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照不宣 (1)

金戈將寶馬輕輕停在了三道彎胡同口。

菲菲已經等在路旁。她今天的打扮很青春:一身洗得發白的牛仔裝,一雙白色的網球鞋,脖子上係了一條鵝黃色的紗巾。紗巾在下午的微風中飄著,像一首靈動的詩,浪漫而令人遐想。

金戈沒有馬上下車,透過前擋風玻璃,他注視著菲菲,心頭竟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第一次見到小雨,他也曾有過這種感覺,仿佛是在荒無人煙的戈壁上看到了一棵鮮嫩的不知名的小花兒,讓一個饑渴疲憊的跋涉者有了一種企盼、一種衝動。那企盼是掠過暗淡生活的一束亮光;那衝動是一潭死水中漾起的一圈漣漪。他的生活中太多了燈紅酒綠、太多了脂粉唇膏,而這清純與怡靜就對他充滿了誘惑。他心中暗自感慨造物主的偏見,竟讓這樣的一個女孩兒生在了破街陋巷。

菲菲看見了寶馬,試探地走過來,金戈摁了一聲喇叭,然後推開右前門。

"金叔叔,您來啦?"菲菲側身上車。

"菲菲,等久了吧?"金戈一打左轉向燈,寶馬駛入快車道。

"剛來了五分鍾,金叔叔您很守時啊!"

"叫我金哥吧!"金戈側頭看了一眼菲菲。有些女孩很漂亮,但隻適宜正麵看,正麵看可忽略一些缺點,比如鼻梁不夠高、臉型不夠飽滿,睫毛不夠長。正麵看漂亮,側麵也經看的女孩兒就不多。小雨正麵側麵看都很漂亮,菲菲也是,側麵看上去就像藝術家精心雕塑的一樣,鼻梁挺拔、臉頰滑潤清秀,尤其是那一雙長長的睫毛,又黑又密,忽閃忽閃地眨來眨去,讓人心動。他媽的,怪不得那個臭小子一眼就看上了她,還說隻要菲菲願意,願意娶她並帶她出國。

"金哥?"菲菲詫異地重複了一句,"那多不好啊,你比我大那麽多?"

"不。"金戈忙掩飾道:"我的名字叫金戈,要不,你叫我金律師也成。你叫我金叔叔,會把我叫老的。"

菲菲笑了,像花蕾初綻:"那好,我就叫您金律師。"

金戈有點失落。心想這女孩兒也真夠單純的,自己處心積慮地誘使她吞下一枚苦果是不是有點缺德?又一想,拋開自己的功利目的,即使判了那壞小子幾年,菲菲又能得到什麽呢?自己這樣做,從某種意義上也確實是在幫她。處女第一次接客,不也才三五千元嗎?菲菲一下子可以獲得五萬元的補償,夠合算的了。這念頭隻在腦海中一閃,金戈就在心裏罵自己:真是做生意做出了鬼,怎麽什麽都用金錢去權衡呢!居然把菲菲和妓女連在了一起,混蛋!

上次見過張行長,他很快就去找了辦案警察。兩個月前,他曾找人卜過一卦,說他今年是順風順水好行船,運氣來了,山都擋不住,果然不錯,不但大把的銀子往兜裏進,辦事也很少遇到麻煩。沒想到經辦此案的就是韓所長。韓所長聽他介紹了情況,說隻要苦主翻供,這件事的操作難度不大,因為案子還沒有移送到檢察機關,隻是那個壞小子被抓進來後,屍從得像一攤泥,隻過了一次堂,就全招了。眼下要辦兩件事,一是讓苦主重新到派出所做個證詞;二是重新提審那小子,誘使他翻供,這多少有些風險。不過,既然是金大律師的事,隻要苦主做過新的證詞後,剩下的事情由他擺平。

金戈上次見過菲菲一家後,心裏已有了八成把握,他於是找到老葛,問他考慮得怎麽樣了?說案子一旦報送到檢察院就不好辦了,並以關心的口吻說,做啤酒小姐,出入飯店酒樓和各種娛樂場所,接觸的人複雜難免出事,如果菲菲願意,可以到他的律師事務所上班,月薪三千元,隻在前台負責接待。菲菲的父親聽了自然千恩萬謝,並說他和金戈雖然隻見了兩麵,但覺得出他是個好人,願意一切聽他安排,孩子的工作由自己和妻子去做。上午,金戈接到菲菲父親的電話,說孩子的工作已經做通,金戈和他約定下午三點帶著菲菲到派出所重新去做證詞。

"菲菲,你做啤酒小姐,酒量一定很大吧?"

菲菲搖了搖頭,靦腆地笑了笑:"我不會喝酒的。"

"那怎麽行?"金戈故意用誇張的語調說,"你到事務所上班,應酬很多的,不會喝酒過不了關啊!"

"是嗎?"菲菲反問一句,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不過,我會保護你的。"金戈很體貼地表示。這時一個老人橫穿馬路,金戈故意猛踩了一腳刹車,寶馬嘎一聲停了,菲菲猝不及防,身子往前一躥,金戈馬上不失時機地騰出右手去扶,菲菲因車的慣性幾乎倒在金戈的懷裏。他把菲菲扶住,關切地問:"沒碰著吧?來,係上安全帶。"

菲菲感激地說了一聲謝謝。

韓所長已經在等候金戈。

見金戈和菲菲到了,他把兩人讓進詢問室,臉上表情嚴肅,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隻是進門時,他拽了一把走在後麵的金戈,詭異地笑了笑,扒在金戈耳旁小聲嘀咕,我說你金大律師怎麽有興趣辦這種小破案子,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金戈佯裝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嘖,別胡說。

坐下後,韓所長攤開詢問筆錄,例行公事地問過諸如姓名、職業、年齡等自然情況後,說:

"葛菲菲,法律可不是兒戲。我們既要依法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不受侵犯,也絕不能利用法律去侵害別人。青年人嘛,談戀愛中有一些越軌的事,這算不了什麽,但是如果違背當事人的意願強行占有,就觸犯了法律,是要受到法律懲處的!特別是在下藥使別人喪失意識的情況下,情節就更惡劣了,所以,你要認真回答我以下的問題,並對你說的話承擔法律責任。"

菲菲有些不知所措,她雙手揉著衣角顯得很緊張。

金戈站起身倒了一杯水遞給菲菲,又轉身對韓所長說,孩子小,你跟個黑麵包公似的別把孩子嚇著。金戈知道,韓所長所以擺出這樣一副架勢,是不想讓苦主抓住任何把柄,但他擔心戲一旦演過了,菲菲打了退堂鼓豈不是弄巧成拙?於是又對菲菲說,別緊張,該怎麽說就怎麽說。

菲菲喝了一口水,平和了一下情緒,怎麽說金戈已經囑咐過她。

"你和範小兵認識不認識?"

"他到滾石去過幾次,每次都買我的啤酒,還說過要和我處朋友。"

"你同意嗎?"

"我說先做一般朋友,看看彼此感覺好不好。"

"那天晚上的事情發生之前,你們有過來往嗎?"

"他請我吃過兩次飯,還看過一場電影。"

"發生那件事的時候,你是不是已經沒有了知覺?"

菲菲的頭低下了,用手揉著衣角不說話。

"說嘛。實事求是。"金戈在一旁催促。

"我就是覺得頭有點昏。因為我們喝了一瓶幹白。"

"你反抗了嗎?"

菲菲搖了搖頭。

"不要搖頭嘛,說話。"

"沒有。"

"那你為什麽要報案說他強暴了你!"

"因為"菲菲臉漲得通紅,呼吸已急促起來,她抬頭看了一眼金戈,又低下頭喃喃地說,"他說他要出國,提出要和我分手,我一生氣,就,就告了他!"

韓所長嘖嘖嘴:"怎麽能這樣子呢,搞什麽搞啊!談戀愛嘛,有了矛盾可以心平氣和地解決!這樣做,對別人不負責,對自己也是不負責嘛!如果較起真來,還可以追究你的刑事責任。行了,你看看這詢問筆錄有沒有出入?沒有出入就簽個字,摁個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