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王妃的秘密 (1)

忽必烈雖出身草原,卻因長期跟漢人打交道,漸漸接受了漢人建城池造宮殿的傳統。暫居撫州草原上的忽必烈到處尋找可建造宮城之所。就在這年春天,他看中了桓州以東、欒水以北的一處叫龍崗的地方。此處地勢開闊,易守難攻,忽必烈便命人在此營建宮城。

被剝奪了軍權的忽必烈待在草原上無所事事,終於找到了可以宣泄精力的方式。他整日沉迷於營造宮殿,連帶著在旁侍奉的八思巴也一起忙忙碌碌。我的空閑時間極多,除了修習法術,便常偷偷跑到山嶺裏逮些小野味換換口味。

一日我吃了一隻小野兔,怕被八思巴數落又去偷食,索性吃完再回來。在八思巴的營帳外抹抹嘴,正要進去,忽聽得裏麵有談話聲音。我聽力極好,聽得一個嬌滴滴柔弱無骨的聲音正在說:“上師,這一段佛經妾身尚未解,請上師再講解一遍如何?”

“王妃自重!”是八思巴的聲音。他一向溫和,極少用這麽嚴厲的口吻說話,“我乃敬佛之人,請勿做此不妥之舉。”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疾步奔進八思巴的營帳。席上坐著個美人兒,吹彈即破的白晳皮膚,撩人心魂的眼睛,嫋娜多姿的嬌美身段,正是三千寵愛集一身的忽必烈寵妃察必。她今日打扮得如此嫵媚究竟是何意?我全身毛發都豎了起來,衝著察必齜牙發出威脅的低吼。

察必媚眼如絲,對我瞥了一眼,從席上婷婷站起:“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男女之情乃人之本性。莫不成是因你身邊已有世間最美的女子,所以妾身這般庸脂俗粉便不入法師之眼了?”

八思巴此時已背著身子離察必三丈之外,聞言皺起英挺的劍眉,回頭厲聲道:“王妃真會說笑。我一心奉佛,身邊侍從徒眾皆是男子,何來你說的什麽女子?”

“法師,別人看不出不等於我也蒙在鼓裏。”察必衝我漫不經心地眨眨眼,將鬢邊碎發捋到耳後,風情萬種地嬌笑著,“你身邊這隻藍狐可是世間罕見的靈物,修成人身後,自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我正想衝上前咬察必,忽聞一聲驚雷在耳邊炸響,兩眼發直,渾然忘了眼前的狀況:我……我……我能變為人身?還是世間最美的女子?

八思巴也驚詫莫名:“王妃——”

卻不料察必突然收斂起嬌媚的神情,落落大方地躬身一福打斷八思巴:“上師莫要著急,妾身隻是在試探,想看看法師是否也如尋常男子一般為皮相所惑。”她此刻端莊賢淑,舉止文雅,全然看不出之前的媚態。一下子轉了180度,她又成了我們熟悉的嫻雅王妃。我和八思巴都拿不準她的用意,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察必微微一笑,仿佛剛剛什麽事也沒發生,抬腳往帳外走:“上師果然心意堅定,妾身這就回稟大王,他必定高興。”

我們都目瞪口呆。難道她剛才的舉動真的隻是為了試探八思巴?她嫋嫋婷婷地走出營帳後,我和八思巴對視了很久,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我的腦子裏一直盤旋著察必那番話:“你身邊這隻藍狐可是世間罕見的靈物,修成人身後,自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不知沉默了多久,我突然扭頭,飛速往營帳外衝。察必的營帳就在忽必烈的大營旁最精美秀氣的一座,極是好認。衝到她營帳前,看到不少侍女隨從捧著熱氣騰騰的食盒進進出出,正是晚餐時刻。我有些猶豫,伏在帳外躊躇。正想著該怎麽找個無人的機會溜進去,脖子上的皮肉突然被拎住,隨即身子騰空而起。

我蒙住了。這是什麽狀況?我扭動著四肢卻絲毫擺脫不了鉗製。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突現一張放大了的圓臉,是個10歲左右的壯實小男孩,長得濃眉大眼,虎頭虎腦。他身著做工考究的錦色團花蒙古大袍,半隻袖子攏在腰間,臉色紅撲撲的,胸口還在不停起伏著,似剛剛結束了劇烈運動。

“是隻狐狸!毛色居然是藍色的,連眼珠子也是藍色,真是好玩。”小男孩粗大的辮子垂在胸前,綴以大顆的瑪瑙珠串。他笑得眯縫起了細小的眼睛,露出一對可愛的小虎牙,扭頭朝著大帳內喊,“娘,我逮到了一隻藍色的狐狸!”一隻纖纖玉手掀開門簾,衣著光鮮的靚麗女子風姿綽約地朝小男孩走來。我呆了一下,居然是察必。我急忙吱吱呀呀衝她叫喚,她看見是我,不免愣住:“真金,你不是去騎馬了嗎?從哪裏逮到這隻狐狸的?”

這個叫真金的小男孩得意揚揚地晃頭,臉頰上兩塊紅斑在夕陽的霓霞中泛著健康的光澤:“就在你帳篷前的草叢裏。估計它是聞到了帳裏牛肉的香味,想來偷食呢。”小男孩咯咯笑著,用另一隻手捅我的鼻子。我想咬他一口,卻被他靈巧地躲過。他蹦蹦跳跳地跑到察必麵前,抬起眼興奮地看著她:“娘,我要養它。我的大黃狗去年死了,正打算再養隻寵物呢。這隻狐狸真可愛,肯定比大黃狗還好玩。”

察必盈盈笑了笑,愛憐地掏出帕子為真金抹去額頭的汗珠,慢悠悠地說道:“可我知道這隻狐狸已經有主了。你想養,也得問問它主人的意思。”

真金身上的熱氣不停地往外散發,捏著我脖子的手心也全是汗,令我很不舒服。他撓著我背上的毛,口氣頗大地問:“誰是它的主人?我去跟他說,把這隻狐狸讓給我,他要什麽交換都可以。”

“真金王子。”

真金扭轉頭,看到八思巴正帶著淺笑站在他身後。真金眨巴了一下小眼睛,突然記起來了:“你是那個我爹娘很敬重的喇嘛,他們讓我也管你叫上師,還讓我跟著你學佛法。”

八思巴溫和地躬身行禮:“王子好記性。王子昨日才剛到,匆匆見過一麵,不想今日王子還能記得我,八思巴不勝欣喜。”

“這狐狸是你的吧?”真金嘻嘻笑著,不等八思巴回答,眼珠子骨碌碌轉了轉,將我舉到他麵前,“你既然是我的上師,那師父就把這隻狐狸送給徒兒做見麵禮吧。”

“王子,其實我並不是它的主人。這隻藍狐陪了我和弟弟恰那近十年,我們從未將它視為寵物。它想回山林或是跟著我們,全由它自己決定。”八思巴看著真金拎在我脖子上的手,有些心疼,示意真金將我放下,“此乃世間罕見的靈狐,聰明靈秀,善解人意。你可以試著跟它交朋友,莫要一心想要圈禁它做寵物。”

真金“切”了一聲,滿臉不屑:“跟一隻狐狸也能做朋友?”

八思巴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反問道:“為何不能?山川河流,一草一木,皆是有情之物,更何況天地孕育的精靈。我且問王子,你喜歡這隻藍狐什麽?”

“很有趣啊,又可愛又調皮,還很漂亮。”他掐著我脖後的皮肉晃蕩,我被晃得有些頭暈,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滿。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頭,真當我是好欺負的嗎?我隻是礙著有人在,不好施展法術。但這次掐得我心下來氣,蹬了真金一腳。這一腳踢在了他胸膛上,當然是蚍蜉撼大樹。小鬼頭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地奔跳著:“真是太好玩了,你看它的反應,好像知道我在說什麽似的。”八思巴伸手阻止真金這樣晃蕩我,正色道:“若是將它拘禁在牢籠中,失去了自由,再漂亮的皮毛也會褪色,再活潑的個性也會委頓,它也不會將人類視為

善類。到了那時,王子就不會覺得好玩了。”

察必一直在旁觀,直到此刻才嗯哼一聲,端正臉色,語氣裏帶了一絲不容辯駁的威嚴:“好了,真金,別再鬧了,還給上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