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曲之終 (1)
夏季的白天總顯得特別漫長，唐羽紗走向夕陽下的擎羽樓，手中是一個裝滿飯菜的保溫桶。
自從帝轅熙做了學生會主席，休息的時間便總是被大量繁重的工作所替代，從中午一直到現在，他一定已經很餓了。
唐羽紗微笑著，黑色的長發柔順地垂在腰間，散發出淡淡的檸檬花香的味道。
學生們都已經離開了。
她獨自一人走在偌大空曠的操場上，臉上卻布滿了喜悅。
作為副主席的她，每天隻需要給他做些飯菜送去，工作上還真是輕鬆不少呢！
而每次為他準備飯菜的時候，唐羽紗都會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為了丈夫而忙碌的妻子，幸福的感覺就會一直滲透進她的心裏。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唐羽紗沒有敲門便直接走了進去。
半月形的桌子後麵，帝轅熙的手中拿著一根紅色的簽字筆，正若有所思地在白色的紙上塗畫著。
他並沒有意識到唐羽紗的到來。
看著他辛苦的樣子，唐羽紗心中泛起一陣酸澀，要是在以前，這種事情準是由她來做的。而帝轅熙，則會像兩年前一樣自由地帶著她到處遊玩。
是她，把他推到了忙碌之中！唐羽紗低下頭，長長的頭發遮住了麵孔，讓人看不清楚表情。
她作為學生會副主席，應該適當地為帝轅熙分擔一些工作了。唐羽紗看著手中還散發著熱度的保溫桶，不禁嘲弄地笑了。即使是妻子，也不能看著丈夫這樣勞累啊！她……居然這麽自私。
帝轅熙低頭專心地看著一張申請報告，突然感覺氣場有了變化，有一種直覺，是她來了。
他抬起頭來，果然看到了唐羽紗站在門口茫然失措的身影。
帝轅熙不禁微微蹙起了眉頭，從來沒有看到唐羽紗這樣拘謹過，他推開轉椅，輕輕地走到她的身邊：“你怎麽了？”
唐羽紗一驚，她抬起頭看著帝轅熙深邃得見不到底的黑眸，勉強地扯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我沒什麽，帝，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工作了。”
她的聲音裏竟然帶著疏遠的客氣！
帝轅熙微怔，他抓住唐羽紗的手，讓她到火紅色的真皮沙發上坐下：“你今天怎麽了？為什麽這麽客氣？”
唐羽紗看著他隱隱含著一絲怒意的眼，臉上反而掛上了一抹燦爛的笑容：“我沒有啊！隻不過，我看到現在的帝這麽辛苦，心裏有些過意不去而已。”
“真的隻是這樣嗎？”帝轅熙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些，一顆高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在剛看到她的時候，他還以為是星夜又欺負了她。
唐羽紗安靜地微笑著，她不置可否地把保溫桶遞了過去，聲音很輕很溫柔，就像是母親對待自己不愛吃飯的孩子。
“這裏麵有你最喜歡吃的意大利比薩，趁著現在還不涼，快吃了吧！”
帝轅熙看著她輕輕地把比薩從保溫桶中拿出來，接著一股濃濃的香味便鑽入他的鼻息。
“很香呢！”他忍不住稱讚，唐羽紗的手藝真的越來越好了，每每吃到她做的比薩，總有種身在意大利的感覺。
唐羽紗細心地用刀子把比薩切成小塊，然後讓帝轅熙拿起一旁的叉子：“可以吃了！”
帝轅熙看著她期待的眼神，無奈地苦笑：“怎麽還把我當成是小孩子？我看起來就真的是什麽都不懂的那種嗎？”
唐羽紗狡黠地笑了，她伸手摸了摸帝轅熙的頭，嘴角是隱忍不住的甜蜜微笑：“無論帝變成什麽樣子，都會像小孩子一樣，需要我的保護和疼愛啊！”
看起來她真的認為自己是大姐姐了！
帝轅熙搖搖頭，把已經用叉子叉好的比薩塞進了自己嘴裏。
很香很好吃！
帝轅熙細細咀嚼著，卻在不經意間聞到了一股清冽的芳香。他疑惑地抬起頭，看著笑眯眯的唐羽紗，輕輕問：“什麽味道？怎麽這麽香？”
唐羽紗愣住，她很清楚，那股花香應該是帝轅熙再熟悉不過的，可是，他居然不知道是什麽香！
唐羽紗不動聲色地走到帝轅熙的身邊，一朵純白色的花朵出現在了他的麵前。花瓣呈橢圓形，中間是橙黃色的花蕊，那股香味正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的。
“這是什麽花？真的很漂亮……”帝轅熙伸手輕輕撫摸著花朵柔軟的花瓣，清冽的香味蠱惑著他，讓他竟不由得閉上了眼睛，“我很喜歡！”
這次，唐羽紗是真的害怕了。
這是檸檬花，帝轅熙第一次把這種花送到她的麵前，告訴她它的花語是摯愛；他在一塊肥沃的土壤裏栽了這種花，使得那裏成為了美麗的檸檬花海；他把檸檬花瓣放進水晶石裏，告訴她那是永恒的愛情，永生不變。
可是現在，他居然忘記了這種花，忘記了這種維係了他們之間的愛情的花朵！
而且，看他的樣子，根本就不可能是偽裝出來的。難道他們之間，又出現了什麽令人難以預料的事情？
唐羽紗掩飾住眼裏的震驚，湊到帝轅熙的耳邊，輕輕地說：“帝，這是檸檬花，很美麗很美麗的花朵！它的花語是摯愛，象征著永恒的愛情。”
“永恒的愛情……”帝轅熙喃喃地重複著唐羽紗的話，他看著她，突然一把將她摟在了自己的懷中，“我們會擁有永恒的愛情，它會讓我們擁有！”
唐羽紗僵硬地靠在他的懷裏，心中的恐懼仿佛旋渦將她卷了進去，那種害怕從未有過，帝轅熙居然把檸檬花忘記了，他居然，失去了記憶……
夜空，繁星滿天。
星夜一個人坐在菩提樹灣，目光哀怨地望著天空中燦爛的星辰。
唐羽紗曾在這裏說過的話至今還在耳邊回蕩——
“我喜歡天空，喜歡夜晚，更喜歡帶有星星的夜晚。”
如今想起，這句話是多麽的好笑啊！因為她，他居然真的給自己取了一個叫做星夜的名字！
他最近每天都會來這裏，一個人孤零零地望著那些燦爛的星星出神，她說過喜歡帶有星星的夜晚，可是現在，他已經是星夜了，她卻……不要他！
星夜的眼中布滿了痛苦的神色，他輕輕撫摸左耳上金色的耳釘，溫柔的動作仿佛對待自己的愛人一般。
也許，他們終究還是無緣吧！
如果唐羽紗真的喜歡自己，又怎麽會毫不猶豫地想要離開？怎麽會信誓旦旦地說此生除了帝轅熙之外永無二心？怎麽會毫不顧忌自己的心痛，一次又一次給他希望又讓他絕望？
他，真的迷惘了……
不想放開她，可是也不願意讓她看到自己就想要逃跑。如果他試著放棄，那麽她會不會就像她自己所說的，把他當成朋友呢？
他閉上眼睛，感覺有濕熱的淚滴順著臉頰落下。愛上她，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身後。
蕭香安靜地站在原地，她看著星夜落寞的身影，心中一陣絞痛。
現在他一定很難過吧？！
沒有唐羽紗的陪伴，每天孤獨地窩在家裏，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來到菩提樹灣，看著滿天繁星直到天亮。
為什麽上天要讓他承受如此的不公？！要讓他看見自己的真愛，卻根本沒有靠近的機會！
她不會讓他一個人孤獨地遙望幸福，她會用自己的力量把幸福交到他的手上，讓他知道，為了他的幸福，她蕭香可以不顧一切！
她定定地望著遠方，表情出人意料的堅定。
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把滿滿的幸福送到星夜的手中，到了那個時候，他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一個人看星星，會有一個人，一個他真心愛著的女孩陪著他，永遠永遠，直到宇宙的盡頭……
帝家別墅二樓。
帝轅熙坐在自己房間的床上，俊秀的眉毛正緊緊地糾結在一起。
他捂著頭，努力遏製著痛苦的呻吟從嘴中泄出，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來自頭部的疼痛讓他幾乎要停止呼吸。
似乎有什麽在折磨著他的神經，那種疼痛滲入骨髓，要將他毀滅。
帝轅熙把頭深深埋在揉成一團的蠶絲被中，企圖用那壓迫感來緩解頭昏欲裂的疼痛，可是沒有用，什麽也不能阻止痛楚的蔓延。
為什麽……
為什麽會這麽痛？
這到底是——
為什麽？！
“啊！”帝轅熙喊出聲來，他再也不能忍受那種感覺，上次雖然也痛過，但那也隻有短短的幾分鍾，可是現在卻已然變本加厲。
他……忍不住了！
門外。
唐羽紗怔怔地看著帝轅熙緊閉的房門，從裏麵傳出的若有若無的呻吟和突然之間爆發的吼叫讓她忍不住感到害怕。
帝轅熙從來沒有這樣失控過，到底是怎樣的疼痛讓他這樣溫柔儒雅的人都能夠毫不掩飾地喊叫出來？
唐羽紗深吸一口氣，她仿佛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推開了房門。帝轅熙撲倒在床上，臉上已經因為痛苦而扭曲。
“帝！”唐羽紗震驚地跑過去，緊緊地抓住了帝轅熙的手。
他的手冰冷。
唐羽紗猝不及防地鬆開了手，可是，帝轅熙沒有等她完全放開，就已經與她溫暖的十指相握。
“不要……放開我！”那是乞求的聲音，他居然在請求！
唐羽紗瞪大眼睛，看著他痛苦地扭動身體，俊朗的臉上寫滿疼痛：“帝，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你……會這麽難受？”
唐羽紗有些哽咽，她緊緊握著帝轅熙的手，淚水已經開始在眼眶中打轉。帝轅熙蓬亂的黑發映在唐羽紗的眼中，這在唐羽紗眼中還是第一次見到。
“啊——”伴隨著一聲痛徹心扉地吼叫，帝轅熙鬆開了唐羽紗的手，他抓過一旁的抱枕，把臉重重地埋了進去。
一直隱忍著的淚水終於無聲地流了下來。
唐羽紗驚慌失措地看著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方寸大亂的帝轅熙，她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主張：“要不要……我去請王醫生過來？我讓他來，給你看看……”
帝轅熙沒有說話，他咬緊牙關，臉上已經憋得通紅。
細密的汗珠出現在他光潔的額頭上。
他的手指蒼白，陷在了柔軟的抱枕中。
“羽紗……你不要離開我！求你，不要在我痛苦的時候……離開我！”他的聲音裏蘊涵了太多的苦楚。
唐羽紗怔怔地看著他，狠狠地點頭：“我不會離開你，在你這麽痛苦的時候，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絕對不會離開你！”
她伸出手臂，像母親一樣溫柔地把痛苦地抽搐著的帝轅熙摟在自己的懷中。他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抱著她腰的手緊得讓她呼吸都有些困難。
可是，在這個時候，她是沒有辦法掙紮的。
這樣痛苦的帝轅熙，太需要別人的陪伴，她是不會在這麽關鍵的時刻離開他的！
眼淚洶湧而下，看著此刻瑟瑟發抖地蜷縮著仿佛貓咪一樣的帝轅熙，唐羽紗的心都快要碎裂。她隻能更緊地抱住他，希望自己能夠給他一些安慰，起碼能夠在思想上緩解他的痛苦。
“羽紗……羽紗……羽紗……”帝轅熙無意識地嗚咽著，聲音細微得讓人心痛。他依偎在唐羽紗溫暖的懷抱裏，就像個做了噩夢的孩子，乖巧地閉上了眼睛。
唐羽紗心疼地摟著他，看著他漸漸平穩下來的呼吸，知道那種鑽心的痛苦已經過去。她也漸漸放鬆了手背，靜靜地為他梳理著雜亂的黑發。
“羽紗，你知道嗎？”不知過了多久，帝轅熙突然睜開了眼睛，那仿佛子夜的黑眸讓羽紗不禁一愣，“剛才我突然有一種感覺，好像有些記憶從腦海中被除去了。”
他頓了頓，恍若星辰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懼的神色。
“我真的好怕，如果哪一天，我突然把你忘記……那個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
唐羽紗輕輕地笑了，她讓帝轅熙的臉靠在自己的胸口，讓他聽著自己平靜的心跳。
“如果哪一天帝真的忘記了我，也不用擔心，因為至少，我不會把帝忘記。我會每天陪在帝的身邊，即使以前的記憶再也找不回來，我也會為我們的未來創造出許多新的記憶。我們會每天在一起，相守生生世世，直到天地終結，走到宇宙的盡頭……”
我們會每天在一起，相守生生世世，直到天地終結，走到宇宙的盡頭……
在心裏默默地念著這句話，帝轅熙微笑著閉上了眼睛，在唐羽紗的懷裏，他像個孩子，很安靜很安靜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