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經過這次事件,我對蔡助理產生了極大的恐懼感。他的MSN發得再誇張,我也不敢讀出來;他就算跋扈到天上,我也不會回他一句嘴巴。

蔡奇在我心目裏就是一梟雄,正所謂: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他是東方不敗,他是嶽不群。

“那個蔡奇什麽來頭?我有個正在做的計劃,被他批得一塌糊塗!”

我躲在茶水間的最裏麵,豎著耳朵聽人非議蔡奇大人,扭曲的心靈一瞬間得到了滿足。

“誰知道怎麽回事,我聽說天悅的老總是女人,說不定……嘿嘿嘿!”這位了不起,有做狗仔的天賦。

“他上麵有人就了不起麽?我就是看不慣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罵得好!我淚流滿麵地鼓掌,知己啊!

我澎湃著跳出去,一把握住剛剛罵蔡奇是敗絮的同學的手,感動得無法言語。

那位同學自從看到我跳出來,就臉色煞白,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朋友,你罵得真好!”我真誠地誇獎他,用袖子擦著眼淚,感動於他的犀利敏銳,“他就是一垃圾,你罵得很中肯!很好!”

那位同學的臉色由煞白變成了慘白,他捂著胸口,像心髒病發作一樣,渾身都在哆嗦:“葉助理,您能不能當做沒有聽見……”

怎麽可能,那麽美妙的詞句我怎麽能當做沒有聽見?!難得有人直視了蔡奇的本質,我激動還來不及呢!於是,我更加真誠地誇獎他:“你說得那麽好,我為什麽要當做沒有聽見?”

他一口氣提不上來,腳步踉蹌著掙紮走開,另外幾位早就溜了。

“朋友,以後我們每天都來茶水間溝通啊!”我揮著手,看見他腳一滑,徹底癱了下去。

我默然。

這裏果然沒有真的勇士。像我這樣表裏如一,一直鄙夷著蔡助理的,還真難找。

我提著大水壺,站在茶水間外,高深莫測地品著水。

市場部的門猛地打開,蔡奇繃著臉向外看來,見到我捧著大水壺在品茶,立刻怒目而視:“葉紅旗,你不想轉正了?居然敢偷懶!”

垃圾蔡奇!你真以為我不敢反抗?!

我腹誹完,立刻舉著大水壺,跑得搖曳生姿:“蔡助理……我……來……啦……”

他又鄙視了我一眼,刷地關上門。

“賤人!”我隔著玻璃門罵他。

玻璃門奇跡似的應聲打開,我看見蔡奇笑得邪魅異常:“你嘴裏的賤人是哪位?”

我石化地看著他,條件反射地露出諂笑:“蔡助理,是我,是我,就是我!”我挺起胸脯,勇敢地自汙,臉不紅,心不跳。

他無言了,勾勾手指,指著桌子:“去,賤人,給我泡杯茶。”

我立刻屁顛屁顛地跑過去,雙手捧住他的杯子高舉過頭,一路帶風地跑回茶水間,泡茶。

閃進茶水間,我才徹底放鬆下來,淚流滿麵地抽自己的嘴巴:完了,葉紅旗,你的賤格又一次升華了。這輩子,你別想做人了!

還有一周,就是決定最後去留的時候了。我的積分卡上隻有70分,還差了10分。

我偷瞄過其他人的積分卡,大家都是彼此彼此,有的差5分,有的差10分,最多的一個差20分。

我有理由相信,這是蔡助理同學公報私仇,因為差得最多的那位就是那日在茶水間口出狂言的垃圾兄。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出大學的門,自動留級,全部重修。這是什麽?計劃表需要美化成這樣麽?這些花朵邊框,通通給我取消,你是小姑娘麽……”

我捂著耳朵,看蔡奇又一次口若懸河地訓斥著垃圾兄,並投以同情的眼光。

那位仁兄眼中閃著淚花,一次又一次將眼神化作惡毒的利劍,向我射來。

可憐的孩子,一定是不敢直視蔡奇,所以眼神都打彎了。

我得鼓勵他。

我向他微笑,回他以堅定的眼神,順帶握拳替他打氣。

他被我的表情感動了,身體晃了晃,捂著臉悲鳴一聲,跑了出去。

好可憐啊……

“葉紅旗,收起你的同情心!”

我咽口口水,將同情的眼神收起,轉過臉來對著蔡奇諂笑:“蔡助理,那是他不懂事,我們都渴望著聽你教誨呢!聽你講一句話,我十年都領悟不過來,你就是那高瞻遠矚的存在。”

蔡奇別過臉去,長長歎了一口氣,再轉回來,對我勾勾手指:“好了,輪到你來聽取我的教誨了,過來吧。”

我抖著腿跑過去,盯著他的電腦,眼睛都要看直了。

“蔡、蔡助理,那句話,不是我打的!”我指著表格最後一行的備注,差點也一路狂奔出去。

完了,我忘記把我打來發泄的話給刪除了。

“蔡奇,你是賤人,你是小人,你是種馬……”每讀一句,我就看見蔡奇的笑容更明媚一分。

“你卡裏有多少積分了?”他的聲音異常冷靜。

我揪住胸卡,可憐兮兮地看他:“七十多分了……”

他靠著椅背,摸了摸下巴,朝我微笑:“快到合格分了啊!”

我哆嗦著撲過去抱他的大腿:“蔡助理,我這麽弱小,又這麽年幼,你不能趕盡殺絕啊!我隻是一個可憐的弱女子啊!”

蔡奇的臉黑了黑,一把抓過我的積分卡,在讀卡器上嗶地刷了一下,修長的手指動了動。

我眼前一黑。別了,我的天悅集團。別了,我的美好前程。葉紅旗,看來你得努力找工作了!

“把胸牌拿回去。”蔡奇敲敲桌子,挑眉看我。

沒有希望了,沒有人生了……都這個地步了,我還賤格什麽,我要奮發!

“蔡奇,我忍你好久了!”我一巴掌把胸牌打飛,一腳踩上蔡奇的椅子,以君臨天下的氣勢俯瞰蔡奇。

他撇撇嘴,做了個請說的動作。

我將指節捏得嘎巴嘎巴直響,怒吼:“你還真把我葉紅旗當軟柿子了?我告訴你,你錯了!”我大義凜然地訓斥他,“你花我的錢,滅我的威風,無視我的尊嚴,我要替天行道,滅了你!”我咆哮著,完全無視漸漸圍攏過來的同事。

蔡奇很鎮定地看我,淡淡問:“怎麽滅?”

嗷——!我仰天嚎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來回搖晃:“蔡奇,我要讓你知道中國的女性是站在紫禁之巔的!”

“……”他用看白癡的眼神看我,順帶拍了拍我顫抖的腿,“下去吧,紅旗,站太高會腿腳發軟。”

要不要這麽淡定啊!我快抓狂了。

“你是賤人!”我怒罵。

他鎮定地點頭:“對,我是賤人。我放你在我身邊,我就是一個賤人。”

“你不要臉,你虛偽!”我憤慨。

“葉紅旗,我再說一遍。來拿胸卡,如果不要,我就真的丟了!”他淡定地用食指點著屏幕。

“拿什麽拿,這都隻剩幾分了……”我突然就挪不開眼了。他的屏幕上,顯示的積分是……80分。

他是給我加分了!

噢……NO!瞧我都幹了些什麽?我一個箭步滑了過去,無比熟練地抱住蔡奇的大腿:“蔡助理,剛剛那些都是玩笑話,您千萬別當真!”

他冷哼一聲,微笑:“紅旗,我怎麽會不留下你呢,你那麽努力逗我開心,我怎麽也得報答你啊。”

我看見他又改了改分數,屏幕最後顯示……79分。

“最後一分,看你的表現。這一周裏,你如果能讓我開心,我就放你進來,還有……”他冷笑,漆黑的眸子閃了閃,十足的惡魔,“別給我戴高帽子了,戴再多都沒有用,反正我是賤人。”

“……”噢,不,我糾結地揪住頭發,將熱淚都蹭在了他的褲腿上,“蔡助理,你是我的衣食父母啊,我怎麽能不愛戴你……”我顫抖著捶胸,嘴巴直哆嗦,“你就是我的生命,我的太陽……”

他黑著臉,啪的一巴掌拍開我,開始工作。

我痛定思痛,決定用實際行動報答蔡奇同學對我的殷切希望。片刻之後,我看見蔡奇扭曲的臉和顫抖的指:“葉紅旗,不要把便簽紙標語貼到我這邊來,看得我頭暈。”

我用澎湃而堅定的眼神看他:“蔡助理,這是我的決心,請不要無視!”我寫了足足三十份標語,都貼他那邊了,都是諸如:你是我的天,你是我人生最明媚的陽光,你是我人生最高的目標,你指引我成長……這類話,我已經寫到手熟了……

“我警告你,不揭走標語,我就扣光你的積分!”他怒吼,一向淡定的小臉終於破功了。

哈哈哈!我仰天長笑,小樣,你終於不淡定了!

蔡奇是世界上最小氣的男人,那麽一鬧之後,他立刻專心地針對起我來。

領製服的時候,誰都有一套漂漂亮亮的製服,唯獨我的,是蔡奇助理用舊了的改版。

洗得幹幹淨淨的,還帶著他身上的味道,很淡很清新。我捧著製服,又淚流滿麵了好多天,心潮一直澎湃起伏,久久不能平靜,直想撓牆。

“葉紅旗,我們部門號稱金陵十二釵,現在多出來一個,你說公司的資源怎麽分配?”蔡奇大人敲著桌子,用很專業的語氣分析給我聽。

“您說的都對!”我點頭如搗蒜。誰讓我是那個多出來的十三,活該我穿舊製服。

蔡奇用他那漂亮的桃花眼看看我,立刻眉開眼笑:“紅旗,你穿著我的製服,倒有幾分我初進公司的樣子。”

我默然地看看他,轉過臉去,從抽屜裏拿出一麵鏡子,上下左右照了照,刹那間澎湃:“蔡助理,回頭你問問你媽,有沒有丟在外麵的姐姐?”

蔡奇的臉黑了一黑,啪的一巴掌把我的鏡子給拍到了一邊,朝我怒目:“葉紅旗,你怎麽就成我姐姐了?”過了兩秒鍾,他回過神來,更加憤怒地咆哮,“你怎麽可能跟我是一家的,你做夢!癡心妄想!”可能是找不著詞了,他啪的一拍桌子,又加一句,“你就白日做夢吧!葉紅旗,你想和我一家,那是癡人說夢!”

“……”我舉起袖子,擦擦濺到臉上的唾沫星兒,默默地在心底嚎叫。這孩子太喜怒無常了,說風就是雨,心理學說了,像這樣的,不是小時候缺鈣,就是長大了缺愛。咱不跟心理有殘缺的計較!

蔡奇這麽一怒吼,將隔壁的十二釵都從夢遊的狀態給吼了回來。大家目光灼灼,頓時將我燒了N個窟窿。

我羞愧地一扭頭,蹬蹬蹬就往外麵跑。香蕉你個蘋果的,我要不對著開水間的牆壁問候蔡奇同學的親戚朋友祖宗八代,我就沒法在天悅淡定下去了。

“葉紅旗,哪裏逃?”蔡奇才不會給我溜班的機會,一伸手,就把我的領子給揪住了,“你最後一分不想要啦?”

我想要,可蔡助理您得給我這個機會啊!我回頭,無比諂媚地哼唧:“蔡助理,我要!”

他的臉抽了抽,突然一掌拍在我的肩膀上:“紅旗,你的語氣好邪惡!”

“……”我默默地轉頭,將這句人身攻擊吞進腹腔。

“這樣吧,今天有新產品發布,你跟我去幫忙布展,做得好,我下班的時候就把那一分給你加上。”

我立刻積極無比地捶胸發誓:“蔡助理,我保證會做到最好!”

他瞄了我一眼,食指曲起叩叩桌子,沉思道:“我記得你進天悅集團的第一天就說過,不會將個人的情緒帶入工作中。”

那是肯定的!肯定不可能的!

我一揚脖頸,毫不心虛地再度宣誓:“不會,蔡助理,相信我,我隻會將工作帶入我的個人感情!”

蔡奇非常開心地拍拍我的肩膀,和顏悅色地稱讚我:“很好很好,這種狀態要好好保持。”

我握拳,臉向著太陽的方向,久久凝視,用樣板戲的姿態表達我的決心。

他走了兩步,又停下來:“這麽說,今晚加班,我可以少申請一份加班費了。”他衝我似笑非笑地挑挑眉,伸手做了個槍擊的動作,“你,態度不錯!”

嗷……蔡助理,你好毒!

說是幫忙布展,其實是找來我做搬運工人吧,我暗自腹誹著。現在是下午一點一刻,其他人都去午休了,作為新品展示會場的會議室裏就隻剩下我和蔡奇兩人。

蔡奇仰頭看看天花板,又看看桌布,對我很不滿意地抱怨:“這裏的色調不對,展會的基調應該是藍黃色。”

我用很專業的姿態衝他中肯地點頭,從褲子後口袋裏掏出小筆記本,認真地記錄。

雖然我也不知道展會的“機吊”是啥,但是這不妨礙我在筆記本上閑極無聊地記錄:蔡助理內虛,下巴上有顆紅痘。

蔡奇瞄了我一眼,樂了:“紅旗,你就裝吧,你說你聽懂了哪一句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我很憤慨地回答他:“蔡助理,請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蔡奇居然讚同地衝我點點頭:“那是,跟你說智商確實侮辱它了。”他轉過臉去,左右打量橫幅和布景,又皺了皺眉,“你先幫忙把東西收拾收拾,再過一個小時,估計就會有客戶陸續來了。”想了想,他補上一句,“今天天悅的大公子要過來,你好好表現,說不定就和他看對眼,山雞變鳳凰了。”

他就不能再含蓄一點嗎?不帶這麽直擊別人內心深處的!我瞪著眼睛怒視蔡奇,淚流滿麵地指責他:“蔡助理,你不厚道!”

蔡奇很是詫異,問:“哪裏不厚道?”

我顫抖著手,沾了一把自己的小淚,將頭發給理了理:“你自己去莫道裝小資,今天天悅的大金龜來,就把我整成這副模樣!”

我身上還穿著他的改小舊製服呢。

蔡奇拍拍我的肩膀,安撫我:“放心,紅旗,按照正常人的眼光,你穿製服要比穿禮服來得和諧,除非你非要換上你的黑唐裝。”

我回他一個冷臉。

“唉,不但大金龜會來,聽說翔實的小金龜也要來,紅旗,你可要把握好了,不要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他意味深長地看我。

太陰險了,在這時候才告訴我!要是知道寧墨也來,我非把自己收拾成高級精英不可,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灰頭土臉。

“是不是特別後悔今天沒有好好裝扮?”蔡奇笑眯眯地看我,伸手捏捏我翹起的領角,“其實也不是沒有機會,這次天悅和翔實打算攜手開發新項目,作為助理的助理,估計你會有大把的時間和寧墨重修舊好。”

我用憤怒的眼神瞪他:“蔡助理,工作的時候,不要談私人的話題。”

他挑挑眉,又聳聳肩:“我以為你會希望和我一起負責這次新項目的助理工作,將那一分的差額給補齊。”

新項目的助理工作!轉正的機會!都好有誘惑力!

“我以為你希望讓翔實好好見識一下天悅的強勢,讓寧墨看見你不同以往的一麵。”

我默默地捏緊拳頭,全身的血液都在澎湃。我憋了太久,總希望能有一個機會,讓寧墨知道我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我有自己的能力!自己的魅力!!

“蔡助理,讓我去,請讓我負責這一次的跟進!我一定會好好協助你,做好助理工作!”

蔡奇突然拍桌子大笑:“紅旗,我騙你玩的呢,你看你認真的小樣,天悅和翔實怎麽可能攜手開發新項目!”

太惡劣了!太傷人了!在人家的傷口上灑鹽巴,不可原諒!我閉了閉眼,伸手就掄起講台上的話筒砸了過去。

嗡……話筒砸在蔡奇頭上發出很大的轟鳴聲。殷紅的鼻血緩緩流下,我看見蔡奇伸手擦了一巴掌的鼻血,然後就雙眼一直,大叫一聲,緩緩地癱了下去,動作緩慢而優雅……

我的汗毛刹那間就豎立了,突然想起他其實是個文弱的小青年,我這麽掄圓胳膊發力的一抽,會不會將他抽成了腦殘?!

“蔡、蔡助理,你要挺住!”我抓起他的雙腳,使勁向門口拖去。我得救他,在成為精英之前,我不能背負刑事案件!

“嗷……葉紅旗……你……”我一轉臉,就看見蔡奇同學顫抖的手指,和再次緩緩閉上的眼。OMG,臨近會議室大門,有一層小台階,我忘記了。

蔡奇同學,你千萬挺住了!我奮力一腳,踹開會議室的大門,單手抓著蔡助理的腳踝,一個掄臂,將他甩出了大門。大門外,正站著西裝革履的黑衣精英們,看見我單手甩出蔡奇,齊齊後跳了一步。

大家的視線順著蔡奇斷斷續續滴落的鼻血,延伸進了會展中心,不約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氣。站在最前頭的精英同學,皺著眉頭,冷著臉,看著蔡奇奔流不止的鼻血,臉色越來越差:“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負責的人出來!”

我苦著臉舉起手,打著哆嗦匯報:“報告,就是我們倆。”

“現在怎麽一回事?”他的眼底有著薄怒,“還有二十分鍾就要進場,已經有客戶到樓下的大廳了,你們在搞什麽?”

我哆嗦著嘴唇,指著地上的蔡奇,結結巴巴地解釋:“工……工傷,話筒,台子上,砸下來了……”

“……”黑衣精英們都石化了,齊齊看了看躺在會議廳門口的話筒,一起沉默。

有微弱的聲音從地上傳來:“報告總經理,十級地震,都震我臉上了。”

居然是天悅的太子爺!我完全沒了搔首弄姿的心情,隻能淚流滿麵地轉過臉去抽搐。蔡助理,你真腦殘了,這理由也虧你掰得出來!

所幸太子爺並沒有深究,隻是認真地看了我一眼,嗯了一聲,就帶著那票精英,走進了會場。

“紅旗,放掉的血有沒有20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