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開創盛世的隋唐 (3)

隋、唐承南北朝之後,在思想界,佛學的發達,可謂臻於極盛。而儒家的辟佛,亦起於此時。首創其說者為韓愈。宋人辟佛的,頗樂道其說。經學:自魏、晉以後,兩漢專門的授受,漸次失傳,於是有義疏之學。在南北朝時,頗為發達。然其說甚繁雜,於是又有官纂的動機,其事至唐代而告成。便是太宗敕修,至高宗時再加訂定而頒行的《五經正義》。唐人經學本不盛,治經的大多數是為應明經舉起見。既有官頒之本,其他遂置諸不問了,於是義疏之學亦衰。惟啖助、趙匡的治《春秋》,於《三傳》都不相信,而自以其意求之於經文,則實為宋人經學的先聲。

自漢以後,作史的最重表誌紀傳和編年兩體。而表誌紀傳一體,尤為側重。又新朝對於舊朝,往往搜集其史料,勒成一書,亦若成為通例。唐朝自亦不能外此。惟前此作史的,大抵是私家之業,即或奉詔編撰,亦必其人是素來有誌於此,或從事於此的。唐時所修晉、宋、齊、梁、陳、魏、周、齊之史,都係合眾撰成。自此以後,“集眾纂修”遂沿為成例。舊時論史學的,都說眾纂之書,不如獨撰。在精神方麵,固然如此,然後世史料日繁,搜集編排,都非私人之力所及,亦是不得不然的。又眾纂之書,亦自有其好處。因為從前的正史,包蘊宏富,一人於各種學問,不能兼通,非合眾力不可。《晉書》的紀傳,雖無足觀,而其誌則甚為史學家所稱許,即其明證。唐代的史學,還有可特別紀述的。其一、專講典章經製的,前此沒有,至唐而有杜佑的《通典》。其二、前此注意於史法的很少,至唐而有劉知幾的《史通》。

與其說隋、唐是學術思想發達的時代,不如說隋、唐是文藝發達的時代。散文和韻文,在其時都有很大的變化。從齊梁以後,文字日趨於綺靡,以致不能達意。在此種情勢之下,欲謀改革,有三條路可走:其一、是廢棄文言,專用白話。唐代禪家的語錄,以及民間通行的通俗小說,就是從此路進行的。此法在從前尚文之世,不免嫌其鄙陋。而且同舊日的文章,驟然相隔太遠,其勢亦覺不便。所以不能專行。其二、則以古文之不浮靡者為法。如後周時代,詔令奏議,都摹擬三代是。此法專模仿古人的形式,實亦不能達意,而優孟衣冠,更覺可笑。所以亦不可行。第三、條路,則是用古人作文的義法,來運用今人的語言。如此,既不病其鄙陋,而又便於達意。文學的改革,到此就可算成功了。唐時,韓愈、柳宗元等人所走的,就是這一條路。此項運動,可說起於南北朝的末年,經過隋代,至唐而告成功的。此項新文體雖興,但舊時通行的文體,仍不能廢。中國文字,自此就顯分駢散兩途了。後人以此等文體,與魏晉以來對舉,則謂之散文。做這一派文字的人,自謂取法於古,則又自稱為古文。

韻文之體,總是隨音樂而變化的。漢代的樂府,從東晉以後,音節又漸漸失傳了。隋唐音樂,分為三種:一為雅樂,就是所謂古樂。僅用之於朝廟典禮。一為清樂,就是漢代的樂府,和長江流域的歌詞,存於南朝的,隋平陳之後,立清商署以總之。其中在唐代仍可歌唱的,隻有絕句。隻有外國輸入的燕樂,流行極盛。依其調而製作,則為詞,遂於韻文中別辟新體。但是唐代最發達的,不是詞而是詩。詩是漢朝以來,久已成為吟誦之物。大抵韻文的起源,必由於口中自然的歌調——歌謠。而其體製的恢廓,辭藻的富麗,則必待文人為之,而後能發揮盡致。在唐代,正是這個時候了。

其時除五言古詩,沿襲前人體製外,自漢以來的樂府,則又變化而成歌行。自齊、梁以來,漸漸發生的律體,亦至此而告大成。這是體製的變化,其內容:則前此的詩,都是注重於比興。唐人則兼長敘事。其中最有力的人物,就是杜甫。他所做的詩,能把當時政治上的事實和社會上的情形,一一寫出,所以後人稱為詩史。其後韓愈、元稹、白居易等,也是很長於敘事的。唐詩,舊說有初、盛、中、晚之分,雖沒有截然的區別,也可代表其變化的大概。大抵初唐渾融,盛唐博大,中唐清俊,晚唐稍流於纖巧,然亦是各有特色的。宋朝人的詩,非不清新,然而比之唐人,就覺其傖父氣了。

書法,唐人擅長的也很多。大抵承兩晉、南北朝之流,而在畫學上,則唐代頗有新開創。古代繪畫,最重人物。別的東西,都不過人物的布景。後來分歧發達,才各自成為一科。而山水一科,尤為畫家才力所萃。唐時王維和李思訓,號稱南北兩派之祖。南派神韻高超,北派鉤勒深顯。宋元明清的畫家,都不能出其範圍。其擅長人物的,如吳道子等,亦盛為後世所推重。又有楊惠之,善於塑像。最近,在江蘇吳縣、昆山間的甪直鎮,曾發現其作品。現已由當地鄭重保存了。

第七、教派(佛教與新教)

中國的文明,在各方麵都頗充實的,惟在宗教方麵,則頗為空虛。此由中國人注重於實際的問題,而不甚措意於玄想之故。信教既不甚篤,則凡無害於秩序和善良風俗的,都可以聽其流行。所以在政治上、社會上,都沒有排斥異教的傾向。而各種宗教,在中國都有推行的機會。

其中最發達的,自然要推佛教。佛教初輸入時,大約都是小乘。公元401年,鳩摩羅什入長安,大乘經論才次第流傳,佛教遂放萬丈的光焰。

佛教中典籍甚多。大概分之,則佛所說為經;其所定僧、尼、居士等當守的戒條為律;菩薩所說為論。佛教中亦分派別,是之謂宗。各宗各有其所主的經、論。雖然殊途同歸,而亦各有其獨到之處。自晉至唐,佛教的分宗,凡得十餘,其中發揮哲理最透澈的,要推華嚴、法相、天台三宗,是為教下三家,禪宗不立文字,直指心源,謂之教外別傳,淨土一宗,弘揚念佛,普接利鈍,在社會上流行最廣。

中國的佛教,有一特色,便是大乘的發達。大乘是佛滅後六百年,才興於印度的。其時已在漢世。至唐中葉,而婆羅門教複興。佛教在印度,日漸衰頹,所以大乘在印度的盛行,不過六七百年之譜。其餘諸國,不能接受大乘教義,更不必論了。獨在中國,則隋唐之間,小乘幾於絕跡,而且諸宗遠祖,雖在印度,其發揮精透,則實在我國,華嚴和禪宗皆然。天台宗則本為智者大師所獨創,這又可見我國民采取融化他國文化的能力了。

佛教而外,外國宗教輸入的,還有幾種:

一為襖教(Mezdeisme)。即火教,亦稱胡天。此教為波斯的國教。係蘇魯支(Zoroaster)所創。立善惡二元,以光明代表淨和善,黑暗代表穢和惡。所以祟拜火和太陽。南北朝時,其教漸傳至蔥嶺以東。因而流入中國。北朝的君主,頗有崇信他的。唐時,大食盛強。波斯和中亞細亞都為所占。襖教徒頗遭虐待,多移徙而東,其流行中國亦漸盛。

二為摩尼教(Manicheisme)。此教原出火教。為巴比倫人摩尼(Mani)所創。事在公元224年,亦為波斯所尊信。694年,波斯拂多誕,始持經典來朝。719年,吐火羅國又獻解天文人大慕闍。據近來的考究,都是摩尼教中人。732年,玄宗詔加禁斷。然回紇人信奉其教。安史亂後,回紇人在中國得勢。摩尼教複隨之而入,傳布及於江淮。文宗時,回紇為黠戛斯所破。武宗乃於845年,更加禁止。武宗這一次所禁,是並及於佛教的。但是佛教在中國,根柢深厚,所以宣宗即位之後,禁令旋即取消。摩尼教卻不能複舊了。然南宋時,其教仍未盡絕。其人自稱為明教。教外之人,則謂之吃菜事魔。其教徒不肉食,崇尚節儉,又必互相輔助,所以致富的頗多。

三為景教。是基督教中乃司脫利安(Nestorius)一派。因為創立新說,為同教所不容,謫居於小亞細亞。波斯人頗信從他。漸次流行於中亞細亞。公元638年,波斯阿羅本(Olopen)齎其經典來長安。太宗許其建立波斯寺。745年,玄宗因波斯已為伊斯蘭教徒所據,而景教原出大秦,乃改波斯寺為大秦寺。781年,寺僧景淨,建立《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於明末出土。於基督教初入中國的情形,頗足以資考證。

四為伊斯蘭教(Islam)。此教今日通稱為回教,乃因回紇人信奉之而然,其實非其本名。此教當唐末,才流行到天山南路。其時適回紇為黠戛斯所破,遁逃至此,漸次信從其教。至元時,西域和天山南路的回族,多入中國,其教遂隨之而流行。然其初來,則實從海道。何喬遠《閩書》卷七,述其曆史,謂嗎喊叭德門徒,有大賢四人。唐武德中來朝,遂傳教中國。一在廣州,一在揚州,其二在泉州雲雲。其說雖不盡足據。然回教的初至,當隨大食人從海道而來,則似無疑義了。

第八、探討中外文化

文化兩字,尋常人對於他,往往有一種誤解,以為是什麽崇高美妙的東西。其實文化隻是生活的方式。各國民所處的境界不同,其生活方式,自然不同,文化也因之有異了。人類是富於模仿性的,見他人的事物和自己不同,自會從而仿效。而彼此的文化,遂可以互相灌輸。

中國是文明古國,尤其在東洋,是獨一無二的文明之國,其文化能夠裨益他人的自然很多,然而他人能裨益我的地方,亦複不少。

在東方,朝鮮半島的北部,本來是中國的郡縣,後來雖離我而獨立,可是其民族,久經我國的教導啟發。所以高句麗、百濟,在四夷之中,要算和我最為相像。簡直可說是我國文化的分支。而此文化,複經半島而輸人日本。日本初知中國文字,由百濟博士王仁所傳,其知有蠶織,則由歸化人弓月君所傳。這兩人,據說都是中國人之後,這大約是東晉時代的事。至南北朝時,日本也自通中國,求縫工、織工。隋時,其使小野妹子,始帶著留學生來。唐時,其國曆朝都遣使通唐,帶來的留學生尤多。歸國後,大革政治,一切都取法於我。從此以後,日本遂亦進為文明之國。朝鮮是我的高第弟子,日本都是我的再傳弟子了。

其在南方,則後印度半島的一部分,自唐以前,亦是我國的郡縣。所以華化亦以此為根據,而輸入南洋一帶。其中如瀾滄江下流的扶南,其知著衣服,實由我國使者的教導。又如馬來半島的盤盤、投和,其設官的製度,頗與中國相像。大約是效法交州諸郡縣的。後印度半島,其文化以得諸印度者為多,然而傳諸我國者,亦不是沒有了。

西南方及西方,有自古開化的印度和西亞及歐洲諸國,和東南兩方榛榛狉狉的不同。所以在文化方麵,頗能彼此互有裨益。其裨益於我最大的,自然要推印度。佛教不必說了。我國人知有字母之法,亦是梵僧傳來的。此外建築,則因佛教的輸入,而有寺塔。南北朝、隋、唐,崇宏壯麗的建築不少。繪畫則因佛教的輸入,而有佛畫。雕刻之藝,亦因之而進步。其中最偉大的,如北魏文成帝時的武州石窟,及宣武帝時的伊闕佛像,當時雖稍勞費,至今仍為偉觀。在日常生活上,則木棉的種植和棉布的織造,雖不知道究竟從哪一方麵輸入,然而世界各國的植棉,印度要算最早。我國即非直接從印度輸入,亦必間接從印度輸入的。而蔗糖的製法,亦係唐太宗時,取之於印度的摩揭陀國。西域文化,影響於我最大的,要算音樂。自南北朝時,開始流行,至隋時,分樂為雅俗二部。

俗部中又分九部,其中除清樂、文康,為中國舊樂,及高麗之樂,來自東方外,其餘六部,都出自西域。唐太宗平高昌,又益之以高昌樂,共為十部。自古相傳的百戲,亦雜有西域的成分。其中最著稱的,如胡旋女、潑寒胡等都是。西域各國輸入的異物,大抵僅足以廣見聞,無裨實用。惟琉璃一物,於我國的工業,頗有關係。此物夙為我國所珍貴。北魏太武帝時,大月氏商人,來到中國,自言能造。於是采礦山中,令其製造。《北史》說:“自此琉璃價賤,中土不複珍之。”可見所造不少。其後不知如何,其法又失傳,隋時,又嚐招致其人於廣東,意圖仿造,結果未能成功。然因此采取其法而施之於陶器,而唐以後的磁器,遂大放其光焰。這可稱所求在此,其效在彼了。西方人得之於我的,則最大的為蠶織。此物在西方,本來最為貴重。羅馬時代,謂與黃金同重同價,安息所以要阻礙中國、羅馬,不便交通,就在獨占絲市之利,而羅馬所以拚命要通中國,也是如此。直至公元550年,才由波斯人將蠶種攜歸君士坦丁。歐洲人自此,始漸知蠶織之事。

北俗最稱獷悍,而其生活程度亦最低,似無能裨益於我。然而我國的日常生活,亦有因之而改變的。我國古代的衣服,本是上衣而下裳。深衣則連衣裳而一之。腳上所著的,則是革或麻、絲所製的履或草屨。坐則都是席地。魏晉以後,禮服改用袍衫,便服則尚裙襦。要沒有短衣而著袴的,靴則更無其物。雖亦漸坐於床,然仍是跪坐。而隋唐以後,袴褶之服,通行漸廣。著靴的亦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