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歸京的風光與落寞
方雲暉恍然大悟，馬上心情愉快了很多，倒不是為了戶部尚書的地位，讓他開心的是，這位姓劉的子爵，是自己家裏人的代表者——自己的姐姐方雲昶，馬上就要許配給這位姓劉子爵的公子了。兵部、戶部兩部的主要臣子聯姻，是京師朝廷當中眾人矚目的大事之一，這位劉子爵，就快要成為自己姐姐的老公公了。他親自出城來接自己，忠武侯絕對不可能不知道，他既然能來，多少也代表一些自己府上的態度吧。
“這位是晉王李承嗣殿下的侍衛長獨孤寒武者，他經常代表五皇子殿下參加不少正規大型的禮儀場合。”程貴之這老狐狸估計早就知道晉王跟方雲暉關係非同一般，那天在瑞德帝麵前大力舉薦方雲暉，是所有人在朝堂上都看見的，程貴之雖然隻有爵位沒官職，可這種老而成精的家夥會不知道？方雲暉才不信呢。
方雲暉神色如常，就好像與獨孤寒不相識似的答謝了一下，獨孤寒也是神情恭敬刻板地向方雲暉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好像鬆濤鎮上的深夜會晤，來回多次的送信、上門造訪都不存在似地。這些人都是政治家——方雲暉心裏在感歎著——隻要是有人群的地方，官場都沒什麽兩樣！可是，方雲暉對這個李承嗣皇子，又多生出幾分佩服和讚歎來，派獨孤寒來迎接自己，這樣既不顯得過分親密，也算禮數周到。最重要的一點是，晉王巧妙地彰顯了自己的身份——我再怎麽覺得你能幹，你也還就是個效命臣子罷了！想到此處，莫名其妙地，方雲暉內心中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這個五皇子殿下怎麽能如此算無遺策？
迎接隊伍的主要人物都引薦完了，城門口還有數百人的歡迎大隊，估計都是歡迎隊伍這些大頭目帶來的手下了。方雲暉揮了揮手，表示不逐個打招呼了，他正翻身上馬準備跟隨著大隊人馬進京城去，忽然一撇之際看見，那個劉子爵的背後，一個身穿侍從裝束的人分明地朝著自己偷偷地眨了眨眼睛。
這眨眼太熟悉了！是二哥方雲昭！他穿著這樣的衣服，雜在自己姐姐準公公的侍衛隊伍當中，又湊得這麽緊，劉子爵絕非不知道的。唯一的解釋，就是自己的父親忠武侯爺不允許家裏人出城來迎接自己！而二哥方雲昭，方雲暉知道二哥向來就是個直腸熱血的莽撞人，估計是感覺跟自己感情割舍不下，悄悄地跑出城來歡迎自己歸京的吧
想到此處，方雲暉自從來到華州這個異世大陸，除了記憶之中從小母親對自己的關懷，這一刻心中突然又再次升起一股久違了的溫暖——不管怎麽說，他都是自己的親哥哥，至少他從未忘記過自己這個從小被人欺負的三弟！
城外的迎接隊伍，可以說是簇擁著方雲暉進城的。程貴之已經訂了一家京城裏最大的酒店來宴請方雲暉。按照公侯之間的交往禮節，本來這種層次應該是在自己的府上宴請貴客，公侯的府上，那是京城中任何酒樓再如何鋪張也比不上的。可是，雖然程貴之拿出了幾乎可以說是舉座皆驚的美酒佳肴，但卻還是把宴請地點設在了酒樓。這個中的原因，稍微考慮一下，都會發現其中有不對勁的地方——方雲暉的家人，一個都沒來！這表示了忠武侯爺的一種態度，即便有劉子爵這樣地位尊崇、又是方氏家的準親戚來參加宴會，可是，忠武侯爺府上的人沒有到場，至於方雲昭，他顯然是悄悄跑來歡迎自己三弟的，根本不能做數。
於是，程貴之子爵非常識趣的把府上家宴的難題留給了方雲暉男爵自己去解決，鬼才知道你們父子之間到底有什麽矛盾？但是臨別那一刻，程貴之一直拉著方雲暉的手，好像有說不完的話，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再過幾天會派人來請方雲暉到自己府上一敘，到時候千萬不要推脫，自己的掌上明珠程家大小姐，早就想當麵感謝方雲暉的救命恩德。
方雲昭在飲宴的時候就乘人多悄悄地溜回侯爺府去了，方雲暉帶著自己的人回到侯府大門的時候，內心感到有些繁華散去的寂寞如雪。今天在京城門口來迎接自己的人群都已經散了，侯爺府門口仍舊有種冷清寂靜感，方坤在軍中為將這麽多年來，侯爺府上自然而然彌漫著一股軍營的味道，方雲暉踏進家門口的那一刹那，好像感覺到自己在南方封地上所做的這麽多事情，壓根就換不來在家中地位哪怕一丁點的改變——自己還是那個侯爺不怎麽喜歡的三公子。
這種失落的心情隨著自己的腳步一踏進侯爺府的大門，立刻就被衝散了。端莊的侯爺夫人一聽到方雲暉回來了，馬上就出府來迎接，一把就將三兒子摟在懷中哭了起來。方雲暉溫言勸慰說：“別哭了母親，您瞧我這不是好端端地回府來了麽？”侯爺夫人也非常想控製一下自己的情緒，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成行地往下流。方雲暉自打去年畢業前在法術學校回家居住過幾天之外，侯爺夫人已經整整超過一年沒見過自己的小兒子了。後來方雲暉在京師近郊失蹤的消息之後，侯爺夫人這位善良母親，幾乎是肝腸寸斷，不知道多少天都是以淚洗麵。再後來在方氏平原，母親沒有親眼看見方雲暉，隻是看到幼子派人給自己送來的禮物之後，又止不住痛哭了一回，反倒是二兒子方雲昭，背著父親跑去鬆濤鎮傳授家傳的武技給三弟，回來偷偷地給母親帶回一些消息，了解到幼子一切都還平安，侯爺夫人這才不太擔心了。
聽到門口的動靜，姐姐方雲昶也已經跑出來，大哥方雲明則朝三弟報以親厚的微笑，他走過來拍了拍母親的肩膀，同時悄聲地提醒道：“母親快別這樣了，父帥一直在書房等著三弟去叩見呢。”二哥方雲昭這時候反而見機靈，他早早地換上了身便服，此刻重重地伸了個懶腰，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說：“誒呀我的天，三弟你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我還當成你要直到明天一早才能趕回京師的呢。”背轉過臉去，卻悄悄一臉壞笑地向方雲暉擠了擠眼睛。
侯爺夫人有些依依不舍地放開了三兒子，小聲地叮囑：“你還是先去叩見父帥吧。他一直都在書房等你。”
方雲暉點了點頭，又向大哥、二哥和姐姐打了個招呼，朝著方坤的書房走去。忠武侯爺即便世代都是武勳，府上但卻保持了良好的讀書門風，誠然，侯爺讀的多半是兵書、史典相關的書籍。
方坤的書房在侯爺府的東邊，在侯爺讀書的時間裏，所有的侍從侍衛都是知道規矩的，沒有任何人敢去輕易打擾侯爺，於是方雲昭也就隻是把三弟送到書房門口，便止住了腳步，拍了拍三弟的肩膀悄聲叮囑：“進去拜見父親吧。我也不清楚父親為何不讓家裏人出城去接你，是不是怕你因此自大起來？但是我看我的三弟，將來一定會成為替咱們方家光宗耀祖的好漢子！”
方雲暉被二哥這兩下拍得都直咧嘴，方雲昭自幼手勁就大，可明知二哥是出於好心，方雲暉也就沒再說什麽。目送二哥離去，方雲暉定了定神，走到了方坤的書房門口，伸出右手輕輕地叩響了門。
忠武侯爺的聲音有些沉悶，他放下手中的一卷《大周通鑒》，麵沉似水地點了點頭：“哦，雲暉，你歸京來了。”方雲暉低低地應了一聲，根據自己的判斷，侯爺自幼就不怎麽喜歡自己，此刻自己不遠千裏從封地歸來京師，父親卻連讓自己坐的話都沒有，方雲暉不禁覺得有些不安。
“雲暉，聽說你在自己封地之內管理得不錯，府中上下的人都在誇獎你。也算是你有心，替你母親和雲明的新婚妻子送了不少奇珍異寶。”忠武侯爺的話音依然是淡淡的，既聽不出有什麽不滿，也沒有體會出真正誇獎兒子的意思。方雲暉咧開嘴苦笑了一下，低著腦袋說：“那些不過是碰巧一些在法術學校做的道具救了程貴之子爵家小姐的性命，程貴之子爵客氣，送了我不少禮物，我才就十幾歲，要如此多珠寶什麽的也沒多大用處，想來想去還是轉增給了母親和大嫂為好。”
父子倆就這麽談來談去，全部是繞著彎地說問題，甚至隻字不提“海盜”、“戍衛軍”、“向兵部捐贈”和“晉王”這幾個敏感的字眼。就這麽說了半天，雙方都覺得沒什麽話可以說下去了，因為從小方雲暉跟父親的交流就沒幾次，還有從法術學校回來度假的日子裏，方雲暉都覺得忠武侯爺望看自己的眼神，都流露出那種微微的失望，甚至——有些痛恨？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侯爺聽三兒子大致地描述了自己的彩票點與羊肉串連鎖店之後，臉上稍微地露出了一點笑起來的意思，不管怎麽說，自己這個三兒子，近來不知道有多少人拍自己馬屁說“虎父無犬子”之類的話。方坤頓了頓：“你先坐下跟我說說，你此番進京除了來接受聖上的冊封之外，還有沒有別的？”
方雲暉見父親的態度緩和了不少，也終於把話點到了正題之上，仍舊不冒失地坐下，還是站著答：“雲暉是有封地的爵爺，即便地方不大，現在是聖上宣召我進京，遵照大周律例，此時一完，雲暉自然要擇日返回封地。方氏平原那邊的事情，父帥可有沒有什麽其他交代的？”
方坤看著這個靜若止水的三兒子，眼中陡然射出一股奇異的光芒，問：“你這次來京城，就沒有其他事情要打理的麽？”方雲暉好像愣了一下，隨即回答說：“沒有啊！也許程氏家族會有興趣跟我談一談彩票合作往帝國北方發展的事情，至於別的嘛……父帥還有別的什麽事情需要雲暉去辦？”
忠武侯爺好像要從這個十六歲的三兒子身上發現到一絲什麽異常，可是最終他還是失望了，直到最後，他有些無奈地揮了揮手：“我沒有什麽事情是要你幫忙辦。你既然回到京城來，就好好陪一下你母親。明天要進宮麵聖的，你這忙活了這麽一整天，又是趕路，又是應酬的，估計也夠累的了，你早點回房休息吧。”
方雲暉答應了一聲，告退出來，心裏很有些不是滋味，自己與父帥，好像都有誠意敞開來談一談政事，可是，也許因為多年來積累下的感情隔閡，最終卻還是這樣沒懸念的結果。父子倆都在試探性地想從對方的言語中找到更深層次相互了解的理由，但又仿佛彼此的戒備心理都非常重，到最後還是這樣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