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莫名的幸福感
一共有十位參加決賽的選手,而她正好是最後一個。
當第九名選手表演完畢,舒涵以為自己終於可以上台的時候,卻被主持人打斷。
“在最後一位選手表演之前,我們歡迎此次特邀評委趙亦雪女士上台講話。”
如潮水般的掌聲淹沒了整個演奏廳,趙亦雪眾星捧月般來到台上,臉上掛著公式化的微笑。
“感謝這次主辦方這麽信任我,讓我做評委。身為杜勒的弟子,我也希望可以挖掘到有潛力的新星,為音樂界增光。在最後一位選手上台前,我想向大家介紹一個非常有實力和潛力的,一種以特殊方式詮釋音樂的鋼琴樂團——”
隨著趙亦雪手指的方向望去,身後肖曼的樂團已經做好了準備。待她離席後,音樂立刻響起,是舒涵第一次聽肖曼排練的《月光》。
貝多芬的《月光》,是獻給他的第一個戀人朱麗葉·琪察爾蒂的,深沉的柔情,悲傷的吟詠。
肖曼用他獨特的方式,細膩地表現了自己心弦的波動。
舒涵徹底被這樣的音樂征服。
台上的肖曼距離她不到百步,卻好像兩顆行星,中間隔了幾萬光年。
曾經聽升羽說過,隻有幸福的人詮釋出來的音樂,才能讓人感覺幸福。
舒涵的眼眶漸漸濕潤起來,瞬間湧出莫名的幸福感。
心中獨白紛亂。
——為什麽你能彈出這麽好聽的旋律?你一定很幸福才是。
——是的,肖曼,這一定就是你追尋已久的幸福。
——隻有在這樣的音樂麵前,你才能感受到自己,才能感受到愛的存在。
——你果然應該演奏這種讓人感覺幸福的曲子給全世界聽。
舒涵眼中的熱度,逐漸升溫。
肖曼的演出完畢後,舒涵的眼中早就被淚水蓄滿。
主持人報出她名字的時候,她竟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被人強行推上台,也隻是失焦地望著台下。
沉默過於冗長,引起台下陣陣私語。
“我沒有辦法演奏。”舒涵抓起手邊的麥克風,沒有考慮決這番話,“不幸福的人,沒有辦法演奏出讓所有人都幸福的音樂來。我現在不幸福、不快樂,所以我不想演奏出讓大家聽了都傷心的曲子。”
評委席上的趙亦雪露出帶有勝利意味的笑容。
“好了,宣布獲勝者吧,一會兒準備簽合同。”趙亦雪欠下身和一邊的人說完,視線往舒涵身上瞟了瞟,指著她又加了句,“把她的評價寫得差些,就說她因為演奏不出曲子,給自己編了借口。”
一邊的負責人一個勁兒點頭,“知道了知道了。”
趙亦雪抿抿下唇,提起裙子準備離開。
舒涵根本沒有理會周圍人複雜的眼神,在眾人的注視下拿起包拚命往外跑。即便是眼角的淚,在這種逃離的速度下也不見了蹤影。
不可能!
根本不可能像肖曼那樣,演奏出讓人感受到幸福的曲子!
心中對幸福的概念那麽模糊,模糊到好像已經忘了自己曾經幸福過,這樣怎麽可以演奏。
簡直是對音樂的褻瀆!
舒涵漫無目的地跑到校園外麵,不顧眾人異樣的眼神,站在街上泣不成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平靜下來。
一個聲音從心底隱隱傳來。
我可能再也沒有辦法演奏了。
我的音樂已經失去生命……
退學、逃離,是她想到的第一件事。
或許真的有這樣一種想徹底消失的衝動。在這一瞬間,那些讓人難以理解的自殺和退學,讓舒涵覺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打算去辦理退學手續的時候,舒墨一直在旁邊勸說。
“老妹,你別這樣,不就是一次比賽沒成功嗎?”舒墨一邊說一邊堵住舒涵去胡教授辦公室的路。
“哥,你不用勸我了,這是我已經決定的事情,我真的再也不想彈鋼琴了。哥,我求求你。”舒涵說著說著眼中蓄起了淚,讓舒墨再也不忍心阻止。
當看到一樣東西就本能地從心理上感到排斥的時候,別人再多的規勸都沒有用。
舒墨隻得沉默地蹙眉看她。
走到胡教授辦公室門口,舒涵重重地歎了口氣。在舒墨第N次“要不要我陪”之後,舒涵終於下定決心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迎接她的是一聲輕鬆得略帶愉悅的“請進”,這樣的口氣倒是讓舒涵淡定不下來。
打開門,聽到胡教授嘴裏哼著小曲。
“老師。”舒涵下意識地把退學申請書藏在身後。
“哦,舒涵,你來啦。”看到是舒涵,胡教授突然心情大好,馬上站起來把她拉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老師,我……”舒涵支支吾吾。
“你來得正巧,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呢。”胡教授春風得意,微胖的臉笑起來都是皺紋。
“好消息?”舒涵不解,自己明明犯了個很嚴重的錯誤,哪來的什麽好消息。
“杜勒經紀公司準備簽約你了。”
視線原本落在地板上的舒涵一下子抬起頭,迷惑地看著胡教授發光的眼睛,“什麽?為什麽?”
“因為他們聽到了你演奏的《唐璜的回憶》。”
舒涵的臉上仍然寫滿了“為什麽”三個字。
“你上次在演奏廳一個人忘我地演奏,被同學拍了下來傳到網上,本來組委會一開始認為,你是因為沒有能力把這麽高難度的曲子演奏出來才找借口放棄比賽的。後來網絡上一條你閉著眼睛演奏《唐璜的回憶》的視頻突然躥紅,被主辦方發現,他們覺得你非常有音樂天賦,並且很欣賞你對音樂的定義。”
舒涵的腦子一片空白,原本堅決要離開的心也開始搖擺起來。
“隻有幸福的人演奏出來的音樂才能讓人感受到幸福,挺有意思的。”胡教授心情甚好地拍了拍舒涵的背,“繼續努力吧,你將成為明日之星。”
一分鍾之前還認為自己與音樂道路要徹底告別,一分鍾之後又被一個專業人士誇獎為能成為明日之星。
這樣的落差,讓舒涵無所適從。
“一會兒會有人帶合同過來,到時候會通知你的。對了,你找我什麽事?”胡教授這才想起舒涵是帶著一副有話要說的表情進門的。
“哦,我……”舒涵背後的信封已經被捏成一團,“沒什麽了。”
“那回去等我電話吧,不錯不錯,你有希望被培養成超越趙亦雪的鋼琴家啊。”
聽到胡教授這樣的評價,自信在一秒之內又被找了回來。
不由自主地一陣欷歔,舒涵離開了辦公室。外麵焦躁不安的舒墨立刻問道:“怎麽樣?”
舒涵臉上閃過一絲輕鬆與得意。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光從表情就不難看出是發生了好事。
“老哥,以後如果我成為鋼琴家,你可要為我驕傲啊。”
雖然早就習慣了這個妹妹古怪的思維,但這樣前一秒和後一秒巨大的反差也實在太令人摸不到頭腦。
“你沒受什麽打擊吧?”舒墨頭更大了。
“沒有,我是得到表揚了。”舒涵揚了揚下巴。
“啊?”舒墨誇張地張著嘴。
“到時候可別想抱我大腿啊。”舒涵把退學申請書隨手扔進垃圾桶,腦子裏突然想起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升羽,轉身把舒墨支開,“老哥,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要去做,你自己找個地方涼快去吧。”
不等舒墨揮拳頭,舒涵就轉身逃得十萬八千裏遠。
到了二十八號琴房,升羽如同往常一樣靠著窗口,隻是垂著臉,看不清表情。
舒涵輕輕走過去,已是春暖花開之時,明媚的光線迫不及待地灑進室內。
悄悄地走到他身邊,想給他個驚喜,卻發現他閉著眼,連肩膀上的紙鶴都停止了動作。舒涵以為他在閉目養神,輕輕叫了他一聲,沒有得到回應。
“原來精靈也需要休息呀。”舒涵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般,驚奇地看著升羽。
他的睫毛微顫,呼吸的聲音輕到幾乎快沒有。
舒涵不受控製地朝他靠近,皮膚一點點在麵前放大,細膩光潔的質感令人忍不住想將手貼上去。
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距離太過於接近,舒涵立刻把頭收回。
一秒之內,心跳那樣強烈。
舒涵輕輕地深呼吸兩下,怕自己再看著這張臉會有非分之想,立刻把視線轉移到別的地方。
教室裏除了一架鋼琴以外什麽都沒有,然而教室卻比其他的要大很多。
舒涵嘟著嘴走到鋼琴前,無聊地來回張望了一會兒,又輕輕踹了踹琴凳,突然發現裏麵有些細瑣的聲音。
她把琴凳打開,裏麵是一份琴譜。
《Playinglove》。
舒涵粗粗將譜子掃了一遍,不由自主地坐到鋼琴前,開始演奏起來。
或許是琴聲不夠優美,升羽蹙著眉睜開了眼。
發現他醒了,舒涵立刻笑起來,“你醒啦,被我吵醒的嗎?”
升羽扭動了一下脖子,“聽到你彈那首曲子,就醒了。”
舒涵指了指琴譜,“我看到你最喜歡的《Playinglove》的譜子,忍不住彈了起來。”
升羽點了點頭,“聽到了,很糟糕。”
舒涵不悅地努起嘴。
“你前麵那一段,總是彈不好。”
舒涵聽到“總是”兩個字的時候,才覺得有些奇怪,“我之前從沒彈過這首曲子啊。”
升羽揉眼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對,是我記錯了。”
“原來你記性和我一樣糟糕呀。”舒涵笑著打哈哈,突然想起是有好消息要告訴升羽,“對了,經過很複雜的過程,我終於能被簽約,做——鋼——琴——家——了。”
升羽的笑容很生動,“我很高興。”
“真的要好好感謝你,你對我這麽好。對了,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升羽頓了頓,“因為喜歡看你笑。”
被這麽一說,舒涵更是不客氣地笑了起來,“我運氣真好,能遇見你。”
“是我運氣好,可以遇見你。”
兩個人在這樣一個溫暖的午後淡淡地聊著天,升羽總是能給人一種沉得下心的感覺。無論遇到愉快或是不愉快,隻要被他的隻言片語安慰,都能平靜地去麵對。
或許這就是懂音樂的人最厲害的地方,能讓別人任何時候都心平氣和。
“托爾斯泰說:‘真正的詩人是燃燒自己,點亮別人。’那你認為真正的音樂人,應該是什麽樣的呢?”
“就是犧牲自己,成全別人吧。”升羽想也沒有想,直接回答。
“這個和音樂人有什麽關係呀。”舒涵嘲笑他。
“因為演奏完最後一個音,就會消失。”升羽的眼中蓄滿感情,望著遠方某處不知名的地方,聲音也帶著微微的歎息。
看著漸漸降落的太陽,舒涵的睡意襲了上來。
似乎是真的睡著了,舒涵沒有聽到他最後一句話。
升羽走過去,坐到她身邊。
就這樣在很近的距離看著她,呼吸著她的呼吸。
“演奏完最後一個音,我就會消失。”升羽在她身邊,用確保她聽不見的聲音說。
胡教授說的果然是真的。
第二天舒涵就接到電話,趕去簽了合同。
一切都無比順利,杜勒的助手還誇獎了她兩句,“之前我在一場酒會上看到肖曼的演奏,覺得很不錯,本想發展他,沒想到他卻無意做古典鋼琴家,好在現在我發現了另一塊寶石。”
即使是現在,聽到肖曼兩個字還是會讓舒涵隱隱傷心。
“從現在開始,公司會為你進行專業包裝,學校的課程都和老師打過招呼了,不用擔心畢業的問題。”長波浪發的女人無論是做事還是說話都非常有效率,一看就是女強人的類型,“簽約後我希望你一切都聽從公司的安排,公司現在簽約的女鋼琴家隻有你和趙亦雪兩個人,她也算前輩,有什麽問題可以多和她商量。”
“我知道我這樣說很無理,但是我想問一下,我有沒有可能超過趙亦雪?”
那個女人被舒涵的問題勾起了興趣,挑著眉看她,“怎麽?你是要以她為目標嗎?”
“不是。”舒涵搖搖頭,“我是要以超過她為目標。”
女人的紅唇勾了勾,“有意思。”
舒涵在原地等待她的後半句話。
“你們兩人的技巧和天賦孰高孰低還不知道,可是她畢竟經過了這麽多年的專業訓練,所以在經驗方麵一定會比你強,加上有一定的人氣積累,要超越她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女人頓了頓,“可是我相當欣賞你的勇氣,等你讓大家刮目相看。”
得到了這種鼓勵,舒涵整個人為之一振,“謝謝。”
“從現在起,你和趙亦雪相當於公司的左右手,希望你們能和平相處,雖然有一山不容二虎這個說法,希望你們是既競爭又合作的關係。”長波浪發的女人把文件整理好,整理了一下裙擺,揚長而去。
從這之後,舒涵越來越少回學校,大多數時間都是去各種場合拋頭露麵。
由於出名的方式不尋常,舒涵迅速地在音樂界揚名,雖然大多數人帶著不看好的有色眼鏡,但對於舒涵來說,每一次的曝光都是一次提升知名度的機會。
之前公司將趙亦雪包裝成一個落落大方的氣質型鋼琴家,可輪到對舒涵進行定位的時候,整個策劃部都頭疼起來。
“怎麽看都不像是個鋼琴家啊?”大波浪發的女人讓舒涵在麵前來回轉圈,“怎麽包裝才好呢?”
看著一群人對自己絞盡腦汁的模樣,舒涵覺得很搞笑。
“你的形象得改變一下,不化妝,還短發,實在是沒有鋼琴家的氣質。”大波浪發女人翻著身邊的雜誌,目光最後落在蒼井優的一張照片上,指著說:“這個樣子的,喜歡不喜歡?”
舒涵看過去,是一個黑色中分長直發的女子,看上去很清純、很清新。
“好漂亮啊。”舒涵不禁讚歎起來。
女人滿意地點頭合上書,“那就打造成這個樣子,清純可人,很容易吸引男樂迷。”
“可是我的頭發是短的,不是要用假發吧?”舒涵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頭發。
“這個你就放心好了,我們絕對做得比你自己的頭發還要完美。”說完給身邊的助理使了個眼色,助理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助理帶舒涵來到她從沒有去過的高級理發店,享受超級貴賓級服務。發型設計師和化妝師在她頭上和臉上花了很大一番工夫,再一次照鏡子的時候,連舒涵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來了。
烏黑順直的頭發一路滑到腰際,發尾微微向內彎曲,調皮的劉海變成了中分,臉上稍許的淡薄的妝容更是錦上添花。
和之前的樣子相比,簡直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如果以剛剛的樣子和別人開口說自己是鋼琴家,一定會被對方嘲笑著回道“是用腳彈的吧”,而現在鏡子前的人,僅是用看就能感受到與眾不同的藝術氣息。
舒涵稍稍搖了搖頭,頭發的光澤就足夠灼目。
“很不錯哦。”助理也不禁讚歎起來,“如果我是男生,一定會被你迷住的喲。”
舒涵對著鏡子目不轉睛,似乎就連她自己,也被鏡子裏那個不熟悉的人給迷住了。
“今天晚上有一個記者發布會,一會兒沈小姐你跟我走就行了。”助理翻了翻行程表。
“在這之前,我能不能讓一個人去看一下我的樣子?”
又一次,腦海中跳出了升羽的臉。
助理不解地看著她,“你的樣子明天大家都會看到,電視也好報紙也好,我們已經和許多媒體聯係好了。”
“不,那個人他看不到。”舒涵有些急切。
助理眉頭皺得更深,“是要去哪裏?”
“回學校。”
助理看了看時間,沉默半晌,“好吧,時間還早,可以回去半小時。”
得到許可,舒涵立刻飛奔回去。
站在二十八號琴房門口,舒涵竟然突然緊張起來。
是怕他不喜歡嗎?
還是怕他認不出自己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希望第一句讚揚的話是出自他口中。
或許是因為她知道,無論自己是什麽樣子的,他一定都會說出最溫暖、最鼓勵人的話。
打開門,升羽還是坐在窗台上,像是感應到了她的到來,心有靈犀般地轉過頭,對上她期待的視線。
空中的細塵紛紛落定,透過朦朧的光線,目光終落到那個想念的人臉上。
升羽的眼神有些茫然,像是睡眼惺忪的時候,看到遺落在身邊的日光。
是的,舒涵的存在就像是日光,她出現的地方,都會給人帶去最溫暖的微笑。
“很美。”
果然呢,是舒涵最希望聽到的讚許。
似乎無論自己多麽糟糕,隻要聽到升羽的一句話,就可以安心地麵對一切,心中某個弱小的地方就會變得強大起來,某個自卑的地方就會自信起來。
就像是絢爛的焰火,在心底瞬間綻放。
“我還怕你認不出我了呢。”舒涵走到他麵前,不習慣地摸了摸自己的發尾,“這樣的自己連我都……”
話還沒說完,就被升羽抱在了懷裏。
雖然這個懷抱很陌生,但是讓人舍不得推開。
舒涵隻是感覺自己的心跳很強烈,和胸前的雙手感覺到的對方的心跳一樣強烈。
——他居然也有心跳!
這是現在舒涵腦中唯一的聲音。
“舒涵……”升羽第一次這樣柔情蜜意地叫著她的名字。
被這樣的聲線弄得恍惚,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幅從未見過的畫麵。
一名男子回眸一笑,瞬間陽光傾城。
不知道為什麽在腦海中自然而然地出現了這樣一幅奇怪卻唯美的畫麵,或許有些東西在不知不覺中早已被刻在心底。
“我要先走了,一會兒還有發布會。”舒涵雖然這麽說,但卻有些不舍得離開。
升羽慢慢放開她,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目光中滿是眷戀。
舒涵被這樣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直到升羽琥珀色眼睛中自己的倒影越來越清晰,舒涵才意識到他正在慢慢靠近自己。
但是連她自己都不能解釋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第一個反應竟然是閉起雙眼,像是在迎接著某種觸碰。
如期而至,唇上的柔軟。
這樣的溫度,像是迷失了很久的愛情,在呼吸間被尋了回來。
舒涵腦中一片空白,隻是覺得這樣的感覺讓她懷念與陶醉。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抱緊了吻著她的人。
莫名間,又突然想到了些什麽,用力地推開他,完美的輪廓漸漸清晰,舒涵捂著胸口支支吾吾,“我……我先走了……對……對不起。”
即便身後留戀的目光那麽灼熱,也留不住她要離開的心。
關上了琴房的門,舒涵整個人靠在門上緩和著心跳。血液一下子都聚集到了臉上一般,紅得嚇人,用手背把臉上的熱度吸收掉一些,拍了拍臉頰,吐了口氣離開。
剛才的畫麵太過於美好,就連舒涵也無法解釋當時的情不自禁。
一定是對肖曼過於思念,一定是。
隻能這樣安慰自己,雖然自己清楚那時候腦海中人的臉,是那樣清晰而生動的升羽的臉。
晚上發布會的時候,麵對記者與攝像機,舒涵的視線有些失焦,腦海中一些不該存在的畫麵,久久縈繞著不肯飄散。
漫天飛舞的,是兩人擁抱在一起的片段。
無論外界的聲音多麽聒噪,總是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心不在焉地參加完整個發布會,經紀人就立刻責罵起來,“怎麽問你什麽問題都不聲不響的,在想些什麽?!”
舒涵自知做錯事,加上原本就有些心虛,頭深深地埋著。
“好在形象很好,應該多少能彌補一些語言上的不足吧。”經紀人有些無奈地說道。
似乎每次都是這樣,被別人抱以希望卻讓對方失望。
“還記得那時候趙亦雪第一次的發布會非常成功,一下子名聲大噪,看上去你差了很多。”經紀人似乎想用激將法,又似乎是有感而發,又或許隻是單純地表達對舒涵的不滿意。
舒涵對這樣的話不作任何反應,經紀人也隻得作罷。
“對了,明天會舉辦一個小型的試聽會,會有許多音樂界的人物到場,也會對你的鋼琴做出非常專業的點評,希望你好好把握機會,今天已經……”經紀人看到舒涵自責的樣子也沒忍心再說下去。
“嗯,我知道了。”舒涵無力地回答。
“如果再出現上次比賽時候的那種狀況,我們隨時會解約。”經紀人走前異常擔心地加了一句。
回到家,舒涵終於可以一個人在房間裏好好想心事。躺在床上,整個人蜷成一團,試著用很多形容詞來形容此時自己的心情,卻突然發現最貼切的一個詞語是——幸福。
是的,滿滿的幸福。
即便是被自己一次次否定,但不能不承認的是,胸口湧動著的暖流,的確帶著一種能讓自己感到幸福的魔力。
分泌旺盛的多巴胺,持續散發著讓人愉悅的因子,持續著滿足的狀態。
舒涵不知道除了幸福,還有什麽詞語能詮釋這種感覺。
突然想起升羽的那句“隻有幸福的人演奏出來的音樂才能感動到別人”,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舒涵打開鋼琴,靈巧的手指在鋼琴的鍵盤上彈奏起來。
曲子優美、流暢、輕快,仿佛能讓聽到的人忘卻一切煩惱,享受世上最大的快樂。
果然沒有錯,這種感覺叫做幸福。
這樣的旋律,就算是演奏者自己也被深深地打動。
一曲奏畢,看著琴譜上密密麻麻的音符模糊成一片,舒涵才發現自己的眼睛原來早已濕潤。
可是,如果說這是幸福,那肖曼的存在又算是什麽呢?
像澎湃的狂想曲一般,舒涵的人氣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猛增起來。
或許有些人就是有這樣的運氣,即便不是最優秀的,但總是最有人氣的。
這倒是公司之前完全沒有想到的,舒涵清純可人的形象引來了大批粉絲,甚至比當時趙亦雪的還要多。
一切都超出預料地順利,就連趙亦雪也開始擔憂起來。
對著電視,屏幕中那個羞澀的少女,怎麽都讓人和之前那個一身粉色的花癡女生聯係不起來。
“公司怎麽會簽約她,我不是推薦了Mark嗎?”趙亦雪一邊喝水,一邊皺著眉頭不悅地詢問自己的經紀人。
“網上傳了一段視頻火了。”經紀人的回答很簡潔。
“按照她這個勢頭發展下去,恐怕人氣會超過我。”趙亦雪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手中的水杯不停地轉來轉去。
“其實你們的人氣已經不相上下了。”
“什麽?簡直是天方夜譚!”一個剛出道沒多久的新人,怎麽可能和已經摸爬滾打了幾年的她人氣不相上下?!
“她的第一場小型演奏會就在下周,據說位子已經被預約光了,比起你當初……”經紀人看著趙亦雪臉色的轉變,把後麵半句堵在了喉嚨裏。
“我看我必須做點什麽。”趙亦雪在腦中盤算起了對策。
對於什麽都爭做第一的她來說,怎麽可能輕易接受別人超越自己,何況是一直視為情敵的沈舒涵。
眼珠在眼眶中轉了一圈,趙亦雪拿起手邊的電話,並給了經紀人一個請離開的手勢。
演奏廳內,座無虛席。舒涵落落大方地坐在鋼琴前,靈巧的手指輕快地沿著鍵盤移動。
第一場小型演奏會,便吸引了所有業內人士的目光,大家紛紛從各地趕來欣賞這個“對音樂有著特殊理解”的女孩的首場秀。
沒有辜負眾望,舒涵在演奏會上的三首曲目都以完美示人,台下的觀眾以雷鳴般的掌聲表達對演奏者的欣賞和敬佩,坐在位置上遲遲不願退場。
正當掌聲漸漸輕下去的時候,一個聲音突兀地竄了出來。
“請問沈舒涵小姐,聽說你曾經和肖曼交往過?”提問題的人是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男子。
不知道哪來的心虛,舒涵答不上話。
見她這樣失態,中年男子更加得寸進尺,“那你知不知道肖曼和趙亦雪的戀情,你是第三者嗎?”
這樣一個問題,讓在場所有人對舒涵的印象都打了一個大大的折扣,原本欣賞的目光漸漸變得質疑。
“我……”舒涵傻傻地佇立在原地,人們並不大的討論聲以一種震破耳膜的力量傳入舒涵耳中,抽走她站穩的力氣。
像是達到了目的,男子得意地點了點頭。
小音樂廳一下子喧鬧起來,在經紀人的幫助下,舒涵好不容易回到後台。
剛才的問題,帶著羞辱的成分,讓舒涵抬不起頭。
有些事情不可否認,也無法否認。
無論肖曼和趙亦雪之間有沒有感情,無論是用了多麽陰險的手段,他們之間交往的事實還是清晰地存在著。而相同的,自己對肖曼的愛慕也是那樣真實地存在著。
隻是冷靜過後,令舒涵驚訝的是,讓她心虛的並不是第三者,而是自己似乎已經忘卻了對肖曼的感覺。
似乎另一個人、另一張笑顏,正在慢慢代替,甚至漸漸超越了肖曼在舒涵心中的位置。
原來無論多麽深沉的愛戀都會被打敗,隻有陪伴在身邊安慰自己的人,才是更容易引起自己愛意的人。
舒涵的腦中一片混亂,不是因為搞砸的演奏會,也不是因為糾纏不清的感情,似乎是因為那顆不停跳動著的心髒裏麵住著的那個人。
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究竟是誰?
看不清他的發色,聽不見他的音色,隻有嘴角彎起的弧度被深刻地記憶。
人品受到質疑,其他優點都會被看淡。
舒涵的“第三者”稱謂早就淹沒了她其他的優點。
看著琴譜,舒涵心中一涼。
為什麽她的人生總是這麽不順利?就連和她稍微親近一些的人都會跟著倒黴,自己簡直就是掃把星吧。
演奏會之後很多活動都被迫推掉,無奈之下隻能回到學校繼續上課。
似乎從來不會有人在專業課的時候打電話給自己,所以鈴聲響了很久,舒涵都沒有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機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