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年輕處長 (1)

北方的冬天來得早,十一月中旬取暖季就到了,大街上已經陸陸續續出現穿羽絨服的人了。同時倒也能看到穿薄呢子短裙的時尚女性,她們的腿上甚至隻穿了稍厚一點的絲襪而已。

張蕾蕾就是這群時髦女性當中的一個。她趁星期天休息,拉著呂遠去商業步行街閑逛,目標是給呂遠買一件能過冬的新款羽絨服,再給自己添一雙高筒的皮靴。走在路上,呂遠看了看張蕾蕾**的雙腿說:“蕾蕾,咱這雙腿都讓人看了一夏天了,冬天咱能不能弄條褲子穿穿?”

張蕾蕾把一條腿抬起來,說:“讓他們看去吧,又看不壞。”

呂遠趕緊把她的腿摁下來:“我的姑奶奶,咱自己家的東西還是回家自己看吧。一會兒你自己買皮靴,我送你一條褲子,這總行了吧?”

張蕾蕾說:“你個小摳兒,窮鬼,要送就連皮靴一塊送。”

呂遠說:“褲子應該有,皮靴也可以有,大不了我還穿去年的羽絨服過冬,關鍵是你不看好那輛雅坤特車了嗎?咱倆省點,按揭把車買了。”

張羅了好幾個月要買車的張蕾蕾,一聽呂遠同意買車了,就撲過來在呂遠臉上親了一口說:“老公,你真好!看在你這麽大方的份上,幹脆我就不買女款的車了,直接買一個本田CRV讓你開著,你看怎麽樣?”

“我看不怎麽樣,本田那款越野車得二十好幾萬,比雅坤特貴了十多萬。還是買雅坤特你開著,我看你們電視台很多人都開車,我一個公務員開不開車都無所謂,開了私家車反倒惹人議論。再說,現在我上班每天都搭夏部長的蹭車,王聖每天接部長的路上往黨校拐一下,就把我捎上了,俺也天天能坐奧迪了。”

張蕾蕾鄙夷地看著呂遠說:“真沒出息,搭個蹭車,看把你美得,鼻涕泡都出來了。”

他倆說說笑笑,打情罵俏地逛著街,沒想到迎麵碰上了戴了副墨鏡的王均。自從王誌恒出事,王均就沒在部裏出現過,據說是請假幫他爸打官司呢。王均手裏捧著新買的被褥、保暖內衣,棒球帽的帽簷也壓得低低的,呂遠差點認不出他來。

“你們也在逛街嗎?”聽見王均說話的聲音,呂遠才肯定麵前站著的是王均。再一看,王均身後還跟了一個江浙人長相的女孩子,手裏也拎著一個大大的服裝袋子。

呂遠一見王均,就上前拉住他的手說:“很長時間也沒見到你了,最近家裏的事處理好了嗎?”

王均情緒低落地說:“我爸一出事,誰都怕跟著氈粘包,全都躲得遠遠的,可能怕我們家的黴運沾到身上。不提這個了,阿嬌,你過來,我給你介紹,這是我同學呂遠,我跟你說過的。”

阿嬌過來和呂遠握了握手,笑了笑就站到王均身後去了。

呂遠也給王均他倆介紹張蕾蕾,說:“這是我老婆張蕾蕾。”

王均聽了大吃一驚,說:“你這麽快就結婚了嗎?”

張蕾蕾在一邊插嘴說:“別聽呂遠瞎胡說,他窮得什麽玩意兒都沒有,拿什麽娶我。”

看著張蕾蕾口無遮攔的直爽勁兒,幾個人全都笑了。

呂遠說:“王均,咱哥兒倆也好長時間沒見了,正好今天碰上了,你朋友也在,找個地方吃頓飯吧。”

王均說:“好啊,我們請客,說吃什麽吧。”

張蕾蕾搶過話頭說:“哪能讓你們請客,我聽呂遠說,以前同學來了都是你花錢,這回讓俺家呂遠也出出血。我們去吃火鍋怎麽樣?不知道阿嬌喜不喜歡?”

阿嬌在王均身後笑了笑,說:“天冷了,正好吃火鍋,四川麻辣味兒的我賊拉喜歡。”

聽著她南方口音裏冒出了東北土話,幾個人又笑了起來。

呂遠看著大奔頭、深眼窩的阿嬌,對王均說:“你女朋友真不錯,性格這麽豪爽的南方女孩真不多見。”

王均回過頭來,用手在阿嬌披肩發上愛憐地摸了兩下說:“她在咱們明江醫學院上的學,老想說東北話,可是味兒怎麽也不正。”

四個人去了辣財神重慶火鍋店二樓的一個包廂裏,點了一個鴛鴦火鍋,吃了起來。

呂遠邊往火鍋裏放著鴨腸,邊問王均:“你什麽時候回部裏上班?”

王均喝了口啤酒,說:“我沒臉回去上班,我爸出了這麽大的事,即使回部裏上班,也看不到什麽前途了。好在阿嬌今年就畢業了,她爸爸正花錢給我往溫州附近辦調轉手續。如果辦不成,我就隻好辭職,到她爸工廠裏打工去了。”

聽到這句話,阿嬌故作生氣地瞪了王均一眼,說:“什麽打工,打工,說得那麽難聽。我爸有好幾家服裝加工廠,也買了好幾個門麵店鋪,我又沒有哥哥弟弟,將來還不都是你的。”

王均笑著對呂遠說:“看到了吧,我現在是他們家的上門女婿。我老爸雖然現在名聲很臭,可他畢竟是我老爸,給我幹過很多好事,阿嬌在醫學院上學的事也是我老爸辦的,要不憑她自己,什麽學校都考不上。”

阿嬌不服氣地說:“要不是你爸和我爸倆搞陰謀詭計,我現在都在加拿大留學呢,還能認識你這個東北山炮。”

阿嬌這一席話,讓這四個人又笑起來了,氣氛立刻就好了很多。

張蕾蕾很喜歡阿嬌,從火鍋裏夾了一塊鴨血放在阿嬌的盤子裏,說:“阿嬌,你看他倆,念的是名牌大學,可下場怎麽樣呢?一個要上浙江給你家當上門女婿,一個在明江市房無一間,地無一壟,眼看著也快成了我們家的上門女婿,你說學習好有用嗎?”

呂遠和王均互相看了看,端起杯來碰了一下。呂遠總結道:“都說知識改變命運,咱倆的知識把咱倆都改變成了上門女婿,哎喲,你瞧瞧咱哥倆這個命啊。”

張蕾蕾也端起杯和阿嬌碰了一下,說:“知足吧你們,沒有知識,你們連上門女婿都當不成,還不知道在哪個小縣城裏混呢。”

王均喝幹了酒,說:“張蕾蕾說得對,我老爸要不是考上大學,分配到明江市當了官,我現在還是農村戶口。”

說到這裏,呂遠突然想起來沒問王均媽媽的事,就添了一句:“你媽媽現在身體還好嗎?”

王均說:“能好的了嗎,頭發都白了,單位給她辦了內退手續,我這次去浙江的事定了,我就把她帶走。可她不願意走,非等我爸判完刑,定下來在哪個監獄之後,才能跟我走,這幾天我和阿嬌正勸她呢。”

王均的話讓酒桌上的氣氛有點壓抑,呂遠感歎地說:“王均,你要多保重,我感覺你不如進商海撲騰撲騰,出路更寬一些。”

張蕾蕾從火鍋裏夾起涮好的肥牛喂到呂遠的嘴裏,說:“把你的嘴堵上,淨說些不吉利的話,咱們都還年輕,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

王均也端起酒杯來,說:“大家一起幹一杯吧,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以後再見麵就不容易了。我下午和阿嬌要趕到春都市去,給我老爸送東西,天冷了,也不能讓他凍著。”

吃完飯,看著王均和阿嬌消失在商業步行街盡頭,呂遠突然覺得很無聊,意誌有些消沉,就對張蕾蕾說:“咱們今天別逛街了,我突然有些不舒服。”

張蕾蕾親密地挽起呂遠的胳膊,說:“老公,別鬧心了,這結果也是他們自找的。我知道你心情有些惆悵,那咱們就早點回家上床去,我好好給你治治。”

“要是上床就能治病,那還要醫生幹什麽?”呂遠看著毫無心機、滿臉陽光的張蕾蕾,心裏突然出現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將來自己萬一和她分手了,不知道她還會不會這樣像傻大姐似的,不知憂愁和傷心為何物。

日子轉瞬即逝,又一個春節到了。王均也辦好了調轉手續,把關係暫時落到了溫州市一個區政府的辦公室裏。

他臨走前,給呂遠打了個電話,說:“呂遠,臨走時有些話我要提醒你,聽不聽都在你了。你現在在部裏的身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你人屬於幹部科,卻被部長當秘書在使用,走哪兒帶到哪兒,看起來是被重用,但大家私下裏還是會有些議論,畢竟部長是個女的,她對你有點太好了。現在我走以後,秘書處空出來一個位置,我想你最好還是過到秘書處這邊來更好一些。”

這句話的確擊中了呂遠的軟肋。他想,最近我小心翼翼的,生怕別人對我有看法,其實那些人還是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王均的話點醒了自己,關鍵就在於名不正。過了春節,真得和夏部長提一提,要麽轉到秘書處去,要麽就幹脆辭去部長秘書這個活兒算了。

張蕾蕾要結婚,也是呂遠很鬧心的事。前一段時間,他把自己攢的兩萬元錢給了張蕾蕾,再加上張湘夫婦的讚助,呂遠的父母也給拿了兩萬塊錢,張蕾蕾把雅坤特車開家裏來了。她對呂遠說:“幹脆咱倆結婚算了,這樣,你搬進我家來住,早晚上班我也好開車接送你。”

可呂遠實在沒有結婚的思想準備。他知道,自己買不起房子,父母手頭也沒有多少積蓄給自己用,結婚住到張蕾蕾家裏,實在讓人抬不起頭來。就對張蕾蕾說:“幹脆春節你開車我倆去接我爸我媽過來,先搞個訂婚儀式,你看怎麽樣?我覺得咱倆明年再結婚更合適。”

張蕾蕾撅著嘴,有些不高興,可她看見呂遠緊鎖的眉頭,也就隻好同意了。可她又附加了一個條件說:“老公,車買回來光我自己有駕駛證也不行啊,你是不是該報名考個證了?”

呂遠為難地說:“夏部長天天帶著我不是開會就是下鄉,我哪有時間去學駕駛啊。”

“那還不好辦,我找人給你花錢在下麵的縣裏買一個駕駛證,你跟夏部長下鄉的時候,抽空讓王聖教你開車不就行了嗎。”

呂遠想了想,答應下來。

春節前走訪慰問老幹部和貧困戶的時候,把呂遠忙得夠嗆,他跟在夏部長身後,和王聖一家一家地送油、送麵、送紅包,經常累得氣喘籲籲的。

夏鴻雁看著臉上沾了白麵的呂遠像個京劇裏的醜角,就用手給他擦了擦,關心地跟呂遠開著玩笑說:“沒想到吧小呂,跟部長可以吃香喝辣的,可也有吃苦受累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