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小兩口吵架了

回到學校上課,周圍的人都在小聲地議論肖曼,並用嘲諷的眼神看著舒涵。

上專業課的時候,連胡教授都說肖曼因為這個鋼琴樂團浪費了很多絕好的機會,加上現在趙亦雪正在極力推薦另外一位新人,肖曼可能真的就永遠錯過了成為鋼琴家的機會。

一個個黑暗的旋渦,吞沒所有的希望。

已是陰冷的冬天,這樣絕望的感覺讓人感到更加寒冷。

“怎麽了,老妹?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看到垂頭喪氣的舒涵,舒墨不顧身邊正和自己說說笑笑的惜穎,直接跑過去拍了拍舒涵的肩膀。

“是老哥啊。”舒涵無力地笑了笑,依然沒什麽精神的樣子,“好巧啊。”

“什麽好巧不好巧的,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肖曼呢?”

“不知道。”舒涵搖頭。

“怎麽?”舒墨欠下身,到一個和她齊眉的位置,“小兩口吵架了?”

舒涵歎了口氣,看到不遠處一臉悶悶不樂的惜穎,勉強擠出一個笑,“大嫂。”

這才被注意到,惜穎尷尬地回了一個笑。

“我剛在和惜穎討論出國的事。”舒墨沒有多想,用空出的一隻手拽過惜穎。

“你們要出國了?”舒涵瞪大眼睛。

“是啊,我們很早就商量好的,畢業後一起去維也納深造。”惜穎的話中有一絲耐人尋味的味道。

“是啊。”舒墨點頭,卻不放心地看著舒涵,“你沒事吧,老妹?”

舒涵有些著急地說:“你走了,那肖曼的鋼琴樂團怎麽辦?”

“那個不是已經解散了嗎?”舒墨有些惋惜地歎了口氣,“我以為以後都不會再排練了,就安心安排出國的事了。”

“那可是肖曼的夢想,不能就這麽放棄的。”

惜穎心裏很不是滋味,“可去國外深造也是你哥哥的夢想啊。”

舒涵接不上話,一邊拚命搖頭一邊轉身離開,“我不能讓肖曼為了我放棄自己的夢想,我不能。”

舒墨剛想追過去,卻被惜穎拉住了手腕。

“你答應過我的,要一起去維也納。”雖然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看不清惜穎臉上的表情,但僅從她的口氣裏就不難聽出她已經生氣。

“可你也看到舒涵這個樣子,我怎麽能放心走。”舒墨試圖掙脫,惜穎的手卻抓得更緊。

“你總是想著你妹妹,把你妹妹看得比我還重要,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惜穎不顧一切地大聲叫了出來。

“小聲點,當心舒涵聽到。”舒墨馬上捂住她的嘴。

“從剛交往開始,你就一直把妹妹掛在嘴上,我們多少次約會被她破壞,又為了她吵了多少次架?我不是不喜歡她,隻是我沒辦法像你那麽喜歡她、在乎她。我也會吃醋,即使她是你的堂妹,本來以為終於熬到可以一起出國,終於可以擺脫她,現在你又後悔了,不舍得走了,是不是?”

舒墨被說得還不了口,一邊是妹妹一邊是女朋友,無論哪邊都不舍得傷害,隻能無奈地安慰,“那你要怎麽樣?”

“一起去維也納,定好的事情就不許改變,如果這次你再改變,那對不起了,我隻能和你分手。”

舒涵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裏,學校早就結束了所有課程,大家都回了家,隻有她一個人還在校園內漫無目的地遊走。

似乎不受自己的控製,腳步一直停不下來。

“肖曼……肖曼……申宇……申宇……”舒涵嘴裏喃喃著一些完全組合不成句子的名字。

“申宇,你到底在哪裏?申宇……”急破了頭,這樣的話從心底湧了出來。

正在這時,學校角落某個地方響起了琴聲,一首似乎很熟悉的曲子。

好像曾經在哪裏聽到過。

舒涵一邊仔細地回想,一邊不受控製地向聲音來源處走去。

走到門口,音樂戛然而止,舒涵抬頭,是二十八號琴房。

又一次,不知不覺來到了這裏。

縱使心中有萬千煩惱,但在這一刻,舒涵的心卻無比寧靜。

試著轉動了一下把手,隨著嘎嗒一聲,舒涵輕輕推開了門,似乎是太久沒有人開啟的緣故,木質的門發出尖銳的聲音。

目測看來,教室並不小,有一扇巨大的玻璃窗,窗戶開著,白色帷幔被風吹拂得亂舞。借著外麵照射進來的月光,烤漆鋼琴熠熠閃光,窗台上坐著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的男生,正安靜地看著窗外。

什麽?男生?

以為是幻覺,舒涵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再看過去的時候,男生還在。

現在看來,發著光的不隻是月亮,這個男生本身似乎就是一個發光體,身體周圍散發著淡淡的光,即使在寒冬也讓人有一種溫暖的錯覺。

想起這個屋子鬧鬼的傳說,舒涵倒吸一口氣,準備轉身逃走。

“舒涵?”

一個縹緲到不真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舒涵立定在原地不敢轉身,心想糟了,果然是鬼魂之類的東西,竟然能輕易叫出自己的名字。甚至在那一刻,她懷疑過這會不會是死神。

“好久不見。”

那個聲音,溫柔到讓人忍不住放下戒備,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被吹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舒涵不解地轉過頭,“你……認識我?”

男生從窗台上站起來,走過來。

越是接近,舒涵越是確信——他是一個發光體!

從頭到腳,身上的每個部分都散發著朦朧的光。

“很久很久以前認識你。”男生看向舒涵的眼神,蘊藏著太多內容。

說著,男生肩上像有什麽東西在扇動翅膀,舒涵嚇了一跳。

“這是什麽?”舒涵往後退了一步,指著他肩上的東西。

男生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肩,“是紙鶴。”

“可是……可是……它怎麽會動?”舒涵剛說完,它又扇動了兩下翅膀。

男生伸出一隻食指移動到自己肩頭,紙鶴就飛到了他的手指上。

舒涵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最後顫顫巍巍地說道:“難道,你不是人?”

男生搖了搖頭。

“那……那你是?”舒涵把差點脫口而出的“鬼”字給咽了回去,說出這個字需要太大的勇氣。

“我是一個黑鍵。”他的聲音溫柔得如同美妙的旋律。

舒涵整個腦袋“嗡”的一聲。

“這個故事有些冗長,你可以把我當成是一個精靈。”男生嘴角微微上揚,弧度甚是美麗。

舒涵這才細細打量他。

皮膚由於過白,又因為隱隱散發著光芒,所以幾乎接近透明,頭發也是淺淺的亞麻色。五官的線條硬朗卻不失流暢,最奇怪的是他眼睛的顏色,不是亞洲人的黑色,而是那種很淺很淺的琥珀色。舒涵在這之前,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顏色的眼睛。

總之,是那種讓人看了便會一見鍾情的模樣。

或許是因為他並不是人類,舒涵才不覺得這樣的外貌不真實,因為他原本就不是真實的存在。

舒涵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目光中的迷戀讓男子一陣詫異。

“原來你是摸得到的啊,我還以為你隻看得到卻摸不到。”舒涵在感覺到他溫度的一瞬間立刻收回手。

一定是由於天氣太冷,他的臉才沒有任何溫度。

舒涵看著他,心跳不由自主加快,隨意找了個話題,“那你有名字嗎?”

男生想了想,轉頭看向鋼琴,走過去指著一個黑鍵。

舒涵不解地挑著眉。

“我就是這個鍵。”

舒涵愣了愣,“升la?”

男生點頭。

“這個不像是名字啊。”

男生嘴角微抬,“我叫升羽,升降的升,羽毛的羽。”

“升羽……”因為讀音相似,舒涵忍不住聯想到申宇,“我要找的人叫申宇,不過和你名字的寫法不一樣。”

升羽臉上流露出一絲令人琢磨不透的神情,卻掩飾不住驚訝,“你在找他?”

“是啊,如果找不到他的話,肖曼的音樂道路就完蛋了。”舒涵垂頭喪氣地把臉埋下。

“肖曼?”升羽身上的光芒似乎一下子黯淡了不少。

“哦,肖曼是我男朋友。”舒涵這才想起眼前這個人並不認識肖曼。

“男朋友……”逆著光,升羽的表情被抹淡,嘴角的苦澀卻異常明顯,“你交到男朋友了?”

舒涵把這句話自行理解成“你交到肖曼這樣的男朋友了”,不好意思地走到角落,看著窗外,“是呀,你覺得很奇怪吧,這麽說,你也認識肖曼了?”

升羽獨自搖著頭,也不管背對著他的舒涵根本看不到。

“這裏的風景真好,以前從來沒有來過這個教室呢。”舒涵坐到窗台上,看著窗外。

升羽的表情有些落寞,似乎想說什麽,不過最後還是歸於沉默。

就這樣看著她的背影,不舍得眨眼,唇邊掛著幽幽的微笑。

舒涵突然回過頭,對上他那精雕細琢的臉,心跳有些亂,“你隻有晚上會在這裏嗎?”

升羽猶豫了半晌,搖了搖頭,“一直在這裏,我不能出去。”

“為什麽?”舒涵剛問出口,就拍了拍自己的頭,“對了,你不是人類,所以不能出門。”

升羽慢慢走到舒涵身邊,低頭看著眼前這個心事重重的女生,“怎麽不笑了?”

舒涵對他的問題表示不解,“我為什麽要笑呀?”

升羽撇了撇嘴,搖頭,“沒什麽。”

看著他嘴角總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舒涵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你如果是鋼琴精靈,那為什麽會是人的樣子呢?”

細小的塵埃零零散散地飄落到地上,隨後一陣風又將它吹起。

“一直不舍得回去。”升羽笑著搖了搖頭,“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麽。”

舒涵的腦中一片混沌,呆滯地看著眼前美好得像天使般的升羽,“其實我今天心情特別糟糕,明明走投無路了,但卻有一種旋律把我吸引到這裏來,像是希望之聲一樣。”

升羽緘默不語,過了片刻,他站到三角鋼琴旁,“遇到了什麽事,這麽不高興?”

“因為我的緣故,導致肖曼無法完成他的音樂夢想。”舒涵說著又內疚起來。

升羽指了指身邊的鋼琴,“彈首曲子給我聽吧,我就能知道你的故事。”

舒涵疑惑地衝著他眨了眨眼。

升羽用眼睛瞟了一下鋼琴,“相信我。”

——相信我。

這種話在說出來的時候,心中百分百堅定的信念一定會傳達給對方。

舒涵坐到鋼琴前,想了很久,都不知道彈什麽。

看到她猶豫,升羽加了一句,“彈一首簡單點的也沒關係。”

舒涵雙手放在琴鍵上,沒有遲疑就直接演奏起來。

和她第一次演奏給肖曼聽的曲子一樣——《小步舞曲》。

彈奏了一小段,就沒有心思再繼續下去。

升羽嘴角微抬,“在音樂麵前,任何心事都是藏不住的。如果你不快樂,為什麽要選擇明快的曲子呢?”

舒涵無心傾聽這種分析,雙手無力地從鋼琴上抽回。

“不過很好聽。”

舒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好聽?你還是第一個說我彈《小步舞曲》好聽的呢。”

“如果你快樂,會演奏得更好。”

舒涵沉重地歎了口氣,“不是我不想快樂,是我實在快樂不起來。如果可以,我可以放棄和肖曼在一起,隻要他能完成他的音樂夢想。”

升羽無比心疼地看著她,從剛才演奏的曲子中,他已經完全感受到了她的煩惱、擔憂,悲傷的音符一個個進入他的腦海。

“不要不快樂。”升羽終究忍不下心,“我幫你。”

“你幫我?”舒涵依舊保持著無力的姿勢,“怎麽幫?你有辦法讓肖曼完成他的音樂夢想嗎?”

耳邊輕飄飄地傳來升羽的聲音,“音樂是有生命的。”

舒涵挺直脊背聽他下麵所說的每一個字。

“音樂其實是有生命的,聽到音樂的時候,它已經生長在了腦海中。所以我可以通過音樂,來控製別人的思想。”

雖然一知半解,但舒涵的內心還是燃起了希望。

看到她充滿期待的雙眼,升羽用無比低沉而溫暖的聲音說:“我會幫助肖曼完成他的夢想。”

“不知道為什麽,我一點都不懷疑。”似乎有時候越是天方夜譚的話就越是讓人信服。

“可是……”升羽臉上的笑容變得淡了起來,“可能會造成一些你不希望看到或者讓你後悔的後果。”

“什麽後果?”舒涵頓了頓,“不過無論是什麽後果,隻要肖曼能實現他的夢想,都是值得的。”

“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是什麽後果,我隻希望你考慮清楚。”

舒涵重重一點頭,“我已經考慮得十分清楚了。”

升羽肩上的紙鶴扇動了兩下翅膀,把他本就輕到幾乎要聽不見的歎息聲淹沒。

“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我就會通過音樂,控製他們的思想。”升羽說完,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溫暖笑容。

舒涵突然就笑了起來。

那個笑容,那個被時光與流年淡忘後勾起的唇角,似乎正是升羽一直以來舍不得離開的理由。

“突然好期待,明天一睜開眼,世界是不是就會不一樣?”舒涵雙手相握,做祈禱狀。

升羽點了點頭,“希望那是一個你所期待的世界。”

舒涵從琴凳上站起來,剛想道謝,卻被升羽胸前的項鏈吸引住,一步步走到他的麵前,“哇,這條項鏈好漂亮。”

升羽直視著她垂下的睫毛,精致的臉龐上流露出柔軟的笑,“是一個我很喜歡的人送給我的。”

“是嗎?”舒涵抬頭,卻對上他的眼,立刻低下,“是一個高音符的樣子,很精致啊。”

升羽笑著,眼中蓄起淡淡的溫度。

“啊,已經很晚了。”突然被教學樓傳來的整點鍾聲給嚇了一跳,看了看時間,舒涵和升羽揮手道別,“我下次再來找你啦,升羽。”

升羽的呼吸無聲無息,卻充滿重量,“關於我的事情,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

舒涵先是疑惑,然後笑了笑,“放心,我才不會告訴別人,這樣你就隻是我一個人的鋼琴精靈啦。”

升羽點頭,“我在這裏等你,任何時候來找我,我都在。”

舒涵朝他點了點頭,做了個俏皮的表情後,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門外。

又回到寂靜的環境裏,剛才這裏停留過的聲音與溫度已經漸漸消散。

升羽坐到鋼琴前,揚起手一再猶豫要不要落下。

落下後會發生的事情,是連他自己都難以控製的,他並不確定這樣的決定是不是正確,但隻要看不見那個人的笑容,就會覺得全世界都是黑暗。

緊閉雙眼,腦海中那個笑容還是清晰得讓人想落淚。

舒涵,舒涵。

在這裏一次次地叫著她的名字,演奏著她最喜歡的音樂,卻無法令她勾起唇角。

低頭看著鋼琴鍵盤,或許兩個人之間就像這黑鍵與白鍵。

明明在那樣接近的地方,卻此生都無法在一起。

第二天,舒涵睜開眼後倏地就從床上跳了起來,對於冬天每天都要賴床起碼十分鍾的她來說,這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奇跡。

一早起來就急匆匆地拿出手機發了個短信給肖曼:燒退了嗎?

等了很久都沒有回信,中午上完課後剛想打電話給肖曼一起去吃午飯,就收到了短信,興奮地打開看,卻是來自舒墨的。

“怎麽突然樂團又要排練了?”

看到這幾個字的時候,舒涵簡直難以形容興奮的心情。

如同冬日裏淡淡的日光,給人滿滿的幸福感。

連奔帶跑地來到了排練教室,稀稀疏疏到了沒幾個人。舒墨拿著小提琴,一見她進來就皺眉問道:“發生了什麽?”

舒涵隻顧著興奮,不知道如何解釋,“或許肖曼又重拾信心了吧。”

“聽說學校也解除了對鋼琴樂團的禁止令,一切都莫名其妙啊。”

“總之,拭目以待吧。”舒涵控製住想尖叫的心情,坐到一邊和大家一起等待肖曼的到來。

一如既往地準時,肖曼出現在教室裏的時候朝氣蓬勃,身上的西裝沒有任何皺褶。

“肖曼,你燒退了嗎?”舒涵關心地詢問。

肖曼沒有理會她,甚至沒有給她任何多餘的眼神,走到鋼琴前,“鋼琴樂團從今天開始恢複排練,剩下的半年時間內,我們一定要完成預期的計劃。”

台下的人麵麵相覷,對突如其來的狀況表示不解。

“好吧,那接下來開始排練。”肖曼在教室裏掃視了一圈,最後停留在舒涵滿是笑意的臉上,他陰沉的眼睛直直地瞪著她,薄唇說出的話沒有任何溫度,“你是誰?無關緊要的人請離開這裏。”

舒涵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她甚至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但眼前那人的冷漠表情,和剛才話中的內容所要表達的意思那樣一致。

“請離開。”肖曼沒好氣地皺了皺眉,重複了一遍。

一瞬間,靈魂就像被撕碎了一般。

舒墨走過去,扶住差點要站不住的舒涵,憤怒地瞪向肖曼,“肖曼,你是不是前幾天發燒燒傻了,舒涵都不認識了?”

肖曼冷笑一聲,“從來沒有認識過。”

五雷轟頂的感覺,像是體內的血液一下子被抽空,幹涸的軀體沒有辦法支撐這樣巨大的打擊。

舒涵推開舒墨,跌跌撞撞地往教室外走去。

腳步越來越快,在奔跑中,眼淚一滴一滴與風相合,最後被風帶走。

那句話,簡短而幹脆,卻擊垮了所有的信念,像是把傷痛刻到了心頭。

舒涵走後的排練室一片沉默,肖曼擊了擊掌,“好了,開始排練。”

“對不起,我沒心情。”舒墨甩下這句話,拿起小提琴就飛奔了出去,重重地摔上門,留下一陣震耳欲聾的回音。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片刻後肖曼聳了聳肩,“小提琴首席不在沒有關係,我們……”

“肖曼,你真的不認識舒涵了?”徐子琪拿著鼓棒,走到肖曼麵前。

肖曼哼了一聲,“很奇怪,我應該認識她嗎?”

徐子琪大吐一口氣,“你這樣連我都看不過去了。”

肖曼掃了他一眼,“所以你今天也沒有心情了?”

“肖曼,我感覺你變了。”徐子琪搖了搖頭,“變成很久很久以前那個自以為是自視甚高的肖曼了。”

“我沒有變過,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肖曼冷冷地回道。

“抱歉,我沒有興趣和這樣的人為了同一個夢想奮鬥。”徐子琪失望地搖了搖頭,也離開了。

肖曼扶著鋼琴,舔了舔嘴唇,鼻子哼了一聲,“還有誰想走?”

台下所有人都沒有聲音。

“如果沒有的話,就開始練習,不用管其他人了。”

一直緊緊捏住小提琴的顧芝突然起身,用一種肖曼看不懂的眼神望向他。

“剛才那個女的我真不認識,不用再問了。”肖曼似乎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顧芝拿起琴譜,小心翼翼地鞠了個躬,踩著小碎步走了出去。

三個人離開排練室後在學校漫無目的地找著舒涵,沒有一個人會想到舒涵此時竟然在學校終日無人的二十八號琴房。

“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舒涵一進去就趴在鋼琴前哭了起來。

“發生了什麽?”升羽有不好的預感。

“肖曼完全不記得我了。”舒涵哭得完全喘不過氣來。

升羽慢慢走到她身邊,猶豫著要不要拍拍她的背來安慰。

“為什麽?你到底做了什麽?他為什麽會一點也不記得我?”舒涵抬起頭,清晰的淚痕布滿整張臉。

“如果要獲得成功,那些對他不利的東西必須得遺忘。”升羽淡然地說著,即使這樣的話讓他自己都很心痛。

“不利的東西……”舒涵喃喃。

“就是那些阻礙他前進的人。”

“阻礙他前進的人……”舒涵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所以就是我?所以我果然是他音樂夢想的絆腳石?所以有我在他身邊,他永遠不可能成功?”

升羽修長的手指掠過鋼琴,在將要觸碰到她手的時候縮了回來,“或許這就是他麵對成功,將要付出的代價。”

舒涵恍然,卻覺得不值,“可他現在還沒有獲得成功,就已經把我給忘了。”

“隻是需要些時間罷了,終有一天,你希望的那天會到來。”

“可是我希望的是在我的陪伴下他獲得成功,甚至他為了成功和趙亦雪在一起我都能接受。但是他為什麽要忘了我?!他不可以忘了我啊?!”舒涵說著又埋頭痛哭起來。

升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是不是無論自己怎麽做,她都快樂不起來?

甚至現在,她比之前更加難過?

“我會陪著你。”升羽在她身邊坐下,“在他還沒有成功的這段日子,我陪著你,一旦他獲得了成功,我就讓他記起你。”

舒涵吸了吸鼻子,仰著已經哭腫的臉,扭過頭,“真的?”

升羽點了點頭,視線沒有閃躲,眼中的堅定與落寞無處可逃。

他寧靜得像一彎清透的水,即使內心有再大的波動,從表麵都看不出任何的不舍與無奈。

即便是被這樣強烈的溫柔包圍著,舒涵還是冷靜不下來。

悲傷升起,失落逆襲,絕望蔓延。

“你真的答應我,一旦他成功,一切都能複原?”舒涵的眼中閃出一絲渴望的請求。

升羽肯定地點點頭,“答應。”

或許是認為他既然有能力讓肖曼忘記,就應該有能力讓肖曼記起。

舒涵緩了緩情緒,把琴譜往鋼琴上砸了砸,“可是這樣的話,現在這段時間沒人教我彈鋼琴了。”

升羽朝琴譜微微一瞥,“如果不介意,我可以教你。”

舒涵還是完全沒有心思,垂頭喪氣地站起身,“之前想做鋼琴家也不過是因為想配得上肖曼而已,現在看來或許沒有這個必要了。”

升羽欲言又止,低下頭看著自己脖子上的項鏈,“送給我項鏈的那個人,說她最大的夢想是做鋼琴老師,其實我覺得這也挺好。”

“是嗎?那她和我好像啊。”舒涵把淚痕抹掉,“我以前也這麽想,但肖曼說我太沒出息了,現在看來,還是鋼琴老師比較適合我。”

升羽露出憐憫的神情,“音樂是應該帶給人快樂的,也隻有真正幸福的人,他的音樂才能感動到別人。”

“舒涵,舒涵……”

聽到從窗外傳來微弱的呼喊聲,舒涵立刻捧起琴譜,“哎呀,我要走了,有人在找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在這裏。”

升羽點了點頭,亞麻色的頭發在陽光下閃耀。

舒涵小碎步走到門口,又不舍地回頭,“那我有空再來看你啊。”

升羽淡淡的笑容,讓舒涵的腳不舍得再抬起。

“舒涵……”

一陣聽上去十分焦慮的聲音。

“我走了,可能是我哥在找我。”舒涵回過神後迅速離開,為了怕有人發現她從二十八號琴房出來,便一路偷偷摸摸地張望。

“唉,舒涵,終於找到你了。”身後傳來一個並不是很熟悉的聲音,舒涵轉過身,看到氣喘籲籲的徐子琪。

“找我做什麽?”

“怕你難過做傻事。”徐子琪一手捏著鼓棒一手抓頭,“你不要緊吧?”

舒涵現在的心情已經平靜了很多,吸了吸鼻子,“好很多了,剛才吹了吹冷風,清醒了。”

“你……也不要太難過了,我帶你去找他算賬。”

舒涵來不及反駁,就被徐子琪拖走。

被硬生生拖到練習室門口,裏麵傳出陣陣旋律,舒涵停住腳步,“他們在排練,還是不要打擾了。”

“這怎麽行?”徐子琪握緊她準備抽回的手,“我不相信他真的會突然不記得了,一定有什麽內幕。”

實在抵不過他的力氣,被拉進排練室的時候,除了鋼琴以外的其他樂器聲一下子停了下來,鋼琴在持續獨奏了一段後也戛然而止。

坐在鋼琴前的肖曼不滿地轉過頭,凝視著門口傻站著的兩人,站在鋼琴邊上的趙亦雪也投來冷傲的目光。

徐子琪把舒涵拉到了肖曼麵前,“肖曼,我想讓你解釋清楚。”

“我真的覺得很奇怪,之前都好好的,怎麽今天一來就冒出個這麽奇怪的人。”肖曼無奈地搖了搖頭,順帶橫了舒涵一眼,“我真的要懷疑你們是聯合起來整我的。”

“奇怪的人是你吧?”徐子琪把舒涵往前推了一把,“我們這裏所有人都能作證,她是你的女朋友。”

被晾在一邊很久的趙亦雪終於忍不住咳嗽了一聲,提示他們自己的存在,“肖曼沒必要裝吧,不過是突然不想理了。你這也看不出來嗎?何須說得這麽明白呢?”

徐子琪憤怒地轉向趙亦雪,“我可沒有問你。”

“肖曼隻是突然想通了,音樂夢想才是至關重要的,其他的……”趙亦雪毫不客氣地給了舒涵一個冷眼,“記不記得都無所謂吧。”

若不是打女人太不紳士,徐子琪一定把她的頭當鼓打。

“沈舒涵。”趙亦雪踩著高跟鞋走到舒涵麵前,把她推到一個離肖曼比較遠的地方,“不要自我感覺太過於良好,如果不是你的哥哥沈舒墨,肖曼估計看也不會看你一眼。”

被人當場這樣羞辱,舒涵隻覺得眼前一片朦朧,快要站不住。

徐子琪實在看不下去,堵住了一步步靠近舒涵的趙亦雪,“你不要太過分了,鋼琴家也沒有什麽了不起,希望你不要遭到報應。”

“夠了。”肖曼突然大怒,表情非常不友好,“不要鬧了,如果今天不排練就請你離開,我沒有這麽多時間浪費,等你脾氣發好了再回來排練吧。”

“我們走吧。”舒涵看到場麵這麽尷尬,拉著徐子琪往後退,“我們先走吧。”

徐子琪把鼓棒往地上狠狠一砸,拉著舒涵,“走吧,不要看到這種忘恩負義的人,鋼琴彈得再好又怎麽樣,沒有良心。”

在舒涵的拽拉之下,兩人終於離開了排練室,徐子琪實在是氣不過,一路上都低頭想著心事。

“好了,我都不計較了,你就不要再生氣了。”舒涵拽了拽他的衣角。

“我不明白,他這麽對你,你怎麽能接受?”

舒涵無法解釋,隻能糊弄過去,“如果這樣能完成他的音樂夢想,我覺得也值得。”

徐子琪覺得難以理解,“他現在就這樣了,真的成為鋼琴家了還會看你一眼?怕到時候連我都踹走,去選更好的鼓手了吧?”

舒涵一個勁兒低頭。

“總之,他要完成夢想什麽的,就讓他去好了,我是不會再當他的鼓手。”徐子琪冷哼一聲,“我最討厭這種不講義氣的人,當初看錯他了。”

“不要啊……”舒涵搖頭,“你一定要幫助他,你是最好的鼓手,沒有你他成功不了。”

徐子琪大歎一口氣,“你怎麽這麽傻。”

“總之他之前不能完成夢想,都是我的錯。為了我他被所有的人質疑,所以我是真心地希望他能不放棄。”舒涵淡然地說道。

徐子琪眉頭緊蹙,帥氣的臉上滿是怒氣,“你真的確定,無比確定?”

舒涵重重地點頭,“沒有更確定過。”

“好,我會繼續陪他排練,不過不是為了他,是為了你,畢竟我欠你一個人情。”徐子琪說著語氣軟了下來,臉上一陣緋紅,“對了,我爸問你什麽時候有空一起吃一頓飯?”

舒涵瞪眼,“你還沒和他攤牌?”

“這個實在……不知道怎麽解釋。”

舒涵無奈地聳肩,剛才還怒火中燒的徐子琪一下子就變成了一隻靦腆的小貓。

舒涵回到家,舒墨馬上大舒一口氣,“你到哪裏去了?”

舒涵努力笑了笑,“剛才徐子琪在安慰我,放心吧,我沒事,哥。”

舒墨接過她的琴譜,來到房間,鎖上門輕聲問:“怎麽樣?肖曼還是裝不認識你?”

“連你也以為他是裝的?”

“否則呢?如果是失憶,怎麽別的都記得,獨獨把你給忘了,這個太不可信了。”

舒涵心中有苦難言,無力地歎息一聲,“無論怎麽樣,他總算能繼續完成他的夢想了。”

“對了,我辦理好簽證,下個月就要去維也納了,你沒問題……”

“什麽?”舒墨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舒涵的尖叫打斷,“你要走了,那肖曼的鋼琴樂團怎麽辦?”

“他這個樣子我怎麽可能幫他,我隻是放心不下你。”舒墨拍了拍她的頭。

“不行啊,老哥,你不能走,你一定不能走,你走了肖曼的樂團一定不行,求求你不要走。”舒涵哭起來。

從小最見不得她哭的舒墨一秒內軟下心來,“傻妹妹,他都裝不認識你了,你還在意他什麽?”

“我求求你,不要走……”舒涵本就哭得紅紅的眼睛又一次落下眼淚。

舒墨心疼地看著她,說不出話。

“就當你答應我的,我也答應你,我會去參加鋼琴比賽,我好好彈鋼琴,不會辜負你的,求求你不要走,留下來幫肖曼。”

在舒涵無數個“求求你”下,舒墨終於答應了下來。

每次都是這樣,隻要舒涵一開口,無論什麽要求,他都會一口答應下來。

答應了一個人的允諾,就不得不放棄對另一個人的誓言。他答應惜穎的事,不知道怎麽去解釋。

拿起電話遲遲沒有撥通,索性決定到她家去坦白。

惜穎打開門,看到舒墨臉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一切。

“惜穎,對不……”

舒墨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惜穎甩了一個耳光,“夠了,沈舒墨,我不想聽。”

感覺到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舒墨緊緊閉上眼。

“不是第一次了,甚至不是第幾次了,幾乎是每次,每次都是這樣,沈舒涵的地位永遠比我高,她永遠比我重要。”惜穎忍不住發抖,“我本想這次去維也納可以徹底擺脫這種狀況,你是不是又要因為她留下來?!”

舒墨沒有說話,沉默就是一種承認。

“從高中的時候就計劃好的事情,從高中開始我就一直期待著,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現在所有都成了泡沫,就是因為你的那個妹妹!”惜穎按住發痛的胸口,“每次都是這樣,答應了我的事情,隻要沈舒涵的一句話,你就可以完全把我放在一邊不管,我受夠了,這麽多年了,我真的受夠了!”

舒墨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惜穎,聽我說。”

“不要!”惜穎捂住耳朵,“我不想再聽了,我們完了,我一個人去維也納,而你呢,去為了你妹妹努力吧,放棄自己的夢想,忘記了自己該做的事,就為了你妹妹而活吧。你滾吧,我不想再看見你,滾!”

惜穎說完毫不客氣地關上門,一陣巨響之後,世界又歸於平靜。

舒墨站在門口深深地心痛,漸漸跪了下來,雙手支著地。

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女友和妹妹之間的關係,似乎應該很早就意識到,這兩個人之中永遠要對不起一個。

而他每次對不起的都是惜穎。

雖然心中萬分不忍,但卻無可奈何。

似乎因為舒涵一直是比較可憐自卑的一方,自己才會更加不舍得去傷害。

如今付出的代價這樣沉重,是曾經連想都不會去想的。

自己的雙手能演奏出最美妙的小提琴曲,卻無法抓住即將失去的東西。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手這樣無力,這樣無用。

舒墨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舒涵,他不想多一個人為這件事不高興。

既然已經選擇放棄多年的感情,那答應另外一個人的事情,一定要更加努力去完成。

第二天舒墨到排練室的時候,看到徐子琪也帶著很不情願的表情出現,唯一空著的,是顧芝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