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一定要救他

“請你先出去!”

“我們要實施搶救!”

嘈雜的聲音響在九州的耳畔,她仿佛什麽也沒有聽到。

一個護士驚呼,“快放開病人的手!”

九州這才惶然一震,霍地站起揪住醫生的衣領,眼中血紅的殺氣讓醫生不寒而栗。

“一定要救他!”她嘶啞冷厲地吼道。

“我們理解你的心情,請你先出去等待,我們立刻實施搶救!”

一分鍾,兩分鍾,十分鍾……這是九州生命中最長的兩個小時。沒有光、沒有熱,隻有微弱如風中燭火般飄忽的一點希望。

這仿佛是上天給她的懲罰,她曾用徹底的遺忘報答他的期待,用失約的諾言將他晾在暴雨中,用荒唐的不信任讓他心如死灰……所以,此刻,上蒼要用最深的恐懼和絕望煎熬她的忍耐力。

走廊上空空的沒有一點聲音,九州的胸腔仿佛也是空的。隻有抬頭那一點鮮紅的“搶救中”的燈光支撐著這片寂靜的黑暗。

終於,醫生推門出來。

“怎麽樣?”九州衝了上去。

醫生的臉上露出笑容,“度過危險了。”

九州心中一鬆,幾乎站不穩。

葉影婆娑,陽光編織在窗前,把九州心中的千千結纏得更緊。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牢牢盯著床上的睡顏,不敢有半分倦意。仿佛眨眨眼,那人就會消失一樣。

掌中有輕微的動靜。九州緊張地鬆了鬆手,害怕是自己困倦中的錯覺。但那人竟真的緩緩睜開了眸子,片刻迷茫後淺淺一笑。宛若夏風拂開一池荷葉,跌下露水清純的倒影。那發自內心的快樂明澈之極,讓九州一時懵了。

“九州。”聲音還有些沙啞。

“不要亂動!”九州製止了他想起來的動作。

“你怎麽找到我的?”樂正雲問。

“我從報紙上看到的消息。”

“報紙上?”樂正雲無辜地眨了眨眼,“我沒有登尋人啟事啊!”

九州不明白他的話,隻有詫異地看著他。

“我不知道護城河的風會那麽冷啊,不然我就早點回家了。去洛瑜路十五號大街南三門找不到你,不甘心,所以才會任性地等了一會兒。”樂正雲的眸子合了合,“又生病了,真是懊惱。”

九州愣了。

“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他吃力地握住她的手,仿佛要安慰她,“雖然又被父親和大哥罵了,但能再次遇到你,真的很開心。”

九州愕然呆了片刻,“你……不記得了?”

“我記得。”樂正雲溫和道,“你說如果有人敢欺負我,就報上李九州的名號。我都記得。九州,你怎麽了?”他吃力地伸手去撫那一動不動的僵硬脖子,少女堅強的克製在那輕輕一碰的滑膩溫暖中頓時溶解。

光片室。

“腦部受了撞擊導致輕微失憶。”醫師指著一張光片,“經過我們的測試,病人智力正常,隻是遺忘了部分記憶。”

“多久會康複?”

“不好說。少則三五天,多則三五載。如果患者在潛意識中抵製這部分記憶,也有可能一生都無法康複。”醫師看到九州的臉色,補上一句安慰,“就算記憶無法恢複,也基本不影響他的正常生活。”

“人會在潛意識中抵製記憶的恢複?”

“不錯。”醫師頷首,“人會無意識地抵製某些給自己造成巨大傷害的回憶,這也是人腦的一種自我保護……”

一個護士衝進來,“醫生!好多記者擠進了206病房……”

206病房傳出的喧嘩聲,在樓梯口都能聽見。病房內,數十名記者手中的閃光燈雪亮地哢嚓著,最先擠進來的幾名記者將采訪話筒遞到樂正雲的唇邊。

“請問你男扮女裝二十多年的動機是什麽?”

“你很少在媒體麵前露麵,是否因為恐懼身份曝光?”

“令尊是為了爭奪家產才撒下這個彌天大謊的嗎?”

……

擁擠的人群、耳際咄咄逼人的問話讓樂正雲十分茫然,那一張張饑渴新聞的麵孔如幻燈片一樣在他眼前播放。

幾名護士試圖將更多的人攔在門外。

“對不起!”

“病人需要休息!”

“你們不能進去……”

可是,在這樣的爆炸性新聞麵前,記者們如同沙漠中渴水的駱駝,任何勸阻也攔不住他們探索綠洲的狂熱。

“樂正先生,我們現在該叫你樂正先生吧?請問這次令兄的官司……”

“請問你的家人中有多少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所有人都試圖最先挖掘出這天大的新聞,獲得第一手細節,沒有人注意到樂正雲額上的細汗綿綿地痛苦而出。

啪!突然一聲巨響,病房的一個暖水瓶被砸在地上,開水流溢,碎片四濺。一個倨傲含怒的女子收回手來,冷厲地環視著暫時安靜下來的人群。

“我不管你們是如何得知消息的,現在立刻離開。”她沉聲的話語中威壓逼人,“你們都來自有聲望的傳媒企業,應當知道輕重利弊。現在你們的做法,不僅壞了業內的規矩,更壞了新聞界的名聲。病房內的攝像頭已經拍攝下了你們每一個人的舉動,長樂集團如果要用這卷攝影帶起訴,隻怕你們都保不住現在的飯碗。”

記者們果然不敢再妄動。長樂集團控股三家傳媒公司,雖然而今官司纏身,但仍有業內教父之名。如果事情果真鬧大,自己的老板是要一個轟動的新聞細節呢?還是會丟卒保車?

如願地看到記者們遲疑的眼神,九州才一字一字說:“現在馬上離開。”

說話間,她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拳,指關節發出輕微卻令人膽寒的咯咯聲。腳下的開水尚冒著熱氣,繚繞著她冷凝犀利的目光。

人人都知道赫連九州一言九鼎,更知她一人單挑過六名跆拳高手。那鋒利的目光掃視著人群,落在一個新入行不久的男記者身上。被那視線牢牢鎖住的新人,腿下竟不由得一軟,快步逃出病房。不過兩分鍾,人群已經散得所剩無幾了。剩下的幾個尚有不甘的人,也在那沉默得可怕的氣氛中,終於撤退。到最後,病房內隻剩下一個年輕的小記者。

她梳著兩條活潑的辮子,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蘋果般圓潤頑皮的額頭下,卷卷的睫毛烏黑靈氣。她既沒有帶照相機,也沒有帶采訪話筒,隻用一個小本子在迅速地記著什麽。

九州慢慢走到她跟前,她竟然不退也不躲,笑眯眯拍手,“赫連九州好氣勢!”

瞟了一眼她胸前“實習記者”的牌子,九州正待發作,卻突然趕至床前,“樂正雲,怎麽了?難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