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失蹤一年
舒涵並不想聽她的嘮叨,把音樂的音量調大。
“而且都失蹤一年了,影子都找不到,別說人了。”
聽到這裏,舒涵忍不住摘下耳機看著經紀人,“失蹤一年?”
“對啊。”經紀人在文件夾裏翻找著什麽,“還有一張照片,不知道你認不認識。”
“是不是叫申宇?”
“你怎麽知道。”經紀人正好翻到照片,拿在手上遞了過去,“你看看,不過拍得不是特別清楚。”
舒涵立刻放下手上的東西,連接照片的動作都變得異常沉重。
慢慢拿到麵前,深吸了一口氣,照片中靜止的人物被無限放大。
舒涵垂下的睫毛掩飾住了心中的驚濤駭浪。
深深吐了口氣,才讓紊亂的呼吸變得不那麽明顯。
“升羽……”舒涵看著照片中正在閉眼演奏鋼琴的男生,不由自主地喊出聲。
“是啊,他是叫申宇,你認識嗎?”
“升羽……”舒涵不停地喃喃,拿著照片的手開始發抖,“怎麽可能會是你?”
“什麽?”經紀人看到她的反常,疑惑起來。
舒涵放下照片,飛速地衝了出去,沒有理會身後經紀人急切的追問,隻是覺得身體有無窮無盡的用不完的力氣,不顧穿著高跟鞋的雙腳傳來的疼痛,隻是拚命地往前奔跑。
來到學校的二十八號琴房門口,還來不及平穩呼吸就立刻伸手開門,用力轉了好幾次,都打不開。
舒涵拚命拍著門,“升羽,你出來,升羽,我要見你。”
沒有人回答她,舒涵從門上的玻璃望進去,裏麵什麽都沒有,隻有那架看上去寂寥的鋼琴在光線下獨自佇立。
又用力轉了一下把手,還是怎麽都打不開。
心中不斷地呐喊,無限的疑惑,在這一刻膨脹到了極點。
——申宇,原來你就是申宇。
原來所有人一直在找的人,根本就是一枚黑色的琴鍵。
究竟是為什麽,內心深處傳來延綿不絕的疼痛,一直蔓延到了眼角。
自從那次之後,舒涵就一直失魂落魄。
之後去了好幾次二十八號琴房,也都沒能打開那扇門。
似乎是害怕再也見不到升羽,所以整個人都處於魂不守舍的狀態。
會不會是因為自己發現了這個秘密,才讓升羽不得不又一次消失?
每天除了完成規定的工作就是放空自己,常常對著鋼琴發一整天的呆。
“老妹。”很久沒見麵的舒墨聽說她最近精神不好,特意趕來探望。
“哦,哥。”舒涵緩了緩神,使勁兒捏著眉心。
“怎麽了?”舒墨坐到琴凳上,按住她的肩膀,“最近好像心情不好。”
舒涵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沒有,壓力比較大。”
舒墨重重地歎了口氣。
“你怎麽了?”似乎舒涵應該是被安慰的那個人,沒想到舒墨比她更加唉聲歎氣。
“明天惜穎就要走了,去維也納。”舒墨眼中的落寞無處可藏。
索性光明正大地悲傷,總比藏在心裏一個人承受來得好。
“哥……”舒涵內疚起來,“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別這麽說。”舒墨站起來,拍了拍她的頭,“這樣說不定對我們兩個都好。”
舒涵若有若無地點頭,看著舒墨落寞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沒有想過要把她留下嗎?”
“留下?”舒墨驚訝。
“是啊,去機場留人,不是很感人的橋段嗎?”舒涵說著興奮起來,“我相信嫂子一定也很希望你去留下她,一定的!”
舒墨似乎被說得有些動心,腦中開始組織起畫麵來。
“你想想看啊,你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了,你一定不舍得吧,嫂子絕對比你更不舍得,一個女孩子的青春都給了一個人,一定有很深很深的感情才是。你明天去留住她,並且對她說再也不會為了我而忽視她,你說肖曼的樂團一旦有了成就,就立刻和她去維也納,把我甩得遠遠的。”
舒墨一邊覺得不妥,一邊又覺得是好主意。
“就這樣說定了,老哥,明天你必須得去機場,我陪你一起去。”
在舒涵這樣命令式的口氣下,舒墨終於妥協。
第二天一早,舒默就被舒涵拉著去了機場,一路上不斷重複著台詞。但即使是這樣,真的來到機場,見到了惜穎,還是緊張得腦袋空白。
被舒涵往前一推,走了幾步,停在惜穎麵前。
“不要走。”
千言萬語隻匯成這樣一句簡單的話。
但其實這三個字卻包含了所有想說的話。
“舒墨。”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的愛人,再一次出現在麵前,還是會讓人忍不住有想擁抱的衝動。
“惜穎。”舒墨握住她的手,“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再等我一段時間,真的隻是一段時間,我們一起走,你不要一個人走,我不放心。”
不知道是溫柔的話語還是真摯的眼神,讓舒涵都忍不住哭了起來,而一邊的惜穎早就熱淚盈眶。
“其實我一直在等你,等你來留下我,你知道的,隻要你一句話,我就不會走。”
把愛的人抱在懷裏,是把她留下來的最好方式。
還好,他們還是幸福的。
舒涵把臉埋在手裏拚命地哭,不知道是為了他們的幸福,還是為了自己的不幸福。
或許在身邊人幸福光芒的對比下,自己灰暗的陰影才會顯得更加憂鬱。
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就好像生命中所有的幸福都被颶風卷走。
留下的殘骸讓那些曾經幸福過的畫麵變得觸目驚心。
或許幸福是會傳染的,所以當舒墨和惜穎和好的時候,舒涵才會覺得那樣安心。
隻有身邊的人全部都幸福,才能彌補自己的遺憾。
所以當舒涵看到肖曼在聖音藝術中心的舞台上滿足的表情時,眼角瞬間升溫,胸口傳來陣陣鈍痛。
或許這個世上,沒有比肖曼的音樂更能打動她的聲音了吧。
在聽肖曼演奏音樂的時候,空蕩蕩的心會被填滿。
舒涵坐在一個角落的位置,在她的視線中,肖曼是唯一的焦點。而在肖曼眼中,渺小的她似乎早就被光暈抹淡。
在音樂中,人不僅會追憶似水流年,就連對未來也會充滿暢想。
舒涵的腦中突然出現在婚禮的殿堂上,兩個人攜手走向幸福的畫麵。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直到音樂戛然而止。
回味起來,才發現剛才演奏的竟然是《婚禮進行曲》,難怪會讓人不知不覺地想到那溫馨而不真實的畫麵。
“惜穎。”
台上的舒墨放下小提琴,拿起話筒,視線直直地落在惜穎的位置上。
舒涵朝著他目光所在的地方看過去,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惜穎正不敢置信地用手捂住嘴巴。
這樣的場景,根本不用想,接下去一定是一段深情的表白。
“和你在一起這麽多年,有過高興,有過不高興。你善良、美麗、自信,在萬千人中,隻要一眼我就知道你在哪裏。或許會因為很多原因不能陪在你身邊,但是我的心中永遠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失去過你一次,才知道那是多麽讓人心痛的事情,所以我絕對不會允許它發生第二次。惜穎,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一個永遠照顧你的機會。在你需要的時候,我會第一時間趕到你身邊,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屈。七年的時光裏,無論是快樂、幸福,還是煎熬、痛苦,你都一直陪著我。我愛你,所以不想失去你。我會支持你的夢想,我也知道你會支持我的夢想,相信我,我能給你你最需要的幸福。所以,嫁給我好嗎?”
舒墨說完,拿起一邊的小提琴,獨奏起了餘下部分的《婚禮進行曲》。
全場都沉醉在悠揚的樂聲和剛才感人的告白中。
演奏了幾個小節,肖曼和其他成員也加入了進去。
就算沒有經曆過那樣有故事的七年,也能感受到兩人之間深刻的愛戀。
舒墨的每一個動作都包含著最純粹的感情。
即使是舒涵,也被徹底感動,更不用說當事人惜穎了。
一個男人為了求婚而做這麽大的布置,可想而知他有多在乎。溫潤的**劃過舒涵的臉頰,她的視線轉移到肖曼身上,卻突然間想起了失蹤的升羽。
為什麽隻有自己永遠和幸福擦身而過?
一曲奏畢,舒墨忐忑地走到台下,在惜穎麵前單膝跪了下來。
從口袋中摸出戒指盒,打開。
閃爍的光芒讓氤氳的雙眼忍不住彎起幸福的弧度。
“相信我會讓你幸福的,嫁給我好嗎?惜穎。”
已經感動得發不出任何聲音的惜穎隻能一個勁兒點頭,眼淚不停落到地上。
全場都忍不住鼓起掌來。
似乎被這樣的情緒帶動,連自己都能感染到幸福。
舒涵看向肖曼,他嘴角勾勒出了一種久違的、美好的笑。
演出讓整個音樂界嘩然。
肖曼的鋼琴樂團一夜成名,舒墨的求婚也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在眾人的期待下,婚禮就在下個月舉行。
“老妹,我們的婚禮你來做伴娘吧?”舒墨自從求婚成功後就一直保持著春光滿麵的樣子。
“不了。”舒涵搖頭,“那天大嫂才是主角,到時候隻要把我安排在一個角落就行了。”
舒墨也沒多想,“好吧,我去問問惜穎的意思。”
看舒墨要走,舒涵叫住了他,“哥。”
舒墨回頭,“怎麽?”
舒涵垂了垂睫毛,“以前很多事對不起你和大嫂,以後我再也不會……”
“說什麽呢,你有事不麻煩我麻煩誰?”舒墨立刻打斷了舒涵接下去的自責,“現在肖曼的鋼琴樂團已經成功,兩個月後就要登上皇家音樂廳的舞台,到時候他就會成為著名的鋼琴家。我和惜穎正好要出國,到時候要找個比我好的首席小提琴手並不難。倒是你,我有些放心不下……”
舒涵安慰他似的笑了笑,“我有什麽好不放心的,我的電影原聲帶也馬上要完成了,到時候我可不僅僅是個鋼琴家,說不定還是個藝術家呢。演奏會什麽的公司也一直在幫我安排,到時候可別想抱我大腿啊。”
雖然兩個人心中都有著隱隱的傷感,但是表麵上都不約而同地表現出灑脫來。
“這幾年我在維也納要好好深造,將來一定會成為最出名的小提琴演奏家,有機會一起合作啊。”
舒涵終於忍不住流淚的衝動,含著淚,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你不成為最知名的小提琴家可千萬別回來見我,我才不要看到你。”
舒墨走過去抱住了她,笑了笑,“就算我將來一事無成,也一定要回來見你,因為你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傻妹妹啊。”
舒涵忍不住哭了出來,聞著舒墨讓人安心的味道,把眼淚不客氣地擦在他的衣服上,“哥,你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很幸福才是。”
舒墨眯了眯眼睛,挺直的鼻梁上閃過光澤,“你不許輸給我。”
記憶中,兩個人一直都是以打鬧收場,所以這一次的擁抱竟然顯得很別扭。
“好了,我要回去準備婚禮的事情了。”舒墨還是有些不舍地看著她。
“走吧走吧。”舒涵擦幹眼淚,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我很忙的。”
舒墨又留戀地看了幾眼,終究被她推出了房門。
舒墨離開後,舒涵心裏一下子有些空蕩蕩的,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升羽。
來到學校二十八號琴房門口,門還是鎖著。
會不會一輩子都打不開了?
會不會遇見升羽根本就是一件沒有存在過的事?
站在門口發呆,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肖曼和胡教授討論的聲音。
“舒涵,站在那兒發什麽呆,正好來我辦公室一下,有些事要交代你們。”
舒涵回過神,跟著走到胡教授的辦公室。
似乎肖曼天生就有那種讓別人說不出話來的氣場,在他身邊的舒涵怎麽用力,喉嚨裏都擠不出一個音節來。
“我有事先出去一下,你們兩個填一下這份資料,填完等我一下,先別走。”胡教授看了看時間,把兩張表格遞過來後就離開了辦公室。
氣氛一下子壓抑起來,沒有人說話的時候,隻能聽到外麵的風吹打著玻璃。
兩人很快填完表格,誰都沒有走,卻也沒有目光交流。
“你……和趙亦雪還有聯係嗎?”終於忍不住好奇,舒涵先開了口。
肖曼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食指抵著下巴,一副在想心事的模樣,“沒。”
舒涵假裝悠閑地踱著步。
“我哥哥的婚禮,你會去嗎?”
肖曼似有似無地瞟了她一眼,“會去。”
“哦……”舒涵背對著他瞪了瞪眼睛,鼓了鼓嘴,腦子裏還在搜尋可以聊的話題,卻被肖曼的後半句話給說得徹底放棄。
“不用刻意找話題,不用說話比較好。”
舒涵背著他點了點頭,雖然知道他的視線不可能在自己身上。
沉默有些冗長,炫目的陽光漸漸消退。
“我看老師可能太忙,忘記我們在這裏了,把表格放在他辦公桌上應該沒有關係吧。”
舒涵說著放下表格,觀察著肖曼的反應。
肖曼站起身,西裝的皺褶瞬間不見,“嗯,不早了,你別太晚回家,我和他還有些事情要說,再等一會兒,如果到時候有什麽事,我再告訴你。”
雖然是不痛不癢的關心,但還是讓舒涵感動得眼角微微發熱。
離開胡教授的辦公室,沒走幾步又看到了二十八號琴房,心情不由得沉重起來。
夏日即將再臨,艱辛與寒冷的冬季留有太多遺憾,好在一年將要過去,又有了新的希望。
肖曼和胡教授約定的一年期限即將到期,這一年裏他失敗過,痛苦過,但現在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即將有機會登上代表著音樂家最高榮譽的皇家音樂廳的舞台。
站在原地看著日落的舒涵,緩緩閉上眼。
最後的稀薄日光,總是讓人念念不忘。
婚禮當天,舒涵看到惜穎的樣子,寧靜溫婉得仿若古老美麗的貝加爾湖,而陪在她身邊的舒墨,臉上陽光般的笑容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此刻他的幸福。
那天的舒涵沒怎麽打扮,也沒怎麽招待客人,隻是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看著身邊每個人的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舒墨的特意安排,舒涵竟然就坐在肖曼的身邊,而另一邊是顧芝和徐子琪。令舒涵驚訝的是他們兩人竟然牽著手走進來,“你們兩個?”
顧芝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一邊的徐子琪倒是很大方地承認,“是啊,托你的福。”
舒涵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和我有什麽關係呀,我什麽都沒有做。”
徐子琪給了她一個眼神,看了看肖曼,“現在大家都幸福了,就差你……們了。”
“是啊,大家都幸福了。”舒涵自動忽略了後半句話,假裝清了清嗓子。
“肖曼,你怎麽樣?現在樂團成功,趙亦雪也走了,不用再假裝不認識舒涵了吧?”徐子琪剛說完這串話,就被一邊的顧芝拉緊了衣袖,示意不要亂說話。
“我本來就沒有假裝。”肖曼說完用手抵著下巴,看著舒涵,“我認識你嗎?”
被這樣懾人的眼神搞得驀地低下頭,舒涵拚命搖頭,“不認識。”
“什麽啊?”一邊的徐子琪拍了下大腿,“兩人拍電視劇呢?”
好在這時候場燈暗了下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新人吸引了過去。
舒墨穿著白色的西裝,如果是平時,一定會被舒涵嘲笑和膚色不般配,但是現在,在這樣讓人睜不開眼的刺目燈光下,舒涵竟然覺得舒墨從來沒有這麽帥過。
在所有人祝福的目光下,婚禮舉辦得非常順利而感人。
可能是這樣長跑式的戀愛,永遠最讓人敬佩。
整場婚禮中,舒涵哭了很多次,一邊的徐子琪不停地使眼色給肖曼讓他安慰她,肖曼卻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我看你比新娘子還感動。”
“如果我真的是新娘子,才哭不出呢,那麽幸福怎麽哭得出?隻有我這種沒人愛的才會這麽傷心。”或許是酒精的催化讓舒涵開始哭得不顧形象。
肖曼非常受不了女孩子的眼淚,特別是近在咫尺的女孩子的眼淚。
如果不借個肩膀,簡直不夠紳士,但借了肩膀,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正手足無措的時候,舒涵整個人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肖曼蹙眉,輕輕推了推她,“睡著了?”
一邊正在敬酒的舒墨看到這個場景,停住了敬酒的動作,擔憂地看過來。
惜穎注意到舒墨的反應,臉上有些不悅。
舒墨對上了她的眼神,繼續舉起酒杯,“今天不管她了,我們先敬酒。”
雖然這麽說,可還是無法徹底放下心來。
今天自己一定沒有辦法照顧舒涵,本就孤身一人的她如今又喝醉了,讓人不得不擔憂。
終於敬到了舒涵那桌,看到她還繼續趴著睡,舒墨走到肖曼身邊,“麻煩你,今天把她送回家,地址知道嗎?”
肖曼點點頭,“趙亦雪告訴過我。”
“她爸媽今天有很多應酬,都沒空,估計回去的時候也醉得沒知覺了,舒涵就麻煩你了,她包裏應該有鑰匙,一會兒背她回去吧,每次她累得走不動都是我背回去的。”舒墨以一種兄長的口氣吩咐完之後,又拍了拍他的肩,“謝謝了。”
“不用。”肖曼瞟了瞟他身邊被冷落的新娘,在他耳邊悄悄說,“多陪陪老婆,你妹妹就放心交給我。”
聽到肖曼這麽說,舒墨突然放下心來。
或許肖曼一直給人可靠的感覺,隻要事情交給他,就一定會認真地去完成。
很久以前,自己也那樣信任地把妹妹交給他,曾發誓再也不會這樣做的舒墨發現,似乎能讓他放心把舒涵交付出去的人也隻有肖曼。
沒有再多看舒涵一眼,舒墨陪著惜穎接著去別桌敬酒。
賓客開始散場,肖曼小心地推了推身邊的舒涵,“回去了。”
舒涵還是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肖曼歎了口氣,把她扶起來,發現她根本沒辦法站穩,隻能背著她離開。
記憶裏從來沒有和女孩子這麽親密接觸過的肖曼感覺很不習慣,擺了許久才擺正位置,好在酒店離舒涵家不遠,否則一定會猝死在半路。
舒涵穿的是裙子,肖曼一邊走一邊還要注意她有沒有走光,身後一旦來人他就轉過身把舒涵靠著牆。
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那麽在意她是不是走光,即使走光了,甚至是露宿街頭,也是她自己的錯吧。
肖曼正這麽想著,突然聽到舒涵發出了模糊的音節,“欣以……”
“什麽?”肖曼下意識停下腳步。
“升羽……”
聽清楚是這兩個音節後,肖曼不由自主地停下動作。
“申宇?”肖曼轉過頭,發現她的氣息就在臉旁拂過。
“肖曼……如果我當初知道會對你一見鍾情,而你現在又會忘記我,那我希望永遠不要見到你。”
肖曼皺著眉頭,很想看身後人的表情。
“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天我們分離,當你想起我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心情?是懷念,是難受甚至是厭惡都不要緊。可是我沒有想到,現在你連想都想不起我來……”
聽到這裏,肖曼感到臉頰上沾著**,潮濕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你在身邊的感覺已經那樣模糊,其實可能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包括你愛我。”舒涵頓了頓,無力地笑了笑,“是的,可能你根本沒有愛過我。”
聽著這樣傷感的話,讓人的心情好不起來。
肖曼加快了腳步,把舒涵送回家安置好,再用最快的速度逃離。
剛才舒涵的話一直在腦中不斷盤旋。
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出過車禍之類的事,為什麽關於她的一點點印象都沒有?如果是大家聯合起來欺騙他的話,也不至於要騙這麽久。
搖了搖頭,無論怎麽樣,現在最重要的事情畢竟是鋼琴樂團,成功就在眼前,沒有時間去思考其他東西。
他努力了這麽久,終於將要看見結局。
無論有沒有和預想的背道而馳,至少已經付出了毫無保留的努力,夏天再一次到來的時候,故事終會結尾。
是的,故事終將迎來結尾。
無論多麽不舍,終於還是要迎來這個讓所有人期待已久的日子。
肖曼和他的鋼琴樂團,登上了代表音樂界最高榮譽的皇家音樂廳的舞台。他將在今天把他的音樂帶給整個世界,他將在今天完成他追尋已久的最初夢想。
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可是舒涵似乎完全笑不出來。
因為肖曼完成夢想的時候,她沒能陪在他身邊。
當初約定好的誓言,演繹成一場沒有觀眾的鬧劇,隻能以悲劇收場。
妄自菲薄這個成語,用在舒涵的身上永遠這麽貼切。她看著學校裏鋪天蓋地的肖曼演奏會的宣傳海報,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重溫了第一眼看到肖曼的感覺。
海報上,黑色的布景,肖曼在鋼琴前低著頭,一隻手在鋼琴上,另外一隻手舉過頭頂。
做著欲落不落的動作,讓人看得意猶未盡。
舒涵就這樣直直地盯著海報,海報上的人,似乎曾經和自己那樣親近,隻是發生在太遙遠的過去,回憶早就淡薄。
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他時,那從未有過的心跳;
還記得第一次聽他演奏時,那種被音樂折服的感覺;
還記得每一次他落寞時,陪伴在他身邊的自己的身影。
原本是兩個人共同擁有的過去,現在隻有她一個人在索然寡味的回憶中徘徊,另一個人早就離開,自己卻逃脫不出來。
她看著海報,隻能對海報上的人說恭喜。
現實很殘酷。
夢想與愛情總是不能出現在同一個空間。
許多人經過舒涵的身邊,一邊指著海報上的人發出讚歎,一邊用詫異的目光看著這個心事重重的女生。
歎了口氣,對著海報勉強地笑了笑,雖然這種心理暗示根本沒有任何必要。
微笑,也隻不過是為了掩飾過分憂鬱的心。
心情不明朗,微笑便失去了意義。
不知不覺到了夜晚,舒涵抱著琴譜來到二十八號琴房門口,打開門的動作沒有不自然,像是早就感應到今天這扇門一定會開一樣。
所以,當她看到在窗台前安靜地坐著等待她的永遠比陽光還要溫暖的升羽時,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
心就像湖水一般平靜。
“今天是肖曼完成夢想的日子,我明明應該感到高興。”一坐到鋼琴前,舒涵就垂下頭,開始暗自嘀咕。
升羽默不作聲,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嘴角隱隱的弧度也被逆光吞沒。
舒涵突然抬起頭,歎息一聲,“明天開始,他就是著名的流行鋼琴家了,所有人都會說他顛覆了傳統的古典樂,將古典與流行結合得那樣完美。他會是全部的光芒所在,他成功了。”
升羽從窗台上下來,肩上的白色紙鶴也跟著扇了兩下翅膀。
“那你高興嗎?”升羽問。
溫暖的聲線,就像一雙手環住她,平息著她的哽咽。
舒涵的眼眶中迅速蓄滿了潮濕的**,為了不讓它落下,舒涵拚命睜大雙眼。
“那你後悔了嗎?”升羽又問。
舒涵停止抽泣,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最初的夢想,到底是讓肖曼完成夢想,還是和肖曼一起完成他的夢想?
若是前者,如今他完成了夢想,自己在這邊哭又是怎麽回事?
若是後者,那當初自己的奮不顧身,也就不存在了。
如果當初知道讓肖曼完成夢想的條件是自己退出與他一起尋夢的旅途,還會不會那樣義無反顧?
說不上後悔不後悔,因為無論怎麽選擇,結局都不是那樣完美。
“還是不後悔吧。”舒涵想了許久,“至少現在他完成了夢想,如果和我在一起,隻會毀掉他的一生。”
升羽突然繃緊下顎的線條,眼波如水,水中星光璀璨,就如此時外麵的星空。
“想不想聽我彈曲子?”
舒涵看了看時間,“肖曼應該差不多登台了,不去看他的演出,看你的應該也不錯。”
她讓開了位置,讓升羽坐下。
“你一直問我為什麽不彈琴給你聽,因為我怕通過音樂傳遞給你一些不能告訴你的秘密。”升羽雙手落到鋼琴上,明明除了月亮外沒有其他的發光體,但他的整個人就像被強光打著一樣,或者說,是光線融進了他的身體,發出不可思議的亮光。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能把我的事告訴給別人,否則我會消失?”
舒涵點頭,“所以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因為我怕你會消失。”
升羽的嘴角掛著滿足的笑,眼中卻盛滿歎息,“其實如果是我告訴了你我的真實身份,我也是會消失的。”
“真實身份?”舒涵不解,但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不能演奏的原因,是因為我的心事都在音樂裏,而通過那些音符,會讓你……”升羽一邊說一邊開始了演奏,“……回憶起來。”
像是中了什麽魔,舒涵聽到音樂的一瞬間,整個人像木頭一樣一動不動。
流水般的音符竄到她的腦海中,不知不覺匯成一幅幅畫麵——
高二那年暑假,被作業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舒涵一個人出門給自己減壓放鬆,那時的她還是長發,樣子和現在的自己很像。
走累了,舒涵在一家私人鋼琴博物館門口駐足,由於博物館所在的位置比較隱蔽,所以來回路過了好幾次都沒有發現,抱著去裏麵乘涼的心態,舒涵踏進了這家博物館。
雖然叫博物館,但其實裏麵隻有兩間房間,擺放了約莫十幾架鋼琴,每一架看上去都有一定曆史,和一般的鋼琴長得完全不一樣。
對鋼琴這東西一竅不通的舒涵覺得非常新鮮,東看看西看看,最後在一架木質的看上去最陳舊的鋼琴前停下腳步,看到館長沒有注意到自己,就悄悄伸出右手食指,在鋼琴上來來回回掃著,最後停留在一個黑鍵上,用力按了下去。
誰知,那個黑鍵卻整個斷了下來,不知所措的舒涵想把琴鍵放回去,卻怎麽都擺不成原來的樣子,索性趁周圍沒人注意把琴鍵藏了起來,逃出了博物館。
餘驚未了的舒涵一邊流著汗一邊緊緊握著手上的琴鍵,把它拿到眼前仔細觀看。
木質的琴鍵看上去很脆弱,一邊想館長若是發現一定會要她賠,一邊不由加快腳步逃走。走了沒幾步,在博物館門口的林蔭小道上,舒涵突然看到一個亞麻色頭發的男生抬頭看著天空。
夏日很美,陽光從樹葉的罅隙透下斑駁的光彩,細細的塵埃也隨著微風亂舞。
男生清俊的背影讓舒涵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男生突然轉過頭,靜靜地看著舒涵。一頭亞麻色的頭發,琥珀色的眼睛盛滿了溫暖,嘴角勾勒著微笑。
笑容太璀璨,以至於整個世界都為之炫目。
舒涵第一次感受到這麽強烈的心跳,一見鍾情的感覺,就像電影中那樣不真實。
男生微微低下頭,似乎是看到了舒涵手中的琴鍵,琥珀色的眼睛閃了閃。舒涵意識到了什麽似的,馬上把雙手放到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