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開創盛世的隋唐 (1)

第一、隋唐的開國之路

從南北朝至隋,可以算我國曆史上一個由亂入治之世。但是其為治不久。

論起隋文帝的為人來,也可以算一個英明的君主。他的勤於政治和其持身的節儉,尤其是數一數二。所以承南北朝喪亂之後,取民未嚐有所增加,對於雜稅等,反還有所減免。而其時府庫極為充實。重要的去處,倉儲亦極豐盈。其國富,古今少可比擬的。

但是隋文帝有個毛病,便是他的性質,失之於嚴酷和猜忌。所以他對付臣下,是要運用手腕的。而其馭民,則偏於任法。因此其所任用的人,如楊素、蘇威等,非才知之士,則苟免之徒,並無立朝侃侃,與國同休戚的。而人民也沒有感恩的觀念。他又偏信皇後獨孤氏,廢太子勇而立煬帝。荒淫暴虐,兼而有之。而隋遂不免於二世而亡,與嬴秦同其運命了。

南北朝以後,荒淫暴虐的君主頗多。其性質,有近乎文的,如南朝的陳後主是。亦有近乎武的,則如北朝的齊文宣是。這大約和當時異族的得勢,不無關係,而南朝的君主,多出身微賤,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當隋及初唐之世,此等風氣還未盡除。如隋煬帝,便是屬於前一種的。如唐太宗的太子承乾,則是屬於後一種的。

煬帝即位之後,即以洛陽為東都。他先開通濟渠,引穀、洛二水,通於黃河,又自河入汴,自汴入淮,以接淮南的邗溝。又開江南河,從京口到餘杭,長八百裏。他坐了龍舟,往來於洛陽、江都之間。又開永濟渠,引沁水,南達黃河,北通涿郡。又開馳道,從大行到並州,由榆林以達於薊。開運河,治馳道,看似便利交通之事。然而其動機非以利民,而由於縱欲,而其工程,又非由顧募,而出於役使。如此,人民就未蒙其利,而先受其害了。

當南北朝末年,突厥強盛。周、秦二國,恐其為敵人之援,都和他結婚姻,而且還厚加贈遺,以買其歡心。然而突厥益驕,邊患仍不能絕。隋文帝勞師動眾,又運用外交手腕,才把他克服下來。突厥的啟民可汗,算是稱臣於隋。又從慕容氏侵入中原之後,遼東空虛,為高句麗所據。至隋時不能恢複。這確是中國的一個大損失。為煬帝計,對於突厥,仍應當恩威並用,防其叛亂之萌。對於高句麗,則應先充實國力,軍事上也要有縝密的計劃,方可謀恢複國土。至於西域諸胡,則本和中國無大關係。他們大抵為通商而來。在兩利的條件下,不失懷柔遠人之意就好了。而煬帝動於侈心,任用裴矩,招致西域諸胡,沿途盛行供帳。甚至有意使人在路旁設了飲食之肆,邀請胡人飲食,不取其錢,說中國物力豐富,向來如此的。胡人中愚笨的,都驚歎,以為中國真是天上。

其狡黠的,見中國也有窮人,便指問店主人道:你這白吃的飲食,為什麽不請請他們?店中人無以為答。如此,花了許多錢,反給人家笑話。他又引誘西突厥,叫他獻地數千裏。設立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謫罪人以戍之。這些都是荒涼之地,要內地轉輸物品去供給他。於是西方先困。他又發大兵去征伐高句麗。第一次在611年,大敗於薩水。613年、614年,又兩次興兵,高句麗僅貌為請降。而這三次,征兵運餉,卻**天下。當他全盛時,曾巡行北方。幸突厥始畢可汗衙帳,始畢可汗極其恭順。到615年再往,始畢可汗便瞧他不起。把他圍在雁門。靠內地的救兵來了,才算解圍。明年,煬帝又坐著龍船到江都。這時候,天下已亂,他遂無心北歸。後來又想移都江南,而從行的都是關中人,心上很不願意。宇文化及等乘機煽惑。煬帝遂於618年為化及等所弑。

隋末,首起創亂的,是楊素的兒子玄感。煬帝再征高句麗時,他在黎陽督運,就舉兵造反。當時李密勸他直遏煬帝的歸路,次之則先取關中,以立自己的根基。玄感都不能聽,而頓兵於東都之下,遂至失敗。後來群盜蜂起,李密和河南的強盜翟讓合夥。旋把他殺掉,自成一軍。據興洛、回洛諸倉,招致饑民,至者數十萬,聲勢很盛。在河北,則群盜之中,竇建德最有雄略。而隋煬帝所遣的將王世充,則據東都,和李密相持。唐高祖李淵,本是隋朝的太原留守。

以其次子世民——即後來的唐太宗——的計策,於617年,起兵先取長安,次平河西、隴右,劉武周據馬邑,以宋金剛為將,南陷並州,亦給唐兵打敗。李密為王世充所敗,降唐,旋又借招撫為名,出關想圖再舉,為唐人伏兵所殺。秦王世民攻王世充,竇建德來救,世民留兵圍城,引兵迎擊於虎牢,大破之。擒建德,世充亦降。建德將劉黑闥,兩次反叛,亦給唐兵打平。長江中流,梁朝之後蕭銑,稱帝於江陵,地盤頗大。唐朝亦派兵把他滅掉。其下流陳稜、李子通、沈法興等,紛紛割據,後皆並於杜伏威,而伏威降唐。割據北邊的:有高開道、苑君璋、梁師都等,大都靠突厥為聲援。然天下定後,突厥亦不能擁護他。遂次第為唐所平定。這時候,已在太宗的初年了。

第二、唐朝盛世之興

漢與唐,同稱中國的盛世,漢之治稱文、景,唐之治,則稱貞觀與開元。

唐高祖的得國,本是靠秦王世民之力。太子建成和齊王元吉忌他,彼此結黨互爭。而高祖晚年,頗惑於嬖妾近習。這競爭儻使擴大了,也許可以演成幹戈,人民重受其禍。幸而唐高祖封世民於東方之說,未曾實行。玄武門之變,解決迅速,建成、元吉都為世民所殺。高祖亦傳位於太宗。於是曆史上遂見到所謂貞觀之治。

太宗是三代下令主。他長於用兵,又勤於聽政,明於知人,勇於從諫。在位時,任房玄齡、杜如晦為相,魏徵為諫官,都是著名的賢臣。所以其武功、文治,都有可觀。

太宗死後,高宗即位,初年任用舊臣,遵守太宗治法,所以永徽之治,史稱其媲美貞觀。中年後,寵信武才人,廢王皇後,立為皇後。國戚舊臣,如長孫無忌、褚遂良等,都遭貶斥。高宗因苦風眩,委政武後,後遂為其所製,唐朝的衰頹,就自此開始了。高宗死後,武後廢中宗而立豫王旦——就是後來的睿宗——公元690年,又把他廢掉,自稱則天皇帝。改國號為周。中宗初廢時,幽禁於房陵。後來因狄仁傑的諫勸,才還之於洛陽,代睿宗為皇嗣。705年,宰相張柬之等,乘武後病臥,陰結宿衛將士,迎接中宗複位。

武後以一女主,而易姓革命,這是曠古未有之事,自然要疑心人家暗算她。於是:

一、大殺唐宗室,又大開告密之門,任用酷吏周興、來俊臣、索元禮等,用嚴刑峻法,以劫製天下。

二、一方麵又濫施爵祿,以收拾人心。雖然其用人頗有不測的恩威,進用速而黜退亦速,然而幸進之門既開,仕途遂不免於淆雜。

三、武後雖有過人之才,然而並無意於為治,所用多屬佞媚之臣。其嬖寵,如薛懷義、張昌宗、張易之等,無不驕奢淫逸。武後亦造明堂,作天樞,所費無藝,民不堪命。

四、一麵驕奢淫逸,一麵又要盡心防製國內,自然無暇對外。於是突厥、契丹蹂躪河北。發數十萬大兵而不能禦。吐蕃強盛,西邊也時告緊急。

這都是武後革命,及於政治上的惡影響。中宗是身受武後幽廢的,論理當一反其所為,而將武後時之惡勢力,鏟除淨盡。而以武後之才,把持天下二十餘年,亦終於失敗,則即有野心的人,亦當引以為鑒。然而天下事,每有出於情理之外的。中宗複位之後,即惟皇後韋氏之言是聽,任其妄作妄為,不加禁止。

而韋後,亦忘卻自己是和中宗同受武後幽禁,幾遭不測的,反與上官婕妤俱通於武後之侄武三思。於是武氏的勢力複盛。張柬之等反都遭貶謫而死,韋後、上官婕妤、韋後的女兒安樂公主等,都驕奢淫逸,賣官鬻爵。政治的濁亂,更甚武後之時。公元710年,中宗竟為韋後所弑。玄宗起兵定亂。奉其父睿宗為皇帝。睿宗立玄宗為太子。時韋後及安樂公主已死,惟武後女太平公主仍在。公主當武後時,即多與秘謀,後來中宗複辟,及玄宗討韋後之亂,又皆參預其事。屬尊而勢力大,在朝的人,都有些怕她,附和她的亦很多。公主憚玄宗英明,竭力謀危儲位,睿宗又不能英斷。其時情勢甚險。

幸而玄宗亦有輔翼的人,到底把她除去。而睿宗亦遂傳位於玄宗。這是公元712年的事。當睿宗在位時,貴戚大臣的奢侈,二氏營造的興盛,還是同武、韋時一樣。而從中宗時,韋後和上官婕妤、太平、安樂公主等,都可以斜封墨敕授官。仕途的混雜,尤其不可思議。直到玄宗即位,任姚崇為宰相,才把她澄除掉。玄宗初相姚崇,後相宋璟。崇有救時之才,璟則品性方剛,凡事持正。宗璟之後,又相張九齡,亦是以風骨著聞的。武韋以後的弊政,到此大都鏟除。自高宗中葉以後,失墜的國威,到此也算再振。這個於此後將有所敘述。從貞觀到開元,雖然中經武韋之亂,然而又有開元的中興,總算是唐之盛世。自天寶以後,則又另是一番局麵了。

第三、隋唐的開拓與征戰

隋、唐兩代的武功,是互相繼續的。隋朝的武功,雖不如唐朝之盛,然而是唐朝開拓的先聲。其規模,較漢代尤為廣遠。這也是世運進步,交通日益發達的緣故。

中國曆代的大敵是北狄。隋、唐時代,自然也是如此。後漢時,匈奴敗亡,鮮卑繼續據其地。兩晉時,鮮卑紛紛侵入中國,於是丁令入居漠北。丁令便是今日的回族。異譯稱敕勒,亦作鐵勒,中國人稱為高車。當拓跋魏在塞外時,今熱、察、綏境諸部落,殆悉為所並。隻有熱河境內的奚、契丹,未全隨之入中國。

又有一個部落,稱為柔然的,則始終與之為敵。從魏孝文遷都以前,北魏根本之地,實在平城。所以其防禦北族,較侵略中國,更為重要。太武帝之世,曾屢出兵擊破柔然。柔然敗後,逃至漠北,收服鐵勒之眾,其勢複盛。太武帝又出兵征討,把他打敗。這時候,鐵勒之眾,降者甚多。太武帝都把他們遷徙到漠南,柔然遂不能與魏抗。這是公元420至430年間的事。東西魏分立後,柔然複強。然其勢不能久。至公元552年,遂為突厥所破。突厥也是回族,興於金山的。既破柔然之後,又西破噠,盡服西域諸國。其最西的可薩部,直抵亞洲西界,與羅馬為鄰,東方則盡服漠南北諸族。其疆域之廣,遠過漢時的匈奴。

然而突厥聲勢雖盛,其組織卻不甚堅凝。各小可汗的勢力,都和大可汗相仿佛。隋文帝於是運用外交手腕,先構其西方的達頭可汗,和其大可汗沙缽略構兵。突厥由是分為東西。後又誘其東方的突利可汗,妻以宗女。其大可汗都藍怒,攻突利。突利逃到中國,隋處之於夏、勝二州之間,賜號曰啟民可汗。都藍死後,啟民因隋援,盡有其眾。於是突厥一時臣服於隋。隋末大亂,華人多往依突厥,突厥複盛,控弦之士至百萬。北邊的群雄,無不稱臣奉貢。便唐高祖初起時,也是如此。天下定後,還很敷衍他。而突厥貪得無厭,仍歲侵邊,甚至一歲三四入。太宗仍運用外交手腕,離間其突利可汗。而是時突厥的大可汗頡利政衰,北邊諸部多叛。又連遭荒歉。

公元630年,頡利遂為太宗所擒。突厥或走西域,或降薛延陀,而來降的尚十餘萬。太宗初用溫彥博之言,處之河南。後來又徙之河北。這時候,薛延陀繼據漠北。公元644年,又為太宗所滅。回紇繼居其地。率先鐵勒諸部,尊中國的天子為天可汗。突厥的遺眾,也曾屢次反叛,然都不成大患。到682年,骨咄祿自稱可汗,中國就不能平定。骨咄祿死後,弟默啜繼之。盡複頡利以前舊地,大舉入攻河北,破州縣數十。武後興大兵數十萬禦之而不勝。直到公元744年,玄宗才乘其內亂,出兵直抵其庭,把他滅掉。至於西突厥,則是公元657年,高宗乘內亂,把他滅掉的。西突厥在當時,本是亞洲西方惟一的大國。西突厥滅亡後,諸國皆震恐來朝,中國所設的都督府州,遂西至波斯。

蔥嶺以東,漢時十六國之地,後來互相吞並,其興亡不盡可考。唐時,高昌、焉耆、龜茲、於闐、疏勒較大,太宗於高昌、焉耆、龜茲三國,都用過兵。其餘小國,則皆不煩兵力而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