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最初不相識,最終不相認(1)
1
姚莉的臉被燙傷後,跟公司請了一個月的假。
剛開始的時候,姚莉的臉頰一片紅腫,遍布水泡,樣子很嚇人。
照鏡子時,姚莉很擔心自己就此毀容。
兩個星期過後,紅腫消退,小水泡遺留下一些淡紅色的細嫩疤痕。大夫說要過三五個月之後,那些痕跡才能慢慢淡化。
那陣子,姚莉很少出門,每次出門都要戴著口罩和帽子,好像一個鬼鬼祟祟的明星。
範琪琪和公司裏其他兩個女同事一起來探望姚莉。她們每人買了一束鮮花,帶著應時果品,好像清明祭掃一樣出現在姚莉麵前。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啊,你說你談個戀愛,怎麽遇上這種變態的女人啊?這幸好沒給你潑硫酸,不然的話,你的臉就徹底毀了。一輩子沒臉見人,真不知道有多淒慘。”範琪琪看著姚莉臉上的紅疤,嘖嘖感歎。
“是太慘了!看這臉,就是好了也說不定會留疤呢。”一個女同事附和說。
另一個女同事見縫插針:“的傷害還能治愈,關鍵是怕留下了什麽心理陰影啊。這以後還敢談戀愛嗎?再談幾次,臉沒了不要緊,命沒了才叫完蛋呢!”
姚莉終於知道她的人緣有多差,她受了點罪,就有一群人屁顛屁顛地跑到她麵前來幸災樂禍。估計她們背後不知道拍了多少巴掌叫好,巴不得送來幾個花圈,當場給她焚香燒紙。
“你們參觀完我的慘狀就回去吧。”
蔡依林臉上長幾個痘,這些八婆都能熱議好幾天。她發生這種慘劇,對她們來說就相當於廣島原子彈爆炸。
此後一個月,公司的女同事見麵不愁沒有談資了。她會成為她們八卦的主題。
以範琪琪為首的三個“戰地記者”來探視她之後,回去可以連篇累牘地爆料,各種直播、轉播、重播、點播一定會把她身上發生的慘案傳遍公司,盡人皆知。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姚莉送走了女同事,周遠安又前來探視。
姚莉厭煩不已,再多些人來看,她真是活不了了,直接舉辦遺體告別儀式好了。
周遠安仔細地看著姚莉的臉蛋,關切地說:“你別著急上班,一定要耐心調理,把臉上的傷養好,麵子問題可不能大意。”
“我會注意調理的。”姚莉謙虛地說,“我請一個月的假,因為個人問題耽誤公司事務,給公司帶來很多不便。周總可以另聘他人填補職缺,我會理解的。”
周遠安語重心長地說:“別胡思亂想了,你安心調理,總助這個職位會給你留著,隻等你回公司複工。”
“那可以先在公司裏找人代職,免得空崗。”
“總助這個職位事情多,公司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要經辦,不熟悉公司的人根本接手不了。我本打算提升範琪琪做個副總助,趁你不在,讓她接手適應一下。可她死不爭氣,剛上手一天,就搞得公司上下一團亂,還跟我哭訴,怨我趕鴨子上架。鬧騰完了,就屁滾尿流地回她的秘書崗位上繼續描眉畫眼照鏡子去了。真是朽木不可雕,有心栽培都長不出芽。這範琪琪簡直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沒辦法,我隻能讓蔣平暫時代理你的職務,等你回公司之後,再從長計議吧。”
姚莉點頭答應。
周遠安歎了口氣說:“我也很久沒休假了,整天上班,坐困鬥室,心情也很煩悶。”
“您是老板,不想坐辦公室,隨時都可以休假遠遊。”
周遠安提議說:“那我帶你一起出去度假吧?正好我也沒什麽要緊事,咱們一起搭伴出去旅遊,也好散散心。”
姚莉茫然問:“去哪啊?”
周遠安想了想說:“去香港玩一圈怎麽樣?”
“報團去?”
周遠安洋洋自得地笑說:“又不是出不起錢,報什麽旅遊團啊?一窩蜂的人舉著小旗遊景點,最沒意思了。咱們倆單獨去,我給你當導遊,你想去哪兒玩都可以,那多自由啊。”
“好啊。”
周遠安提出去香港旅遊,姚莉沒有揣測他的動機和目的,更沒顧忌他是否別有用心。她隻是想離開北京一陣子。北京就像一個沼澤,讓她不斷地沉陷,她有些掙紮不動了。
辦好通行證之後,姚莉收拾好簡單的行裝,去銀行兌換了一些港幣,帶齊所有證件跟周遠安一起飛赴香港。
走之前,姚莉猶豫著給葉植打電話。
葉植的電話打不通。
姚莉上網,發現MSN的好友列表裏也沒有葉植的頭像了——唐瑜切斷了她和葉植之間所有的聯係。
葉植已經遠離她的生活,像飛逝的風箏,線斷了,再也拉不回來。
姚莉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掉在鍵盤上,也許女人都是在眼淚裏明白感情有多痛。
姚莉用一塊白布蒙住葉植送她的那幅迎春花,她看到畫就會想到葉植。睹物思人,黯然。
公司的人都不知道姚莉跟周遠安一起赴港旅行。
周遠安做足了保密工作,並千叮萬囑,讓姚莉不要泄露行程。偷偷摸摸的,好像是帶情婦去異地偷歡一樣。
姚莉喜歡光明磊落的男人,看不慣周遠安的鬼頭鬼腦。
快上飛機時,周遠安還在向姚莉部署保密方針。
姚莉惱火地給他一句:“那我自己去可以嗎?”
周遠安總算閉上了嘴。
到了香港,周遠安跟姚莉下榻酒店。
姚莉洗澡之後本想休息,周遠安叫她出去吃飯,姚莉張嘴就要拒絕,周遠安抱怨:“早知道訂五星級酒店住,看他們說不說普通話。我打電話訂餐,那些服務生的廣東話講得太快了,根本就聽不懂。我的英語水平又不高,簡直雞同鴨講。”
姚莉不得不充當起周遠安的語言顧問,心裏嘀咕:也不知道是誰給誰當導遊。
第二天,周遠安跟姚莉出行時意見不統一。
周遠安要去大嶼山,姚莉要去海洋公園。
周遠安說:“所有公園都一樣,沒什麽可玩的。”
姚莉說:“周總,您自己去看大佛,我自己去海洋公園,咱們誰也別礙著誰。”
“別這麽說啊,咱們一起出來旅行,各玩各的算怎麽回事?你說去海洋公園,咱就去海洋公園,那大佛也不會挪窩,改天再去吧。”周遠安說完,長歎一口悶氣。
到尖沙咀坐渡輪之前,兩人一句話也沒說。
姚莉都快忘記身邊還有周遠安這個人。直到周遠安在座位上打起山響的呼嚕,旁邊的人唧唧喳喳地抱怨,姚莉才不得不推了周遠安一把,叫他:“周總,您醒醒!”
2
香港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是名副其實的水泥森林。
姚莉坐在大巴上層靠窗的位置,不停地在樓宇間穿行。她從窗子裏看著聳入雲天的高樓,想起蘇軾的詞:唯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姚莉恐高,但還是不顧一切地坐上了直徑17米、高20米的太空摩天輪。
有些事情必須要嚐試,因為生命太單調,新奇的體驗難能可貴,錯過了,很可能在以後的漫漫人生裏無緣再會。
所以,要把握生活機遇,令生命多姿多彩。
姚莉問周遠安要不要坐,周遠安搖頭擺手,連聲說:“算了算了,年紀大了,受不了那刺激,你還是自己坐吧。”
“既然來了,就試一下吧。”姚莉淡淡地說,“你要是連摩天輪也不敢坐,證明咱們之間的代溝太大了。”
周遠安麵有難色,內心掙紮一番後,不情不願地答應:“好吧,陪你坐一次。”
周遠安像赴死就義的壯士一般,跟姚莉坐上了摩天輪。
摩天輪轉動時,姚莉閉上眼睛,感覺自己慢慢脫離地心引力,像鳥一樣展開雙翅,在高空乘風飛蕩。
耳邊風聲獵獵,氣流迎麵擊來,好像把所有的煩惱都掃蕩一空。
脫離俗世泥淖,飛翔在邈遠的藍天,豪邁之情,令人心懷激蕩。
姚莉的心怦怦地跳著,耳邊是一片鬼哭狼嚎的尖叫聲。她睜開眼睛,透過眼罩和狂亂飛舞的發絲,看到盈盈藍天和綿綿白雲,那麽親近,那麽清晰,好像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得到。
下了摩天輪,周遠安癱倒在地麵上,像垂死的狗一樣翻著白眼,呼哧呼哧地喘氣。
緩解半個小時之後,周遠安攀著姚莉的胳膊站起來,他麵青唇紫、嗓啞音顫地說:“我快嚇死了!”
姚莉平靜地告知他:“還有瘋狂過山車呢。”
“什麽?!”周遠安麵無人色。
過山車總長842米,穿山過海,鬼斧神工。
姚莉獨自坐了一趟。
那是她坐過的最刺激的過山車。
時速如飛的過山車在山群和海洋之間翻騰穿梭,倒視海洋時,五髒懸空,High到極點。
姚莉下來時也兩腿發軟、頭暈目眩。緩上半天,才找到在地麵立足的支撐點和身體的平衡感。
周遠安沒耐心再陪姚莉玩這種刺激的機動遊戲,拉著姚莉去看海獅表演,在海洋展覽館參觀各種海洋生物。
姚莉一路陪同,兩人看到大鯊魚時,周遠安趕緊捂住姚莉的眼睛,把姚莉往懷裏拉,好像老鷹護小雞一樣。
姚莉對這種無禮親昵很反感,彈開兩步,一臉懊惱說:“幹嗎啊?”
“你不害怕啊?”周遠安一臉無辜。
“又不會跳出來吃人。”大驚小怪。坐完摩天輪和過山車,她的人生無懼,除了感情,還有什麽讓她害怕?
看完一係列表演,周遠安疲憊不堪,路都快要走不動。
兩人匆匆地回了酒店。
傍晚時,姚莉準備去太平山看香港夜景。
太平山是香港的最高峰,在那裏俯瞰“東方明珠”,可以把全港景色盡收眼底。
周遠安縱使疲乏,也不甘一個人留在酒店裏獨享寂寞,自告奮勇地要跟姚莉一起去。
姚莉很煩惱,她走到哪裏都有周遠安,陰魂不散,好像狗皮膏藥粘身一樣,甩都甩不掉。
兩人乘坐巴士上山。
雙層大巴沿著蜿蜒的盤山公路盤旋而上,嚇得周遠安心驚肉跳,一路埋怨姚莉不坐登山纜車。
姚莉緘默無語,忽然納悶為什麽跟她一起看風景的是周遠安。
難道是怕風景太美好,刻意安排了一個煞風景的人?
到了淩霄閣,暮靄籠罩群山,夜色緩緩降臨。
兩人先去了杜莎夫人蠟像館,參觀數百位栩栩如生的國際名人蠟像。
周遠安要求姚莉跟他在蠟像前合影,姚莉拒絕說:“我有怪癖,除非關係親密,不然輕易不跟男人合影。”
“那你也太保守了,這都什麽時代了,你還有這種封建怪癖?”
姚莉不置一詞,她跟周遠安相處時,時時刻刻都有種驢唇不對馬嘴的感受。
夜色降臨之後,周遠安和姚莉去了觀景台,觀賞世界三大夜景之一的太平山夜景。
在山頂放眼四望,維多利亞港兩岸高樓林立,滿城燈火流光溢彩,璀璨耀目。
周遠安借景抒情,一再向姚莉暗訴衷腸。
姚莉不想著他的道兒,不識趣地問:“周總,您有沒有帶您的太太來過香港?”
“你問這些幹什麽?”周遠安抽著煙,滿臉輕蔑地說,“她小家子氣,省錢省慣了,出來旅遊心疼錢,頂多就去趟九寨溝、西雙版納什麽的。那多半還得組個經濟團,比照十幾家旅行社的報價之後,才捂著口袋和心髒出去玩。”
姚莉不齒周遠安的態度,諷刺說:“女人不是天生愛省錢,多數是跟著窮酸男人過苦日子,才養成省吃儉用的習慣。周總不應該這樣輕視您太太,如果她沒有陪著您吃苦耐勞,而是窮奢極欲大肆揮霍,恐怕您掙多少錢都會不夠花,那今天也輪不到您說您太太小家子氣了。”
這種男人,應該配一個像範琪琪一樣愛花錢的女人,那他就沒有資本口出狂言,說什麽小家子氣之類的話。
周遠安有些不高興,冷聲說:“她年輕時是跟我吃了不少苦,我也感激她。但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她還神經質一樣地心疼錢,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好像苦日子沒過夠似的。我要帶她出來玩三天,她得用兩天工夫研究打折機票和特價酒店,我叫個蘇格蘭牛柳都像拿刀剜她的肉一樣,你說我怎麽帶她出來玩?”
姚莉沒說話,周遠安看她臉色陰沉,猜想是他說的話有失分寸,令姚莉不愉快。這種不愉快裏大概摻雜著兔死狐悲的意味。
周遠安怕姚莉對他失望,急忙見風使舵,說:“你說的話也很有道理,習慣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我自己也有一定的責任。等下次有機會,我會帶她出來,好好地補償她。”
“周總的家事,我不該多言。有衝撞之處,還請周總見諒。”
見姚莉的臉色有所緩和,周遠安脫下自己的大衣披到姚莉的肩上,含情脈脈地說:“山頂風大,別著涼。”
“我不冷。”姚莉取下大衣遞給周遠安,“謝謝周總關心。”
“別開口閉口都是周總,太生分了。咱們相識幾年,連朋友的情分也沒有嗎?”周遠安看著美不勝收的夜景,心裏柔情泛濫。
姚莉不解風情地給周遠安潑冷水:“您始終是我的上司。”
“這又不是在工作場合,你叫我一聲周哥,或者叫我老周,又有什麽大不了?咱們私下裏隻當是朋友,不是上下級的關係,你覺得這樣不好嗎?”
姚莉蹙了下眉,看著周遠安滿臉期待的神情,還是淡淡地說:“對不起周總,我叫不出口。”
周遠安歎了口氣:“算了,我也不難為你了。你的個性倔強,別人改變不了你的想法。共事幾年,我也了解你的脾氣。不管怎麽說,我還是把你當成朋友,就算是忘年之交,或者是紅顏知己吧,你在我心裏是有一定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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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拐彎抹角的刺探令姚莉謹慎提防起來,周遠安說了一堆話,長籲短歎,聲情並茂,姚莉一句話也沒接。
周遠安自顧自地感慨地說:“這些年,我忙著公司的大事小情,也覺得疲憊不堪。家裏的老婆隻會算計柴米油鹽,我跟她說股票、樓市、生意,她跟我說美容、麻將、連續劇,完全沒有共同語言。每次去歌廳唱《知心愛人》之類的歌,我心裏都冒酸水。人到中年,萬事皆備,唯獨沒有了知心的愛人,甚至連個體貼的知己都千金難求。那種寂寞孤獨的感覺,一般人根本不會了解。那麽多成功的男人找情人、包二奶,也不一定都是為了,也有一些人是真的需要體貼關懷和柔情似水。從老婆那裏得不到,就隻能去別的女人那裏尋求安慰。”
姚莉笑笑說:“周總,您要找情人、包二奶的理由很充分,相信沒有人會反對。”
“姚莉,你知不知道我在說什麽?你怎麽不明白我的意思啊?”周遠安盯著姚莉的神情,懷疑她故意裝傻充愣,“你是真聰明,還是假糊塗?”
“我真不明白周總是什麽意思。您有家有室,卻滿懷春情地想找情人、包二奶。我是您的下級,既沒資格反對,也不便發表我的看法。您是成功男人,有錢沒處花,想找柔情似水,我隻能表示理解。我不知道什麽是聰明,什麽是糊塗,周總,您可以給我解釋一下嗎?”
姚莉坦蕩直言。
周遠安張口結舌,一時說不出話。
這個姚莉太精明,四兩撥千斤又不著痕跡。他想抓到她,真要費一番工夫才行。
狡猾的魚隻會讓捕魚變得更有趣。
周遠安放出釣餌,笑說:“我們明天去旺角、銅鑼灣掃貨怎麽樣?那邊名店多,是女人購物的天堂,你想買什麽我送你。我帶了銀行卡,你盡管刷就是了。”
“您不是要去大嶼山看大佛嗎?”
“我還是陪你逛街吧,女人都愛逛街。既然一起出來,我就要照顧你的喜好。”
“我掙錢不多,沒有當老板的財大氣粗,平時也很小家子氣,習慣勤儉節約,不想購物亂花錢。”
周遠安豪爽地強調說:“我說了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