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唇上的血跡
赫連九州全身疼痛,眼睛也被燙傷了,幾乎睜不開眼睛,望了一眼懷中無聲無息的人,隻遲疑片刻,她返身便走。
居民們提著水來滅火了,消防車的聲音也由遠而近。幾個身影悄悄撤向黑暗,卻不是撤離。青都的首領竟現身混亂的現場,立刻,烏黑的槍口瞄準了他的頭、胸、背。
逃開數十米遠,赫連九州急忙將竹席展開,卻迎上一雙水波瀲灩的眸子。如玉皎潔的臉上,瓷白皮膚與鮮血構成了驚豔的對比。清凜雙唇也被染紅,那不全是她的血。原以為他被濃煙熏得失去了知覺,原來,他咬破了嘴唇來打濕那塊血布自救。
九州胸中牽痛,心疼地去抹他唇上的血跡,“傻瓜!”
“我不自救,你就要流更多的血。”樂正雲低聲說,“這樣的時刻,我保全自己,就是保全你。”
那鮮血染紅的衣袖、燒焦的發絲、露在外麵微微發紅的皮膚,讓他終其一生,也不能忘記。一個女子為了他,怎樣在火焰和鮮血中奮不顧身。
“你待在這裏。”九州抹去他臉上的水光,堅定地起身,“我要回去幫安危。”
火勢已被控製,蟄伏的殺手在等待最佳的時機。安危與幾個兄弟抵背而立,四周的狙擊手悄然拔出了槍支。
“右邊!”
突然,大聲的警告讓安危幾人拔槍向右,人群中頓時引起一陣騷亂。
混亂中,安危衝到九州麵前,一把將她撲倒在地,“你來幹什麽?”
“來幫你。”赫連九州毫不客氣地回吼道。
“笨蛋!他們要狙殺的人是樂正雲。”
九州猛地僵住。樂正雲……望著自己折回冷彈危險中,他眼中卻是了然的溫暖,除非他早已知道,那些人的目標是他。他不阻止自己折返安危身邊,因為這裏才是最為安全的地方。
樓外夜色如緞。
一陣亂槍射向地上卷成筒的竹席,瞬間將它掃蕩成徹底的破爛。黑衣人收起手槍,冷笑著上前踢了竹席一腳,笑容頓時凍住——竹席裏麵是空的。與此同時後頸一涼,立刻昏倒在地。
樂正雲扔掉手中的大石頭,正待搜他身上的槍,隻覺得耳邊一陣風聲,一股大力將他撲倒。黑暗中又衝過來幾個人影,寂靜中彌漫著火藥味道,片刻之後幾人扭打在一起。終於,偷襲者被牢牢按在了地上。
安危捂著被鮮血浸透的肩膀站起來,神色並無一點變化,“蒼鷹幫除了會在黑暗中放冷槍,還有什麽本事?真是一群貨真價實的蒼蠅。”血汙使他看上去分外威嚴可懼。他挑槍指向其中一個人的太陽穴,“今日你們傷了青都的三個兄弟,還傷了……我的女人。”他寒酷邪美地說出這四個字來,讓地上被擒的人眼中浮現出恐懼之色。
“是誰指使了這場狙殺?”安危將槍抵得更緊些,動作很慢,甚至有一絲柔緩,但恐懼貫穿了蒼鷹幫殺手的每一個毛孔。
殺手咬緊牙,沒有出聲。安危盛怒中身形微微一晃。
樂正雲盯著他流血的肩,“你中彈了,要立刻處理。”
安危冷冷地睨他一眼,隻覺得那血染玉石的俊美分外礙眼,“我之前錯疑過你,欠你一個人情,今夜替你受這一彈,就此還上。”
“我不記得你欠我什麽,今日,卻是我欠你一條命。”樂正雲合了合睫,“但,九州不是你的女人。”
火藥味兒剛剛消散,青都的兄弟們愕然注視著兩個男人之間再次燃起的無聲硝煙。
樂正雲清雅如蓮,安危鮮豔如薔薇,此刻的赫連九州卻如一杆被燒焦的竹子,有幾分滑稽地站在中間。星子隱隱鑽出雲層,眨了眨眼。
九州悶聲對青都的人道:“帶你們幫主去治傷。”
醫院裏。
“痛……”九州不禁從牙縫裏擠出一絲冷氣,塗藥的醫生手中卻並不留情,“灼傷成這樣,不塗藥會感染,一會兒還要打消炎針。”
樂正雲靜靜立在一邊,九州一眼瞥見他唇色雪白,幾點幹涸的血跡格外醒目,立刻抑住了呼痛的聲音,有些不自然地說:“其實……也沒有那麽痛……”
樂正雲沒有說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醫生塗好藥離開了,赫連九州用纏著紗布的手拉了拉樂正雲,“你不高興?”
樂正雲撫摸著她手上雪白的紗布,仿佛在撫摸那最危險的一瞬間——血與火的不離不棄。濃密的睫毛在黑瞳中投下一排思緒萬千的影。
“別這樣,我發過誓要盡全力保護你。”九州不愛他內疚的眼神,心疼地拭去他唇角幹涸的血跡,聲音突然轉為嚴肅:“你是不是猜到了對方的目標是你?”
樂正雲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那你還讓我……”
樂正雲用食指輕輕抵住她的唇,那清涼滑膩的觸感仿佛溫柔地壓在人心上,九州的心跳不禁加快了。
“從他們攻擊的第一刀,我就發現他們要狙殺的人是我。”樂正雲坦然溫柔地望著她,“我知你不會拋下我,才會盡力保全自己。”
九州的臉龐不禁有些熱。曾經的樂正雲,是何等清冷卓絕,從不對任何人吐露自己的情感,失憶後的他,失去的卻仿佛隻是一塊凍結心口的冰,漸漸有了形於顏色的溫暖、並不避諱的喜怒,有了這樣充滿情感的話語。
羞赧地擁住他的頸,九州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那個小記者喜歡你,我真的不高興,賭氣用席子裹住你——生,我們並肩進退,死,我們同席裹屍。”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九州感到他的頸微微熱了起來。
病房門口,青都嚴裝的男子輕聲道:“老大,要不要進……”
安危抬手阻止了他的話,“不必了。”
抹去語氣中的一絲悵然,他回頭厲聲囑咐屬下,“一定要調查清楚,蒼鷹幫狙殺樂正雲的目的。”
醫院裏,遠遠地就能聽到病房中傳來的爭吵聲,一個又尖又脆的女聲在喊:“無恥!”
樂正雲推開房門。閔敏蜷縮在床上,被肢體的痛苦磨平了跋扈的驕傲,吸幹了豔麗的風韻,如同過街老鼠一般警惕又怨憤地躲避著一道道指責的目光,手邊的茶杯碎片是她傷人的證據。老四的夫人阮蔚被幾個人拉住,揉著被砸痛的額頭,失聲叫喊:“無恥!”
“阿姨?”樂正雲詫異地喚道。一時間,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
閔敏聽著這一聲呼喚,如遭雷擊般愣住。有多少年,沒有聽到有人這樣叫她了?此刻,在漫天的指責、謾罵和輕蔑的冷眼中,那個明明熟悉卻又陌生的少年眸中含著溫暖的擔憂,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