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市前夜 (1)

被跟蹤

事後，李明仔細回想，覺得那天他應該是被跟蹤了。那個時間，正好是他的公司創業板上市IPOIPO全稱initialpublicofferings（首次公開募股），是指某公司（股份有限公司或有限責任公司）首次向社會公眾公開招股的發行方式。有限責任公司IPO後會成為股份有限公司。首次公開招股是指一家企業（發行人）第一次將它的股份向公眾出售。通常，上市公司的股份是根據向相應證券會出具的招股書或登記聲明中約定的條款通過經紀商或做市商進行銷售。一般來說，一旦首次公開上市完成後，這家公司就可以申請到證券交易所或報價係統掛牌交易。審核過會前兩個月。

那是上午十點左右的光景，李明開著一輛黑色奧迪A6，要去西二環金融街的百盛購物中心。至於要見什麽人，這是保密的。而且在約定的時間必須到，如果有一方出了意外，雙方的約會肯定就要取消。

在西二環阜成門橋下掉頭的時候，路邊的一個行人突然搶行，李明猛地一急刹車，跟在後麵的一輛白色本田跟他的車頂上了。白色本田車掛了彩，他的車後屁股自不用說。

白色本田車裏鑽出來的司機大方地說：“你有保險吧？那就私了！”李明是個小心的人，因為有事，他不敢耽誤，於是記下了白色本田的車號，然後回車裏繼續開。他特意留意了一下自己的包，沒被人動過，剛才他下車的時候肯定鎖門了。包裏有他的公司明智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創業板上市的全部資料，他不得不加倍小心。

李明繼續向前開的時候，利用後視鏡看了一下白色本田車裏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人戴著墨鏡。此時，李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被跟蹤。

李明和要見的那個人約在百盛購物中心的星巴克，他們幾乎同時到達。那個人也戴著墨鏡，穿著深藍色西服。他們來到小圓桌旁，李明問：“喝什麽？”對方答：“不用了。”“占人家的地方，不花錢肯定不行。”李明說著，起身點了兩杯咖啡，去前台結賬。他走到哪裏，都帶著那個包。

那個人神情很嚴肅，不苟言笑，他點上煙，沒有喝咖啡，看著李明喝了一口咖啡，說：“都是朋友介紹的，肯定放心，絕對不會翻船。”

李明想了一下，說：“出了事情，我不承擔任何責任，都是你們單方麵承擔。”那人吸一口煙，想了想說：“可以。”又問，“事成之後，如何給錢？”李明停頓了一下，低聲說：“你跟裴雪商量。”

那人聽了“裴雪”這個名字，淡淡一笑，像水麵上拂過一陣輕風，很快就平靜了。他看了李明一眼，說：“好的，我跟裴雪商量。”

雖然那人戴著墨鏡，但是當提到“裴雪”時，李明可以看到對方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這時，有兩三個來北京旅遊的外地人走進商場，要拍照留念。過來一個保安阻止他們，但他們還是“哢哢”地照了幾張。保安比較生氣，喊道：“這是商場，不許隨便拍照！”

有個帶南方口音的人說：“幹嗎呀？小氣鬼，留個紀念嘛。”其中一個男人跑到李明附近，繼續讓同伴給他拍照。李明反感地看了他們一眼。

保安走過來驅趕他們，厭惡地訓斥：“行了，別拍了，照幾張快走吧，別拍了！再拍把你的相機沒收了。”保安張著胳膊像是轟趕家禽一樣把他們趕走了。

李明趁著亂從包裏抽出一張名片大小的紙，上麵寫著幾個價格，說：“這是未來的股價，你先看一眼。上市前即使有變化，也不會太大。”

那人看了一眼，記住了，表情有些不屑，然後，又扶了下墨鏡。

李明用打火機把紙燒了。

服務員向這邊看了幾眼。李明把咖啡倒進煙灰缸裏，衝了一下紙灰。兩人同時站起來，分頭走出咖啡廳。

李明轉身進入商場，看到剛才那幾個拍照的外地人正在跟一個男人說話，那個男人戴著墨鏡。李明沒太在意。他來到地下車庫，找車的時候，他發現：那輛白色本田車也停在車庫裏！車頭有明顯被撞傷的痕跡。

李明冷靜地想了一下，覺得這不是巧合。

李明開上車，直接上西二環，此時的西二環還有些堵。堵車也有一個好處，可以借機觀察情況，李明利用後視鏡向後搜尋，沒看到那輛白色本田車。好不容易蹭過了西直門橋，李明直接提速，奔向八達嶺高速。公司的辦公地址在上地北區的華控大廈。

需要介紹一下，李明是北京明智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公司主要經營工業控製類計算機，正在籌劃創業板上市。

李明正開著車，接到辦公室秘書陳雨的電話，她的聲音很悅耳，問：“李總，您現在講話方便吧？那麽我就說了，今天下午去上海的飛機票已經到了，您路上要小心呀。”

陳雨的聲音很甜，公司幾個老總都很喜歡她。傳言陳雨還沒有男朋友，幾個老總喝酒時議論，希望她還是處女。她主要是給李明當秘書，而李明至今單身，這總會讓人產生一些聯想。而李明上海要見的楊玉珠，更容易叫人產生聯想。

到公司樓下的時候，銷售總監劉海軍給李明打來電話：“李總，我在北京電控研究所，今天咱們的設備進行苛刻環境實驗，要是過了這一關，起碼能賣一千多套係統呀，每套八萬元，就是八千萬，這可是大大的業績呀。李總，創業板上市成功，到時您可要記我一功。”

李明一邊接電話一邊上樓，他沒坐電梯，權當鍛煉身體了。一提到創業板上市，他有些興奮，對劉海軍說：“中午，你要把電控研究所的那些人喝趴下才行。”劉海軍問：“整茅台還是五糧液？”

李明想了想說：“茅台，茅台為王，為了咱們創業板上市成功，這幾瓶茅台算個屁。對了，參加測試的電控研究所總工有幾個人？是不是林總直接參與測試？那就這樣吧，他們那兒的工程師每人兩瓶茅台，打好包裝，作為禮品。”

劉海軍突然喊道：“李明，這酒不能在飯店裏買，差一半的價錢呢，這邊一千五！”李明不屑地說：“我立刻派人送一箱過去。”劉海軍跟著李明在中關村打過天下，所以一著急敢直接喊李明的名字。

陳雨看到李明打著手機進來，急忙跟著，手裏捏著夾子。李明坐到大班台前，陳雨把機票放在桌上，然後轉身把牆角的行李箱拖過來。她兩條腿並著蹲在地上把行李箱打開，從後麵看，身段苗條而性感，李明的眼神就像掃描儀一般，在她身上掃了一遍。

陳雨說：“李總，您的衣服我給您準備好了，內衣內褲我都準備了，西服也燙好了。”她站起來時多看了李明幾眼，眼裏似乎水汪汪的。

那感覺很好，李明懂這些。他沒有接話，反而說：“把辦公室主任叫來。”

辦公室主任四十多歲，李明把車鑰匙給他，讓他修車去。然後說：“把公司那輛最舊的桑塔納2000的鑰匙給我，我開。”

辦公室主任奇怪地點頭，李明一字一句地說：“現在是創業板IPO過會前的非常時期，我的一切行動要保密，包括我開哪輛車都要保密。任何人不能知道我開哪輛車，包括幾個總經理。”主任狠狠地點頭，似乎以頭擔保地發誓。

李明把辦公室主任支走，又把陳雨支到外屋，關上門，給人打電話。接電話的是一個被稱做陳律師的人，李明說：“有事，聽好了，讓你的那個朋友，就是開調查公司的那個，給我查一個車牌號碼，是白色的本田。”

那邊說：“要是套牌車呢？”

李明說：“記住我的那輛黑奧迪，如果有車跟蹤，就應該是他們。”

安排完這些，李明把門打開，已經有兩三個人等在門外了，正在跟陳雨聊天，陳雨帶他們進來，這些人是簽字報銷的。

質量生產部報銷了一些費用，經理是一個長得很規矩的中年女人，說：“李總，生產部要是換配件，一定得走流程。”這是一個很認真的女人。

李明點點頭，說：“你督促著他們。”他低頭看另一個文件，心裏想著：上ISO9000認證純粹是為了上市裝點門麵的，憑空加了十幾個崗位，都是費錢的事情。

李明是個實戰派，他不喜歡ISO9000認證，覺得為了這個認證，工作效率降低了一半。但是沒有這玩意兒不行，說明你的公司沒水準。

他又給副董事長吳賢打電話，吳賢接了電話，小聲說：“我在證監會呢，你放心，我這兒一切順利，你那裏一定要抓業績！”

李明不高興地“嗯”了一聲，心裏罵：我拚死拚活搶單子，就是給你們掙錢的！吳賢表麵上是副董事長，實際上是慧金投資公司的業務經理，他負責明智科技的投資業務，專門負責創業板上市。

接著，李明又打電話讓財務經理把自己工商銀行的財務通卡授權增加到三十萬。過了一會兒，財務經理親自過來了，說：“工商銀行那邊已經授權了。”

李明心裏清楚財務經理親自過來的意思，對他說：“我要去上海見一個重要客戶，需要買東西。”財務經理笑笑說：“李總，開發票一定要寫對，現在抬頭是股份有限公司。”

李明點點頭，他以前買東西經常稀裏糊塗地開發票，結果財務做賬很麻煩，財務經理自然知道李明去上海要花錢，特意來叮囑一下，要是幾十萬的發票寫錯了，換發票也很麻煩，況且那是在外地花錢。

接著，陳律師打來電話。李明揮揮手，財務經理出去了。陳律師小聲說：“查到了，白本田是套牌車。”李明拍了一下桌子，站起來，說：“繼續查，有什麽要求，你可以提。”

陳律師想了想：“先跟我們所簽訂一個委托谘詢合同，首付一筆費用，先付五萬吧。”李明有些恨恨地說：“拿了錢，事要辦好，不能用明智科技跟你簽合同，用其他小公司跟你簽個合同吧。”

陳律師說：“那是，不過，你一定要小心，眼看要上創業板了，別出什麽亂子。”

李明聽著陳律師的話，深沉地踱步到窗前，兩眼漫無目的地看著窗外，沉吟了一下說：“好，全力保證創業板上市。”

李明又把辦公室主任叫來，安排他跟陳律師的事務所簽訂谘詢合同，要快，用鐵皮櫃裏的小公司(鐵皮櫃裏有好幾個小公司的公章)，辦公室主任簽字生效，並提前準備好五萬元錢。辦公室主任點點頭，說：“出租車已經在樓下了，您看？”

李明“嗯”了一聲，去裏麵的小套間把西服換了，穿上休閑裝，戴了一個棒球帽，辦公室主任拖著行李箱，他們下樓，李明直接上出租車，奔向首都機場。

到了機場三號航站樓，過了安檢，李明向後看看，可以肯定沒人跟蹤。他心裏暗笑，如果有人跟蹤連他坐飛機都不放過的話，那成本可夠大的。李明拉了拉棒球帽，拖著箱子來到讀書區，迎麵看見一堆書，其中一本叫《漲停》，很顯眼，似乎觸動了他的心，他的視線便停在了那個名字上。

李明付了錢，拖著箱子找地兒坐好，看到小說主人公被逼債的情節，忍不住兩眼發熱，看看沒人注意，偷偷抹了淚，長歎一口氣，不看了，恨恨地罵了句：“狗日的！”

李明把書合上，用力一摔。他想起了“東北虎”黃慶虎，那一年，他去東北催賬，險些被人幹掉，多虧了黃慶虎挺身幫忙。目前黃慶虎是明智科技東北銷售區的總經理，明智科技的“四大天王”之一。

李明心裏暗暗發誓，如果上市成功，絕對不能虧了這些兄弟。這時手機響了，是楊玉珠打來的，問他航班有沒有變化。楊玉珠是明智科技上海分公司的總經理，是個美女，“四大天王”之一，被稱為“東方之珠”。

李明說：“沒有通知晚點，估計能準時起飛。”楊玉珠說：“那我去虹橋機場接您。”李明說：“用不著吧？”楊玉珠笑著說：“董事長親自視察，我哪敢不接機。”

提心吊膽

掛了楊玉珠的電話，李明心裏突然有些不安，他擔心劉海軍那邊會出什麽亂子，現在的生意比較難做，簽了合同都不靠譜，隻有錢到賬那才算成了。於是他給劉海軍撥了電話，結果無法接通！看了看時間，估計劉海軍在做測試，電控研究所的測試區是個暗室，有屏蔽，手機沒信號。劉海軍也夠傻的，就不知道跑出來打個電話，讓人幹著急。李明有些惱火。

突然電話響了，李明心中一震，一看是吳賢，他接了，問：“什麽事？”

吳賢說：“證監會那邊沒有大問題，我帶著忠信證券的人回公司繼續準備，忠信證券的人對咱們的業績不是很滿意。”

李明淡淡地說：“不就王小利不滿意麽，別忘了他們拿走了不少錢，這個保薦人做得值。”王小利是公司的另一個投資商。

吳賢換了口氣說：“歐陽這次親口說了要業績！”

李明接過話茬說：“歐陽什麽時間安排我跟他匯報一下工作？”

吳賢沒有回答，掛了。李明忿忿不平地罵了一句。歐陽是慧金投資的掌門人，在業內是一個十分有影響力的人物，李明一直想找機會與歐陽見個麵，攀上某種關係，不過，他通過吳賢這條渠道的運作並不成功。因為吳賢曾經說過：“在歐陽眼裏，明智科技是一個投資比較小的案例……”言下之意，李明不值得歐陽見一麵。李明通過側麵打聽了解到，就連吳賢也不一定能夠與歐陽麵對麵交流，吳賢隻是一個投資經理，在他上邊還有部門經理和事業部總經理，再往上還有產業投資部總裁……

這時，候機的人都起來了，開始登機。李明抓緊時間又打劉海軍的電話，還是打不通。他無可奈何地掛了。

飛機上的電視正在播放著注意事項。乘客很快都坐好了。李明回頭看看飛機上的人，沒有認識的，他稍微放心。旁邊的人伸著胳膊整理行李箱，他機警地站起來，看看自己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