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霧之散 (1)
第二天，帝家別墅。
狹長的二樓走廊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響。
蕭香站在羽紗的房門口，眼神哀怨地注視著雪白的房門，白皙的臉上不帶一絲表情。
昨天傍晚，她親眼看到帝轅熙把昏迷著的唐羽紗抱回別墅。那個時候，她就站在別墅的門口，可是帝轅熙卻仿佛根本沒有看到她一樣，神色緊張地直接衝上二樓。
那一刻，她隻感覺自己的世界在崩塌陷落。
因為她清楚地知道，那個時候的帝轅熙眼裏沒有她。他眼中所有的緊張焦急都隻為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暈倒在他懷裏的唐羽紗！
蕭香自嘲地微笑著，眼睛裏的失落鋪天蓋地。對他而言，她恐怕……早就被取代了！
終於，白色的房門被打開，帝轅熙麵容憔悴地走了出來，他淡淡地看了蕭香一眼，卻什麽也沒說轉身走開。
仿佛他會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一樣，蕭香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慌亂，她上前一步緊緊抓住了帝轅熙修長的手指，冰冷的觸感讓她感到莫名的恐懼：“轅熙，你……”
帝轅熙無聲地抽回手指，他漆黑的眼眸裏一片死寂，令人看不清表情。
“唐羽紗……現在很痛苦，所以我應該陪在她的身邊。盡管她想看到的並不是我，可是，隻要看到我的臉，她……就會很安心。”
她會很安心，那麽……我呢？
蕭香的眼眸黯淡無光，她緊緊地抓著他的手，瘦小的身體因為心中的不確定而瑟瑟發抖：“你這樣做隻是因為曾經答應了那個人對不對？你不想讓她難過，因為如果她難過了，你就會心痛，所以……你隻是不想讓自己心痛，隻是這樣而已，對嗎？”
看著蕭香隱含著希冀的眼眸，帝轅熙的心陡然一沉。他靜靜地凝視她許久，臉上浮現出了難以言喻的悲傷。
終於，他別過臉去，默默地抽回了手，於是，蕭香的手中頓時空蕩蕩的，隻留下了令人悲傷的氣息。
帝轅熙帶著決絕的背影消失在了蕭香的視線當中。
狹長的走廊裏彌漫著空洞的悲哀，蕭香靠在牆上，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光潔的臉頰緩緩地滑落……
雪白的天鵝絨被子輕輕蓋在女孩的身上，陽光溫暖地照進屋內，灰塵的細小粒子在空氣中舞動。
帝轅熙坐在床邊，安靜地凝視麵前的女孩。她的臉上一片安謐，烏黑的短發柔順地貼在臉上，美麗純淨得仿佛不染纖塵的天使。
在她的手上，一塊近乎透明的檸檬花水晶石在陽光的照燿下折射出七色的光芒，晶瑩炫目。
心不規則地跳動著，帝轅熙伸手輕輕握住了羽紗冰冷的左手，瞬間，他被一種溫暖而又安心的感覺包圍。水晶石正透過羽紗的手指清楚地滲透進他的心，讓他在瞬間有種恍惚的感覺。
就這樣，他一直握著她的手，黑色的眼眸裏流出海一般深邃的情感。
能這樣安靜地看著她，真的是件很美好的事情，他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那是屬於帝轅熙才有的最溫暖人心的微笑。
驀然，帝轅熙突然清醒過來。他站起來，羽紗的手被他重重甩到一邊。他眼中的溫柔完全消失，深黑的瞳人裏出現了不可思議的光芒。
他似乎……喜歡上了她！
但是，這是萬萬不可以的事情！
他不可以喜歡她，如果他喜歡上了她，那麽蕭香呢？
蕭香……要怎麽辦？
帝轅熙閉上眼睛，英俊的臉上一片沉重。他……不能犯這樣的錯誤。
她的睫毛微微眨了眨，然後很緩慢地張開了眼睛。眼前，是帝轅熙俊秀頎長的身影，她的心中一喜，剛想要脫口叫他，卻忽然愣住了。
她似乎忘記了，他已經不會再像從前一樣，很溫柔地對她笑了。眼中的喜悅冷凝住，唐羽紗垂下眼瞼，輕輕撫摸著光滑的水晶石。
如果我們已經分開了，那麽你就會消失……對不對？
她緊緊攥住手中的水晶石，水晶般剔透的眼中滿是堅定。我一定不會讓你消失，絕對不會！
感覺到她已經醒來，帝轅熙看向躺在床上的唐羽紗，俊逸的臉上寫著關心的神情：“你……已經沒事了嗎？”
唐羽紗用手勉強支撐著身體坐起來，臉上一片冷漠淡然：“我沒事了。”
帝轅熙早就料到她會以這種態度對待自己，因為，就在昨天把她從檸檬花田抱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清楚了她的痛苦。
他看著她，黑色的眼眸晶亮：“以前的事情……你不要再生氣。”
唐羽紗的心底一顫，她不可置信地望著帝轅熙，聲音有些微微沙啞：“你這樣說可以讓我以為，你是在向我道歉嗎？”
帝轅熙凝視著她，黑色的眼眸燦若星辰：“可以。”
陽光溫柔地射向他耳朵上的耳釘，閃現出一道金燦燦的光芒。
有那麽一瞬間，唐羽紗真的以為是曾經的帝轅熙回來了，然而他還是讓她失望了。
因為他說：“盡管我向你道歉，可是並不代表你不需要再進行留學生候選人的篩選，該來的事情永遠都不會跑掉。這點，你要記住！”
午後的涼風輕輕吹著羽紗瘦弱的身體，她站在偌大的露天遊泳池旁，眼眸深處一片安靜。
再過不久，出國候選人就要在這裏進行最後一場篩選了。前麵幾場篩選她都沒有參加，所以明明知道一定不會通過，帝轅熙還是要她來參加。
因為他要讓她證明她的實力，他要她贏！
唐羽紗蹲在池邊，風吹亂了她的頭發，遮住了她明亮的眼眸。
她把手伸到水裏，而在她的手心中，一塊晶亮的水晶石正散發著溫柔的光芒，仿佛帝轅熙溫柔的笑臉。
唐羽紗凝視著水麵，露出一個很安靜很安靜的微笑。
遠處，帝轅熙站在高大的棕櫚樹旁，默默地凝望羽紗溫柔的笑靨。
很少看到她這樣輕柔的微笑，恍若剔透的水晶，純淨無瑕。
如果這是她在為他微笑……
驀然，一道光芒直射入帝轅熙的眼中。陽光照在剛剛被拿出水麵的水晶石上，光芒流轉。
他怔住了。
原來……她此刻，還在想他啊！
也許，隻有在她想到他的時候，那種滿載溫柔的微笑才會出現吧！
他的心……痛了。
泳池邊，唐羽紗站起來，滿足地伸了個懶腰，望向太陽的方向，眼睛裏一片金燦燦的光芒。
“羽紗？”女孩子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唐羽紗轉過身，嘴邊的微笑稍稍有些僵硬。
是蕭香！
看到她不自然的表情，蕭香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她溫婉地看著她，聲音輕輕地：“你來參加比賽了，真的是……很早就到了。”
唐羽紗點點頭，她有些疑惑地看向蕭香：“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根據她的了解，蕭香並沒有進入候選人前十啊！
“我是這場比賽的評委。”她靜靜地說。
陽光照在唐羽紗的身上，檸檬花水晶石散發出燦爛的光芒。
蕭香的目光停在了水晶石上麵，她低下頭，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塊漂亮的水晶石：“很漂亮的石頭，可以借給我看看嗎？”
看著蕭香眼中的誠摯，羽紗點點頭，輕輕地把水晶石遞到了她的手中。
真的……是一塊很美的石頭。
可是，就在蕭香在泳池邊若有所思地邁開步的時候，一塊水跡突然出其不意地讓她滑倒。於是，檸檬花水晶石便伴隨著“撲通”的聲響掉入清澈的水中。
啪——
心底似乎有什麽東西碎裂掉了。
唐羽紗的臉上頓時失了所有的血色。水晶石……果然……離開她了。
“我把它送給你，就是把所有的愛都送給你。因為，檸檬花象征的是摯愛，是永恒。”
“這塊水晶石就是我愛你的見證，隻有我們分開了，它……才會消失。”
它……會消失。
眼淚在刹那間鋪天蓋地地從羽紗的臉上滾落，她的臉上蒼白一片，眼睛裏滿是痛徹心扉的絕望與空洞。
水晶石……
帝轅熙送給她的水晶石……
代表愛意的水晶石……
象征摯愛和永恒的水晶石……
就這樣……
消失了——
看不見了！
“不——”絕望的聲音從羽紗的嘴中發出，她的眼中蓄滿了大滴大滴的淚水，順著臉頰瘋狂地落下。
她看著泳池的底部，焦急地尋找著檸檬花水晶石的影子。
下一秒——
唐羽紗的眼神定在了一處，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她奮不顧身地跳入冰涼的水中。那是他送給她的水晶石，所以，無論發生了什麽，她都要把它找回來！
不顧一切！
“哢嚓——”
照相機的聲音從教學樓的一個角落響起。
帝轅熙敏銳地循聲望去，眼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
當唐羽紗渾身是水地從泳池中上來的時候，帝轅熙已經準備好浴巾在一旁等著她了。
她的身上濕漉漉一片，可是眼中卻有著比水晶石還要燦爛奪目的光芒。她微笑著，手中的檸檬花水晶石閃閃發光。
帝轅熙看著她，還有泛著水光的水晶石，身體僵滯了一秒。他勉強扯開嘴角，伸手將浴巾披到了她的身上。
溫暖的感覺襲遍唐羽紗的全身，她抬起頭，看到了帝轅熙依舊淩厲卻略帶關心的目光。
心中一暖：“帝……”
帝轅熙製止住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他擁著她，走向一旁筆直站立著的蕭香。
“今天，有些事實應該浮出水麵了。”他凝視著蕭香，黑色的眼眸裏沒有一點感情，完全是冰天雪地的寒冷。
蕭香的身體微微顫抖，她努力做出自然的微笑，可是嘴角卻極不配合地抽搐起來。
帝轅熙冷笑，他把唐羽紗濕漉漉的頭發和衣服擦幹後，為她穿上自己的外套，直到確認她不會著涼以後，他才一臉凝重地走到蕭香麵前。
憤怒的導火線一觸即燃。
帝轅熙看著她，黑色的眼眸中一片令人緊張的森然，他的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邪魅，可是卻暗含著無盡的怒氣。
“真讓我驚訝，原來一向溫柔優雅的蕭香也會做出如此卑鄙惡劣的事情啊！”他湊近她，聲音低得好像戀人間的耳語，但是卻能讓在場的三個人都能清晰地聽到，“陷害唐羽紗，你覺得好玩嗎？”
蕭香渾身上下都開始戰栗，褐色的卷發遮住她的臉，掩飾了她瞠目結舌的恐懼：“你在……說些什麽啊？”
帝轅熙嘴角的冷笑一點點加深，她一定不知道，裝傻隻會讓他更加瞧不起她，更加鄙視她！
“如果你真的全都忘記了，那麽，讓我來一件件提醒你。”他邪魅地笑著，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從唐羽紗登上校報頭版的第一次開始，你就一直在不斷尋找她和留學生事件沾邊的所有事情，你用‘小芳’的名字，秘密地給校報社投稿。而且，你還通過稱讚她的方式從我這裏套話，然後讓她在學院裏臭名昭著。就在剛才，你還找人拍下唐羽紗跳入水中的場麵，準備在幾個小時內向所有學生宣布：唐羽紗為了爭取到留學生的機會，在空無一人的時候，在校露天遊泳池練習！”
一字一句，仿佛漫天毒箭，毫不留情地刺向蕭香的心髒。
她搖著頭，滿臉痛苦地退到牆角。她的頭發已經被她自己扯得淩亂不堪。帝轅熙的話語讓她仿佛置身於地獄，心痛得像要死掉。
他……居然這樣說她！他居然可以如此不留情麵地指責她，雖然他說的……都是真的。
可是，她做這一切隻是想要讓他不要和唐羽紗走得太近，不要因為唐羽紗……而拋棄她啊！
陽光刺目耀眼，唐羽紗愣愣地看著蕭香，臉上滿是震驚：她從來都沒想過，蕭香居然……如此恨她！
然而更令她驚訝的是，帝轅熙……竟然破天荒地沒有站在蕭香那邊，而是，在為自己申訴……
在那一刻，帝轅熙堅定的眼神出現在她的眼中，他定定地注視著她，用直抵人心的話語對她說：“唐羽紗，我會永遠保護你。無論發生什麽，我要你記得，在你的身邊——有我！”
唐羽紗呆呆地看著麵前高挺的身影，露出一個很溫柔很溫柔的微笑。
安靜的泳池邊，空氣中蔓延著濃濃的悲傷。
帝轅熙的眼中布滿了失望，他看著淚流滿麵的蕭香，聲音有些沙啞：“你……真的很讓我失望。”
蕭香抬頭，眼睛裏閃現出痛苦的光芒：“對……不起。”
“現在說對不起已經沒有用了，”帝轅熙定定地看著她，“我真的想不到，原來純淨得像天使一樣的蕭香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變得……像一個作惡多端的老巫婆！”
淚水慢慢從蕭香的眼眶中滑落，她捂住嘴，悔恨一點點滲進她的心。原來……他喜歡的，是那個像天使一樣純淨的蕭香啊！
他喜歡的是不染瑕疵的蕭香，不是現在這個墮落了的蕭香，可是，她竟然一直都傻傻的，以為他已不再愛她。
結果，她錯了，錯得糊塗！
“對不起！”蕭香流著淚看向他，目光裏隱含著一絲期待，“那麽現在的你，還……喜歡我嗎？”
喜歡嗎？你現在，還會喜歡我嗎？
“很抱歉……”
蕭香所有的期待破滅，她的眼中一片死灰。帝轅熙緩慢地開口，目光寧靜地望向唐羽紗：“我已經找到了比你更像天使的人，你……真讓我失望。”
因為，有一個人比你更像天使，比你更純潔，她讓我感受到了心痛的感覺，讓我知道了什麽才是真正的堅強，讓我明白，堅強不是依靠別人，而是憑借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我一直以為，我不願意看她難過是因為那個人會讓我心痛。可是現在我知道了，原來不僅是他，就連我，也會因為她的難過而心痛。
她的堅強與倔強令人震撼，也許沒有人會在看到她的時候不去喜歡她。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那個人會願意為了她的幸福而不顧一切，為什麽會在失去自我的時候仍要她好好生活。
原來她，真的值得那樣對待！
蕭香跪在地上，長發淩亂地糾結著，它們清楚地告訴帝轅熙，她此刻……有多哀傷。
下午，回到別墅的唐羽紗坐在書桌前，安靜地看著一部有趣的俄文小說，小鬆鼠乖巧地待在旁邊的桌麵上，啃著羽紗事先給它準備的小零食。
她穿著厚厚的浴袍，顯然剛沐浴過，黑色的短發垂到肩頭，摩挲著粉紅色的蕾絲。
忽地，桌上的手機響起。
羽紗微笑著按下接聽鍵，聽到沈倩帶著喜悅的聲音傳來：“羽紗，我成功成地為留學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