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隱痛

“怎麽了?”

那人瞅著自己腰畔的長發,柔聲說:“九州喜歡我剪頭發……”眸子裏有幾分迷茫,一隻手不自覺地摁上額角太陽穴,似乎那裏有隱痛,“九州,你這樣說過嗎?”

赫連九州眼中微微一熱。

理發店的陳設十分考究,西歐風格的大鏡子裏映照出一張絕世的容顏。

發型師剛拿起剪刀,才發現梳子又忘了。

“新手?”九州終於皺眉問。

斜睨的眼神讓第六次拿錯東西的發型師更加緊張,連手也哆嗦起來,“我……已經入行八年了。”

他這話聽起來實在沒有什麽信服力,但他沒有說謊呀!要修剪一件幾乎完美的藝術品,任何人都無法不緊張,而且,越是資深的內行人士越緊張。

“不必講求造型,剪短即可。”樂正雲很隨和地說。

沙沙聲終於響起。

那剪刀過處,一段夏天的流泉被裁剪,泛著波光的泉水鋪上地板,仍帶著些許清貴的風華。綿綿的情絲,揮別的記憶,一縷縷被剪斷。樂正雲額角有些疼痛,模糊不清的畫麵如幻燈片般在腦海中閃過。

九州一眼瞟見他虛渺起來的神色,疾步走過來,“沒事吧?”

樂正雲回過神來,安慰地朝她點點頭,“沒事的,室內有些熱罷了。”

他話音才落,店中經理已經和幾位空閑的員工一起打開窗子,清爽的空氣頓時流動起來。女經理回頭看了樂正雲一眼,遇到他眼中的感謝之意,立刻不好意思地回過頭去。赫連九州瞠目半晌,此刻享受著周到無比的服務,她才終於不得不承認:比拳頭更厲害的是智慧,比智慧更厲害的卻是美人莞爾一笑。

一個小時過去了。頭發終於剪好,樂正雲站起來回身麵向九州,“怎麽樣?”

九州很不爭氣地呆立在原地十秒沒有動。

“怎麽樣?”直到走出理發店,也沒有聽到九州的評價,樂正雲又問了一遍。

“很好。”九州悶聲回答。

“這麽勉強?”

九州沒好氣地沉聲,“三十六計裏最絕的那一計。”

樂正雲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隻見九州瞪著他,“第二十一計——美人計!以後,你很危險了,隻怕圍繞在你身邊的女孩子……”她不好意思再說下去,渾然不覺自己的眼波中蕩漾起警惕和撒嬌的漣漪。

樂正雲哭笑不得地搖頭,“你多慮了。”

九州咬了咬唇,踮起腳來抵住他的額頭,“你的傷還要好好修養,以後多待在家中,少出來……散步。”她本來要說“拋頭露麵”,又覺得不妥,便換了一個詞。

樂正雲記憶雖失,心思仍然敏銳,怎不懂她話中的弦外之音?幾分無奈、幾分寵愛地拍拍她的手背,“你這樣緊張我,我……很開心。”

金色陽光罩在兩人貼近的臉上,溫暖了悄然萌動的情懷。樂正雲修長的睫毛也被鍍了金,光線和愛情一起隨著那輕輕顫動的睫毛跳動。他緩緩低下頭來,水色雙唇靠近了少女花瓣般嬌嫩的唇……

電話突然響起。九州回過神來,羞紅了臉推開兩人的距離。

是樂正承宇打來的電話,“雲,我已經無罪開釋了,剛辦妥所有手續。你現在怎麽樣?我聽說……”

九州示意樂正雲站在樹下陰涼處等她,走出了十米開外,才說道:“是我,赫連九州。我沒收了樂正雲的電話,他現在需要靜養。”她頓了頓,接著說,“樂正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你沒事太好了。”

“雲現在怎麽樣了?”那邊的聲音很焦急。

“他已經好多了。”

“雲一定答應了閔敏什麽條件,她才會撤銷對我的起訴。”樂正承宇的聲音突然沉了下去,“他一個人承擔了太多事情……從小就是這樣。雲不愛說話,隻會默默地去做,但他行事光明磊落,絕不是傳聞中的……”

“我知道。”

“你要待雲好些。”樂正承宇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母親懷著他的時候出車禍過世,他雖然大難不死,但自小身體一直不好。我聽吳嫂說,你訂婚的那天他是發著高燒開車出去的……”

赫連九州怔了怔,鳳目有些濕潤。許久,才緩緩掛上電話。正要抬步,她卻猛然被身旁的小報刊亭鎖住了視線。

《洛川早報》頭條巨大的標題:車禍揭曉財富帝國玫瑰的真顏。

下麵壓著的《財經》也露出醒目的黑體字:樂正端成為求家業繼承權,讓獨子假鳳虛凰二十年。

《欣民晚報》:一句戲言引發的二十年彌天大謊。

《今日娛樂》:樂正雲身份揭密:疑似同性戀。

……

報亭老板驚呼,“呀,我的報紙……”

赫連九州憤怒地將手邊的報紙揉成一團,大幅照片萎縮在她的掌中。早就料到媒體不會輕易罷休,這些新聞捕風捉影、紙筆傷人,若是讓那人看到……

九州突然一驚,抬眼發現大樹下隻剩光影斑駁,四周哪裏還有樂正雲的影子!

青都正殿,幫眾們恭敬地為來者讓出一條路來。

九州匆忙的步子淩亂了向來的優雅,“樂正雲不見了!”

“不是來我這裏要人的吧?”安危挑唇。幾日不見,他竟然瘦了,那薔薇般盛豔的俊朗仿佛經曆過一場秋霜,淡了顏色,沉斂了襟懷。

“我來請你幫忙。”九州焦急地登上台階,雙手撐在安危的椅座兩側,“一句話,幫不幫?”

“何不找蘇問?天下沒有能難倒他的事。”安危眼下那一抹紅線也帶著高深莫測的意境。

“蘇問也失蹤了。”九州如實說。

安危突然推開她的手臂,不知為何眼中現出怒意。

九州的火氣也騰地躥上來,眼角餘光看到下麵,堂主和幫眾們不知何時都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偌大的殿內隻剩下他倆。

牽掛樂正雲的處境,九州忍下了這口氣,“怎麽每次見麵,你都是劍拔弩張的?”

安危冷笑著背過身去,“你對樂正雲,卻是溫柔備至;對蘇問,也客氣得很。”

赫連九州一眼瞅到他狂傲的眉梢上那抹冷痛的冰色,心突然軟了。沉默半晌,她說:“我根本沒有去找過蘇問,無論何時,我想到的第一個朋友,都是你。”

安危的眼眸微不可見地一動。

“樂正雲失憶了,現在又失去蹤跡。”九州沉聲道,“我實在找不到第二個可以幫忙的朋友,才來找你。”

安危冷冷地一拂袖,“我錯疑了樂正雲,就算欠他一個人情,這次一並還上。”

他一揮手,十來名幫中高手已肅立於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