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Jacky隻是自顧自的說著,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夏憂慘白的麵容,原來她在他樓下絕望等待的那天,他一個人喝醉到那種程度差點死在家裏,還因為她的原因遭受了那麽多的苦難,原來,那一天的分割線外,不是隻有她一個人跌入煉獄、水深火熱;原來,他之後過得並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樣平步青雲。

為什麽現在才讓她知道這些?現在才讓她這樣後知後覺還有什麽意義?隻會讓人捶胸頓足、追悔莫及。

既然他也放不開她,為什麽這些年不來找她,如果他有心尋她,怕是一定能打聽的到她的下落的。

記得那個時候的她,每天待在濕冷的牢房裏,總是虛假的設想著會有人來看望她,每天習慣性的期待,她堅信,人隻要寄托就能活下去,她這樣做,隻是強迫自己不要被絕望帶走那在生死的界限搖擺不定的靈魂。在她的腦海裏,她幾乎設想過每個人,每一個身邊的人,腦海中徘徊過他們的樣子,然後迅速的勾畫出每一天的情景,想他們會來這裏看看她,就連那個她隻見過一次麵的妹妹也在她的虛構名單上出現過,她隻是想象,習慣性的想象,依賴性的想象,麻木的想象,卻從來沒有想過真的有人會來,她知道不會有人來,她知道答案,卻還是繼續想象和期待,她,隻是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寄托而已。她拚命的搜尋記憶,也是用這種方式在鍛煉自己的思維能力,她不要她的頭腦因為這長時間的監獄生活而過早的衰退,至少,走出這裏的時候,她還能夠跟上外麵世界的節拍,那個時候,她以為自己至少還有錢,所以她要用足夠清醒的頭腦瀟灑的揮霍掉端木雲留下的每一分遺產,她發誓再也不要像原來一樣的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她想象了每一個人,獨獨跳過了那個人的名字,她知道,如果想到他,他沒有出現的話,她會痛,而她,不想讓自己心痛。

那個時候的她隻想讓自己的心徹底變得冷暖不知,她認為,那樣的堅強是她活下去的本錢。

她那個時候想過他離去的原因,大概是因為他原本就厭惡富家子弟吧?想華林聚集了來自世界各地多少富商巨賈、政界名人的子弟,也沒見他與哪個走得近過?也許,平凡的真實才是她吸引他視線的原因吧。端木雲是個名人,他一定在見他的一刻便認出了他的身份,所以,從那個時刻開始,他也將她歸為了富家女一流,是被他排斥的人種。可是,出獄了之後,她突然發現自己什麽都沒有了,真真正正的成為了貧窮的朝不保夕的路人,而那個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唯一得到的是再可能被他接受的機會,此刻,毫不保留的剖開自己的心房查看,那一刻,她其實有微弱的期待過。

可是,他的一紙控訴徹底的絞殺了她的希望,原來他的離去是因為他刻骨銘心的仇恨,而這樣的仇恨並沒有隨著那個男人的凋零而隕落,看樣子,還愈發茁壯起來。

於是,她緊閉心扉,鎖死了自己希冀的窗,雖然當狂風驟雨來襲的時候還是會有頑強的潛流撞擊心房,不過,已經不可能對她造成致命的如同在天堂地獄之間遊走的打擊了。

而且,他如今總是漂浮在眼中的鄙夷讓她知道,他即使那個時候能夠對她跨越仇恨、接受她,即使那個時候他對她餘情未了、念念不忘,卻不代表著,現在如日中天的他可以大義凜然的接受一個囚犯,一個在世人眼裏敗德辱行的女人。

如果他能接受這樣的她,連她都快要鄙視他,他又怎麽能逃得過別人譏誚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其實想得太遠,這樣的事根本就不需要她多操心,別說是他,她的過去,大概會嚇跑每一個想要接近她的男人吧。

她不怪他們,要是她是男人,也不會要她。人生本就辛苦,每個人都在辛苦抓著峭壁的岩石向上爬,好不容易爬出一截距離,任誰也舍不得讓別人的手把自己給拉下來,弄不好,站在高處的人還會因為這樣的毒手,失足跌落到懸崖下麵粉身碎骨、命喪九泉。

所以,此刻聽著Jacky的滔滔言辭,她由最初的目瞪口呆、到痛徹心扉、到欲哭無淚,漸漸的、漸漸的,平靜了下來、理智了下來,終是不過爾爾,徒剩了造化弄人的感慨。他之於她,或是她之於他,不過是段遙遠的泛著疼痛的甜蜜記憶,要怪,隻能怪上天安排的陰錯陽差。

真應了那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夏憂默默的目送著Jacky扶著雪徹緩緩離開的背影,堅強的轉身,一步一步的離去,她告訴自己,就這樣走下去,一定不可以哭——

不哭——

夏憂覺得楚憐心之前撂下的不過是任性的賭氣言辭,卻沒有想到,她說的竟然不是氣話。

台灣的外景結束之後,楚憐心將手中全部收到的陌生人寄來的資料投寄給了報社,向媒體揭露了夏憂有六年前科的事。

夏憂知道,如果她再這樣保持沉默的話,她遲早會被這個殘酷的社會生吞活剝。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不是你一味的忍讓別人就會放過你,相反的,她們會一直逼你,直到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再也不能對她們構成威脅。

於是,她拿出了當年和端木雲簽下的協議,掃描給了報社。並發表了官方聲明,澄清了全部的事實。

媒體一片嘩然,原來現在的玉女掌門人竟是當年的不良援交妹,還因為不願承擔自己的罪責而令同父異母的親姐姐代其受過。

楚憐心直到這一刻才明白過來當年她為什麽會安然無恙,她突然不恨夏憂,是她破壞了她的人生,她也明白了端木雲為什麽會突然回到那個女人的身邊,那是他在幫她還債啊,他在用他自己當籌碼來挽救她的未來。

那麽她呢?她給那麽多人造成了毀滅性的痛苦,她能夠做些什麽來彌補呢?

她淒涼的笑了。應該去做個了結了,她這個掃把星不該再留在這個世界上礙著別人的眼了。 

她打開藥瓶,吞下了整瓶的安眠藥。

她知道隻有用這種方式來將原本屬於夏憂的男人還給她,如果不是她的不負責任和任性妄為,他們現在應該有個好的結果吧?如果她不用這種方式的話,她怕自己會舍不得放開他的手,不過,也許,他知道她荒唐的過去之後,會先鬆開她的手吧?

那樣的結果是她更不願意看到的。

所以,她打算去找父親了,去實現她當初對他的承諾,這次,她一定會好好的孝順他,做個乖巧懂事的令他引以為傲的女兒。

這次,她的名字叫‘端木憐心’。

漸漸的,淒冷的夜色裏迎接她的全然變成一團漆黑,什麽也不剩。

淩雪徹怕楚憐心會想不開,所以趕了過來,不管她的身份是什麽,他在她媽媽臨死之前答應幫助她照顧楚憐心都是事實,所以他仍是不能就這樣見死不救,可是,他卻發現仍是來晚了一步。

“楚憐心!”他歇斯底裏的大叫,立即將大量的水灌進她的嘴裏,然後用力的擠壓她漲滿的胃部,他知道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以送她到醫院,這樣的事被媒體曝光的話,會讓她現在的情況更加雪上加霜。

楚憐心混混沌沌的隻覺得一股**直衝衝的湧上喉頭,她被淩雪徹抱到洗手間,狼狽的趴伏在馬桶邊,劇烈的嘔吐著,淩雪徹也不回避,直到親眼見到她把那些她吞食下去的安眠藥都吐了出來,他才鬆了口氣,緩緩放開她的背心。

這時,她稍稍清醒,難過的喘著氣,背靠著浴缸,覺得五髒仿佛在不斷的翻攪著。

她痛不欲生的啜泣:“我的人生已經完了,你這樣讓我情何以堪,你和夏憂才是應該在一起的人,我都聽到了,知道了你們從前在一起的事,夏憂之所以那個時候離開了你,是因為要替我去坐牢,是我硬生生的拆散了你們,如果沒有我的話——”

“不要再說了。”他毫不留情的打斷她,暗自歎息楚憐心的傻,她根本不明白,他心中的障礙和抗拒,並不是因為當年夏憂不明原因的不告而別,而是,她是他最痛恨的男人的女兒。想不到,先後走入他生命中的兩個女人,竟然都是那個混賬男人的女兒,那個男人究竟還要破壞他的人生到什麽時候?為什麽他都死了,卻還是這樣不斷糾纏著他陰魂不散?

他不信命,他不會讓那個男人派他的女兒來征服他、影響他,他淩雪徹發誓這輩子都不要跟端木家的人扯上一點關係。

不光夏憂是這樣,就連楚憐心,如果當初他知道她是端木雲的女兒的話,他絕對會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就像當年他對待夏憂一樣。

此刻,他已然忘記,當年先消失的是夏憂,而不是他,他隻是在和端木雲見麵的一刹那間接受不了那樣的事實而將夏憂丟下了。

但是,那個時候,當他一個人時,他是猶豫的,他不知道這段關係還要不要繼續下去,那時,他並沒有果斷的立即產生要放棄她的念頭。

此刻,看著楚憐心自暴自棄的模樣,他氣惱的指著她:“媒體有那種報道又怎麽樣?誰沒有過去?年少無知的時候誰沒有經曆過?就算曾經發生的事情不是因為無知、叛逆,也還可以用自己的嘴解釋出來、用自己的筆寫下來讓所有人知道,無論告訴別人的是原因也好,還是悔過也罷,隻要態度真誠,一定會得到原諒的!”

楚憐心激烈的悸動著眼簾,顯然是被他的一席話打動,她鼓起勇氣向他坦誠道:“我做那些事,不是真的因為喜歡或是沉迷的無法自拔,而是想要報複我父親,為他的不給我媽媽名分,我隻是想害他丟臉,誰知道最後卻會變成那麽可怕的局麵,那一次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醒來就那個樣子了——”她想起了當年的恐怖場麵,麵色戰栗的蒼白。

他沉歎口氣:“既然是這樣,就更應該勇敢的站出來解釋,你躲在這裏,一個人崩潰絕望,把一切事情想成最壞有什麽用?最後隻不過是更深的絕望、更大的崩潰!”

她緊緊抿住唇,小臉痛苦的皺縮著。

“那個時候,我好害怕,我好怕我會被抓進監獄坐牢,所以我隻好打電話給我爸爸,後來他也沒有告訴我是怎麽解決的,我看一切都風平浪靜,就以為他又是靠錢擺平的所有事,我當時也不願意再提起這件對我來說如同噩夢般的醜事,甚至連想也不願意去想,本能的想要將這件事摒棄出我的記憶,就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生、一切不過是我的一個荒謬的夢罷了,於是便再也沒有機會從父親的口中知曉這件事的代價。如果我知道他是用那種方法解決的,我說什麽也不會讓姐姐帶我受過的!”

“現在說這些都晚了,發生的事不可能再重來一次讓你改變結局。你該想的是怎麽麵對接下來的人生,人不可以一錯再錯,不可以一次次的任性妄為,該是自己承擔的,就要咬牙全部扛下來。就這樣逃走的話實在是太自私了,比起那個人當時為了你所承擔的苦難和壓力還有那個時候的絕望,你現在所遭受的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他原本打算離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轉身眼眸肅然深沉的睇向楚憐心:“總之,不要再尋死了,記住,你姐姐把全部幸福的機會都給了你,這樣的人生不是讓你用來糟蹋的!”

楚憐心的眼眸劇烈的顫動,悔恨的淚水不可遏止的淌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