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海底撈你學不會! (4)

因此從科學和藝術的區別來看,管理應該更像藝術。比如有的企業用六西格瑪、平衡計分法、ERP和SAP這些管理方法和工具就靈,有的企業根本不管用。盡管豐田汽車廠向競爭對手打開大門,可是美國汽車行業,用了30年硬是學不會如此簡單的豐田生產管理方法。為什麽?因為汽車製造是科學,但汽車製造的管理卻是藝術。是藝術就有天分的成分,就有不能重複和不能模仿的東西!比如你有張勇那種對人“輕信”的性格嗎?你的下屬被騙300萬,你有真不發火的氣度嗎?這就是為什麽你學不會海底撈的原因,也是美國汽車工業學不會日本汽車生產管理方法的原因。這與不同畫家,用同樣的畫筆、畫布和塗料,畫著同樣的東西,但畫的效果則完全不一樣是同一個道理。

管理應該是藝術類的專業,管理者是同畫家、歌手、作家和導演一樣的藝術家。對藝術家來說,天分和實踐永遠比知識和理論重要。正是因為如此,耳聾的貝多芬能創造出絕世的樂曲,沒讀過MBA的張勇能創造出一個讓商學院學習的海底撈。這同作家往往不是學文學的,演員、畫家和音樂家也不一定要接受正規藝術教育的道理一樣。所以,管理者應該是藝術家!

把管理者說成是藝術家,一定會讓人感到怪怪的,因為很難把整天西裝革履、行為規範的管理者同那些留著長發、天馬行空的藝術家聯係到一起。然而他們的不同隻是表麵上的,是所謂的神似,形不似,其實,管理者和藝術家骨子裏都要特立獨行。沒有創新,你怎麽能在競爭中勝出?!不信,請仔細給我們所熟悉的優秀管理者畫一張像,他們身上一定有一些共性的東西,比如他們一定比一般人更願意創新,行為也更果斷;不僅更自律,也更能承擔風險;對人對事敏感,甚至有些偏執等等。

像所有藝術家一樣,管理者的天分也很重要。如果沒有天分,一個管理者即使再努力,也不能管好一個企業。我們經常聽人講:某某某是一個天才的組織者,其實說的就是管理者天分。這個東西很難學,因為它既有DNA的成分,也有從娘肚子出來之後的生活閱曆。比如,張勇14歲時讀的那些西方哲學書籍,你讀過嗎?

管理究竟是藝術,還是科學?大多數人一定同意管理既是科學也是藝術的說法。我原來也同意這個說法。可是在學校教了9年管理後,我對這個問題的看法發生了變化。我現在覺得這個說法盡管能讓大多數人接受,但卻是個最滑頭和最沒用的說法。因為世界上所有專業都是藝術和科學的結合,也就是說,科學專業也有藝術的成分,藝術專業也有科學的成分。比如科學大師愛因斯坦,如果沒有超人的想象力,僅靠數學和邏輯能力是不會發現相對論的。正是因為如此,同行稱他為:“科學領域的大藝術家!”再比如,外科醫生不僅需要專業訓練,也需要天分!同理,所有藝術專業也都有科學的成分,哪怕純騙人的藝術—魔術,也要使用科學手段才能變得登峰造極!

因此,區分一個專業是科學還是藝術,實際是根據科學和藝術所占的比重;如果科學的比重大,就是科學,反之就是藝術。

其實,大千世界,萬物都是平衡的。但平衡絕不是簡單的一邊一半,不是中庸之道;任何平衡都有側重,側重點決定了事物的本質。因此,那種管理既是科學又是藝術的說法,等於什麽也沒說。因為,它沒有讓管理者集中注意力!

企業管理的藝術成分大,決定了管理是藝術的性質,但不代表管理沒有科學的成分,也不代表科學管理的東西沒用,隻不過在管理中,科學成分沒有藝術成分起的作用大而已。比如,人都需要公平感和成就感,因此人事薪酬製度必須體現多勞多得才行,否則,員工就不會努力工作,這是管理的科學。但知道人的這種共性以及那些科學的薪酬製度和管理方法,對管理者的幫助並不大,因為每個管理者麵對的是:怎樣才能讓自己公司裏那群具體的雇員感到公平和有成就感。這就是藝術要解決的問題。張勇就是因為比同行更好地解決了,海底撈那個以農民工為主體的員工隊伍的公平感和成就感問題,才讓海底撈變成讓同行紛紛掏錢去吃飯的火鍋店。

管理是藝術的根本原因在於:管理最終是管人,沒有人就沒有管理。但人不是標準的零件,張三和李四不一樣,國有企業員工和民營企業員工是不同的人,“80後”的獨生子女同他們父母也不同,城市員工和農民工對公平的感覺不可能一樣,美國雇員和中國雇員的成就感也肯定不同。

人盡管有同樣的共性,但恰恰是人的特殊性,才使人成為不同的人,這就是“性相近,習相遠”的道理。正是這些一個個不同的人,構成了不同的企業,因此,世界上沒有兩個同樣的人,世界上也沒有兩個同樣的企業;也因此,管理永遠是具體的!

管理大師德魯克說:“管理是實踐的藝術。”什麽是實踐的藝術?就是行永遠在知的前麵—不管理企業,永遠不知道企業管理是什麽(不論你有什麽樣的管理學位);不親自管理這個企業,就永遠不知道這個企業管理是怎麽回事(不論你以前管理別的企業多麽成功)。行永遠比知重要—隻有通過不斷糾偏的嚐試—“摸著石頭過河”地做,管理一個具體企業的知識和技巧才能趨於成熟和完美。這就是海底撈那些學曆不高、年齡不大,但從服務員幹起的幹部,在海底撈如魚得水,可是被人挖走之後就不靈的道理。其實世界500強的集體用人實踐也證明了這個道理:企業內部提拔的CEO成功比率遠遠高過空降的CEO。

宜家的顧客一體化,沃爾瑪的大賣場和西南航空的低價戰略在全世界商學院教了很多年,可是誰學會了?!為什麽?因為那是別人的藝術,是藝術就有獨創性,僅靠模仿是不能成功的。孫子兵法說:“人皆知我所以勝之形,而莫知吾所以製勝之形”(別人隻看到我製勝的方法,卻不知道我是如何獲得這些方法的)。獲得這些方法的過程同樣重要,因為一個企業掌握了一種有效的方法之後,它的特殊執行能力也就形成了。而別人學的隻是方法,卻沒有學到它的執行能力—執行能力是學不會的!這就是為什麽那麽多火鍋同行學不會海底撈的根本原因!他們的團隊沒有楊小麗、袁華強、謝英和林憶這些幹部的執行能力。

因此,管理者如果不清楚管理的本質是藝術,注意力就必然分散。這是學院派和相信管理是科學的管理者們必然要走的彎路。因為他們認為,管理既然是科學,就要找專門學管理的人和谘詢公司來幫助他們製定“最先進和最好”的經營戰略和管理方法,這樣公司就可以管好了。於是,這些管理者高薪挖來外腦,請來谘詢公司,結果無一例外地花了大錢,走了彎路,最終才明白,管理是買不來、教不會、學不到的,管理必須要管理者在實踐中自己悟。一句話,自己企業的病,隻能自己治。

跋撈起“海底撈”

孫雅男

幾天前,2011年初的一個寒風蕭蕭的冬夜,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在四川簡陽街心公園的露天茶座,黃鐵鷹老師戴著他那頂標誌性的灰色鴨舌帽坐在我身旁,我們一邊吃著花生一邊跟桌子對麵張勇兒時的夥伴—如今的茶館老板兩口子熱火朝天地聊著張勇當年在這個公園裏跟人玩牌打架的段子,麵前的花生殼堆了一桌子。張勇坐在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偶爾插句話。他一隻腳蹬著眼前的小樹幹,借勢後仰著身子,身下的椅子傾斜著,翹起兩條椅子腿兒懸在空中,漫不經心地前後搖晃著。午後的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落在張勇的臉上,留下斑駁陸離的影子。

夢裏的這個片段毫不陌生,因為這個場景曾經在8個月前真實地發生過。

就在8個月前,我同黃老師一起趕赴四川—張勇的家鄉。

我們圍坐在張勇成都別墅的院子裏,聽張勇的老母親細數兒子成長的點滴;我們聽張太太—舒萍講她跟張勇的戀愛細節—當然,跟張勇所敘述的是完全不同的版本,講到她跟張勇和兩個朋友一起創建海底撈的辛酸,情難自已,淚流滿麵;我們還找到海底撈最初的原始股東施永宏,把酒促膝,聽他坦陳他跟張勇的聚散離合,前後原委;我們跟張勇驅車回到簡陽—他最初發跡的地方,一起在路邊髒兮兮的羊湯小館子裏喝著羊湯,聽他兒時的鄰居大媽,也算是當年的萬元戶了,講起當年兌進火鍋底湯裏的燒鵝湯;我們穿著防護服在海底撈底料工廠裏參觀火鍋底料的生產流程,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辣椒味道,而那時張勇正在他寬敞的辦公室裏若無其事地拍打著籃球;張勇帶我們回到他兒時居住的四方街—如今那裏已經橫七豎八地布滿了破破爛爛的違章小樓,隻見他背著手穿梭在樓與樓之間狹窄的過道裏,偶爾跟路過的熟人用四川話打個招呼—眼前這名男子看起來稀鬆平常,跟四川街頭任何一個不拘小節的男人沒什麽區別;我們還來到簡陽第一家海底撈的原址,如今那店麵已經成了一家小美容院,張勇當年貼在牆上的瓷磚,如今已是斑斑駁駁,美容院的幾個小姑娘莫名其妙地盯著這幾個不速之客……我感覺得到張勇鬆弛的狀態,仿佛魚兒回到了它生長的池塘,帶著我們一起回到、深入到他的過去、現在……

從成都到簡陽,從四川到北京,在過去的這段日子裏,我們遍訪張勇的至親好友、合作夥伴,上到海底撈的原始股東、全體高管,下到海底撈的各級經理、普通店員、保安、司機……

這是完全不一樣的一群人,他們多數家境貧寒,靠自己的雙手改變了命運,遠走他鄉在競爭激烈的城市裏過上完全不同的生活。海底撈的高管多數與我年齡相差不多,雖然年輕卻個個成熟老練。

敢愛敢恨的楊小麗——初見小麗時,她正當新婚燕爾,如今已晉級準媽媽。

少年老成的袁華強——當年冒冒失失的毛頭小夥兒如今已經成為海底撈管理體係的總教練。

乖巧伶俐的林姑娘——當年拿著表姐的身份證來海底撈應聘的稚嫩小女孩,如今已披上嫁衣,初為人婦,海底撈作為娘家一手操辦了她的婚禮。

莽撞而堅定的謝張華——曾經為店裏的意外事件不計後果,如今已成長為幹練穩重的店長。

還有海底撈管理層裏極少數的高學曆人士苟軼群、質樸真誠的謝英、內斂多思的楊濱……

在采訪中,張勇曾經對我們說,別把海底撈寫得太好了,要呈現出最真實的東西。

海底撈並不完美,它不是一個神話,但它卻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讓人忍不住一次次探究下去,而最終謎底揭曉時,卻發現一切不過就是這麽簡單。

當一些人和事進入你的夢境時,它就成了記憶。這也許意味著,這段采寫海底撈的生活即將告一段落。沒想到自己跟這家火鍋店居然糾纏了這麽久,成為我記者生涯裏一段難以磨滅的經曆。與黃老師的合作是一件幸運而愉快的事情,由商而文的黃老師兼具企業家的精明與學者的書卷氣,他總是大步流星又彬彬有禮,是一位真正的紳士、智慧的長者。他會為采訪中每一個精彩的細節心潮澎湃,興奮不已,毫不掩飾。

在一次結束采訪回來的路上,黃老師興致勃勃地對我說,他覺得當記者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我也這麽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