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偉大 (1)

偉大是熬出來的。

——馮侖

我覺得一個男人一生有兩個時間很重要,15~20歲立誌,決定你想做個什麽樣的人?內心的英雄目標是什麽?20~25歲紮堆交友,開始進入社會,你跟什麽人在一起最後會決定你一生。我生活的時代正好是“英雄”的時代,“文革”時期你不做“英雄”就什麽都不是,那個時候社會沒有明星,也沒有我們說話的機會。不管是什麽“英雄”,隻要社會的主流價值能承認的就很好。

誌大才必高

人立誌以後,他立的誌向有多大,他處理問題的起點就會不一樣。柳傳誌曾經有一段時間和他的合作者處得很不愉快,看了《聯想風雲》,大家都知道一些,他說在這個過程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犧牲。把最好的房子、最好的車都給他們,自己什麽都不要了,但卻得到了一個管理人的權力。有理想意味著敢犧牲,如果當初我們6個人沒有前幾年的犧牲,賺了錢大家都分了,就沒有後麵更大的收益。我後來發現所謂責任感、理想,就是三件事:一是沒事找事,天下事不一定非得你管的你去管了;二是把別人的事當成自己的事,救助貧困生、失學兒童,不是你的事你去管;三是自己的事不當事,比如三過家門而不入。

我相信柳傳誌的犧牲精神來源於他非常執著的理想,就是要把聯想辦成一個最好的企業。王石身上也有這種品質,直到2006年他的年薪才漲到200萬,所有股票市值加起來也不到150萬,還是最初發行股票的時候沒人買,他拿存折上的兩三萬塊錢買了公司的股票。他律己到什麽程度呢?他所有私人的錢都是秘書管,絕不花公司的錢;哪些錢給家裏了,哪些錢自己花了,每年都審計,大家都知道。很多人以為他爬山是因為公司有錢,實際上他5年前開始爬山的時候除了自己掏錢,有時候還要我們這些朋友資助他。他去珠峰我一塊去幫他找讚助,每次行動前朋友們也總是忙著打電話幫助解決問題。他做摩托羅拉廣告的收入一分錢沒留,全捐給了登山協會。不是一個誌向遠大的人,不會那麽節省,也不會把一大筆錢舍出去時連眼皮都不眨。這種品質非常感動人。

立誌決定了所有事情的思考方法,誌向在哪兒,人就往哪兒琢磨:誌向在掙錢,人就會想著如何去斤斤計較;誌向在為人民服務,人就會學雷鋒做好事;誌向在成仙得道,就在裝神弄鬼上花心思。立誌就是在人生海洋中立了一個航標,不管走到哪裏,中間幹了別的什麽事,順利或不順利,都是順著這個航標前行的。

許多成功的人都懷有樂觀主義。樂觀來自哪兒呢?主要是有一個信念,看到未來理想實現時候的光芒,就像基督徒看到了天堂。登山途中,甫一看到山頂的時候,腳下的每一步艱辛你都認為是值得的。理想可以轉化為男人樂觀主義的精神和無限的毅力。比如阿拉法特,他哪來那麽大的力量,折騰幾十年,天天睡覺換地方呢?我也看過越南胡誌明待的監獄,看過曼德拉待過的監獄,他們都很樂觀,因為一個偉大的誌向可以讓人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如果立誌做中國最好的企業,眼前一切困難就都無所謂,你的心態也會很健康。我們經常說,要學會把喪事當喜事辦,因為痛苦是男人的營養,一有爛事來了,你就又偉大了一點。

立誌可以過濾人生很多是非,做出價值判斷,幫助人們決定選擇給予還是獲取。如果賺到1000萬,究竟是分了,還是再投資,其實都是用理想在做取舍。當時我們如果沒有培訓、沒有計劃,可能我們也會選擇分錢財。值得慶幸的是,由於我們堅持理想,結果把別人容易觸發矛盾的問題和別人不能妥協的地方,就都過濾掉了。所以我們幾個合夥人15年後還是兄弟。一個沒有共同理想的團隊,解決這些問題將是非常困難的。

理想還誘使人做一些自我轉化的工作,把自己變得與眾不同。第一個就是自律。在目標約束下,自己就像導彈一樣,盯住目標,目不轉睛,堅定不移。我們在公司裏一直講:把大道理留給自己,把小道理留給別人。大道理是偉大的人遵守的,凡是偉大的事不可能是令人舒服的。看看吧,高瞻遠矚、胸懷坦蕩、自強不息、含辛茹苦、兢兢業業、堅忍不拔、克己奉公、鞠躬盡瘁沒有一個是讓感覺器官舒服的事兒;紙醉金迷、文恬武嬉、花天酒地、吃喝嫖賭、坑蒙拐騙、巧取豪奪、為非作歹,罪惡的事都是器官上快樂的事兒。

再就是反省,凡是誌向遠大的人都時刻檢省自己,提高自己,這種力量也不得了。當一個男人願意約束自己,並根據外界不斷的變化來檢討自己,以便找到新的前進道路時,這個人就變得寬容、堅毅,能夠長期堅持做一件事情。當然也會變得非常冷酷,因為目標太執著了,跟“神六”上天似的,一切無關的都可以不要。這是必然的。冷酷就會有犧牲,犧牲的都是身邊能犧牲的,比如老婆孩子和自己的身體。阿拉法特在生命最重要的時刻曾經有一次愛情,但這個女人被敵人打死了。之後的老婆一開始是愛慕英雄,後來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每天睡覺換一個地方,最後就要離開他,說要過一個正常女人的生活。偉大的人會犧牲掉一個正常人的生活狀態。

一個人目標約束非常嚴謹,行為高度自律,隨時自我反省,這些品質會引導他把自己的人生像導彈一樣發射到高處(天空)。同時他也會犧牲自己,變得過於勇敢、無畏、冒險、進取、殘酷、手狠、心硬。我的職員辭職前來跟我談話的時候,一般談三個內容:第一,說在公司幹了很長時間,做了一些工作,但因為一些原因有很多情況你不知道,我跟你說說;第二,我雖然要離開公司了,但對老板還是很尊敬的,以後有機會還會效力(客氣一下);第三,開始談要求,談要錢。基本上都是這麽三段論。有時我會調侃說:我原來不知道自己很偉大,聽你這麽一說才發現我也很偉大,但是要告訴你一個曆史鐵律:偉大的事業必須委屈三分之一的人,你在這三分之一裏。我炒第一個人的時候他在窗戶底下罵了我一個晚上,罵我們是資本家。因為當時過年,他搶占公司宿舍,我們把他強行趕出去,這時他的父母已經坐火車往海口來了,麵臨露宿街頭的境遇,我們雖然猶豫過,但最後還是很堅決地執行製度,處分了他。

男人奮鬥的過程中一般會表現出很多美德,也會表現出很多正常人認為殘酷無比的方麵。一個有價值的男人的一生,是踐誌的過程,以及找到誌向相投的朋友的過程。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會改變一個人的人格,提升境界,開闊視野,發展事業。老柳、王石對理想的追求是真誠的,不是蒙人的;牟其中靠的是一些手腕,對自己的理想也不真誠,差別很大。有句話叫真愛無敵,男人愛自己的事業、愛自己的理想,什麽都豁出去了,犧牲到這個份兒上還不成功,那天下就沒有什麽能成功的了。一個奮鬥的男人的一生,是雕刻自己的一生,同時也是摧殘別人的一生。他像刻蘿卜花似的,一刀一刀把自己雕得很好,越從遠處看越偉大,越走近越覺得很可怕。我曾經是一個書生氣很濃的人,現在表麵看很斯文,但內心早已無所畏懼、不怕犧牲、一往無前。

偉大的狀態

偉大是個美學命題,但我理解偉大往往是激勵一個男人一生故事的主線,這是一個夢想,所以偉大首先是一個夢想。這個夢想會成為他一生指路的明燈,就像阿拉法特,他的夢想就是帶領巴勒斯坦回到自己家園,建立一個獨立的民主國家。他大學畢業以後做巴勒斯坦學生自治聯合會主席,然後做房地產,泡妞,成了個小富翁,後來創建法塔赫,最後在法塔赫堅持了45年。實際上這都是源於年輕時候的一個夢想,建立一個民族獨立的國家,在這個感召下他一生都在為此奮鬥,而這個奮鬥成了一個奇跡,他成了沒有國家的元首,沒有護照的世界公民。最後全世界的人都認為他是元首,但他沒有國家。

所以偉大是男人內心的明燈,是一個夢想,圍繞這個夢想展開他一生的故事。如果15歲的時候沒有種下這顆種子,那這個人成長的邏輯很難解釋清楚。就像小說第一章、第二章情節可以不一樣,但邏輯必須是一樣的。我遇到的生意場上的人,他們的故事邏輯的展開實際上都與他們15歲、20歲的夢想有關,和他們心目中英雄的影像如何拷貝到他們一生中有關,他們會不斷地變,做這個做那個,但這個邏輯不變。我們那個時候最容易有的夢想就是改造中國,一會兒有個機會讓你去改造,然後不行了,但另外又有一個機會,於是繼續改造。我經常會碰到80年代的精英,不停地從這裏那裏冒出來,最後又都走到一起了。偉大的夢想會引導一個男人故事的展開,情節會花樣繁多,但邏輯是非常一貫的。這樣的男人會有一種力量,才讓人尊敬。一個男人有了精神追求,征服的首先是自己,感染的是大家,最後才能做出看似很奇特的舉動,甚至忍受別人不能容忍的痛苦。

偉大是一種狀態,一種自由的狀態。凡是偉大的人內心都是極度自由的,他極度渴望跳出一種現存的格局。很多企業家,你現在看他很偉大,當初他隻是想反叛,渴望自由。自由的根本在於掌握自己的命運,自己決定自己做什麽、怎麽做和跟誰在一起做。自由也有很多微觀的具象特征,比如自己決定幾點上班、發多少工資,雖然這些都很細小,但這種自由對於偉大的人來說就像氧氣和水一樣,是生命所必需的。如果沒有自由,偉大的狀態永遠出不來。反過來看,偉大的人都是自由的,內心、行為都在這種狀態中。這兩個東西到底哪個在前哪個在後我不知道,但我觀察到的偉大的人都是很自由的。王石完成了“7+2”(指七大洲最高峰和南北兩極的探險),出版了新書,他的生活很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