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偉大 (3)

偉大是管理自己

偉大還表現為管理自己,而不是領導別人。我經常跟王石出去玩,爬山。大家都會很關注,一會兒爬這個峰,一會兒到北極點。他爬山大約隻用了5年多時間,把七大洲最高峰都爬完了,加上南極點北極點,“7+2”。對於當時已經四十七八、而今56歲的人,做到這樣很不簡單。那他是怎麽做到的呢?我們發現,在山上我們和他最大的區別在於他能管理自己。比如他說幾點進帳篷就幾點進帳篷。為保持能量,食物再難吃他都往下咽,而我覺得不好吃就會寧願挨餓。比如在山上應該下午5點睡覺,若是聊得高興8點才睡,第二天肯定爬不了。他在珠峰7000多米的時候,不管別人再怎麽說風景好,他都克製自己不出帳篷,因為動一次能量就損耗一次,當時跟他一起爬的還有另一個朋友大劉,大劉屬於興奮型的,8000米以下時你在電視直播裏看到的都是大劉的鏡頭,放縱了,沒有管理好自己,結果沒勁兒了,到8000米時就打退堂鼓,恐懼了,知道自己體力不行。

王石以業餘運動員身份能爬上去,管理自己的能力是非常重要的。而且他每次都認真做爬山的準備工作,比如塗防曬油,要求兩層,他一定塗兩層,而且塗得特別厚。再比如說他的原則性,我們有一次在成都喝啤酒,要冰鎮的,小姑娘半天拿不出來,後來拿出來的不是冰的,小姑娘解釋,王石馬上嚴肅了,王石說:“你說是冰的,如果沒有,你應該告訴我,如果你說有冰是為了把我們哄坐下,你是在騙我,我不吃了。”說完拍屁股就走。大家說都坐下了,就這樣吧。王石說那你們吃,我自己走。我們出國時,一起吃飯,王石說決不吃中餐。大家因為各種因素到了中餐廳,他寧願坐在那,就是不吃。他對自己非常負責任,時時管理自己。普通人這麽也行那麽也行,王石卻是說不做什麽就是不做什麽,所以萬科能做好。多數公司領導者說不做,遇到便宜就會動心。一次三九老板趙新先介紹很大一塊地給萬科做別墅,對王石說:“地白使,你做,做完然後分錢,不要地錢。”王石看完說:“我不做,因為萬科沒做過別墅,不擅長。”萬科隻擅長中產階級的郊區別墅,他情願介紹別人做。

所以管理自己也就是自律,是一種重要的品質。很多企業的領導者之所以失敗,很多都是因為放縱自己,放縱自己的,比如戰略上多樣化,組織係統和人脈也管理不好。在王石的公司,朋友、戰友一個沒有。他堅持原則到什麽程度,曾經有一個原來一起做生意的朋友,在北京拿了個批文,要王石做,但是王石已經決定公司不做這種業務了,這個人還是來了,都是男子漢,都是“老江湖”,最後竟然給王石跪下,說就這麽一次,王石還是堅決不做,後來這個人真跟他翻臉了。所以據我觀察,偉大就是管理自己。過去,我們老以為偉大是領導別人,這實際是錯的。當你不能管理自己的時候,你便失去了所有領導別人的資格和能力。

當一個人走向偉大的時候,千萬先把自己管理好,管理自己的金錢、自己周邊的人脈社會關係,管理自己的行為。你管理好了自己,我們稱之為自律,稱之為守法,很多類似的美德就有了。管理好自己的時候,才取得了領導的資格,在組織中成為最好的成員。其他成員多少有些放縱,而你是最好的成員,所以大家會信任你,大家才敢把命運寄托在你——一個首先能管理好自己的人身上。比如你不占便宜,大家就會相信把錢交給你管理是合適的。比如王石的工資一直非常低,2005年以前都不超過100萬,你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在上市公司做了20年的成功人士的薪酬標準。2004年我們一起開會討論薪酬的時候,那時候他是60萬。他說如果利潤加個零,我的工資就加個零,所以到2006年才200多萬。他說不炒自己的股票真就不炒。因為這是美德,他承諾的事大家就會相信。所以偉大首先在於管理自己,而不在於領導別人。

柳傳誌也是這樣。我們有一個小團體,十三四個人,十幾年來每年“五一”這些老男人都會找個地方玩一個星期。我們一起在新西蘭南島度假,有一天老柳在車上宣布不能遲到,“如果有人遲到,我就翻臉,一天不理你”。還說要罰錢,遲到一次罰100美金。結果第一天有一個人遲到了,他馬上翻臉,說“我今天不理你,你別和我說話”。結果大家全傻了,他那天就真的不和那人說話,堅持原則。從那以後,沒人再遲到了。我們前幾天一起坐飛機時聊天,說起這麽多年做公司到底進去(監獄)多少人,聯想進去12個,萬通才進去兩個。柳傳誌很有原則,說送進去就送進去,不含糊。但他首先管理自己是成功的。

偉大的力量

偉大究竟是怎樣成就的,偉大的力量究竟在哪裏?

決定偉大的是兩個最根本的力量。一是時間,即偉大是時間的函數,隨著時間的推移決定這件事的價值。例如,我端杯子喝水是正常行為,連喝50個小時叫行為藝術;如果我這個動作保持5000小時,我就成了雕塑,拉根繩子,我們家子孫後代就能賣票掙錢了。

實際上一件事是不是偉大要靠時間。阿拉法特做了45年之後,國家還沒有建立,但45年已經成為一個成就,一個傳奇,所以這45年是一個階梯。所以當你做一件你希望它偉大的事情時,你首先要考慮你準備花多少時間。如果一年,絕對不可能偉大;20年就有機會了。在大足石窟,一個老頭坐著拿小板凳敲,敲了70多年,於是他的塑像放在那兒了。而敲20年的都不見了。我們說坐牢,曼德拉一坐坐了20年,不坐20年能偉大嗎?坐兩年的都不見了。所以做任何一件事情,時間是最重要的。

在時間的過程中,你會發現聰明人和笨人在互相轉化。當所有聰明人都會去做一件事的時候,這就成為了一個愚蠢的決策。因為所有聰明人都看見了機會,都想賺快錢,這裏的競爭就變得超強,而當100個聰明人去競爭一個都看得見、看得清的事情,這裏麵就沒有了成功的機會。反過來一個愚蠢的人做了一個誰都不相信的愚蠢決定,每天都倒騰一點,很慢,但到第18年時競爭對手都不出現,到第20年就成功了,成功的機會幾乎是百分之百。時間使聰明和愚蠢不斷顛倒。愚蠢的人靠時間變成聰明人,而聰明人想偷懶節省時間使自己做了愚蠢的事。所以偉大的人常常一開始做了一個被人認為愚蠢的決定,但他用十足的耐心,靠時間顛覆了是非標準。

另外一個決定偉大的力量就是跟誰一起做。你是花了很長時間,但不是和偉大的人一起做,這件事就會淪為平凡,和英雄無關。

我在紐約做世貿項目的時候,有一個極強的印象,所謂創造曆史,就是在偉大的時刻、偉大的地點和一群偉大的人做一件庸俗的事。具體行為都很庸俗,討價還價,隻是時間、人物、場合是偉大的,結果這些庸俗的事改變了曆史。

相反,普通人是在平凡的時間、平凡的地點、和平凡的人說著偉大的事情。不改變任何社會,也不改變任何人。要想成為偉大的人,要選擇偉大的時機、偉大的夥伴,但是具體事情要非常庸俗地按規矩操作。

比如生意夥伴,是和微軟做,還是和萬通做呢?你和微軟做成為偉大的機會可能多於和萬通做。所以我們說要學先進、傍大款、走正道。永遠找比自己優秀的人一起做事,不要怕別人不帶我玩,我隻要天天追著先進走,老師一般不會慢待、薄待學生,這叫學先進;傍大款就是總找公司實力比你大的企業;然後走正道。你身邊如果都是這些人,你也就跟著偉大了。所以偉大的第二個力量就在於你的合作對象。

你選擇了好的夥伴,然後以足夠的時間做一件常人還看不到結果的所謂不正確的決策,就有機會成為非常偉大的人。所以偉人講過一句話,一個偉大的領導人不僅僅是敢於堅持原則,而是敢於堅持錯誤的原則,錯誤到頭了,真理就出現了。講的就是敢於堅持一個別人沒看到的東西,靠時間把這件事顛覆過來,同時團結一些偉大的人共同完成這件事。

偉大的魅力

最後,偉大也是一個不斷被增魅和褪魅的過程。所謂增魅,就是增加魅力、被人塗抹的過程,會把原來的你塗抹成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狀態。也就是說,偉大是被人神化的過程,是自己不斷發現自己和誤解自己,同時發現別人又被別人誤解的增加魅力的過程。當我們有一個自然狀態、創造的狀態、荒誕的感覺,同時既能堅持,又能不斷創造,並且擁有價值追求的基因時,你實際上就已經融入了最具有魅力的狀態,睿智、寬容、強大、堅毅、勇敢、自我犧牲,這些都加在一個男人身上,那麽無限的魅力就出現了。這樣一個增加魅力的過程會被無數多的人崇拜,就會把自己變成一個神。所以偉大又是一個增魅和神化的過程。但遺憾的是,隨著曆史的變遷,是非的沿革、社會的動蕩、製度的崩壞和重建,使這個魅力的過程又忽然坍塌,成為一個褪魅的過程,偉大歸於世俗。比如薩達姆,他曾經有百分之百的擁護率,成為中東無可爭議的強人,第七大軍事國家的元首。

但當他的頭像被美國拉下來的時候,當這個政權被美國的特種部隊和現代戰爭手段摧毀的時候,當薩達姆鑽出地洞臉貼著地皮的時候,他的魅力一下子沒有了。當他穿著內褲摔倒的時候,當他被審訊者報以老拳臉被打腫的時候,這時候沒有任何人會認為他是個有魅力的男人,相反看到的是邋裏邋遢的老頭兒,沒有任何神秘感和威力的老男人。這個褪魅過程實際上使那個曾經增加他魅力的製度程序以及媒體的放大都頃刻瓦解,使他回歸到自然狀態。所以增魅和褪魅的過程是在偉大和凡人之間、是在曆史長河中翻上翻下的過程,最終偉大的人物在曆史上被定格為一個是非的節點,不斷被人提到,有人說他有魅力,有人說他不過是普通人,有些人說他好,有些人說他壞。你的想法和所創造的是非身前身後被人抬起來又砸下去,最後曆史就被這些偉大的人物不斷左右著,這也是偉大的結局。當一個人內心激動而又有偉大的理想在心中展開,他的人生展開的過程就會非常精彩,能夠做到多數人不敢做出的決定,奉獻出多數人不能奉獻出的毅力、財產甚至生命。

我在越南的一個監獄裏看到胡誌明在牆上寫的那些詩和文字時,我理解到一個真正偉大的人是不會被監獄關住、被時空限製住的,他的能量所釋放出的光芒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