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致命反擊 (1)
第二天在走廊裏,王均悄悄跟呂遠說:“晚上下班你跟我走,我爸爸要見你。”
王均的父親王誌恒是明江市主管經貿和財稅的常務副市長,用位高權重來形容也不過分。一把大火引發的官場的首長問責,使市長許大慶含淚引咎辭職,使得王誌恒忽然有了升遷的可能。
這些年雙規、法律製裁等字眼像一顆顆定時炸彈,懸在很多人的頭上,嚇退了一些分子。出頭的椽子先爛,這最能代表中庸之道的民間諺語漸漸流行。某些人就會把韜光養晦和明哲保身當成兩隻隱形的翅膀,蟄伏起來,期待能有一飛衝天的機遇。當了4年副市長的王誌恒,這些年就小心翼翼地避讓在市長的側後方,讓聚光燈都籠罩在市長的身上。同時,他也主動和市委的幾個書記保持密切合作的狀態。原以為自己做得幾乎無懈可擊了,上上下下沒樹一個敵人,可昨天王均回家說有警察到組織部調查他和呂遠組織同學會的事,一下就敲響了自己心裏的警鍾。自己沒樹敵不等於別人不把你作為假想敵,王誌恒當著常務副市長,離市長隻差一步之遙,自己也許已經成了明晃晃的靶子了。
呂遠隨王均來到市政府領導住的林苑1號小區時,就被門前站崗的武警給攔下了,到了收發室,王均幫他辦了登記手續,他才得以走進王均家居住的12號樓。12號樓是個老式的別墅洋房,據說是日本人侵華時留下的,關東軍軍官的官邸。
這個3層的小獨樓建得錯落有致,有400多平方米大小,其實林苑1號作為市政府領導集中的住所,是由各種各樣的獨立小樓組成的,看上去更像一個綠樹掩映中幽靜的別墅區。
和其他商業開發的高檔別墅區的區別是,這裏的樓風格各異而非整齊劃一,這裏的門崗由全副武裝的武警替代保安,這裏居住的人隻需要象征性地付出公房的房租即可。
呂遠從進林苑1號小區的時候,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眼都不夠使了。他曾經幾次路過這個有武警把守的院落,可他根本沒想到這裏邊鬆柏參天、綠草如茵,花香和鳥鳴都襯托出鬧中取靜的感覺。等進到王均家裏的時候,高大的客廳穹頂,旋轉而上的樓梯,讓他看得嘴都合不攏了。
王誌恒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新聞,身邊放著一摞報紙,見王均領呂遠進來,就起身對呂遠說:“小呂,你頭一次到家裏來,隨便點兒。你跟我兒子是同學,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樣。你阿姨去買菜去了,一會回來你就在家裏吃頓便飯。”
呂遠看見王誌恒平易近人的樣子,所有的緊張一下就消失了。王均先是領他樓上樓下地參觀了一番,然後把他領到自己在3樓的臥室裏,悄聲對呂遠說:“哥們兒,對不起你了!我也是太嫩了,早不整晚不整,偏趕上我爸要當市長這時候弄這個同學會,現在有人要借這件事搞鬼。那兩個警察看起來是去部裏調查你,實際是衝我來的。他們不敢直接來找我,就想從你那兒先打開缺口。你那天的態度非常好,不給他們點臉色看,他們就真以為我們有把柄攥在他們手心裏了。”
呂遠聽到這話沒吭聲。他不想談這個話題,就隨手摁開了王均的電腦開關,顧左右而言他地說:“王均,我得看看你電腦裏有什麽好片沒有,得仔細查查有沒有日本片。”
王均也笑嘻嘻地對他說:“你肯定找不著,因為我從來都隻看歐美的。”說完,兩個人都有些曖昧地笑了起來。
呂遠坐在電腦前上網的時候,王均走到他身後按著他的肩膀說:“呂遠,你別擔心,我老爸已經有了對策。這件事以後誰再找你調查,你都不要搭理他,也不要多說什麽沒有必要的話,我保你萬事大吉。”
呂遠心想,你王均萬事大吉了,我成了冤大頭。這次同學會自己本來就沒做什麽,王均做了什麽自己也沒看見,即使看見了,也不會亂說的,這是呂遠給自己定的原則。況且,要是王誌恒真的當上了市長,對自己,也許是有利無害的事。呂遠拍了拍王均搭在肩膀上的手說:“王均,你放心,誰都不會從我嘴裏聽到一句對你有負麵影響的話。”
王均高興地摟了呂遠肩膀一下,說:“這才是好兄弟!像咱這樣的純同學,就要聯手一起打天下。”
吃飯的時候,除了王誌恒夫婦和王均、呂遠四個人以外,還有王誌恒的秘書,政府辦的副主任申東健,最後,做完飯的那個四十幾歲的女保姆也被王誌恒喊來一起上桌吃了。看他把秘書、保姆都像家人一樣對待,呂遠很是敬重這個笑容可掬的副市長。
本來呂遠還以為王誌恒也會在飯桌上提到他和王均被調查的事,可王誌恒一句都沒有提,隻是批評王均說:“你以後要多跟呂遠學學,看人家小呂成熟穩重,寫得一手好材料。可再看你,除了吃喝玩樂,就隻會惹禍,以後你要給我收斂點兒,給大人省點心。”
王均被訓得沒辦法了,就嬉皮笑臉地對王誌恒說:“老爸,既然你那麽喜歡呂遠,幹脆讓他到家裏來給你當兒子算了。”
王誌恒拿筷子打了王均一下說:“我哪兒有那個福氣,你說你怎麽一點兒也不像我,人都說養兒像娘舅,你還真和你那個舅舅一個模樣,滿腦子想的就是吃喝玩樂那一套。”
聽到這裏,王均的媽媽不高興了,在旁邊插嘴說:“你批評孩子就批評孩子,還把他娘家舅舅給捎進來了,有你這樣的嗎?”
王誌恒反駁說:“難道我說錯了嗎?你弟弟動不動就拿飯條子來找小申給報銷,你以為我不知道!”
申東健站起身拿過王誌恒吃空了的飯碗,起身盛飯時說:“那點飯條子都是小事,我找個單位就安排了。王均同學會的事也不能全怪王均,有人在整事情,王市長,我們不能再視而不見了。”
接過飯碗的王誌恒看了看飯桌上的這些人說:“現在桌子上坐的都是咱家裏人,我提醒大家,這段時間做事都要低調點,收斂點。不過,別人在搞陰謀,我也不能坐視不理,否則,勢態就會嚴重了。”
呂遠見王誌恒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依舊笑意盈盈的,自己聽了心裏卻充滿冷颼颼的寒意,不覺感歎道:王誌恒到底是有級別的市領導,處事果斷,臨變不驚,這得自己學多少年才能學到。也許,一輩子也學不來,人家也許天生就具備做大事的心理素質吧。不過自己要真能做到像王誌恒這樣,自己恐怕也不想。
吃完飯以後,王誌恒的秘書申東健開著帕薩特把呂遠送回黨校的。申東健今年也不超過35歲,戴個眼鏡,身上一派書生氣。他對呂遠很熱情,臨下車時對呂遠說:“呂老弟,咱倆雖然不是一個學校畢業的,但都是大學畢業以後進到市委市政府的人,要盡快了解和適應官場,進步才能快。老弟你身在市委組織部,前途無量,以後需要申哥的地方盡管言語。”說完話,申東健從後備箱裏拿出兩條中華煙遞給了呂遠,說:“王市長讓我帶給你拿回去抽的,以後有什麽事想找王市長就打我的電話。”說完,又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了呂遠,跟呂遠握了握手開車就走了。
第二天呂遠一進市委大院,就被一堆上訪的人擋住了去路。這些人手裏舉著大條幅,上書“官員勾結房地產商強占農田,野蠻拆遷,農民很受傷!”、“貪官不除,世道難平”,吵吵嚷嚷地堵在市委大門前。
呂遠進不了門,又沒法上前做疏導工作,就站在路邊靜觀事態的變化。這時,他看見孫德勝從一輛出租車上夾著公文包下來了,立刻上前問孫德勝:“這些農民是哪兒來的?一下來這麽多,他們想告誰啊?”
孫德勝上下打量了呂遠一番說:“想告誰?想告土地局、房產局和主管這兩個部門的領導唄!我也納了悶了,這四五十人都是從一百多裏外的葫蘆峪鄉趕過來的,這麽早就來集體上訪,不包個大客都坐不了。”
呂遠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主管房產和土地的市領導是誰,就問孫德勝:“到底是哪個市長分管這塊兒?孫哥,你跟我說說。”
“劉爽才,外號‘劉雙拆’,他批準的建公墓的計劃,把人家農民承包的山林和山下的農田都給占了。農民不但沒得到多少補償,還得天天挨著墳地住著,你說哪個農民能咽下這口氣。後來還要拆民房,據說,拆民房那天去了20多個警察,也沒壓住農民的憤怒。婦女打頭陣,抓的抓,撓的撓,還把警察服都給撕爛了。這些不得不出麵的警察,也知道農民占著理,所以誰也不敢還手。那天,還下了大雨,最後,拆遷的人和警察都灰溜溜地回來了。”
呂遠聽到這些話,驚訝地一伸舌頭:“這劉市長膽子真是大呀!占山林和農田改公墓,據說得國土資源部批文才行,這麽幹也太過了吧。”
擠過人群的孫德勝回頭使勁拽了呂遠一把,兩個人才好不容易進了市委大院。孫德勝也感慨地說:“誰知道為什麽,現在就有一些人在打破常規,辦事光搶速度,不計後果,總會留下後患的。”
呂遠聽到這劉市長還能動用警察,又追問了一句:“公安也歸這劉市長分管嗎?他怎麽還能調動警察呢,一動警察不是容易激化矛盾嗎?”
“你算說對了,房產、土地、公安還真就歸劉副市長一個人分管,不可小看啊。”
呂遠聽到劉爽才也分管公安,突然就開了竅了:難道這個劉爽才就是要和王誌恒搞鬼的那個人嗎?如果是,派警察到市委組織部來調查自己和王均的事,就順理成章了。
到辦公室裏打開電腦後,呂遠驚奇地發現一條“改山林,建公墓,枉顧國法。拆民房,修墳塋,為誰立碑?”的帖子。這條帖子竟然上了四大門戶網站的首頁,點開一看,裏麵圖文並茂地講了整個葫蘆峪鄉拆遷的全過程。呂遠癡癡地想了一會兒,突然就明白了王誌恒飯桌上的話是什麽意思了。
半個月後,發生了兩件全市矚目的大事。一是王誌恒出任明江市市政府代市長、市委副書記。另一件就是劉爽才副市長在被雙規期間,駕奧迪車撞開彩雲橋的護欄,一頭紮進明江裏自殺了。
經省市紀檢委和省檢察院反貪局查明,劉爽才家裏有1500多萬人民幣,4處房產資金來源不明,負責承建明江公墓的江遠房地產公司總經理莊百歲一次性行賄就達人民幣200萬元。現劉爽才已被沒收了全部非法所得,莊百歲也因行賄罪被刑事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