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辨玉玄策 (3)
趙泉祥在趙芊與孟瑭的關係問題上，犯下大錯，一度使信永興陷入危機，幸得孟瑭及時打出“天陽極綠”這一張王牌，方使得信永興重回正常運營的軌道，且有日漸興盛之勢！而今，趙泉祥已然將孟瑭當自己的女婿來看待了，這種欣然之背後，有種劫後餘生的後怕，有種力挽狂瀾的暢快與慶幸，有種“百轉並千回，山水終相逢”的幸福與快樂，但同時，他在心之深處，也存著一種憂慮，一種麵對風平浪靜而思慮暗波洶湧的緊張，一種將思想如一條橡皮筋那樣緊緊繃著的疲累，一種無法以一句兩句話來言傳而出的愧疚……
在高秉魁、孟瑭母親，以及陳判非看來，孟瑭在調查“變色石”時，一度看見真相將現的希望，隨即又陷入迷蒙混沌之中，以孟瑭的個性，他內心一定在突衝著，探尋著，以他自己獨有的方式，在一點點、一絲絲地靠近真相之門，哪怕從門縫中，亦要窺得蛛絲馬跡……所以，他們理解並相信孟瑭，他們關心孟瑭，但也不去幹擾孟瑭……
老楊師傅自接下雕刻天陽極綠的光榮任務，倍感榮光，興奮緊張，而又內心糾結，他想呈現一件偉大的、有深意的、獨到的藝術品，愈是如此，壓力愈大！時間在他查找資料、苦苦思索中，一天天過去，他仍舊未拿出合適的雕刻方案來。幾回遇見孟瑭，他總是笑著打招呼，但再無更多話語。孟瑭自然知道他所承受的壓力，也明白他心中對境界的追求，便笑著對他說，慢慢來，陳酒彌香，好湯須慢火……
但所有人，皆不知道孟瑭心中的孤獨，不懂得孟瑭那緊皺的眉間，堆砌著怎樣時而豪壯、時而失落的秘密。隻有孟瑭自己明白自己。他被一種預感的力量牽引著，像在黎明前的暗夜裏，秉燭而進的行者，他不清楚手中的燭火會不會被風忽然吹滅，也不清楚，那紅球一般的太陽，何時從雲層裏跳躍而出，將黑暗全然驅走，將一切全都映紅、照亮……
一天深夜，孟瑭在電腦上搜索有關地形圖研究的信息資料時，無意間看到了以衛星拍攝的形式，所呈示出來的玉州。孟瑭不斷地點擊著鼠標，那衛星圖片便不斷變大，孟瑭不斷拖動鼠標，那圖片便上下左右移動……
在圖片中，玉州的每一條街道，每一處建築，每一片綠地，每一條河流，皆呈現於其中。這時，孟瑭想起了師父高秉魁曾經說過的“減肥，還童，對抗”的感悟心法，孟瑭在自問著：自己若不是玉州人，自己若不是搞地質專業的，不懂得許多的平麵、立體、多維的綜合知識理念，那麽，麵對這樣的圖片，自己能看出什麽呢？也許是一無所知，也許是“睜眼瞎”，也許良久注視，亦是了無所感……
孟瑭揉揉自己的眼睛，似乎將自己頭腦中所有既定存在的知識信息，像格式化電腦硬盤那樣，一點一滴地暫且擱置而出，使得自己的心變得充滿純真，自己的眼光變得懵懂……而後，孟瑭睜開眼睛，以“減肥、還童、對抗”的心法，去引領自己的觀察眼光，打量著，注視著，掃描著，漸漸地，孟瑭慢慢地看出了一種味道，一種感悟，一種似偉大的詩人，在天地之間行吟，忽然迸發出來靈感的玄妙……
孟瑭迅速地連接了打印機，將“玉宮循跡”的秘圖，放大尺幅，打印了出來。然後，一手舉著打印圖片，一手搖動鼠標，觀察著顯示器上的衛星圖片……孟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似乎在一秒鍾之間，有一個神秘的聲音，提醒了自己，有一種冥冥的感知，將自己喚醒了……
條石秘圖上的線條，不正是翠栩山上的道路、溝壑、溪流之標注麽？古人用一種特有的“立地而假想俯視”的方式，以線圍地，以線示遠近，以線現高低，盡管這線條，不是現代人所采用的等高線地形圖中的閉合曲線，又或者，是秘圖繪製者刻意地製造玄虛，總之，是將需要傳達的東西，一盡地傳達出來了——秘圖所示，正是翠栩山！
孟瑭激動起來，思維異常活躍：“孑”字形線條，居於秘圖正中部位，可謂整幅秘圖的“中腰所在”，而“孑”字之中，斜挑與豎鉤的交叉之點，又可謂是中腰的“肚臍眼”——那麽，那個交叉點，便是玉宮的準確之處嗎？
從整個玉州，到翠栩山，從翠栩山，到“孑”字形，從“孑”字形，到斜挑與豎鉤的交叉之點，孟瑭一悟全悟，一通諸通，不斷地縮小了範圍，不斷地明確了查找的方向……
這天，天尚未完全亮，孟瑭便將準備好的一套戶外運動裝備放進車裏，開車前往了翠栩山，抵達後，孟瑭將車停在了潘小順家的院壩裏，便帶上戶外運動裝備進山了。
一進入山中，孟瑭便掏出打印好的秘圖圖片，對照山體走勢，觀察分析著：哪些是人力不可輕易更改的線索呈示，比如山脊、溝壑走向等等，哪些是人力容易去更改的線索呈示，比如道路、溪流等等。清代到現在，畢竟兩、三百年的時間過去了，雖不至於滄海桑田，但一味死守秘圖，一味“按圖索驥“，顯然是不可取的。
既然想到了這一層，孟瑭工作起來，便幹勁十足，不會為某一線條的對應歸屬未明確，而感到焦慮和失望，當然，也不會因為明確落實了某一線條，而得意忘形！
每將一條秘圖中的線條，在翠栩山實地，得到驗證確認，孟瑭便用筆在打印圖上標注一次……到日升頭頂時，孟瑭在打印圖上已密密麻麻標注了很多的符號，可是，那個“孑”字形線條，對應於哪裏呢？孟瑭始終沒有找到！
孟瑭坐在一處樹蔭下，看著莽莽翠栩山，忽然覺得自己的行為，既天真可笑，又充滿悲壯和執著。這麽大的山，這麽多的路，這麽熱的天，靠兩條腿，要勘遍所有秘圖線條之對應可能麽？
孟瑭休息了一陣，又開始工作起來，在山中轉來轉去，來到自己曾經一腳踏空，跌入“索魂溝”的地方。孟瑭現在站在地麵之上，俯視著“索魂溝”，跟之前在溝底行走，視角完全不一樣：在溝底，抬頭朝上方看去，隻見一條窄窄的天空，被濃密的草木枝葉籠罩著，頗有些“坐井觀天”的架勢；而站在地麵之上，俯察“索魂溝”，可以觀察出整個溝的走勢，而且可自由地選擇觀察的遠近與高低，不像在溝底那樣，隻有被動地一味朝前走，被溝的本身走勢牽著鼻子走。
孟瑭沿著“索魂溝”才走了幾步，便無法再朝前走了，前方皆生長著大麵積的荊棘，相互交錯，遮蓋住了溝口。荊棘之上開著許多黃色、白色、紅色的小花，但隻可遠遠看著，根本無法靠近，荊棘上森森密布的小刺，幾乎使人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孟瑭站在原地，想遠遠地觀察一下“索魂溝”的走勢，但放眼望去，草木蔥蘢，荊棘密布，乍一看去，與周圍的山地並無兩樣，“索魂溝”被嚴嚴實實地隱蔽起來了……
孟瑭忽然想：歲月更替，草木枯榮，日升月落，風霜雪雨，但唯一不變改的，是“索魂溝”的本身走勢！秘圖之中那個“孑”字形線條，難道對應的便是“索魂溝”嗎？
孟瑭從背包裏，掏出一種攀岩用的繩索，拴在一棵大樹的斜枝上，像隻壁虎一樣，貼著岩壁，一點點地朝“索魂溝”裏下，待雙腳踩在了溝底，便從背包裏掏出一個小遙控器，輕輕一按，拴在地麵大樹上的繩索套結，自動地鬆開了，孟瑭用力一抽，將繩索抽了下來，以肘為繩盤，將繩索盤成圈狀，重新裝回了背包中。
如今帶著裝備，有備無患地在溝底行走，與之前一腳踏空跌進溝底，而後慌亂、驚懼、不知前路的感覺，完全不同！沒用多少工夫，孟瑭便走到了“索魂溝”另一端的瀑布口，地下岩縫裏流淌出來的泉水，匯聚一起，在這裏形成壯觀之勢，飛流直下三千尺！
孟瑭將這一路走來的路線，在腦海中仔細地梳理了一遍，再次確認了：“索魂溝”的走勢，正是一個“孑”字形！自己一腳踏空的地方，便是“孑”字的起筆之處，而“孑”字中的那一斜挑，必然便是“斷玉穀”岔道了。
孟瑭這樣邊想邊走，很快走回到了“斷玉穀”岔道處，那塊老樹依舊，那塊如大象般的巨石依舊，孟瑭跳上巨石，朝“斷玉穀”岔道裏看去，感覺一切如舊！
如果說“孑”字形是整個秘圖的中腹，斜挑與豎鉤的交叉點是“孑”字的“中腹肚臍眼”，那麽，對應到實地，這個“肚臍眼”便是斷玉穀口的這塊巨石了！
孟瑭圍著巨石左轉右轉，觀察著巨石的每一處細節，希望能發現一處不易覺察的玄機來。可是，一連觀察了很多遍，仍舊未看出任何端倪。
孟瑭從背包裏掏出一把掘地鏟，在巨石周圍掏挖了起來，連挖了三處，皆無收獲，挖至靠近斷玉穀一側的地下時，入地約一尺多深，掘地鏟觸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孟瑭加緊掏挖，隨著一鏟一鏟的泥土被翻鏟上來，地下露出一圓形的石板，孟瑭用掘地鏟敲敲石板，感覺石板很厚。於是，孟瑭又掏出一把短鋼釺，插入石板一側的縫隙裏，拚盡全力去撬石板……
石板被撬開，下麵是一地洞，孟瑭搬來一塊石頭，朝地洞丟去，隻聽得裏麵傳來“骨碌碌”一陣響，待“咣”地一聲後，一切歸於靜寂。孟瑭拿出強光照明燈，用短鋼釺敲敲打打地探著路，順著地洞下麵的石階，朝下走去……
下完石階，前方是一條一人高的拱形甬道，甬道壁皆用石頭壘砌而成。孟瑭手舉照明燈，一步步朝前走，腳步聲在甬道裏傳來古怪的回響，似有人在後麵緊跟著孟瑭一樣。
走到甬道盡頭，一間正方形石室出現在孟瑭麵前。石室正中有一凹坑，孟瑭走近凹坑一看，見裏麵堆著一層石頭，以照明燈湊近照看，原來個個皆是翡翠原石，一共有19塊翡翠原石：最小的如拳頭般大小，最大的亦不過西瓜般大小，但孟瑭抱出幾塊來“憑意虛賭”一番，感覺皆是極品級別的原石……
孟瑭在石室裏四處查看，猛然間見到石室一牆角處，有一個橢圓形的環狀東西，緊緊地貼著牆壁，孟瑭用照明燈照去時，環狀物發出紅瑩瑩的光芒。孟瑭用短鋼釺輕輕觸碰了一下環狀物，環狀物悠悠地晃動搖擺起來，還傳來脆脆的聲響。孟瑭伸手抓住環狀物，朝外一拉，牆壁上便有一個近似於抽屜狀的石盒被拉出了，石盒中放著一本冊頁，冊頁封皮上皆是褐、紅、黑相間的蓮枝纏花圖形，而圖形正中一長方白色區域，寫著四個綠色漢隸字——《辨玉玄策》……
《辨玉玄策》共分為“境，達，審，參，若，闓，決，鑒，工”九個部分，分別闡述著“賭石心境，憑神達意，審勘石場，參化規律，若表就裏，以念闓石，策決玄理，鑒玉明根，解石以工”……
孟瑭聞著《辨玉玄策》上傳來的幽幽故紙氣息，小心翼翼地蹲下來，翻看著第一頁：
天承造化起玉尊
地續陰陽發石根
極生極滅相迭迭
大虛大實混沌沌
開化逐色未萌初
合和一統始為真
觀象及心表而出
察玄由目轉晨昏
……
待孟瑭看到《若》部，眉意舒展，仰頭輕籲，將《辨玉玄策》合好，似手捧絕世珍品一般，將其放進了背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