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老師

入冬了,好幾天見不著太陽,天空總是陰沉沉的,讓人沒點出門的。

眼看天氣一天一天的冷起來,有了護膚玉霜防範於未然,每年入冬的凍傷災情得了很好的抑製。

本來按照玉珠精打細算的性格,為數不多的五十瓶玉霜是不應該發給下人糟蹋的。但是魏叔玉弄出玉霜的出發點本來就是給家裏人預備的防凍藥品,而且原材料也都不貴,隻是製作過程複雜了點而已。再三解釋之後,兩口子商量著減少投入,決定把下人使用的那一份不用瓷瓶包裝,這樣一來倒花不了多少錢。

“王管家。”前院門口,文賬房老遠朝王管家招呼。

“喲,文賬房啊。”老管家滿麵紅光,也不知道抹了多少玉霜,一張老臉油膩的能炒幾盤子菜。

“這天可真冷啊。”文賬房窩著袖籠,扯過老管家神秘兮兮的問著,“那玉霜,您老得了好幾瓶吧?”

“不多不多,三五瓶吧,也就三五天就用完了。”老管家說起這話很大聲,故意讓人聽到似地,口氣中的得意隔七八裏地都能聞得到,“夫人說了,這好東西隨便使,別舍不得,沒了管她要,就怕老身凍傷。”

“夫人對您可真好。”文賬房有點羨慕的意思,嘀嘀咕咕念叨,“回頭讓文舒管侯爺多要幾瓶。”

侯爺這時候很鬱悶,侯爺正在查字典。

昨天二蛋跟魏叔玉說能不能給他拿點玉霜回去,魏叔玉這才想起家裏的問題倒是解決了,可那些莊戶還苦著呢。算起來都是自己的人,也不能太厚此薄彼了。但是問題是莊子上人太多,就算這玉霜成本不怎麽高,挨家挨戶的發下去也足夠給地主家弄破產了。

所以魏叔玉決定簡化下護膚霜,隻用用傳統藥材的藥性作用來防止凍傷,這事對於魏叔玉有點難度,所以他找到了老神仙,兩人商量半天,老神仙寫了個方子。

老神仙是個大文化人,寫字很漂亮,魏叔玉覺得自己的書法水平和他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差距的。

關鍵是裏麵幾味藥材的名字太生僻,魏叔玉看不太明白,所以拿了書房翻自己的隨身小字典。

一手端著字典,一手拿著毛筆,一邊翻譯,一邊記錄,認真投入。

“相公這是幹嗎呢?”

“啊!”嚇死了,魏叔玉一頭豎起來,怒道:“要死啊,走路沒聲音的。”

“妾身無心的。”玉珠放下杯熱茶,隨手拿起魏叔玉手邊上的小字典,頓時眼睛發直,難以置信。

“還我!”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丟人丟大了,活不成了。魏叔玉惱羞成怒,跳起來就要搶。

“相公這是……”玉珠瞪著眼睛看了看小字典,有看了看那龍飛鳳舞般的墨寶,在看看臉色滿滿紅起來的魏叔玉,最後臉色發青的憋著笑,吭哧半天沒忍住,抱著肚子倒了一邊軟榻上蝦米似地窩成一團,“哎呀,肚子……嗬嗬,妾身肚子抽筋了……嗬嗬,不行了不行了。”

“跟你拚了!”魏叔玉臉上掛不住,撲過去掐著玉珠的脖子,兩口子打成一團。這太丟人了,要不是玉珠是自己婆娘連滅口的心思都有了,自己的破爛書法被看見還無所謂,那小字典就太……媽呀,活不成了,同歸於盡算求!

“相公快放開,妾身不笑了,嗬嗬……”玉珠身子軟軟的,一邊求饒一邊還笑,“不笑,嗬嗬。”

“你再笑!你再笑就把你喝掉!”魏叔玉爬起來,搶過玉珠手裏的小字典,貼身藏了懷裏,拍了拍。

“嗬嗬……”玉珠被這個動作弄的又沒忍住,眼看魏叔玉要有撲過來趕緊捂著嘴,“別,真不笑了。”

“有啥好笑的,為夫做學問呢,你個女人家的不懂。”魏叔玉走回書桌邊上,裝模作樣的寫寫畫畫。

“是,妾身是真的看不懂。”玉珠一邊收拾弄亂的簪子和頭發一邊笑著說,“相公的學問太深奧,尤其那一手好字,當真是鬼斧神工,頗有一番豪氣,隻看一眼就令妾身心驚肉跳。”

“是麽?”魏叔玉裝作得意洋洋的樣子,“那有時間為夫傳授於你如何?”

“妾身資質笨拙,怕是無福消受啊。”玉珠無限可惜的站起身,跌跌撞撞出了門。

魏叔玉被這麽一鬧羞憤交加,沒了繼續下去的動力,收拾收拾吃完飯,給兩個孩子上課。

文舒和二蛋資質很好,不僅記憶力驚人,理解能力也讓人吃驚。半個也月習,進度上突飛猛進,數字的運用已經掌握的滾瓜爛熟,已經能夠運用算式計算四五位數的乘除法。

“侯爺,我和二蛋昨天按照100:1的比例算出了船模的數據,您看看有沒有錯。”文舒坐下沒多久就翻出兩張紙,給魏叔玉遞了過來。

魏叔玉很驚訝,沒想到這兩個孩子還對這船模念念不忘,掃了眼幾組數字,點了點頭,“對著呢。”

“那侯爺接下來教我們造船模麽?”文舒和二蛋有些忐忑,用期待的目光看著魏叔玉

“啊,這個。”魏叔玉有點遲疑的看了看兩個孩子,舉棋不定。

畢竟跟這兩個孩子之前是存在交易性質的,從教他們算術開始,目的就是有他倆幫助能盡快學習認字。眼看現在有了小字典,常用的字隻要不太生僻都能認出來,這交易理論上也就到此為止。可兩個孩子提出這造船的學問,魏叔玉就有點不情願了,畢竟這不是算術那麽簡單的東西,裏麵牽扯到的物理知識想要掌握,必定是斷很漫長的過程。這樣一來,想要結束對兩個孩子的教授不可能很快,甚至有可能遙遙無期。

魏叔玉好吃懶做的性格,到了唐朝當了地主就更加懶散,實在不想給自己平添些其他的工作……

看著兩個孩子,魏叔內心在掙紮,究竟要不要告訴他們學習已經要到此為止呢?

“侯爺,你不要趕我們走。”文舒聰明,從魏叔玉裏讀懂了些什麽,小臉上滿是驚慌。

“瞎想什麽呢。”魏叔玉有點不是滋味,摸了把文舒的腦袋,“今天先複習,侯爺有事先走了。”

沒等文舒和二蛋說話就打開門走了出去,被冷風吹了一個激靈,歎了口氣朝房裏走去。

想著兩個孩子,魏叔玉不禁感歎,聰明,懂事,勤奮。這麽小的年紀能這麽好學,半個月來從來沒遲到過一次,一點都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嬌生慣養,這樣的孩子擱誰都喜歡的不行。人都是有感情的,說實話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魏叔玉還真有點舍不得兩個孩子離開。但是一想到兩個孩子將要長時間接受自己的教育,魏叔玉就有點忐忑,不想負擔這份責任還是其次,更關鍵的是他怕因為自己而毀了孩子前程。

“相公想多了。”玉珠看著魏叔玉的樣子有些心疼,柔聲開導著,“既然不想讓孩子走那就留下來,反正現在都知道您在教他倆,再不教了也不是個說法啊。半途而廢的才招人口舌。再說了,兩個孩子都願意讓您教,您又有什麽好擔心的。要妾身說啊,就和往常一樣繼續教,反正妾身也挺喜歡兩個孩子的。”

“不是這麽個說法。”魏叔玉咬著塊點心,眉頭擰成一團,“我的脾氣你也知道,懶慣了,一早能睡到吃飯才起床,就奔這,教起兩個孩子來我不敢保證全心全意,要是不好好教,啥時候在不願意動彈荒廢下去,那不就耽誤了人家孩子麽。這事咱不能隻考慮自己,也得想想人家孩子,怎麽著也得有點責任心嘛。”

“相公,那你往回想想,這半個月以來,教兩個孩子你有沒有荒廢過一天?是全心全意教麽?”

“啊?”魏叔玉一愣,放下點心,“這倒是,也奇怪了,教他倆沒點厭煩的感覺。”

“那您覺得開心嗎?”

“算有點吧。”想起和兩個孩子相處的一幕幕,魏叔玉還真找到開心的感覺。這種開心和玉珠一起的開心不同,那是一種夾雜著很多情感的心情,比如對兩個孩子的喜歡,玩弄中找到久違的童真,教授中看著孩子學習進度突飛猛進帶來的成就感……

“這就對了,相公不願意動彈,那要看是對誰,對什麽事了。”玉珠含笑說著,“隻聽您口口聲聲說自己懶,可自從您失憶過後這短短半個月,又是油潑麵,又是雞精,連下人凍傷的毛病都給您解決了。誰能說您好吃懶做?要妾身說啊,這事主要還是看您心情,您願意做的事,沒人逼著您,肯定是不會厭煩的。”

魏叔玉聽完這話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玉珠,這婆娘是思想家?

以前以為自己好吃懶做,沒想到今天幾句話就讓玉珠給顛覆了,原來自己的本質並不是懶?

“咱就說文舒和二蛋這兩個孩子,本來就討人喜歡,又聰明。您教起來不費勁,又是真心喜歡兩個孩子,全當是個樂子,樂樂嗬嗬就教了。”玉珠繼續開導,“往後的事您也不用擔心,您怎麽教是一回事,兩個孩子將來有多大能耐還得看他們自己,這都說不準。咱也別想那麽多沒用,就眼下開開心心的,您教的歡喜,孩子學的也歡喜,這後院多出點人氣兒了,妾身也歡喜。就這樣對誰都好,您又有什麽好操心的?”

思想家!絕對的思想家。

魏叔玉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眉開眼笑抱著玉珠狠狠親了口。

是啊,孩子歡喜,自己歡喜,玉珠歡喜家裏歡喜,這不是很好麽?兩個孩子以後能有多大成就,並不一定就完全受自己影響,關鍵還得靠他們自己。現如今既然自己不厭煩教他們,那就繼續教著。哪怕哪天想偷懶了,長久的相處還怕沒個時間。就跟玉珠說的,兢兢業業是個教法,玩玩鬧鬧樂樂嗬嗬也是個教法,兩相比較還不一定那種更有效率呢,哪有那麽多狗屁責任要扯,又何必想那麽多,平添煩惱罷了……

想順了,也想通了。站起身準備去給兩個小屁孩上課,卻不料剛出門就見到兩個孩子興高采烈的站著。

魏叔玉上去一人一巴掌,“讓你們複習,亂跑個啥,趕緊給我滾回去。”

兩個孩子傻笑,“是,侯爺。”

魏叔玉又是一人一巴掌,“從今天起不準再叫侯爺,要叫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