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約是明日公主廟有廟會的緣故,附近客棧的生意都十分火爆,我們接連問了三家都全部客滿,天黑的時候終於找到第四家稍遠些的客棧,卻被掌櫃告知整家客棧都被人給包了。我一麵在心底嚴詞譴責這位包客棧的土財主,一麵跟文昊商量該怎麽辦。

文昊表示他已餓得頭昏眼花,走得腳底冒煙,再無精力尋找下一家客棧,我亦表示深有同感。一番激烈的商討過後,我們又返回第四家客棧,決定跟掌櫃交涉一番。

文昊拿了錠銀子放在手心裏掂了掂:“掌櫃的,做生意要懂得靈活變通嘛,偷偷放我們進去又沒人知道,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賺白不賺,你說是不是?”

掌櫃將臉扭作一團:“兩位客官,實在對不起,本店做生意一直是誠信為本,著實不好壞了規矩,還請兩位到別家去吧。”

文昊又掏出錠銀子,和著手上那錠一起塞到掌櫃手裏:“若是有人問起來,就說我們是你家親戚,這樣總不會破壞規矩了罷?”

掌櫃麵露難色:“這……”

我覺著從他的麵部表情來看,這事兒有些眉目了,立馬從袖袋裏掏出十兩遞過去:“不夠是不是?呐,還有還有。”

掌櫃勉為其難地接過,卻仍是方才那副神情。我正想以同是生意人的經驗告訴他做生意太貪了不好,他顫顫巍巍地瞄了眼大廳,湊到我們身前輕聲道:“這銀兩倒是夠了,可是那包客棧的人就站在你們後頭。”

我與文昊利落轉身,一眼便瞧見大廳的角落立著四個黑衣人,個個身姿筆挺手執利劍,麵容冷峻如同麵癱,隻看一眼便讓人手心冒汗。

我嗬嗬笑了兩聲,轉身對掌櫃道:“既然這家客棧有人包了,我們就去別家看看罷,嗬嗬。”語罷又悄悄扯了扯文昊的袖子,示意他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文昊卻完全沒察覺到危機感,一手提著袍裾,一手拿著折扇,一步一搖,步履頗為緩慢。我急得腦門上直冒汗,一旁站的又不是美人,真不知他擺出這般風流狀是想做什麽!

這廂我還未跨出門檻,那廂角落突然有個低沉地聲音道:“等等。”

我不爭氣地抖了一抖,僵在原地,道:“還、還有何事?”

他並未答話,不緊不慢道:“掌櫃的,給他們一間上房。”

我在驚訝之餘循聲回望,發現四個黑衣人身後還坐了個自飲自酌的玄袍男子,從我這個角度望去,正好望見他的側麵。以我二十多年來閱人無數的經驗判斷,此人應該是這四人的主子,以他淡定自若的氣質判斷,此人應該是個高手,以他俊美的輪廓判斷,此人應該是個美男。但美男隻說給我們一間上房,而我跟文昊是兩個人,還是嫂嫂與小叔子的關係,住在一起實在不妥。躊躇半晌,我得寸進尺道:“給多少都是給,不如再給一間?”

大廳裏鴉雀無聲,氣氛肅穆又沉悶,我的心跳砰砰又砰砰。玄袍男子斟酒的動作頓了頓,脆脆地答出兩個字:“可以。”

我為自己勇於爭取的行為鬆了口氣的同時扯著文昊的袖子飛速朝樓上狂奔,一麵奔一麵還不忘朝樓下喊道:“小二,送點吃的到樓上來。”

文昊在後頭讚賞道:“真是舍身取仁義,視死忽如歸。”

……

小二送菜的速度十分利落,不過兩盞茶的時間就端上來幾碟小炒,我和文昊趁著用飯的空當八卦了一番包客棧的美男。

文昊費力咽下口飯:“我猜此人應該是位王孫公子。你看他那四個護衛,那身姿,那氣勢,嘖嘖,一看就是一流的劍客,通常這種劍客隻有皇室宗親才請得起。”

我不能苟同他這個觀點:“黎國的王孫公子都在帝都有專門的府邸,人家好好的府邸不住,跑到這郊外來包客棧做什麽?就算這位皇族親貴是想同福昌公主一樣出來體驗平民生活,也應該扮成乞丐庶人之類的角色才能達到效果。我覺得他應該是江湖中哪家門派的掌門或是少主,那四個黑衣人可能是門中護法,他們來帝都是為了跟另一位高手比試劍術,包下整家客棧就是為了等對方出現。”

文昊低頭沉默半晌:“我怎麽覺得這個劇情有些熟悉?是不是哪個戲本子看來的?”

我老實答他:“就是妙公子寫的《龍鳳客棧》。”

文昊恍然:“若依你所言果真如此,那這位掌門或是少主又為什麽肯讓我們住在這裏呢?”

我分析給他聽:“你想想看,江湖中人最看重的是什麽?是名聲。也許是這位少主或是掌門對自己劍術極有自信,認為一定能打贏前來赴約的高人,打贏之後需要有人將這件事宣揚出去,以提高知名度,我們倆又正好在這時候上門,於是就成了他眼中的人選。”

文昊點了點頭表示懂了,接著又歎息一聲:“那他大約是看走眼了,我們兩個從來就不是愛八卦的人。”

我同意他的觀點。

晚飯過後文昊先行回房歇息,我則讓夥計打了熱水上來準備洗個花瓣浴,但鑒於客棧沒有花瓣,隻好將花瓣浴改為熱水澡。

自古以來,洗花瓣浴的都是美人,洗熱水澡的都是庶人,想到這層,我不得不感歎一番花瓣這項道具的重要性。有了它,洗澡就是個挺高雅的事兒,沒了它,洗澡就隻是個淨身的事兒,事實真是無語得令人冒汗。

泡了半天熱水,又出了一腦門子汗,之前的疲勞一掃而空,渾身都舒暢了。大約是太舒暢了,我竟在浴桶裏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蒙間仿佛有雙手將我從水裏撈起來放在床上,我想看看這人是誰,卻死活睜不開眼,心想我這清譽算是毀了,卻發現這雙手隻是扯了被子給我蓋上便再沒有動作。許是意識到沒有危險,我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二日清早,文昊來我房中用早膳,我旁敲側擊地問他昨天夜裏有沒有來過我房裏,一直問到早飯吃完才肯定他確實不曾來過。我又回憶半晌,覺得這段記憶實在是淡得出奇,便想著大約是做了個夢。但退房途中聽店裏的夥計說了個事兒,又令我分不清昨夜究竟是夢是真了。說是昨天夜裏客棧來了幾個刺客,刺殺的對象正是昨日包客棧的美男,結果那幾個刺客還未近得美男的身便被他身邊的四個黑衣人給結果了。

我奇道:“昨夜有這麽大動靜我們倆竟都不知道?”

文昊摸著下巴道:“江湖中有種香叫做迷香,被刺客及采花賊廣泛運用,我們大約是被那香給迷了。”

我又問:“那聞了這種香有沒有可能產生幻覺?”

他思索一陣,答:“有。”

聽完這個回答,我心底的大石總算是往下放了一放,但一想到昨夜竟幻想到那種場麵便感到無限憂慮,主要是這個內容太不嬌羞。幻想是人潛意識裏的渴望,我昨夜幻想到這個,難道潛意識裏竟如此風流?這簡直讓人難以接受。

文昊上下打量我半天,道:“你昨晚幻想到什麽?”

我快步走出客棧:“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