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中遇險

董傳貴當然不清楚個中奧妙,即便知道他也不會把一個大活人送給野獸去吃了吧。不過不如此又如何脫身呢?小夥子站在原地不動,腦子裏開始打轉轉。掂掂手裏的槍,一共四發子彈,除了一槍啞火,三槍放了空炮,現在跟燒火棍相比隻不過多了一截鋼管管。當然他明白,放下脊背上的人立馬走人,必定是天開雲散井水不犯河水。再說天已這麽晚了,老父在家中不知怎樣急火攻心坐臥不寧呢。放在平常,他一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手裏又拿著家什,最起碼也是麻杆打狼兩頭害怕,誰也不敢惹誰,走人得了。可是現在,走走不了,躲躲不過,實在讓他左右為難。他真有心放下這個女人,為了這樣一個不明不白的女人,搭上他一條命,害得老爹沒人管,值不值?念頭剛一閃過,他立刻恨不得搧自己耳光子,心裏暗暗自責道:“董傳貴你還是個人嗎?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做事怎麽像個小女人似的!……”

攔路的兩位山大王等得不耐煩了,它們不停地用爪子刨地,仰天嗷嗷吼叫數聲,然後又俯在原地,幽幽的眼睛發出逼人的凶光。稍過片刻,它們見董傳貴毫無反映,頓時凶像畢露,決定不再消磨時間,怒吼一聲,緊接著便騰空而起,你來我往交叉起舞。

董傳貴啥時見過此等場麵。不過此時他反倒坦然了,他是山裏長大的孩子,他聽過許多狼的傳說,他知道狼的那些本事,鬥智鬥勇,死纏硬磨。在這片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裏,沒什麽道理好講,強者生弱者亡,這就是千百年來的遊戲規則,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然而,董傳貴畢竟是高明的人類,此時此刻他絕不可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斃。他無奈地放下脊背上的女人,舉起沒有了彈藥的燒火棍兒,做出一番自衛的架式。兩狼見狀,停止舞動,臥在原地等待時機。董傳貴一不做二不休揮舞著獵槍大聲呐喊著向前衝去。兩隻狼立刻爬起來,扭屁股就跑。董傳貴不敢追得太遠,當他飛快地趕回來的時候,兩隻狼也不約而同地尾隨而至。就這樣追追停停,進進退退,不知到了什麽時辰,天空中掛起了一彎月牙兒。

恰在此時,氣急敗壞的董傳貴無意中在棉衣口袋裏摸到了半盒火柴,小夥子頓時喜出望外:“狗怕蹲坐,狼怕煙火”,山裏的尕娃都知道這些鄉間民諺。事不宜遲,他迅速抓起幾根火柴順手一劃,“唰——-”刹那間紅光滿天幾乎照亮了半條山溝。

火花熄滅,天上月明星稀,四周靜寂無聲,擋在前頭的那兩隻攔路“劫匪”也沒了蹤影。董傳貴不敢怠慢,背人提槍立馬走人。他們走出不遠,猛聽得背後有踏踏的腳步聲。董傳貴急忙回過身去,兩隻狼幾乎和他迎麵相撞。情急之下,董傳貴迎頭向其中一隻撞去,以死相博。有道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狼是一種非常聰明的動物,它們摸不清董傳貴手裏家什的輕重,不小心碰一下子,掛點小花蹭破點皮尚不打緊,如果是受了重傷動了筋骨麻煩可就大了。不錯,狼是一種集體感很強的動物,但那是指狩獵和撫養狼崽等方麵,聽說有狼哺育小狼,沒見有狼照料傷狼。受傷的狼要麽等死要麽被同伴吃掉。這兩隻狼不敢和董傳貴做正麵衝突,往旁邊一閃,小跑著倒退幾步,看來人不追,依舊犬伏兩旁。

董傳貴哭笑不得進退兩難。他放下身上背著的女子,荷槍站定,苦思冥索該如何脫身。他知道身上還有幾根火柴,這次他多了個心眼,所以才沒有把火柴全部用盡。即便如此就是再多點上幾根火柴又能怎的?狼學乖了,斷不會跑出太遠,除非放一把火燒了林子,狼也燒死了,人也跑不出去。此時天過午夜寒氣襲人,陣陣冷風吹來,董傳貴禁不住索索發抖。他下意識地拉拉破棉襖,觸物生情,不由靈機一動,平空裏冒出一個“絕妙好計”。山窮水盡的小夥子顧不上三七二十一,迅速脫下破棉襖用火柴點燃套在槍管上,背起那個女人,高擎冒著濃煙的“火把”飛速往山下跑去。

董傳貴死裏逃生,好不容易捱到家門口,又冷又累又餓又怕,門坎都未能翻過去,剛喊了一聲“爹”就昏厥過去。

幸好家裏還有個老郎中,要不然父親董萬山癱在炕上,到哪兒找人幫忙去。老先生五十多歲,脾氣怪心腸好。二話沒說先把董傳貴架到父親董萬山的屋裏,又把那年輕女子安排到另一間屋,給倆人洗了臉洗了腳,又給他們灌了熱湯水,還專門給女子睡的炕裏頭生著了火。

董傳貴本無大礙,稍作休息就醒轉過來。父親董萬山轉憂為喜,急忙問道:“貴娃,叫你去打獐子,怎麽背個人回來?”

董傳貴突然想起什麽,欠身一瞅,說:“人呢?”

老郎中微微一笑說:“不妨事,不妨事,有我在你還不放心嗎?”

董傳貴歉意地說:“老人家,實在不夠人,答應您的事沒辦成,還給您添了這麽多的麻煩。”

“這是什麽話?”老郎中又是搖頭又是擺手的說,“我一輩子吃的就是這碗飯,治病救人是我的本份。可是你尕娃硬是從深山老林裏背一個半死的女人回來,一般人做不到啊!這是多大的陰德喲…

…”

老人說罷半天,還一個勁地嗟歎不已。

董萬山接過話茬焦急地問道:“貴娃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董傳貴知道老郎中的為人,所以也不隱瞞,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遍,路上遇狼的事他隻字未提。

第二天一大早老郎中執意要走,臨行前把藥方交到董傳貴手裏,告訴他如何配藥,然後放下一包雪蓮花就走了。

董傳貴感激不盡地一直送出好幾裏路遠,嘴裏還一個勁地說:“大叔,留個地址吧,等我董傳貴以後發了財,決不忘記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我是個走千家吃萬家的遊醫,一年到頭不著家門,留個地址也沒用,以後咱爺倆能不能見上麵,看緣分吧。”老郎中瞅瞅前後無人,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說,“傳貴呀,你救下的那個婦人已經懷了娃娃。從麽那高的懸崖上掉下來,既沒傷人又沒流產,真是天下奇事呀!大人的命大,那個娃娃的命更大呀!”

董傳貴正要解釋,老郎中接著話頭繼續說:“傳貴呀,這事依我看來麻煩大著哩,不過傳貴你放心,事情隻有你我知道,我決不會對人講的……”

董傳貴沒有聽懂老人家的意思。照實裏說,他壓根就沒想那麽多,在他看來,平平常常一個女人,不是失足墜崖就是遇難輕生。碰巧讓他遇到,順便背了回來就是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等那婦人醒了之後,問明住處,或是給人家送去或是通知人家來領,事情就是這麽簡單。他既不想施恩圖報又不想訛人錢財。總不會幫人還會幫出禍事來吧,所以他對老朗中的話也沒怎麽往心裏去,隻不過以為是老生長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