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歧路亡羊 (7)
練車場建得非常簡陋,僅僅用磚砌了幾堵牆,使這些牆看上去很像馬會的馬棚,又在馬棚前建了一些馬料槽。因為是簡易建築,僅僅幾天時間就建起來了。建起之後,陳士俊將馮萬樽接過去考察了一下,根據馮萬樽的意見,作了小範圍的修改,這件事便完成了。
第二件事是訓練阿三玩遙控汽車,也不算是一件難事。
阿三是陳士俊的一個小弟,年齡隻有十七歲,混黑道已經兩年。阿三是那種典型的澳門貧民家庭後代,他的父母早年由內地偷渡澳門,很長一段時間未能取得澳門的合法定居手續,屬於黑戶,隻能打黑工。那些敢收非法居留者的工廠都有黑道背景,所以阿三從小就和黑道有聯係。馮萬樽和阿三接觸了幾次,感覺他的智商不低,可能是家庭經濟條件所限和周圍環境影響,阿三沒有讀多少書,初中二年級就輟學出來混了。正因為長期在道上混,阿三便明白了兩個做人的道理,一是忠誠,二是勤奮。阿三小時候家裏窮,基本沒有玩過太高級的玩具,現在有機會接觸遙控汽車,十分著迷。定製的汽車還沒到貨,隻能先買了一輛普通的遙控汽車給阿三找感覺。一個星期後,阿三操作遙控汽車已經非常熟練。
在此期間,陳士俊果然替阿三在馬會找到了一個工作——除馬糞。每天,馬匹離棚之後,阿三就和其他人一起推著車進入馬棚,將馬糞拖走,再將馬棚衝幹淨。
第三件事是馮萬樽最拿手的事。他要給馬迷講課,平常自己就得做功課,還要給馬迷提供投注組合,所以,盡管是幾件事,實際上是可以同時進行的。每天他都去馬場觀馬,並且做詳細記錄,到了比賽日的前一天上午,他會利用賭馬軟件排出一個投注組合,下午便給馬迷講課,並且將這個投注組合提供給馬迷。當然,他的投注組合,賠率是一個重要數據,他前一天提供給馬迷的組合,需要馬迷自己根據比賽日的賠率變化,輸入電腦後再排出新組合。大多數馬迷並不會操作電腦,更不會用他的賭馬軟件,開賽前調整組合的非常少。即使如此,馮萬樽提供的組合勝出率也已經非常高了。當然,即使馬迷按照馮萬樽的組合投注,同樣存在風險。他的投注組合往往提前了十幾個小時,比賽開始前,某個賠率高的馬也可能成為大熱門,賠率會打得很低。如果真的按照他的組合投注,可能勝了比賽輸了錢。即使如此,馬迷仍然相信,馮萬樽提供的馬匹勝出率是最高的,他們開始對馮萬樽產生心理上的依賴感。
這種情形,頗有點兒像股市上券商或者券商機構的股評人。他們每天向股市推介十隻左右的股票,如果這十隻股票中每天都能出現一個漲停板,哪怕其他九隻天天在跌,股民也相信,這個股評人的準確率非常高。
馮萬樽是在十匹參賽馬中精挑細選出三匹最可能獲勝的馬進行排列的,勝出率自然就高。但他本人並不會完全按照提供給馬迷的組合投注,根本原因就在於賠率是他的重要參考數據,而賠率的變化也是最大的、即時的。有些馬,即使明知會勝出,但因為最後時刻賠率的極大縮小,有可能令他勝了馬卻輸了錢,他肯定會放棄。
第一個比賽日,馮萬樽投入七十萬,中了三個獨贏一個連贏,獲賠一百一十萬。其餘各組均未投中,收支相抵,第一日淨賺四十萬,利潤率超過百分之五十。第二個比賽日,他將首日的賠本和利潤一百一十萬分成四份,拿出其中的三十萬加入第二場,可用賭本成了一百萬。遺憾的是,這個比賽日的戰績較差,隻贏了二十萬。第三個比賽日,他的單日賭本變成了一百三十萬。這一天,他的運氣相當不錯,贏了一個六十八倍的孖寶,又贏了兩個獨贏一個連贏,淨賺八十萬。第四個比賽日,單日賭本增加到了二百萬。可這一天他的運氣奇差,僅收回一百二十萬賭本,實際輸了八十萬。到此,四場下來,淨贏七十萬。
一個月的賽事結束,馮萬樽贏了二百二十萬。這筆錢根本不夠還利息。但是,他必須去找笑麵虎還錢,主動去還有一個好處,或許笑麵虎不會對自己動手搶走其餘的賭本,自己也可能免遭一次痛毆。
一號到來的時候,馮萬樽帶著五十萬現金找到笑麵虎。
笑麵虎見到他時,非常客氣,說:“樽世侄,來還錢了?”
馮萬樽將五十萬現金往他麵前一放,他頓時變臉,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馮萬樽解釋說:“自己確實沒有錢,隻能先還這麽多。”
笑麵虎抓起麵前的現金,一把扔在他的臉上,罵道:“去你媽的,這點紙連擦屁股都不夠,你打發乞丐呀?”
馮萬樽也知道這一關不好過,他不敢有絲毫不滿的態度,努力地做出討好的笑臉,說:“能叔,我確實是想盡了辦法。這個月隻能還這麽多。我保證,下個月盡量多還一些。”
笑麵虎說:“你賭馬賺了不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馮萬樽說:“那是,能叔是什麽人?晚輩能有什麽瞞得過能叔的眼睛?不過,賭馬得有賭本,是吧?如果連那點賭本都不留,能叔就算是殺了我,我也沒法還了。”
好在笑麵虎倒也沒有特別刁難他,罵了一頓,又說了一些威脅的話,總算放他過關了。
如果說笑麵虎放過他算是一件喜事的話,接著又有一件喜事來了。王興華傳出消息,馬會需要一名電腦工程師。原本的一名電腦工程師外出度假途中發生車禍死了,不得不找人來代替他。馬會的電腦工程師並不需要每天工作,不影響馮萬樽幹其他事。當時,時間緊迫,也不容馮萬樽多想,在陳士俊的慫恿下,他向馬會遞上了個人資料。資格審查沒有任何問題,實際操作考核是故意弄出一些電腦故障,讓應聘者著手清除。馮萬樽順利地奪得頭名,成了馬會的一名工作人員。
馮萬樽的目標當然不是馬會的電腦係統,這個係統不能出現混亂,否則就世界大亂了。亂的結果將會使馬會以及外圍集團遭受巨大的經濟損失。對於行家來說,馮萬樽的這份工作十分輕鬆,每周工作兩天,每天工作兩個小時就足夠了。此外,他有著大量的空餘時間,這段時間他便在馬房四周轉悠。
馬房離馬場並不遠,一牆之隔。那裏是“軍事禁區”,有嚴格的管理製度,除了練馬師和清潔工等,任何人不得進入馬房,即使是騎師,也必須由練馬師將馬牽出場外。清潔工雖然可以接近馬棚,但不能接近馬,他們進入馬棚時,總是在馬匹離開之後,並且要對每一道工作程序進行錄像,任何清潔工進入馬棚,第一不能單獨行動,第二要有馬會安排的專人進行監督。
馮萬樽去馬會上班的第二天,定製的遙控汽車到貨了。馮萬樽、陳士俊、阿三隨後上了橫琴島。陳士俊沒有必要參與練車,他之所以跟過來,一是對這件事充滿了好奇心,二是他與當地關係熟,需要跟進這件事,以免當地漁民找馮萬樽的麻煩。
練車的過程並不複雜,馮萬樽和阿三兩人在馬棚的兩端各選一個觀察點,架好望遠鏡。兩部望遠鏡恰好觀察到馬槽的全部,不留死角。開始,由馮萬樽操縱遙控汽車。汽車是按路虎仿製的,不同的隻是將四個車輪加大了,抬高底盤自然是為了順利越過可能出現的障礙。練車的第一步,是訓練汽車翻倒然後還原。馮萬樽好久沒有操縱遙控汽車了,開始有點兒不熟練。阿三近段時間一直都在苦練基本功,操作反倒比馮萬樽熟練得多。這個訓練科目進行了一整天,這些汽車果然性能絕佳,除非他們操作出現問題,汽車本身沒有出現任何失誤。
隻要汽車本身不出故障,即使偶爾有操作失誤,多折騰幾下,仍然能夠安全地將汽車撤出。第二天訓練投放藥品,先由馮萬樽操縱汽車。汽車駛到馬槽前,停好之後,馮萬樽和阿三第一次聯絡。對講機在這裏不能使用,好在沒有時間限製,馮萬樽便走到阿三的觀察點,問他情況怎麽樣。阿三說汽車停的位置很好。馮萬樽通過阿三的望遠鏡觀察,並且告訴阿三觀察要點,然後回到自己的觀察點,開始操作伸出機械臂。從他這個角度觀察,機械臂伸出的角度恰當。他再一次走到阿三的觀察點,反複觀察,認定投放點準確,再回到自己的觀察點,操作遙控器張開抓手。接下來,便將汽車駛回。馮萬樽操縱的汽車駛回時,阿三開始操縱另一台汽車出發,將剛才的事重複做一次。
下一個比賽日到來之前,馮萬樽和阿三開始行動了。
因為長期在馬會周圍活動,馮萬樽對馬會尤其是馬棚內的各種規律了如指掌。他們要幹這件事,自然要選擇人少的時候,最佳時間是每天天黑時。下午遛馬結束之後,馬棚周邊還會有很多馬迷觀察比賽馬,人來人往,自然不能下手。光線漸漸暗下來之後,馬迷們再觀察也沒有意義,於是便會離開。此時,馬棚內的工作人員吃晚飯去了,隻留下極少數值班人員,這些值班人員通常都坐在辦公室裏,除非棚裏的馬發生驚叫、躁動等異狀,否則他們根本不會走出辦公室。再晚一點,光線太暗了,馬棚雖然有燈,但從柵欄至馬棚的那一段距離,完全是黑的,半路上,遙控汽車如果發生什麽故障很難看清。當然,選擇這個時間好處非常之多,一是光線弱,遙控汽車活動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二是此時下藥,對於第二天的賽事安排不會產生特殊影響,若是此前下藥,馬匹在比賽日前一天就出現腹瀉,比賽日很可能換馬。
整個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馮萬樽根本不需要對所有的比賽馬做手腳,他要做手腳的僅僅隻有一兩匹,最多三匹,即最有希望奪得冠軍的馬以及一匹最具黑馬潛質的馬。對付最有希望奪冠的馬,自然是放瀉藥,其藥量經過仔細斟酌,既不能讓這匹馬拉得站不直,又不至於根本不拉。比賽之後,不藥而愈,這樣才不會引起馬會的懷疑。至於另一匹馬,在馬槽下的是興奮劑。當時,賽馬還沒有檢測興奮劑這一說,這匹馬原本就有黑馬潛質,又吃了興奮劑,哪有不贏之理?
這件事之所以順利,是因為馮萬樽準備了四輛車。他遙控汽車的時候,阿三配合,而他將汽車駛離現場時,阿三則將第二輛車駛入現場。這些汽車的性能非常之好,他們又經過充分訓練,一輛車僅僅用五分鍾就能完成作業。
果然,第二天的賽事大熱倒灶,黑馬勝出,賠率一百二十倍。在這匹黑馬身上,馮萬樽投注兩萬,結果贏了兩百多萬。
陳士俊最大的期望是每一場賽事都造馬,這樣的話,一個月下來,可能增加上千萬的收入。就算不能每一場都做手腳,那麽每一個比賽日至少做一場,效果也完全不一樣。
馮萬樽的想法不同,他知道,久做必出問題,如果有人發現他們頻繁地在馬場周圍玩遙控汽車,難保不會引起懷疑,一旦有人注意此事,就會成為轟動一時的大案。如果是別的案子,你還可以想辦法獲得陪審團的同情,最終得到輕判。賭馬這種事不同,即使選擇的陪審團成員都不參與賭馬,也難保他們的熟人朋友沒有賭馬的。此事觸犯的是眾怒,最終被判重罪的可能性極大。尤其重要的是,任何案件都以案值為定案標準,造馬這種案子,你怎樣確定案值?以獲得利益為案值標準,還是以造馬行為所改變的賠付款總額為標準?若以後者為標準,案值便可能高達幾千萬,判上十幾年,完全沒有人為你鳴冤叫屈。因此,他給自己定下一個原則,每次隻對一場馬使手段,每個月隻做三次。
每次隻做一場,最大的好處在於,馮萬樽和阿三隻需要在現場停留半個小時左右,這個時間相對較短,就算有人發現,也不一定引起注意。操作結束,他們可以快速離去,避免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其次,隻有一場馬出現異常,沒有人會想到有人造馬,通常還會以為是一些偶然因素造成的。至於每月做三次,想法是一樣的。每周有兩個賽馬日一個月至少有九個賽馬日,每三個賽馬日做一次,他們就能十分從容。每個賽馬日他們都可以做好準備,然後選擇環境最好的時候下手,隻要有哪怕一點兒風險,他們就放棄。
因為第一次造馬,時間已經是月中,因此,這個月馮萬樽隻對兩場賽事做了手腳。即使如此,他的個人收入也相當可觀,超過了三百萬。
12
又到了月底。
雖然造馬僅僅兩次,但因為造馬之後直接參與投注,無論是馮萬樽還是達鑫樓,收益都大大增加,馮萬樽算了一筆賬,他參與賭馬贏了三百萬,外圍集團分紅一百餘萬,上月餘留的賭資近三百萬,他手上已經有了七百多萬。
他想,明天去向笑麵虎還二百萬,算是將本月的利息全部結清。上個月僅還五十萬,他都沒有太為難自己,這個月還二百萬,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正當他在家算賬數錢的時候,門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