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暗的無盡長廊 (1)
1．
滴……滴答……滴……
滴答……滴答……
一日被抽離的意識伴隨著清脆而又平緩的水滴聲一點一點地蘇醒，腦海中一片漆黑，就像墜入了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讓人感到不安。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泥土氣息，隨著水滴慢慢蕩開，蔓延在一日無邊的意識中。
她現在是在哪裏？
現實世界……還是……魔龍城堡？
身體裏像是灌了鉛，沉重得讓一日根本無法動彈，緊繃起來的意識讓一切感官都變得敏感，包括那從高空滴落在她臉上的冰涼水珠。她無法伸手將它抹去，隻能任它順著臉頰的輪廓往下滑落，融進發絲間。
“唔……”
小心翼翼地感受著四周，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日緊繃的意識總算漸漸地鬆弛了下來，她皺了皺眉頭，然後雙眼緩緩地睜開了一條縫。
沒有刺眼的光，沒有熟悉的畫麵，一日視線中的世界模模糊糊，她凝視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躺在一條昏暗悠長的通道裏。
通道四周沒有通風的窗口，更沒有照明的工具，唯有很微弱的光從通徑兩邊的盡頭傳來，遙遠得讓一日根本分辨不出自己距離盡頭到底有多遠。
被石塊砌起的牆陳舊得早就沒有了華麗的外表，水流通過石塊的縫隙，順著坑坑窪窪的輪廓向下滲漏，噠噠地敲打著地麵，在時間的堆砌下，敲出深深淺淺的凹洞。
四周除了水聲便無其他的聲源，死寂得就像被人遺棄的廢墟。
雖然一日不知道這是哪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進入這個通道的，但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並沒有離開虛擬空間回到現實中……
噠噠……滴答……
冰涼的水滴落在了一日的手背上，她不禁打了個寒戰。莫名的恐懼讓一日原本沉重的四肢頓時有了力氣，她深吸了一口氣迅速而狼狽地站起了身。
視線以及空間的局限讓一日越發覺得後怕，她雙手握拳緊緊地抵在了胸口，卻完全無法抑製住那越來越快的心跳。
這裏應該不會有什麽怪物突然竄出來吧？雖然她沒有在水裏淹死，雖然她可以不死……但不代表她不怕那些鬼怪啊！
以前，羅伯特總是一直陪在她身邊，雖然他很暴力，喜歡打她的腦袋，但也正因為他的存在，才讓一日在那些陌生的環境裏感到無比的安心，而現在……
“唉……蘿卜絲大叔……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還有大家……夏……啊！夏知時！”
一日輕歎著念道，在想到夏知時的時候，她瞬間激動地睜大了眼睛。
意識！她可以用意識聯係夏知時啊！
隻要能夠聯係得上他，她就可以知道大家的情況了！
一日欣喜地閉上了嘴巴，努力地讓自己的意識集中，然後試探地在腦海中念起夏知時的名字。
“夏知時……夏知時……你可以聽到我的聲音嗎？夏知時，我是一日……”
一日用意識一遍一遍地靜靜念想著，可是無論她怎麽想著夏知時的名字，那個熟悉的聲音卻始終沒有在她腦海中浮現。
他聽不到她的聲音嗎？
就算她還在虛擬空間裏？
想到這兒，起初的興奮隨之一點一點地退去，一日有些沮喪地低下了頭。
她現在該怎麽辦？隨便找一個方向走？還是一直站在這裏，等待遊戲結束？
可是如果停滯了，就等於放棄了。她還沒有找到一瞬，她還有太多的話想問一瞬，她還不想跟大家分開，她……
“一日，你現在哪裏？”
驀地，一個聲音竄進了一日的腦海中，帶著幾分擔憂和急促，恍然間，一日仿佛可以感覺得到對方的喘息。
“夏知時！你終於回複我了！”一日一激動，話不禁喊出了口。
頃刻間，空靈的通道回蕩著她的聲音，伴隨著水聲，晃蕩在黑黢黢的空間裏，將四周的氣氛烘托得更加詭異。一日頓覺脊梁骨涼颼颼的，她趕緊雙手環抱住了手臂。
“一日？你還在嗎？”
“我在我在！”一日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抿緊了嘴巴，“夏知時，你們現在怎麽樣？還有蘿卜絲大叔，他還好吧？”
“老師那兒你不用擔心，夜深眠製止住了他，所以他並沒有使用能力。隻不過後來他被學校董事會的老師叫走了。現在迷宮裏就隻有我和夜深眠。”
那就是說，羅伯特現在不在虛擬空間裏了？
他回到……現實中了？
聽到夏知時的回答，一日忽然感到胸口一陣悶悶的，是失落和壓抑在交織著。
“那……夏知時，你們過第二關了嗎？”
“過去了。你現在哪裏？”夏知時輕描淡寫地回答了一日的問話，然後他將話題轉移到了一日的身上，“你身邊有危險嗎？”
“我現在一條很黑的通道裏，看上去挺安靜的，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東西突然冒出來。”一日抬頭看了一眼四周，謹慎地回道。
“通道啊……”夏知時輕吟了一聲，他沉默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抱歉，我現在一時也不能確定你在哪裏，不過既然是通道就代表還有路可以走。你隨便找一個方向試著走走看。不要害怕，如果發生了什麽事，請立刻呼叫我。我一定會馬上回應你的。”
“……好。”
可是……呼叫了，夏知時就會出現嗎？此時此刻，羅伯特也不在了啊……
聯係中斷，腦海中再次陷入安靜。一日抬頭望向詭異的通道兩邊，艱難地咽了一口氣。
左邊……右邊……左邊……右邊……
“啊啊！隨便啦！反正走哪裏都一樣啦！一日，你怕什麽！你可是不死之身啊！”一日一手捶胸，自我安慰地大聲喊道。
隨即，她閉上眼睛，挺直了身體，大步流星地往通道的一邊走去。
啪啪——咕嚕嚕——啪——！
帥氣的步伐還沒走出幾步，一聲突兀的咕叫便在通道內響徹了起來，而後，一日便整個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叮——！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從一日的腦門響起，眼前一秒鍾的空白後，一日再次清醒了過來。
她黑著臉坐起來，解下了纏在腳腕上的繩子。
究竟是誰這麽缺德，竟然在通道裏橫攔一根繩子！難道這也是學校董事會設計遊戲時的惡趣味嗎？還有……肚子……
一日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明明聲音叫得那麽大，可為什麽她絲毫都感覺不到饑餓呢？
就好像剛才肚子叫的人不是她似的。
一日疑惑地皺起了眉頭，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了右側後方一抹綠光，陰森森的，讓人無法忽視。
咕嚕嚕——！
又是一聲！
這次她可以確定了，這個聲音不是來自她的肚子，而是……
一日機械般地轉向了身後。
因為通道昏暗，那抹綠光顯得格外刺眼，怪物獨有的幽森細長的瞳仁間，透露出的全是對於食物的饑渴與。
模模糊糊地，一日可以看到黑暗之中有一張血盆大口正對著她，巨大的獠牙透著綠光，仿佛宰割獵物的刀叉。
啪——啪——
似是怕嚇走好不容易抓到的獵物，怪物故意放慢腳步，緩緩地靠近一日。
但這樣減慢的腳步聲反倒更加讓一日感到恐懼了。心跳漏了一拍，頓時失了節奏，熱血不斷向一日的腦袋湧去，而四肢卻越發地冰涼。
“我……我跟你說，我不怕你的！我……”
一日對著對方大聲喊道，隻是那顫抖的嗓音無疑出賣了她，顯露出了她此時內心的慌張。
一日雙手撐在身後的地麵上，趁著對方因為她喊叫而停下腳步的間隙，快速地站了起來，然後抬腿就往前方跑去！
啊啊啊……有沒有搞錯！為什麽剛才這通道看上去還挺安全的，而現在卻突然多出了個怪物！
雖然她是不死之身，但這也不代表她不害怕被怪物吃掉啊！
一日在心裏欲哭無淚地想著，她恨不得在腳上綁一對火箭，快點兒把那個在身後緊追著她的怪物甩開。可她又害怕前方也會橫著繩子攔住她，所以她不得不把每一步都抬得高高的。
“停下來……停下來！”
一抹奇怪的歌聲從一日的身後傳來，明明隻是普通的字眼，卻帶上了旋律，猶如嘹亮的高音清唱一般，穿過他們之間的距離，一直傳達到一日的耳朵。
那聲音，仿佛命令一般，讓一日心頭一顫，四肢毫無抗拒地變得僵硬了起來，雙腳的速度也變得遲緩了。
而身後那轟隆隆的腳步聲正緊逼著，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這是怎麽回事？她明明還沒有感到疲憊啊，為什麽腳會變得不聽使喚了呢？
她現在這個樣子，就好像打遊戲的時候網速太慢，或者遊戲太爛，導致程序卡機一般！
快點兒跑啊……嗚……她不會那麽倒黴吧！竟要落得這麽一個被怪物吃掉的悲慘下場……
“一日？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腦袋裏就像有一通電話忽然串線了，冒出了夏知時的聲音。
雖然一日不明白，她明明沒有用意識刻意向夏知時呼叫，為什麽他卻可以感應到她心裏的害怕，不過這時候她也顧不得想那麽多了。
一日一邊艱難地跑著，一邊快速回應夏知時：“嗚……通道裏有一個好大好大的怪物，它要吃我！而且它說話跟唱歌一樣，每次它叫我停下來，我的腳就不受控製地慢一拍，嗚……怎麽辦啊夏知時？”
一日著急地向夏知時形容著她此時的遭遇，包括那個身後追趕著她的變態怪物，可是她意識所聯係的另外一邊卻安靜了。
“夏知時，你和夜深眠現在對付迷宮裏的陷阱嗎？”一日試探地問道，但是隨著腦海中的聲音落下，夏知時也沒有回應她。
這突然闖進來的線，又戛然而止了。
可身後那緊追她的聲音，卻不會停。
“停下來……好餓，好餓……”
“餓，你也不能吃我啊！滾開，不要再追我了，我是死都不會停下來的！”
嗚……為什麽那麽可怕的話卻能用上那麽優美的歌聲，而且還是從一個怪物身發出的！
一日現在真的越來越認同羅伯特的話了。
董事會裏的那群老師全部都是變態！
他們盡歡在虛擬空間裏放這麽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好餓……停下來，停！”
“全部的歌聲，此時此刻都從你的腦海中消除，聽從我的指令，往前跑。去尋找離開通道的出口，在此之前，誰的咒語，都對你無效。”
夏知時的聲音再次幽幽地響了起來，那嗓音，空靈得宛如站在澄淨的天空下靜靜地吟誦著。緩慢的語調，淹沒了怪物奇異的歌聲，他的話語，一點一點地通過意識滲入一日的神經、血液，仿佛可以將一切恐懼撫平，將情緒歸於平靜。
原本因為怪物的歌聲而放慢下來的腳步忽然間變得輕盈了，那在一日身後吟唱的歌聲真如夏知時所說的一般，從一日的耳邊徹底消失了。
更或是，夏知時的聲音完全充斥了她的意識，讓她再也無法去聆聽其他的聲響。
然而，多虧了夏知時，雖然她的體力也在漸漸透支，但她總算是跟怪物拉開了很長的一段距離。
“夏……夏知時……你剛剛是不是……用意識操控了我？”
“……”對麵，再次陷入了靜默，一日跑了好一陣子，夏知時才回應道，“是。”
“你好厲害哦！隔得那麽遠，還可以幫得到我！”
想到之前自己還懷疑夏知時的能力，一日真想狠狠地罵自己笨蛋。
不僅可以遠距離地和她交流，還可以操控她的意識！
夏知時他簡直太厲害了！
一日用意識喊得激動，可夏知時卻絲毫不對一日的崇拜感到開心。
他甚至連話都懶得應一聲。
“夏知時……你怎麽了？”
“抱歉，我有些累了……”
“累？”
似是在猶豫，過了幾秒鍾，才聽到夏知時幽幽地回道：“我每次使用意念都會消耗一定的體力。”
“啊！那你快點兒休息吧！不……不用管我，啊不對，是暫時不用管我了。”
一日急忙停止了腦袋裏的叫囂聲。她可不希望夏知時因為救她而累趴下，這樣她會過意不去的。
不敢再去打擾夏知時，一日將全部的力氣和注意力都放在了逃跑上。
很快，在通道的前方，她隱約地看到了一抹淡淡的光。
微弱的光無法充斥整條漆黑的通道，但黑暗無法掩蓋它的痕跡，隨著一日的漸漸靠近，它變得越發明亮、閃耀，就好像是在黑暗中指引著她的星星，無聲地告訴她，往前……往前……
這次，一日再也無法抗拒那份蠱惑，快步地向前奔跑。
白光變得更加刺眼，明晃晃的，仿佛通道的出口是無盡的白色，一日根本看不清對麵的世界是什麽。隨著腳步的向前，光芒如同洪水般將她吞噬，一日下意識地伸出手臂擋住了眼睛。
一日緊閉著雙眼，隱約地，她能夠感覺得到強烈的光芒在緩緩地減弱。然後，她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
在她看清楚眼前明媚的光景後，一下子愣住了。
通道的外麵，連接著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