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不是糗大了?
剛坐下,音樂大廳的場燈就緩慢地暗了下去,嘈雜的聲音也漸漸變低。
隨著拿著各種樂器的交響樂團成員從偏門走上舞台,大家的掌聲開始熱烈起來。
音楓音樂學院的音樂大廳和藝術中心的正規音樂大廳一樣——下沉式的設計,舞台在中央,前後左右都有觀眾,座位越是靠後海拔就越高。舒涵和惜穎坐在A區最後排(11排)的中央。
“每次視野都這麽好,看得很清楚呢。”惜穎看到舒墨上場的時候,加重了鼓掌的力道。
掌聲持續了一會兒停下,樂團的第一小提琴手舒墨給了個基準音,讓所有的弦樂調試。
“他們這是在幹什麽啊?”舒涵對舞台上所有樂器發出同一個聲音表示不解。
惜穎往舒涵那裏側了側,輕聲說道:“這個是演出前的調音,為了避免樂器音準出現差錯。弦樂團的音準以第一小提琴手為準,管樂以雙簧管為準。”
舒涵笑道:“那如果老哥的小提琴走音了,不是糗大了?”
“一般上台前就會調好,這個是做做樣子而已。”
舒涵看著舞台中央被燈光照亮的舒墨,突然覺得他並沒有那麽黑,剛想側頭跟惜穎吐槽,卻想起惜穎最不喜歡舒墨的一點就是他皮膚黑,於是隻能把話和笑容都咽下。
又是一陣海浪般的掌聲,舒涵再一次朝舞台看去,指揮穿著燕尾服走到台中央,朝觀眾深深地鞠了一躬。
舒涵隨著大家的節奏鼓著掌。
舞台上的人開口道:“大家好,非常榮幸今天可以有機會在這裏指揮音楓青年交響樂團,今天我們要演奏的曲子之前從未公開演出過,希望大家可以喜歡。”
語畢,他半側身朝身後指去,舒墨在眾人睽睽下起立,往前走了幾步。
不解的舒涵馬上請教身邊的惜穎,“老哥這是要幹什麽?獨奏?”
惜穎搖了搖頭,“看這個樣子應該是小提琴協奏曲。”
看到舒涵一臉茫然,惜穎接著掃盲道:“這是一種常見的交響樂題材,比如小提琴協奏曲、鋼琴協奏曲或是雙簧管協奏曲等等。小提琴協奏曲顧名思義,小提琴就是主角,會有很多獨奏的部分,一般獨奏部分由樂團的第一小提琴手來完成。”
舒涵原本還想問些什麽,惜穎突然對她伸出手指,示意音樂要開始了。
在明亮而不失柔和的燈光映照下,樂團的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注視著指揮的動作。
穿著燕尾禮服的指揮背對觀眾,垂落在雙腿兩側的手拿著指揮棒徐徐抬起。
舒墨用下巴與肩夾著小提琴,深吸一口氣後,仔細觀察指揮的動作,怕錯過了最精準的開始時間。
指揮的手舉到最高點的時候,給舒墨使了個眼神,然後他的手和舒墨的手在同一時間擺動起來。
刹那間,悠揚的小提琴聲響起,充滿了整座禮堂。
在座的所有人都瞪著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台上,傳入耳朵的音樂在一瞬間之內震撼了所有人。
演出的曲目是《帕格尼尼第一小提琴協奏曲》,專業人士都知道這首曲子對小提琴獨奏的要求非常高,二重泛音或跳弓都是十分艱難的技巧,更何況……
“更何況,這是改編過的《帕格尼尼第一小提琴協奏曲》。”
坐在台下的肖曼倒抽了一口冷氣,他不確定是不是所有人都發現了,這首曲子由D大調改成了降E大調。
而這意味著,現在小提琴獨奏的難度比原來的還要大。
對於小提琴造詣遠遠不如其他樂器的肖曼來說,第一次覺得有他一輩子不能靠自己的雙手奏出來的音樂。
旋律還在繼續,小提琴奏出的音符如一根無形的線,穿入肖曼的身體裏麵打了個死結。
舞台上的舒墨,是所有人注目的焦點,他揮灑自如的動作和演奏出的美妙音樂,給所有人帶來了一場視覺與聽覺的盛宴。
人琴合一,應該可以形容此時台上讓所有人敬佩的第一小提琴手沈舒墨。
燈光輝煌,全世界最絢麗的音符在這裏綻放。
《帕格尼尼第一小提琴協奏曲》,由號稱小提琴鬼才的意大利作曲家尼科羅·帕格尼尼作於1811年。此曲原來是用降E大調寫成,但為了減少小提琴演奏的難度,顯現特殊效果,所以將樂器調高半音,並使用D大調樂譜。
而此時台上的整支交響樂團演奏的是原汁原味的降E大調,這讓所有專業人士都為之驚訝。
難怪最近交響樂團的排練都極為神秘,原來是有這樣的拿手好戲要上演,而他們也成功地讓所有人都為之震驚。
這首曲子中間有許多小提琴獨奏的部分,對速度和音質的要求極高,許多小提琴專業的人都難以達到這個水平。
讓人應接不暇的跳躍音符傳入耳朵,像是把人帶到了一個騰在半空中的地方,一個隻有小提琴的世界。
中間一段急速的獨奏,舒墨雙手的速度快到讓人來不及看清。
舒墨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屏住呼吸,生怕輕微的呼氣會影響到目前為止堪稱完美的發揮。
在琴弦上的左手堅定且靈活地跳躍,指法精準無誤。拿著弓的右手有力而激昂地擺動,弓法完美華麗。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漏掉整首旋律中的任何一個音符。
青年才俊,前途無量。所有人都對舒墨刮目相看,坐在台下的惜穎和舒涵也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自豪感。
“一會兒出去我一定要告訴所有人,那個小提琴獨奏是我哥。”舒涵抱著這樣的想法,得意地晃動著腦袋,跟隨節奏一起左右搖擺。
整首曲子時長六分多鍾,在這似乎漫長又似乎一瞬即逝的六分鍾裏,台下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音樂帶來的震撼與享受。
伴隨著指揮棒與小提琴弓在空中劃出最後一道透明的弧線,世界在一瞬間靜止不前。
沒有此起彼伏的掌聲,沒有讚揚的“Bravo”(好極了),所有人像是靜止的雕塑。
隻有一片餘留下來的弦音。
像是熊熊燃燒著的烈火被風吹後變成的一縷白煙。
像是流星劃過夜空留下的那段清晰軌跡。
像是黑白電影男女主角經過磨難洗禮,終於在一起後的那個定格擁抱。
沉醉的美好,延綿成一條長河,像是覆蓋在心頭上的光輝。
漫長的沉默過後,掌聲像是突來的潮水,鋪天蓋地地淹沒了整座音樂廳。
所有人都起身向台上的樂團致敬,眼裏閃爍著晶瑩的淚花。
交響樂團今天隻演奏了一首曲子,不過僅這一首就足以讓所有人為之震撼。
離場時,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被音樂感動後的滿足。
台上的樂團成員已經開始退場,舒涵和惜穎直到觀眾走完,才悄悄溜到了後台。
“老哥,你剛才簡直太厲害了!”舒涵毫不掩飾崇拜之情。
舒墨被誇得一半驕傲一半害羞,“我為今天的演出練了很久,而且排練的時候都要保密,所以已經期待很久了。”說著長舒了一口氣,“幸好沒有發揮失誤。”
能進後台的人不是演出人員及其家屬,就是聲望很高的老師或是外校一些有頭有臉的要來挖掘新星的音樂界人物。
“Bravo,Bravo.”一陣響亮的掌聲打破了後台的雜亂,大家齊刷刷地停下說話,將視線轉移到發出渾厚聲音的男子身上。
男子穿一襲黑色的西裝,看上去像是意大利人,白色的頭發卷曲在耳側,下巴上留著些胡楂,體態有些臃腫,圓潤的臉給人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Ciao,piacerediconoscerti!”
意大利人剛說完,身邊的翻譯就立刻翻譯道:“他說‘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舒墨伸出手與他相握,瞬間感到一股炙熱的溫度,“Ciaopiacere.(很高興認識你。)”
舒涵被舒墨會說意大利語的舉動給嚇了一跳。
意大利人憨憨地笑了笑,“Parliitaliano?(你會說意大利語?)”
“Si,mapoco.(是的,會一點。)”
身邊的翻譯趁意大利人笑的時候忙解釋道:“魯傑羅教授是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小提琴係最好的教授。他這次帶自己的徒弟來中國演出,有緣目睹全國最好的音樂學院的演出,覺得你的小提琴演奏得非常出色,問你什麽時候畢業,畢業後有沒有意向去法國深造?”
“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惜穎和舒墨都在懷疑自己的耳朵,這個機會來得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魯傑羅教授還有三天就要離開中國了,希望在三天之內你可以給我們答複,我們會幫你保留名額,免試入學。”翻譯說著遞了張名片給舒墨。
舒墨接過名片還在原地發愣,舒涵見狀用胳膊碰了他一下,這才讓他回過神來,“好的,我知道了。”
魯傑羅教授離開的時候,舒墨心情複雜地拿著手中的名片,和惜穎兩人默不作聲。
“怎麽了,老哥?這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嗎?”舒涵不解地望著兩個人。
“是啊,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所有人都向往的學校,不是麽?”惜穎抬頭看著他,眼中有一絲複雜的神情。
“可是,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去維也納。”
“現在能去巴黎,不是更好嗎?”惜穎的眼中有一絲被隱藏得很好的彷徨。
她在期待他為了她留下,但她又知道這個機會多麽難得。
人生往往要做很複雜的選擇題,有些題目足以改變一生的命運。
“還有三天時間,讓我好好考慮考慮吧。”舒墨把名片往口袋裏一塞,並沒有小心翼翼。
惜穎的眼中喪失了平日的光澤,灰蒙蒙地暗了下去。
靠著一張被人熟知的“鋼琴天才”的臉,肖曼很輕鬆地進入了後台,原因就是——沒有人敢阻止這個音樂天才進入任何一個他想進入的地方。
好不容易在人堆中找到舒墨三人,肖曼理了理衣服,走了過去。
“你好,又見麵了。”肖曼在舒墨對麵挺直了脊背,伸出手。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舒涵驀地轉過頭去,瞪大了雙眼,“是……是……是,是你!”
肖曼的眼神這才輕輕地瞟向舒涵,然後指著她,看向舒墨,“請問這位是?”
“是我妹妹。”舒墨把手輕輕搭在舒涵肩上。
肖曼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令妹很可愛。”
“真的嗎?”舒涵克製不住地叫了起來,意識到自己失態後立刻捂住嘴,壓低聲音又重複了一遍,“真的嗎?”
肖曼柔和的聲線從那讓人著迷的薄唇發出,“真的。”
舒涵一下子覺得頭頂上方盤旋著無數幻彩的泡泡,絢麗得令人難以置信。
肖曼細長的雙眼微眯,看向舒墨,“上次和你商量的事,有沒有考慮過?”
“對不……”舒墨的“起”字還含在嘴裏,就被舒涵搶了話。
“商量的什麽事?你和我商量好了,我老哥最聽我的話了。”
舒墨朝她翻了個白眼,用手把她整個人往身後拉,“上次你說的鋼琴樂團,我實在沒精力參加,不好意思。”
“你上次說的鋼琴樂團,就是肖曼邀請的?”在一邊很久插不上話的惜穎一副驚訝的表情。
舒墨一臉漠然地點頭,“怎麽?你也認識肖曼?”
“當然了。”惜穎瞟了肖曼一眼,接著道,“他就是有‘鋼琴天才’之稱的肖曼啊,今年鋼琴比賽的冠軍。”
“哦。”舒墨這才恍然大悟,“被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有些印象。”
肖曼露出平時少有的笑容,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
舒墨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這些日子實在是忙昏了頭,如有冒犯真是抱歉了。”
“別這麽說,我又不是什麽出名的人,和你比起來我的音樂造詣要差得多。”
如果這句話被別人聽到,一定會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自傲狂“萬年冰川”肖曼竟然微笑著對別人說出這樣謙遜的話來,簡直可以被列入音楓音樂學院繼申宇離奇失蹤後第二大不可思議的事。
“你讓我哥參加什麽?我哥他同意的,對不對?”舒涵趁舒墨不注意的時候把手移到他身後,使勁兒掐了一下他的後背。
“啊……啊……”舒墨在吼叫了兩聲後,很不情願地擰眉尖叫,“對對對。”
肖曼得到了滿意的回答,一下子揚起眉,“哦?真的?那就拜托你了,我的首席小提琴手。”
舒墨這才反應過來要答應的原來是這事,還來不及後悔,舒涵就接話道:“就交給我哥吧。”
“謝謝。”肖曼的視線落定在舒涵身上,停頓一秒後,嘴角掛著笑轉身。
“請等一下。”舒墨的聲音讓肖曼在轉身前小幅度地吸了口氣,別過頭儒雅一笑,“還有什麽事?”
“作為交換條件,我幫了你一個忙,你是不是也該幫我一個忙?”
肖曼雖然不解,不過還是很紳士地把手壓在胸前,“悉聽尊便。”
舒墨的視線往身邊比他矮一個頭還多的舒涵看去,驀地將她往肖曼那裏推了一把,“那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我?”舒涵瞪大雙眼,轉身向舒墨望去。
“是啊。”舒墨不懷好意地笑了笑,目光移到肖曼身上,“我妹妹的鋼琴,就拜托你單獨輔導了,希望你能讓她順利畢業。”
肖曼將胸前的手放下,西裝上的皺褶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榮幸之極。”
在舒墨與惜穎不懷好意的奸笑下,舒涵跟著肖曼離開音樂廳,來到肖曼為鋼琴樂團申請用來排練的教室。
約一百五十平方米的教室內,一整麵牆都是落地窗戶,陽光透過玻璃毫無阻礙地射入室內。一進去就能看見架子鼓與音箱,一邊的角落是空調,另一邊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是一架看上去熠熠生輝的黑色鋼琴。室內高雅別致的裝飾,讓人感覺仿佛踏入這裏就可以化身為鋼琴家。
“哇,這麽大這麽漂亮的教室啊!”舒涵驚呼,這間教室簡直是她平時練琴教室的十倍。
“嗯,老師給了許可,這間教室給我今後排練用。”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舒涵覺得剛才肖曼對她的溫柔一下子不見了蹤影,反倒被一種冷漠與不耐煩代替。
走到鋼琴前,肖曼搶過她手中的琴譜,揚眉道:“還在彈《雨中的花園》?”
舒涵本想搶回來,沒想到卻被肖曼按到琴凳上,譜子也被狠狠擱在琴架上,指著道:“彈給我聽一下。”
舒涵扭扭捏捏地把雙手放到鋼琴上,視線中的鋼琴譜就像是一張白紙上畫滿了無數條會扭動的小蟲。
肖曼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彈啊。”
不得已,舒涵隻能深吸一口氣,一股腦在鍵盤上奏出雜亂無章的音符。
和肖曼聽過的所有音樂比起來,此時縈繞在耳際的聲音是那樣與眾不同,幾乎每一個音符都讓肖曼忍不住抓狂。
“停!”肖曼倏地拿掉琴譜,不敢置信地看著舒涵,“你在彈什麽東西?!”
“德……德彪……彪……彪……”舒涵一副絞盡腦汁的模樣,雙眉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Debussy.”肖曼用法語正確地讀出作曲家的名字,“他是印象派作曲家,不是抽象派。”
舒涵被搞得有些雲裏霧裏,隻知道肖曼現在非常生氣。
“你這首曲子之前是沒練過,還是……”肖曼頓了頓,“我實在想不出除了沒練過,還有什麽可能讓你把一首鋼琴曲彈得這麽糟糕。”
“我有練過。”舒涵的聲音輕得被整個空曠的大教室淹沒。
“練了多久?”肖曼追問。
舒涵伸出兩根手指到肖曼麵前。
“兩天?”肖曼眉間的皺褶顯而易見。
舒涵撇了撇嘴,“兩個禮拜。”
在“一瞬間”這個短暫的時間內,肖曼有了一種對世界徹底改觀的感覺。
想起當初自己練這首曲子隻需要幾個小時,對於至今為止沒有任何一首曲子需要練習超過一個星期的肖曼來說,一首曲子練兩個星期還彈成這樣簡直難以想象。
他無語地將手指插入發間,大吐一口氣,“原來這就是我要請到沈舒墨的代價嗎?”
舒涵一聲不吭地坐在原地等待挨罵。
肖曼又一次把琴譜理好,麵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現在開始給我認真練習。”
舒涵知道自己的讀譜能力一直很差,再加上樂感的缺乏,才彈了沒幾個小節就又雜亂無章起來。
“停下。”肖曼不得已吼道,“你知不知道這首曲子表達的是什麽?”
舒涵搖頭。
“讓開。”肖曼往舒涵身邊靠了靠,意思讓她把座位讓開,舒涵很識趣地站起來挪到鋼琴旁。
肖曼將雙手抬到琴鍵上,細長而白皙的十指和黑白相間的鍵盤配合在一起,為一場聽覺盛宴埋下了伏筆。
“閉起你的眼睛。”肖曼話音剛落,就有一串流水般的旋律飄蕩起來。
似乎不是因為肖曼的要求,而是自己下意識就閉上了雙眼。
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開始亮起淡淡的灰色,天空中某個看不見的高處落下一滴滴調皮的雨點。
有時是沾衣欲濕令人幻想的空蒙細雨,有時則是滴到天明催人斷腸的相思苦雨,有時又是傾盆而下涼氣襲人的狂風暴雨。從淅淅瀝瀝的雨聲開始,然後是雲朵、陽光、彩虹和雨後格外新鮮的空氣。
一幅將美麗雨景展現得淋漓盡致的畫麵,靜靜浮現在眼前。
突然讓人很想在雨中獨自起舞,或是在雨中和愛人擁吻。
曲子演奏到結束的時候,那些跳躍的音符還在舒涵腦中不知疲倦地延續。
“你可以停下來了。”肖曼看著她不停左右晃動著的頭,無奈至極。
舒涵回過神,一臉呆呆的表情。
肖曼站起來理了理衣服,讓出位子,“現在你來試試。”
像是已經預感到自己雜亂無章的音樂在肖曼後麵演奏會顯得更加不堪,舒涵隻得找一個借口,“讓我回去再練練吧。”
“好,明天下午一點來這裏彈給我聽。”
舒涵心想,能拖一天是一天。
本以為蒙混過關,舒涵理好譜子打算走,卻被肖曼叫住,“你彈一下最拿手的曲子給我聽。”
舒涵一邊揉著發疼的頭一邊嘟起嘴喃喃道:“最拿手的曲子……”
肖曼在她身旁雙手環胸,一臉嚴肅。
舒涵漫無目的地將手在鋼琴上放好,腦子裏突然蹦出一首曲子,“就這首吧。”
話音剛落,輕快的旋律從鋼琴中蕩開。
雖然旋律和音準都沒有太大的問題,不過還是震驚到了肖曼。
他打斷舒涵自我陶醉般的演奏,聲音有些發抖,“《小步舞曲》,似乎是小學生水平的曲子吧……”肖曼想了想,改口道:“我似乎小學之前就會彈了。”
“可是這首曲子很輕快啊。”
“這種曲子,隻要稍許有些鋼琴基礎的人都能演奏出來,你是音樂學院鋼琴專業的學生,如果以這首曲子代表你的水平,會笑掉人大牙的。”
用幾乎自言自語的聲音,舒涵不服氣地說道:“曲子隻要好聽就行了,誰來管難不難。”
被她的話激得怒火衝天,肖曼繃直手,指向遠處,“如果我上台也演奏《小步舞曲》,彈得再出色都不可能獲得鋼琴比賽第一名。要超過別人,就要把別人沒辦法完成的曲子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完成,如果隻滿足於這麽沒有難度的曲子,你當初何必來考音樂學院?!”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人對舒涵為什麽要考音樂學院提出質疑了,她也漸漸開始麻木,不去尋找答案。
是啊,沒任何音樂天賦又對鋼琴沒有熱愛的人,當初到底是為什麽會做出這麽讓人匪夷所思的選擇呢?
每次想到這裏,舒涵都會有流淚的衝動。
似乎是心中最柔軟的那根弦被牽動,拉扯到某根疼痛的神經。
“《雨中的花園》這首曲子一個星期給我搞定,明天下午我來檢查,我先走了,還要去招募樂團人員。”肖曼甩下這句話就決絕地轉身離開。
目不轉睛地看著肖曼緩緩邁開的十分性感的兩條長腿,直至他的背影消失,舒涵的視線又落回到琴譜上,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全部消失。
重重地把雙手往琴鍵上一放,發出一聲沉悶而混沌的聲響。
和輕快的《小步舞曲》比起來,眼前這首曲子簡直比《葬禮進行曲》還要沉重得多。
肖曼離開以後,來到學校咖啡廳擬了一份樂團招募表。對於從未嚐試過的事情,人總是有太多的焦躁不安。即使在擁有了全校最優秀的小提琴手的情況下,還是對樂團的整體水平沒有把握。
沒有經驗可循,連需要多少大提琴手、多少小提琴手都不知道的肖曼,看著紙上的“樂團招募”四個紅色大字出神。
他閉起雙眼,想象著腦海中由自己創造的音樂,然後睜開眼,慢慢寫道:
鋼琴樂團招募
小提琴手:三名
大提琴手:兩名
中提琴手:兩名
貝司手:一名
鼓手:一名
鋼琴手:肖曼
第一小提琴手:沈舒墨
周五下午兩點開始麵試,莫紮特樓101號教室,期待您的加入。
看著擬好的招募表,肖曼輕輕地點了點頭。把招募表貼到公告欄才剛離開,周圍的人就圍了上去。
“鋼琴樂團招募……這是什麽?”
“不管是什麽,是肖曼組織的,看上去就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這還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第一小提琴,你看是誰!”
“沈舒墨……不會吧,就是上次匯演的那個?”
“讓肖曼和沈舒墨這兩個最厲害的人聯手,這麽看來這個樂團一定是學校重點培養的了,我明天要去試試中提琴名額。”
“唉,可惜不招雙簧管,我沒希望了。”
公告欄前人頭攢動,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是肖曼那無精打采的背影,似乎重重的霧靄正壓在他原本挺直的脊背上。
似乎完全沒有經過頭腦思考,雙腿不自覺地向前移動,直到眼前出現障礙物,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莫紮特樓101號教室門口。
一直煩亂不堪的思緒被教室內傳來的陣陣斷音打斷。
肖曼嗤之以鼻,如此不堪入耳的音樂似乎還是第一次在音楓音樂學院聽到,比起千篇一律的高貴古典樂,這聲音倒顯得與眾不同。
也是另一種讓人聽過一遍便不容易忘記的旋律。
肖曼搖了搖頭,往後退了幾步,轉身朝反方向走去。
通常周五的時候肖曼不用去學校,所有的課程都在周四前完成,這餘下來的一天一般用來自己編曲譜曲或是自學各種樂器。一早醒來的時候,肖曼突然意識到今天要去學校對舒涵一對一輔導,頭就不由自主地疼起來。
誰都不喜歡麻煩的事,特別是麻煩很久都解決不了的事。
下午一點,肖曼準時來到莫紮特樓101號教室,沒有見到舒涵的影子,便先在琴凳上坐定,迎著柔和的陽光,把準備排練的曲子彈起來。
貝多芬的《月光》改編版。
能清晰地聽到指下傳出的每一個音符,一種如詩般柔和的旋律驅散了剛剛的寂靜,空蕩蕩的教室突然被深情的音樂填滿。
突然想起貝多芬的身世,一個天才般的音樂家,卻在如日中天的時候得了耳疾。因為怕別人發現自己的病症,他開始躲起來,日漸變得孤僻。雖為耳疾所苦,貝多芬卻絕對不會放棄對音樂的追求,曾經的熱情始終沒有減少,最後竟然在雙耳全聾的情況下譜出《第九交響曲》,總結了自己光輝、史詩般的一生。
在挫折中堅持,才是真正的音樂家。
如同一下子被上緊了發條,肖曼心中暗想:我一定要奏出屬於自己的音樂,讓全世界的人聽到。
一曲奏畢,本想長舒一口氣的肖曼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掌聲嚇得把氣咽回,沒好氣地瞪了發出噪音的人一眼,“你怎麽走路都沒有聲音,像一隻貓一樣,鬼鬼祟祟。”
“我怕打斷這麽美妙的音樂啊。”本該受到表揚的舉動被批評,舒涵不悅地嘟起嘴。
“曲子練得怎麽樣了?”
舒涵臉上的笑容在一秒內消失,換成了尷尬的抽搐,“不怎麽樣。”
預料到是這個回答,肖曼倒也沒失望,“彈給我聽聽。”
站起來把鋼琴讓給舒涵,肖曼靜靜地站到一旁。麵對剛剛還奏出那樣美好旋律的鋼琴,舒涵感到一種沉重的壓力。
把琴譜往琴架上一擱,心驚膽戰地提起手落下。
還是毫無疑問的雜亂無章。
本該配合起來的左右手像是兩個互相打鬧的孩子,兩種不同的混亂結合在一起,變成了一種更難以忍受的噪音。
似乎連自己都意識到了音樂的不堪入耳,舒涵自覺地停了下來。
肖曼咬牙切齒地看著她,用一副恨不得把她剁成塊的眼神。
醞釀了很久的話剛要說出口,就被一陣突兀的敲門聲打斷。
兩個人都頓住了表情,往門口看去,一個黑色長直發的女生站在門口怯怯地往裏看,手上拿著小提琴包。
“請問……”她的聲音細膩甜美,和清麗的外表很協調,“是在這裏麵試鋼琴樂團嗎?”
與舒涵的一臉不解形成對比的是肖曼的恍然大悟,“哦,是,不過是下午兩點開始。”肖曼看著教室掛鍾上顯示的一點半頓了頓,“你來早了。”
“哦,那沒關係,我在門口等好了。”
女孩說完這句話,把琴包背在身上,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被肖曼叫住。看著舒涵歎了口氣,肖曼輕聲道:“反正我現在也沒事,你可以先來麵試。”
女孩提了提琴包,踩著黑色的平跟皮鞋走了進來。白色的襯衫搭配黑色的百褶裙,長直發齊劉海配上略顯精致的笑臉,遠遠看上去就很有藝術氣息。
走到肖曼麵前,女孩拿出視若珍寶的小提琴,用肩膀和下巴夾住,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在陽光下變得堅毅,因微笑露出的六顆牙齒分外整齊。
“你好,我叫鄭顧芝,小提琴係大一新生。”
偌大的教室裏安靜得能聽見空氣流動的聲音。
“那麽……”顧芝頓了頓,“我可以開始了嗎?”
肖曼清了清嗓子,“請……”
如歌的旋律從那把看似不起眼的小提琴中發出,旋律透過空氣,讓人聽得出了神。
一曲貝多芬的小提琴奏鳴曲《春》徹底打動了兩個人。
抒情流暢的演奏非常貼合主題,溫順柔和又不失生機。聽著這樣的演奏,舒涵和肖曼感覺像是遨遊在春意盎然的綠色海洋中,微風拂過,令人心曠神怡。
一曲奏畢,顧芝的嘴角堅定地上揚,“如何?”
現在的她和剛才在門口膽怯的樣子比起來,簡直是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似乎音樂給她注入了無窮的勇氣與自信,從拿起小提琴的那一秒起,整個人就徹底不同。
先給出反應的是舒涵,不停地鼓掌,“雖然我不懂小提琴,可是好好聽。”
肖曼自顧自點了點頭,然後向她伸出手,展露出一個滿意的笑,“恭喜你加入鋼琴樂團,希望合作愉快。”
顧芝放下琴弓,又恢複了剛才怯怯的樣子,握住肖曼的手,頭不自覺地低下,“嗯,希望合作愉快。”
“留一個聯係方式給我,以後每周五來這裏排練,沒有問題吧?”
顧芝點了點頭,“不會有問題。”
她離開後,舒涵發出一聲讚歎,“哇,好厲害,沒想到第一個就這麽厲害,後麵一定會更順利的。”
肖曼沒好氣地掃了她一眼,“其他人我都不擔心,最擔心的就是你。”
“我?為什麽?”舒涵指著自己的鼻子疑惑道。
“如果不能把沈舒墨交給我的任務……”肖曼說著斜睨了她一眼,“順利完成的話,他隨時可能不再是我的首席,到時候一切都白費。”
舒涵信誓旦旦地保證道:“放心,我哥哥最聽我話了,隻要是我的要求他一定會答應,所以你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讓他離開你的鋼琴樂團的。”
看著她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肖曼卻莫名地感到相信。隻是向來追求完美的人,怎麽能容忍自己唯一一對一輔導的對象以這種水平示人,他肖曼可丟不起這個臉。
“你在音樂方麵有什麽天賦?”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舒涵整個人為之一震,挺直脊背,一氣嗬成道:“沒有。”
肖曼用手抵著額頭,眉頭的皺紋緊緊纏在一起,“該拿你怎麽辦?!”
讓人頭大的不僅僅是那個連人都沒招齊的樂團,還有這個多出來的大包袱。想到這些,肖曼頓時感覺渾身的力氣都泄光了,甚至有“還不如老老實實做回一個普通鋼琴家”的想法冒出來。
看到肖曼烏雲重重的臉,舒涵心裏原本少得可憐的內疚感越擴越大,可憐兮兮地帶著委屈道:“你放心吧,這個周末我一定回去苦練,把這首曲子給練出來。”
肖曼將信將疑地看著她,舒涵堅定地點了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陽光給人造成的錯覺,肖曼覺得舒涵那樣燦爛的笑容深處有著一絲極淡極淡的悲傷,如果不細心地去感受,可能就被她看似堅強的笑容給一帶而過。
無聊間,舒涵手指在琴鍵上來回遊移,最後停在白鍵“la”上。
“對了。”舒涵看著鋼琴的眼神一下子空洞起來,沒有任何焦距,嘴卻在不受控製地發出聲音,“宮商角徵……後麵一個是什麽?”
肖曼平靜地答道:“羽。”
一秒鍾內,像是天空劃過一道閃電,在深不見底的蒼穹間掀起一陣波瀾。
舒涵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胸口,嘴唇微微顫動,“羽……”
為什麽?
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明明空氣那麽清透,呼吸卻怎麽都順暢不起來。
舒涵的右手食指在原本的鍵盤上往右稍稍移動了半格,停落在緊挨著白鍵的黑鍵上。
“#la……”舒涵跟著音哼了起來,隨後聲音戛然而止,她頓了頓,囈語一般說道:“升羽……”
肖曼朝她皺了下眉,“宮商角徵羽是中國古代五聲音階中五個不同音的名稱,沒有升降調,所以沒有升羽這種說法,別說出去讓人笑。”
舒涵頭垂得很低,淡淡的剪影使她整個人失去了平時的神采,連聲音都變得無力,“那這個黑鍵就沒有名字了嗎?”
肖曼覺得她的問題很無聊,沒有回答,看了看時間說道:“我兩點要麵試樂團成員,你先走吧。”
“好……”依舊是蒼白的聲音,連整理琴譜的動作都變得緩慢無力。
肖曼覺得有些微微的不對勁兒,仔細回想是不是剛才某句話說得太重了。
看著她落寞的背影,倒是有些莫名的……心疼。
肖曼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拍了拍腦袋讓自己恢複思緒。
兩點一到,就開始有絡繹不絕的學生拿著大小琴包進來麵試,這場麵倒是比肖曼之前預計的要熱鬧許多,隻是大多水平很普通,讓他在眾人中都難挑到一個相對滿意的。
大部分人都是按部就班地演奏原版音樂,並沒有自己對樂曲的獨特理解,所以似乎每個人都不錯,又似乎每個人都差了一點。
全部的人都麵試結束後,肖曼憑借超強的記憶力回憶了一番,在空白的名冊上憑著判斷下筆,一筆一畫都異常用力,似乎可以把筆戳斷。
寫完最後一筆,肖曼把半透明的紙拿起。光線從紙張空白的部分投射下來,在肖曼的眼底暈開了薄霧。
“還有兩個位置是空的……”肖曼的視線停留在架子鼓與貝司後麵的冒號上。
這個地方,應該填上那個人的名字。
肖曼心裏暗暗想著,眼中的霧氣慢慢化開,拿著紙,深沉的目光與陽光再一次相遇。
晚上肖曼一回到家,還沒來得及脫鞋就吼道:“爸,你樂隊打架子鼓那個徐伯伯的兒子是我們學校架子鼓係的吧?”
從房間裏傳來肖爸爸響亮的聲音,“那當然,那臭小子打起架子鼓來可帥了,怎麽了兒子?他和你搶女朋友了嗎?”
鞋脫到一半的肖曼差點一個趔趄整個跌倒,“當然不是,給我一下他的手機號碼吧。”
照著紙條上的號碼撥過去,按下通話鍵的時候肖曼多少有些忐忑。
響了三聲,電話才被接起,對方的聲音有些不耐煩,“你好。”
“你好,請問是徐子琪嗎?我是肖曼。”
“是的。”電話那頭遲疑了幾秒,“肖曼,我聽說過。”
聽到他這樣說,肖曼莫名多了幾分自信,“是這樣的,我想組個鋼琴樂團,需要架子鼓鼓手,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最近樂隊比較忙,可能抽不出空。”
對方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語氣也不甚友好,肖曼聽出是故意直接拒絕自己。
“拜托了,學校裏沒人打架子鼓比你出色。”肖曼用一種低沉的口吻說道。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冷笑,“恕我直言,我從來不知道鋼琴能和架子鼓配合。”
“如果有你的加入,我相信我們一定能配合得天衣無縫。”
“你好像沒有明白我的意思。”電話那頭的笑聲更冷,“我的意思是,我是快節奏搖滾風格的,好像和古典音樂不能磨合吧?”
“能。”肖曼斬釘截鐵道,“我的目標就是要把古典和現代的音樂結合起來。”
電話那頭沒有回應。
“如果方便的話,明天下午一點在莫紮特101號琴房,我等你。”
“對不起,明天我的樂隊有排練。”
說完,對方毫不客氣地掛斷了電話。
像是用積木搭了一座高塔,因最後一塊沒有放穩就整個倒塌。
肖曼倒在床上長舒一口氣,心中原本的鬥誌慢慢被壓抑填滿。
電話掛斷的最後那記清脆聲響是終結所有美好幻想的槍聲,血液停止了熱烈的翻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沒有節奏的音樂,沒有靈魂。架子鼓是整個樂團節奏的核心,缺少了至關緊要的架子鼓,古典與現代音樂結合的說法隻是天方夜譚。
肖曼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把原本編好的曲子去除架子鼓後在腦子裏演奏了一遍。麵無表情地睜開眼,天花板上冷藍色的光線像是一抹不友好的嘲笑。
翌日中午,肖曼隻身來到莫紮特101號琴房,雖然知道徐子琪一定不會來,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一個人在琴房坐到天空布滿紫霞為止。
自嘲地笑了笑,為什麽越是不在乎的事情越是容易獲得意外的收獲,而越是決心要做好的事情越是困難重重?這一切的因果關係串聯成一個他不想接受的事實。
回去後,他把要排練的曲子和排練時間分別發到每個人的郵箱,不久後收到了沈舒墨的回信。
“敬啟,信已收到,我妹有沒有給你添麻煩啊?”
看到這封回信的時候,肖曼對著屏幕失了神,雙手在鍵盤上不知道該打些什麽好,最後隻回複了“令妹很努力”這樣不針對問題本身的模棱兩可的回答。
而這時電腦屏幕另外一端的舒涵眼裏正閃著光,不停推搡身邊的舒墨,“哥,你再問問,問他覺得我可不可愛?”
“哎呀,你煩不煩啊?”舒墨沒好氣地回道。
“哎呀,老哥最好了,你幫我問問吧。”舒涵來回晃動舒墨的手臂,楚楚可憐地看著他。
“我要練琴去了。”舒墨關上電腦,“你也快練曲子吧,否則又一個禮拜沒有任何長進,肖曼會懷疑你的智商的。”
“你怎麽能這麽說你妹妹呢?”舒涵生氣地從舒墨手中搶過弓,砸在他腦袋上,“你妹妹是智障,你覺得很光榮是不是?”
舒墨捂住發痛的頭部,“怎麽可能,有你這樣的妹妹超丟臉好不好?”
舒涵握著弓的手一下子失去力氣,弓整個掉在了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我……不是這個意思。”似乎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太過分,舒墨的語氣一下子柔和了許多,“我也是看你不認真練琴才這麽說的。”
舒涵眼睛裏透出霧蒙蒙的光,嘴唇動了兩下。
“沒事吧,老妹?”舒墨伸出五指在她眼前來回晃動。
“哥,你有沒有聽到音樂聲?”舒涵閉起眼,覺得耳中的旋律更加清晰。
舒墨搖頭,“什麽都沒聽到啊。”
舒涵伸出食指抵著嘴唇,“噓,仔細聽。”
舒墨皺起眉,還是聽不見任何旋律。
“好熟悉的旋律,我似乎在哪裏聽到過。”
舒墨覺得一陣詭異,打了個哆嗦,沒再理會舒涵。
突然音樂戛然而止,舒涵睜開眼,剛才的旋律還久久縈繞耳際,帶著黯然的傷感。
“你終於恢複正常了?那我回家了啊。”舒墨把小提琴收拾好,琴包挎到肩膀上,走前還不放心地多看了舒涵一眼,“你確定沒問題了?”
“沒事了,我該練琴了。”舒涵無力地搖了搖頭。
舒墨走後,舒涵打開鋼琴,在白鍵上摸索了片刻,找到了一個音,然後把剛才聽到的旋律用自己的手彈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麽,舒涵的聽力一直都很好,聽過的旋律能牢牢記住並且一模一樣地重現。
她麵無表情演奏曲子的時候,眼睛往鋼琴角落瞟了一眼。
那裏躺著一枚黑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