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茶花女的獨白奏鳴(1)

如果我戴著白色的茶花,就代表可以見麵。

如果是紅色的,那麽就不行。

那是我們的暗號。

我是如此的愛你……

—歌劇《茶花女》選段

洛卡卡式公主篷床,洛巴克式的華麗家具,清風卷起粉紅色的窗簾,再配以粉紅色的地毯和各種娃娃,整個房間沉浸在粉紅色的幻境中。

可是巨大的洛可可式衣櫃裏,現在正經受著劫難。

“啊!到底要穿什麽啊!”洛桑將腦袋從衣櫃中探了出來,然後往外扔著一件又一件昂貴的禮服,“DIOR的黑色小西裝,太男人氣。香奈兒的粉紅色篷篷裙,太小孩子;古奇的暗色禮裙……完全不適合這種場麵!”

“洛桑,不用這麽費心啦!我覺得對於你來說,款式倒是其次,主要是SIZE!”小卉好心地安慰著動作僵硬在半空中的洛桑。

而此時的我整個人呈現四腳朝天狀,躺在床上,全神貫注地研究最新出版的歐洲琴譜。

“我到底該怎麽辦啊!這可是渡井英邀請我們參加的盛大派對!一定一定會遇到很多音樂界的名流,我怎麽能不好好打扮就去呢!”

洛桑可憐兮兮地咬著手帕的一角,淚眼汪汪地趴在床頭看著我。

“啊!我知道了!”我忽然爆發出一陣仰天長笑。

“怎麽!你想起來渡井英最喜歡的顏色和衣服款式了嗎?!”小卉立刻興奮得兩眼閃閃發光。我興奮地高舉手中的琴譜,撲到小卉和洛桑麵前,“原來就是在這裏提高一個小調來調節旋律之間的弧度啊!怪不得某些地方還是演奏得蠻優美的……”

“咚!”

洛桑和小卉幾乎同時倒了下去。

“小葵,這個時候別研究琴譜了,好好想想晚上要穿什麽吧,你這次不想來個華麗的亮相,徹底改變你們之間的冰封狀態嗎?”

“話說回來,高淩葵是音樂界神話、弦音界的國王級人物—渡井英的青梅竹馬兼未婚妻的這個秘密,我可是保守得好辛苦啊!”洛桑無奈地趴在床邊上,膽怯地看著臉色漸漸陰沉的我。

“誰和你們說我是那個神經病的未婚妻啦!”

我憤憤不平地揮舞著拳頭,“他一年到頭隻會罵我,動不動就說我這個不好那個不好,而且整天鐵著一張包公臉。我為什麽要做他的未婚妻啊!”說完,我立刻垮下眼角,模仿渡井英的冰川臉色給小卉和洛桑看。

“可是……”

小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困惑地看著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你和渡井英,難道不是彼此喜歡嗎!”

轟!我腦海一震,頓時整張臉刷地紅了,然後趕緊從床鋪上坐了起來,尷尬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小卉和洛桑似乎同時知道說了不該說的話,麵麵相覷一番,然後立刻低頭做手邊其他的事情去了。

而我緩緩地低下頭,目光中卻帶著一絲的猶豫和悲傷,聲音小到似乎隻有我自己可以聽得到。

“誰說我喜歡他……”

哐當!

瑩白色的**飛濺而起,白色透明的玻璃酒杯相互碰撞,閃光燈漸漸擴散。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老先生站在宴會廳的一角,緩緩地高舉起手中的指揮棒。

指揮棒緩緩地落下,在空氣中劃落一個優雅的弧度。

華爾茲樂隊瞬間奏響,炫目的燈光瞬間照亮整個宴會會場!高跟鞋的摩擦聲,玻璃杯的撞擊聲,虛情假意的笑聲,侍從的小聲交談聲……

整個華美的宴會在指揮棒落下的瞬間,開始了它又一輪紙醉金迷之旅。

“哇!好盛大的宴會啊!”

洛桑正穿著自己從小山一樣衣服堆中挑出來的桃紅色禮服,滿眼桃心地用手捧著張大了的嘴巴,瞪圓了眼睛,吃驚地看著布置著富麗堂皇的宴會廳。

“小葵你家實在是……啊!救命……”

洛桑的話音還未落,就被我死死地掐住嘴巴。

“不要提我是高淩葵,還有我現在以渡井家族養女的身份,暫住在這裏的事情!”我額頭上冒冷汗,邊故作高雅地喝了口雞尾酒(其實是在左右瞄著,焦急地等待著渡井英的出現),一邊惡狠狠地拉過洛桑的耳朵說道。

洛桑立刻像小白兔一樣乖乖地點頭。

“不過渡井家真是了不起啊,這樣盛大的宴會,邀請的盡是世界頂級的音樂大師……在這個國家裏,也隻有無論財團力量還是音樂水平都是世界級的渡井家族可以做得……”

小卉一臉諂媚地認真地說道,話音隨著我的臉色漸漸陰沉而緩緩變小……

“啊!那個不是光頭嗎!”

看到我的臉色不對,洛桑急於尋找轉移話題的借口,忽然她眼睛一亮,踮起腳大大咧咧地揮手。

幹嘛啊!丟臉死了!我正想把洛桑的手抓下來的時候,卻看到一個異常熟悉的身影緩緩地向我走來。

“啊!司元棋!”

可不是!那個一臉陽光般笑容,還被無數女生包圍住得意洋洋家夥,不就是司元棋嗎?

原本不情願地被光頭拉扯著,脫離女生的海洋往我們這邊走來的司元棋,一看到我,仿佛眼前一亮,反而拉著光頭狂奔而來。

“小葵!沒想到你也來啦!”

司元棋的臉上立刻洋溢起開心的笑容。這家夥,為什麽總是笑得那麽沒心沒肺!

“司元棋,你好,我是小葵最好的朋友,我對你……”洛桑果然率先成為花癡,失魂落魄地看著司元棋。可是還沒開口說話,就被光頭一臉不爽地用力拉走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啊!好久沒有看到你了,你都躲到哪裏去了。我去你們學校找你,但是每次都沒有遇見……”

那當然,本小姐的學院路徑向來就是班級—音樂教室—班級……

“我在這裏是因為……哈哈哈哈,陪朋友來參加這種無聊的聚會!”我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卻遭到小卉的白眼,“不過你怎麽會在這麽無聊的地方啊!”

司元棋立刻一臉鬱悶地垂下了肩膀,“都是因為我那個惡心的老爹啦!說什麽被大名鼎鼎的渡井英正式邀請的宴會,一定要帶上全家人來一起參加什麽的……”司元棋無奈地指了指人群中一個正喝著葡萄酒,不亦樂乎地和身邊名流聊天的大叔。

看樣子也是個音樂名流的樣子,怪不得司元棋的琴拉得這麽好,而且打扮也富有貴族氣質,看來一定也是個有點家世背景的後裔。

就在這個時候,四周忽然暗了下來,被炫目的燈光和鮮花包圍著的舞台瞬間變得異常明亮。

主持人清了清喉嚨,用沉著而略帶激動的聲音宣布道:

“渡井英先生到!”

剛剛被光頭拖著,走到一半的洛桑忽然像是被打了一針強心劑似的硬是停住了腳步。

“渡井英!渡井英到了!我要見他本人,我們快點過去啊!”說著她就伸手過來抓住光頭的手,然後頭也不回像一隻**的長頸鹿一般地奔跑在人群中,“咻”的一聲不見人影。

“喂喂……”光頭的聲音還沒有回聲,就被洛桑一把結實地抓住,衝出人群了。

“無聊死了,我才沒有興趣見那個被別人說得天花亂墜的渡井英。他最近也隻是出現在宴會上而已。”這時,司元棋把頭撇到一邊,一臉“我才是真正的天才小提琴手”的不服氣樣子。

“同感,我對他也完全沒有興趣!”我朝他擺了個鬼臉,又遙遙地看了一眼此刻正被閃光燈、照相機、攝像機包圍在舞台中央的男子。

此刻的他顯得那麽閃耀而又如此模糊。

“嗯!既然這樣。”司元棋和我瞬間又達成了共識。我們相視一笑,然後眼睛立刻眯了起來,同時露出狡猾的眼神。

“我們一起溜吧!”

司元棋燦爛地微笑著,然後就拉起了我的手,我們趁著燈光還未全部亮起來的時候,快速地從絢麗的宴會廳溜了出來。

“呼呼呼!”

跑了一小段路之後,終於離開了宴會廳的視覺範圍。

“你看,今天的月亮好漂亮啊!”

我和司元棋百無聊賴地坐在庭院的長椅上,仰視著夜空之中無數明亮的繁星,還有雖然斑駁,卻完美無瑕地綻放著銀白色光芒的月球。

司元棋興奮地指著月球,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四周花壇中盛開的繁花,散發出芳香,漸漸籠罩著月色朦朧的庭院。木藤椅發出“咯吱、咯吱”好玩的聲音。

水潭中青蛙“撲通”一聲跳入水中,打破月亮的形狀,支離破碎的光影在水麵上遊走,漸漸又重新聚攏成空靈的圓月。

真的很美啊!我不禁輕輕地感歎著,眯起眼,遙遙地望向天空。

“你知道嗎?我爸爸媽媽臨終前告訴我的最後一個秘密:我們都是從一個叫弦音星球上來的外星人。我們星球上的所有人都很喜歡音樂。所以他們隻是回到星球上去了……所以……”

說著說著,我不由地有些哽咽,“所以……隻要我學好音樂,就能夠回去和他們團圓。”

“很美的故事……”

司元棋點了點頭,燦爛的目光變得有些溫柔。

“你也認為這隻是個故事,是嗎?”

我微微一笑,“但是……我還是願意選擇相信,寧願相信我是外星人,相信我現在回不去隻是因為自己演奏的水平還有限,認為隻是自己沒有用,還不夠資格回去。”我有些發泄似的向跟前的司元棋傾吐著自己的苦衷。

“那麽……”

司元棋若有所思地將手肘壓在膝蓋上,拖著下巴,靜靜地看著我。他忽然站了起來,宛如紳士般地微微彎下腰,伸出手,彬彬有禮地向我提出正式邀請的姿勢。

“漂亮的外星人小姐,能不能請你在這美麗的月光下,跳一支舞呢?”

“跳舞?”

我一臉不解地看著司元棋。

“嗯,跳舞!如果你想宣泄一種情緒的話,與其這麽費勁地說個不停,倒不如……”

司元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他的眼角掠過溫柔而善意的光芒,禮服精致而筆挺,我不禁失神地被他吸引,緩緩地伸出了手。

司元棋另外一邊手輕柔地搭在我的腰間,慢慢地踏起了舞步,空氣中流動著宴會廳裏傳來的提琴聲,司元棋的舞步精湛不失高貴,他握著我的手,手心散發著溫和的熱量……帥氣英俊的麵容上,洋溢著淡淡的燦爛笑容。

就像一個會反射能量的能量源,輕輕地靠近,都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溫暖,輕而易舉地感染到身邊的人,即使是陰霾的心情,隻要看到他的笑容,也會立刻開心起來。

“你跳得實在是太差了!”就在我癡癡地沉浸在這夢幻般的劇情中的時候,司元棋似乎忍耐已久的一句話宛如一顆巨石般壓來。

“喂!你知道這樣對待一位女士是很不禮貌的嗎!”

我怔了一下,瞬間從華美的夢境中驚醒。我嘴巴一撅,狠狠地用高跟鞋踩了下司元棋的皮鞋,轉身就要走。

“喂喂!不要生氣嘛!讓我來教你吧!”司元棋一看我真的生氣了,立刻換上一臉笑容,討好地拉住我。

我猶豫地白了他一眼,還是加快了腳步。

“喂!不管怎麽說,我至少可以知道你為什麽能演奏出那麽悲傷的曲子吧!”

司元棋撓了撓後腦勺,忽然困惑地問道。

“因為……”我終於停下了腳步,轉過臉來,眨了眨眼睛,將手指迅速地放在雙唇之間,狡黠地微微揚起嘴角,“It’ssecret!”

司元棋微微一愣,額頭漸漸出現一個大大的井字,然後蠻橫地伸出手拉著我的胳膊。

“告訴我吧,我很想知道。”

“那,你會相信我說的話嗎?”

司元棋皺著眉頭絞盡腦汁地想了想,“雖然你脾氣火爆,不講道理而且喜怒無常……”

他摸了摸下巴之後,認真地看著我,忽然嘴角一揚,燦爛地笑著。

“可是……不論你說什麽,我都相信!”

我吃驚地看著司元棋英俊的臉上,那一縷洋溢著足以和陽光媲美的微笑。

我都相信……

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簡單而單純的幾個字,在刹那間打動了我,風輕輕地吹拂著我的頭發,吹過我麵前這個,擁有著太陽一樣光芒的少年。

不論你說什麽,我都相信……

這樣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宛如一股清澈的暖流,從我的心間緩緩流過。

風靜止,我被吹起的頭發緩緩地落下,月色傾灑著靜謐花園,安靜得像詩歌中的幻境,花香悠然地飄蕩著,琴聲若有若無地浮動在透明的塵埃之中。

很久以來,【他】不再相信我的努力,不再相信我的堅持,不再相信我能演奏出令【他】滿意的音樂……

我多麽懷念小時候……

“小葵,我相信你,你是一個天生的小提琴家。”

但是沒有了,不會再有了。隨著渡井英踏上越來越高的音樂巔峰,我們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遙遠。

難道是爸爸媽媽,或者是那個牧神潘恩,因為聽到了我的琴聲,而給予我了這個純真的朋友呢?司元棋難道是從天而降的天使?為了喚醒我內心的傷痛,撫平我的傷口而降臨人間的嗎?

司元棋,你真的願意聽我說我的故事嗎?

司元棋,你真的願意單純地相信著我嗎?

司元棋,你是我高淩葵可以相信的朋友嗎……

我的目光卻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司元棋清澈的眼睛,似乎被吸進去了一般,第一次有了想要告訴一個人一切的決心,我的嘴唇輕輕顫抖著。

“其實……”

我低下頭,不知道為什麽,生平第一次,讓我覺得已經堅強到無懈可擊的內心忽然打開了一扇門。

“其實,我是渡……”

“小姐!小姐!”忽然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猛然出現。

“管家……”

我立刻打斷了想要和司元棋繼續聊天的思緒,吃驚地看著向來鎮定,現在卻手忙腳亂出現在我身邊的管家。

“小姐!大廳那邊……出,出事了……”

啪!

“渡!井!英!你以為你算什麽東西!你這個下三濫的胚子!”

丟下司元棋一個人,我跟著管家剛走進大廳,就聽到玻璃杯摔碎到地麵上的聲音,一個滿臉通紅,渾身酒氣的男人正踉踉蹌蹌地指著渡井英,嘴裏伴隨著一陣罵罵咧咧的話。周圍圍滿了宴會廳上的達官顯貴,他正被三個彪悍的保鏢拉扯著,憤憤不平地衝著渡井英大聲叫喊。

“你以為獲得了‘仲夏夜之夢’就有什麽了不起了嗎!你這個隻會使用卑鄙手段的家夥!哈哈哈哈哈哈!不對,應該說是你這個繼承了渡井家族陰險手段的卑鄙小人!”

渡井英此刻卻依然一臉泰然自若的平靜,他就像神邸一樣不會被任何事物撼動,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他若無其事地從侍從手中接過麵巾紙,出奇冷靜地擦拭著自己被酒水濺濕的袖口。

“哈哈哈,說不出話了吧!渡井英,你心虛了吧!你以為你們通過那些肮髒手段獲得地位和名譽的事情,就不會被世人發現了嗎!你還真是太天真了!你們渡井家族的人全都是廢物,不過是些沒有實力,隻能靠奸詐手段不斷向上爬的可憐蟲!哈哈哈哈!”

“怎麽?你這副表情是做什麽?難道你想裝作沒聽見?哈哈哈!膽小鬼!渡井家族的人都是膽小鬼!有本事你就現在給你大哥我當眾演出一首,你要不能演奏出讓我心服口服的音樂,你這個弦音之王趁早在整個弦音界消失!”

那個喝醉酒的男人顯然是酒性發作,衝著渡井英滿嘴胡言亂語。

這個該死的家夥。

雖然關於渡井英的不利傳聞早就見於報刊的花邊新聞上,但是膽敢在渡井英的歸國宴會上,這樣赫然地指責渡井英的人,顯然是吃了豹子膽。不過周圍的音樂界人士,都是本著看好戲的心情,耐心地觀察著事態的發展。

“一群廢物!”

我站在圈子外麵,口中不禁責罵著那些空有其表的家夥。表麵上他們對渡井英的弦音之王的地位都心悅誠服,其實心裏早都對這個異常年輕的少年充滿了猜忌。

“小葵!小葵!你來啦!”

似乎尋找我很久的洛桑忽然發現了我,緊張地跑到我身邊,這個時候一直跟著父親身邊的小卉,也擔憂地跑到我身邊:“剛剛氣氛太緊張了,這下怎麽辦啊!”

“要是渡井英這個時候,因為這個瘋子的瘋言瘋語,當眾演奏一段音樂會有份,所以他無論如何也是不能演奏的……

可是,如果任由這個瘋子胡言亂語,不但對渡井英不利,明天的報刊上一定又會多了很多渡井家族的閑話吧!”

小卉摸了摸下巴,情形了解得一清二楚的她,非常周全地替我分析道。

“這個時候渡井英一定騎虎難下,演奏還是不演奏,無視這個家夥,還是把他攆出去……渡井英一定很為難吧……咦!小葵呢?小葵去哪裏啦?”

“啊!小葵!高淩葵!你去哪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