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當兵吃糧去了

“徐向前的部隊開過來了!”

涼水泉子的鄉親們歡喜雀躍,奔走相告。他們早就聽說徐向前的紅軍是支好隊伍,部隊紀律嚴、人和氣、不欺負老百姓。不是涼水泉子的村民覺悟高,而是他們有人見過這支隊伍。早年部隊路過涼水泉子,他們幫鄉親們幹活,挑水、犁地、掃院子……甚至誰家的房漏了,牆倒了,都幫著補好修好。後來聽說這支隊伍打了敗仗,涼水泉子的鄉親們為此還難受了好久哩!今天,人民的隊伍終於來了,窮人出頭的日子就要到了。一大早,全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百人空巷,齊集村頭,如像看大戲、趕廟會一般,人人懷著好奇的心情前呼後擁,都想親眼看一看徐向前的部隊到底是啥眉眼?

映入人們眼界的先是一麵紅旗,中間繡著“八一”兩個金黃大字,下麵寫著:中國人民解放軍某團某營某連。擎旗的小夥子是個大高個,長得跟個鐵塔一般,看著就給人長精神。緊跟在紅旗後麵的是兩位年輕軍官,挎著短槍,腰紮武裝帶,年齡不過二十二、三,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英姿颯爽,氣宇軒昂。

再往後就是長長的隊伍,肩扛長槍,腰挎短槍,背著背包,人人頭頂一枚閃亮的“八一”軍徽。一百多號人,說邁左腿邁左腿,說出右手出右手,整齊劃一,幹淨利落。鄉親們看呆了,好多人沒見過這麽多的年輕後生聚在一起,編成隊伍,喊著口號,在他們眼前經過。

隊伍進村之後,選一塊打麥場,列隊站好,稍作休息。頭前兩位軍官中的一位,走出隊列,敬個軍禮,亮亮嗓門,大聲說道:

“鄉親們,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是***的隊伍,是派來的……”

涼水泉子的村民們祖居深山,孤陋寡聞,平生第一次聽說,世上有兩個偉人,一位叫***,另一位叫……

“我們路過此地,”那位軍官接著又說,“隻作短暫停留,不日即將開赴前線,我們的目標是解放全中國!部隊所到之處,難免給鄉親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現在我聲明,凡是我們的軍人,不管幹部戰士,不管他是誰,隻要有騷擾百姓、違反軍紀的,請報告我們,我們一定會嚴厲處罰、決不留情。好,我現在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曹為民,是連隊指導員,這位是我們的連長方國祥同誌。”

隨後,部隊解散。頭天司務長已打過前站,根據部署,各班各排,號房子、借門板、找草墊,安頓好住宿。炊事班圍著涼水泉子,淘米洗菜,刷鍋刷碗。雞鳴山上的三姓廟是全村的製高點,專門安置了一個班的哨卡。整個涼水泉子,沉浸在一片歡聲笑語之中。

曹為民、方國祥被一夥青年人圍在中間問長問短,曹、方兩人也不失時機地和大夥拉起了家長。這當中最積極的非朱三莫屬了,他不停地跑前忙後,見了當兵的就握手,見了當官的就敬禮,好像他就是涼水泉子負責禮儀的地方長官一般。連長方國祥對朱三特別有好感,覺得此人身高力大,口才又好,像塊材料,因而問過他的情況知道他家是貧農以後,高興地說:

“老鄉,想當兵嗎?參加我們的隊伍吧。”

“參軍?”說話的無心,聽話的有意,旁邊的董傳貴聽了方連長幾句話,禁不住心一熱。

“他才不去呢!他新娶了媳婦,被窩還沒捂熱呢,他想走他老婆能讓他走?首長,要我吧,我能行,我跟你們走!”另外一個叫侯廣勝的小夥子說。

“我也去!”董茂林跟著說。

“茂林不成,茂林是獨子!”有人打了小報告。

“誰說獨子不成?獨子就不革命了?”董茂林急得要哭,抺抺眼睛反駁道。

“首長,算我一個,我可是無牽無掛,光棍一條。”這個小夥子叫朱建明,從小是個孤兒,吃百家飯長大的。

“…………”

曹為民看大家情緒很高,心裏非常高興,站起來笑笑說:“同誌們,大家都別慌,一個一個來。革命不怕人多,凡是夠條件的我們都要。大家回去和家裏人商量一下,回頭到司務長那兒報名。”

有道是惺惺相惜。朱三和方連長對上了脾氣,兩人談得投機,朱三拉著方國祥的手,好半天不願鬆開,有些激動地說:“連長啊,你真行,這麽年輕就帶兵打仗了。”

曹為民解釋說:“我們連長可是年輕的老革命哩!他參軍七年,打過鬼子,繳過日本人的槍……”

“老革命!”朱建明聞聽一驚一喜:多好聽的名字。

方國祥一伸手,截住了曹為民的話頭兒,埋怨道:“老曹,你又開始念我的檔案了。你不會給大家夥兒說說,我一個可憐的窮孩子,十五歲參軍到部隊。首長問我,你叫啥?我說,不知道。首長又問我,你姓啥?我說,姓方。首長見我年齡小,非常耐心地問我,你幹過啥?我回答說,放過羊。首長笑了,說:那好,就叫“方國祥”吧!

方連長的話引起一片哄堂大笑。

董傳貴一直在低頭沉思,大家的話他壓根就沒聽,而且也聽不進去。唯有一個念頭在他心中縈繞著:我要參軍,我要走,遠遠地離開涼水泉子、離開家……

“老鄉,有什麽心事嗎?”董傳貴的行動引起了指導員的注意,他悄悄走過來,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和顏悅色的問道。

董傳貴抬起頭來,臉漲得通紅,斬釘截鐵地說:“我要跟你們走。我一定要跟你們走!”

“這是好事嘛!”曹為民仔細打量了一遍董傳貴,認真的說,“行,我看能行。和家裏商量了嗎?”

吃晚飯的時候,董傳貴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爹。董萬山想了想,說:

“兒啊,你是大人了,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爹不攔你。你媳婦那裏呢?”

“還沒跟她講,我擔心的就是爹。”

“爹沒事。爹現在身體好好的,地裏的活多多少少也能幹一點了,你別操心爹。你媳婦那邊一定要把話說清楚,春蓮是個明白人,我想她不會拉你的後腿。”

爹可能知道他和春蓮的事了,董傳貴心裏琢磨著。爹是個很大度的人,別看他平時不聲不響的,其實他心跟明鏡似的,沒事能瞞住爹。

董傳貴很晚的時候才回到家裏。他和指導員曹為民談了很長時間,幾乎是無話不談。曹指導員大他三歲,說話很和氣,一點官架子都沒有,還是個大學生呢,對他就像一娘生的哥哥一樣。遇上這樣的好人,他能不掏心窩子嗎?他說:

“前不久,我去山裏打獵,撿回一個懷有身孕的女子。事出無奈,我們隻好結為夫妻。說是夫妻,其實隻不過擔個名罷了,我從未碰過她一根指頭,更不要說在一個炕上睡覺。我知道人家是有男人的人,咱不能占人家的便宜。可是我又怕時候久了出差錯,壞了人家的名聲。所以我非跟你們走不可,指導員,你行行好,收下我吧。我會打槍會做飯,喂馬趕車做飯當夥夫啥樣都行,我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什麽都能幹!”

曹為民笑了。他握著董傳貴的手說:“傳貴同誌呀,你是個好人。當好人,做好事,是咱們中國人的老傳統。我們***也提倡當好人做好事。不過,如果說你是因為這件事參加我們的軍隊,那我可是不讚成的……”

董傳貴慌了,鬆開曹為民的手,急不可耐地說:“指導員,我實在無路可走了。既不能讓她給我當老婆,又不能攆她走,你說我該怎麽辦?”

指導員岔開話題,說:“當兵打仗可是要死人的,你不怕嗎?”

董傳貴畢竟年輕又沒見過啥世麵,跥跥腳說:“指導員,人家說東你說西。你看我像怕死的人嗎?我要是臨陣脫逃,你就槍斃了我!”

“沒那麽嚴重吧。”曹為民緩了緩語氣,誠懇的說,“傳貴,我們允許我們的戰士在入伍之前有這樣那樣的想法,有不同的遭遇,不同的動機,到了部隊就不一樣了,覺悟可以慢慢提高嘛!你的情況我們已經了解過了,窮苦人出身,在村裏影響也好,因此我和連長他們幾個同誌硑究決定,批準你入伍了!”

董傳貴差點沒一個蹦子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