望著前方,腳下不曾停歇,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她側過臉,深吸一口氣,然後望著前方,她要看到他正在看的東西,可是,他在看什麽呢?

林離想著身邊的女孩:多好的女孩啊,對於自己的冷落,竟從來沒有半句怨言,也從來不問自己為什麽,她總是默默地站在自己身邊支持自己。他忍住抱她的衝動,暗暗下定決心:從此,我將不再輕易地對女人用情,我將不再傷害任何人!

林子裏,大漢用食指沾了沾腳下褐色的泥土,嚐了嚐,眼角的肌肉抽搐了幾下。連續幾個跳躍,他在一棵大樹上潛伏起來,盯著不遠處走來的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