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邂逅在牧神舞後的森林(1)
睡夢中有人唱歌，
他走到我的夢裏，
用熟悉的聲音喚著我的名字和我的夢想，
直至沁入心肺……
—歌劇《歌聲》選段
炫目的陽光刺激著眼球，耳邊的喧鬧聲漸漸響起，從厚厚的高質量耳麥外，打破LINGKINGPATR的搖滾旋律，順沿耳廓的各種路徑，最後穿破耳輪匝肌的防禦，就連窗外疾馳而過的風都無法阻止喧鬧的聲音。
“喂喂同學們！你們看報紙了嗎！天哪！天哪！簡直就是特號大新聞！”
“你吵那麽大聲幹嘛！”一個女生有點膽怯地指了指前排的【某個身影】……但是完全壓製不了一汽車女生的激情狂叫。
“渡井英這次又奪得了號稱音樂界奧斯卡的‘仲夏夜之夢’大獎啊！天哪！”
“新路社報道：渡井英，年僅20歲的音樂天才少年，再次刷新了個人神話，第二次蟬聯‘仲夏夜之夢’的寶座，當之無愧地成為當今世界提琴皇帝！評論家、資深音樂人紛紛表示，提琴界已經可以完全放心地交給渡井英了，並且深信在百年難遇的天才渡井英的帶領下，會將整個提琴界上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
“渡井英！我的偶像！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一張被傳來傳去的報紙上，立刻印滿了各種各樣、各個牌子的口紅印記。
“我要歇斯底裏地呐喊啦！渡井英實在是太帥了！看報紙了沒看報紙了沒！過一周之後他就會回來啦！OH
YEAH！”一個肥胖的少女捏著報紙，嘴裏含著棒棒糖興奮地高高跳起，再安全降落。
旅行大巴上瞬間發出了某個螺絲釘被震掉的聲音。
“喂！小聲點……”
另外一個女生從汽車前排顫抖地站起來，捂著嘴，小心翼翼地提醒坐在汽車後排，此刻已經喧鬧成一團的女校學生。
“不過！渡井英雖然帥到沒天理，連那些名門淑媛都是他的瘋狂粉絲。而且又是能跟歐洲音樂界相媲美的頂級音樂世家渡井家族的唯一繼承人！但是……他畢竟是離我們太遙遠了，是高高在上的太陽級聖殿人物啊……”
“是啊，雖然我們星弦女子音樂學院是世界音樂界的NO.1音樂學院，不過提琴界神話級人物—渡井英，對於我們來說隻是電視、雜誌、頒獎禮上的存在……不過現在，可是有一個就近在眼前喲！”
“對哦對哦，”幾個女生的腦袋立刻從各個角落紮堆在一起，“聽說，這次的夏季訓練營，選擇和我們在同一時間一起去有著‘弦音之島’之稱的‘鳥泊’的還有—”
“就是那個啊，一直在全國音樂學院中吊車尾，簡直給音樂界抹黑的雜牌學院—”
“可是從去年開始不知道走了什麽狗屎運,竟然招攬到司元棋那樣的天才小提琴手—”
“唉，要不是因為我們是女校,這樣的寶貝早就—”
“不過話說回來，那些沒有天賦的混混長得還真是帥呢……”
“啊，你們說的不會是……”
汽車上幾堆紮堆的人馬，在同一時間不約而同地達成了共識，一起呐喊了出來。
“星籟男子音樂學院！帥哥集中營！哦耶！”
就在那個大胖子女生站在座位上，激情昂揚地大聲高喊著“星籟男子音樂學院”的時候，忽然發現旁邊的人都頓時沒了聲音，而她自己也籠罩在一片氣勢淩人的陰影之下。
“呃……不會是……嗬嗬……嗬嗬……啊！救命啊！”
“咚”的一聲，大胖子女生手上的報紙被一隻格外纖長的手蠻橫地抽走，然後冷冷地丟出了窗外。
窗外疾馳的高速公路上，明媚的陽光，仿佛頓時被烏雲遮蓋，每個人臉上都露出閃電劃過般的恐怖表情。
“給我安靜點！”
一個身材玲瓏、打扮時尚的漂亮少女站起來，叉著腰，轉身怒視著後排的女生。她帶滿一排耳釘的耳朵上，炫目的音樂符號耳釘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彩色裹胸和熱褲緊緊地勾勒出完美的身材。雖然穿得像個超級辣妹，但這個女孩的氣勢完全就是女王附體！
後排的女生立刻像受驚的兔子聚集到了一起，身影變得相當渺小。她們看著眼前一臉鐵青、怒氣衝天的美少女，集體瑟瑟發抖著。
“女王殿下……我們不會再這樣了！”
“美麗善良漂亮優雅氣質非凡高雅的葵女王，我們不會再大聲了，原諒我們吧……”
……
這群家夥，真像是麻雀一樣，煩死人了！難道身在女校就要天天忍受這種折磨嗎？
我蠻橫地捏起了拳頭，正打算把剛剛收繳的另外一份報紙扔出窗外的時候，身邊忽然冒出兩個人。
“小葵，別這樣啦！”另外兩個同樣打扮入時的女生出現在我身邊。
“你們啊，難道不知道渡井英是我們葵女王的禁忌嗎？還有那個什麽星籟男子音樂學院？身為世界NO.1星弦音樂學院的我們，怎麽能羨慕那種雜草都能考進的、全是肮髒男生的學校呢？”小卉依照慣例，帶著一臉溫和的微笑，和一群女生“耐心地”講解著，雖然她“溫柔”的話語向來就像是釘子一樣，將一張張誠惶誠恐的表情定格。
洛桑趕緊把我目標視線中的幾份報紙通通搜刮走。
“不過，不過……”
剛剛的大胖子女生，爬到我的跟前想要將功贖罪，“不過女王殿下，這樣和男校一起進行夏季集中訓練不是也很有趣嗎？可以提高我們的音樂技巧，也可以趁機認識很多男校的……”
真是冥頑不靈啊！
腦海中的怒火又開始熊熊燃燒了起來，我正打算再度發飆，在高速公路上疾馳的大巴外，卻傳來一陣不懷好意的聲音。
“喂！坐在那一車上的白癡！剛才是哪個沒教養的把報紙隨便亂丟！剛剛我們的汽車被報紙遮擋住了車窗險些造成事故！”
“我們都是未來的音樂之星！你們難道想謀殺國家的瑰寶嗎？”
車窗外，一輛裝滿學生的大巴拚命地趕了上來，車廂內清一色都是男生，此刻他們個個都是驚魂未定，一副怒發衝冠的表情。
未來的音樂之星？國家的瑰寶？真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我一把拉開窗戶，叉著腰，剛好把氣出在這輛不知好歹的大巴車上。
“是本小姐我，怎麽樣！”
小卉和落桑也自覺地迅速站到我身旁，替我造勢。
“各位未來的音樂之星們，其實你們不認為多看看報紙對你們那些空空如也的大腦很有好處嗎？”
“就是嘛！要說未來的音樂之星也應該是我們星弦女校嘛！”
超級無敵紅色吊帶小短裙……熱褲……裹胸……的裝扮，自信的POSE……這簡直是殺死那些青春期少男的絕密武器！
瞬間，那輛正被怨念層層籠罩的大巴上一派寂靜，然後立刻傳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叫。
“OH！MYGOD!是正妹啊！是女高中生啊！”
“我都快哭了！我已經有三個月沒有見到除我媽以外的女人了！”
“你還見到你媽！我媽為了讓我專心練琴，把我關在男校裏麵，已經快一年沒有見到食堂大嬸外的女生了！”
“而且全是正妹啊！嗚嗚嗚嗚嗚……上蒼實在是太優待我們了！”
“我已經淚流滿麵了！讓我死在這公路上我都無怨無悔……”
……
我的視線漸漸地轉移到車身上的字樣：“星籟男子音樂學院”。
哼！真不愧是那個雜草學院，一群沒見過世麵的小男生，無聊、惡心，令人想吐，呸！
我正打算將窗戶拉上的時候，卻發現所有的窗戶幾乎以光速全都打開了，女生們就像動物園裏的長頸鹿，伸長了脖子，一雙雙充滿渴望的眼睛絕對不次於剛剛那些男校的“野獸”。
“你們就是傳說中帥哥滿地、音樂學習無所不能的星籟男子音樂學院啊？！我們是星弦女子音樂學院！”
剛剛是誰說“一直在全國音樂學院中吊車尾，簡直給音樂界抹黑的雜牌學院”……
“你們就是傳聞中美女泛濫，音樂天下無敵的星弦女子音樂學院啊！我們是星籟男子音樂學院！”
剛剛是誰說“一車白癡”……
就在我差點被冷汗淹沒的時候，整個場麵已經熱鬧得就像是在戰場上，兩方對上暗號的隊伍，或者是久別重逢的老鄉、拜了把子的好友相逢一般，快樂得就差放鞭炮慶祝了。
“對了！聽說你們學校有一個超級無敵、宇宙毀滅、世界爆炸，千年一遇的號稱星籟之光的霹靂大帥哥司元棋！他也來了嗎？”
終於，就連我的死黨洛桑都已經忍不住打開一扇窗戶，滿眼桃心地喊了起來。
我一聽到“司元棋”這三個字，體內一股厭惡之氣立即從腳底一直衝到了頭頂。雖然從來沒有見識過這個傳說中的司元棋本人，也沒有聽過他的演出，但是，也隻有那種沒實力沒大腦的家夥才會給自己冠上那麽惡俗的名號！
“啊哈！”
對方車窗裏，探出一個光頭男生。他眼角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然後衝著我們大喊一聲，“元棋啊，那可是我們星籟學院的國寶哦！可不是輕易就能見到的！除非……”
光頭的眼角再次閃過雄性氣息十足的色迷迷的光芒。
“除非你們和我們秘密聯誼！”
秘密聯誼？哈！哈！哈！……這也太可笑了吧！
可是，這個提議顯然受到全場的歡呼，兩輛大巴明顯地都往中間偏了偏，差點就要來一次親密接觸。
“對了！聯誼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叫那個，86/57/87，最主要是經常穿得很辣的—那個叫高淩葵的妞來哦！”
什麽？……難道他們對我的形容就隻有這些低級的詞匯嗎？
“葵，別生氣了，他們隻是一群每天練習優雅的肖邦，但腦子裏卻隻儲存色情漫畫的爛人罷了！”小卉簡直太棒了，不愧是我的好姐妹，一眼就看穿我在想什麽，而且她總是能一針見血。
“不過，我說小葵，你的身材真的有那麽好嗎？”
她又冷冷地補充了一句。
“……”
這個該死的女人！
一股小宇宙的火焰從胸腔終於徹底地迸發出來。
我一腳踩在駕駛員座的旁邊，嘴角抽搐，咬牙切齒地說道：“大叔！把他們這輛裝滿了白癡的大巴徹底地甩開！快—點—”
整輛大巴瞬間轟鳴了兩聲，像帶了光一般向前衝刺，很快就將那裝滿一車草包的大巴遠遠地甩在了後頭。
“哎……女人啊！”
“啊！不要走，不要走！”
“辣妹們，不要丟下我……”
……
“煩死了。”
在各式各樣的哀嚎聲中，卻有一句短短的哼聲，讓整個星籟學院的車瞬間安靜了下來。
在車廂的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一個少年將頭頂的鴨舌帽更壓低了一些，調大了耳機的分貝，然後明顯是一臉不爽地換了一個睡覺的姿勢。
在隻屬於他的世界中，是法國作曲家海菲茨?德彪西的優美而動情的曲調。
天際之間，蒙蒙的烏雲緩緩開始消磨了黑色，恬靜的光線從窗外照耀進大巴中，在被垃圾、零食、PSP、滿是汗的衣服，漫畫……堆積的車廂中，有一個特別的角落，明媚而優雅的光線，似乎隻為了照耀他一個人而存在著。
天空中的蔚藍色漸漸沉澱，金色的塵埃從空氣中悄然無聲地飄蕩飛舞，遊走在晴空萬裏的綠色公路上，漂浮在迷離的森林中，降落在沉靜的湖底。
注定的一切就這樣靜靜到來。
在我的強行要求下，大巴風馳電掣般提前一個小時到達夏令營的目的地—一座隱藏在森林深處的湖泊。
宛如天幕般鋪天蓋地的綠色森林，是候鳥的棲息地。每年的夏季，從北方遷徙而來的候鳥，源源不斷地停留在森林深處的神秘湖泊之中，為了產下新的生命而努力。
這個擁有著號稱零幹擾的純淨世界，是非常適合弦音的天然演奏大廳。而孕育著生命和希望的森林，據說被一個神秘的傳說包圍著。
“小葵，那個傳說到底是什麽啊？”洛桑好奇地拎著一堆行李，停下來站在我的身邊。
傳說……
我抬頭凝視著漸漸沉澱的夕陽，微微用手遮住耀眼的光芒。
森林被染上一層優雅的金色，帶著神秘而華麗、精致而安靜的色彩，太陽這個巨大星球的火焰開始漸漸熄滅。四周遊走的空氣就像是一首安靜的旋律緩緩地流淌在腦海中。
“那個傳說到底是什麽啊？”
“那是一個屬於音樂世界的傳說，今天，我會為小葵把它變成現實……”
……
“傳說？不過都是些騙人的把戲罷了。”
我拎起旅行袋，冷冷地說完，若無其事地朝房間裏走去，無視洛桑朝小卉擠眉弄眼的表情。
“我們的葵女王剛才有露出被男人欺騙的怨婦表情哦，真是不夠朋友，怎麽都沒有聽你說過？”小卉提著手中的琴盒，不怕死地大聲說道。
“男人……密林……欺騙……天啊！小葵……”我知道洛桑那春心蕩漾的大腦又過度運轉了。
“你們兩個，統統給我閉嘴！”
接下來整整一個晚上，星弦女生都沉浸在對男校和零食的渴望中度過，直到嚴厲的女老師一聲“明天早上6點的集訓誰都不能遲到！”緊箍咒一般讓一顆顆加速的青春心跳靜止，大家倒在床鋪上，很快就呼呼大睡。
半夜，我趴在簡單的木板床上，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凝視著窗前露台上那一排有些泛黃的木頭柵欄，和這整幢木質結構的旅館一樣，一種古老而神秘的味道正從這些潮濕的木頭中彌漫開來。
巨大的月球仿佛近在咫尺，耀眼的銀光伴隨著螢火蟲在半空中輕柔地飛舞，我失神地注視著月亮，注視著眼前的銀色光芒，從床上坐了起來。
朦朧間，那是一陣悠揚的小提琴聲。
我從來沒有聽過這樣樸實無華，卻瞬間撼動人心的旋律。
淡淡的宛如空氣中穿梭的清香，伴隨著我眼前的銀色光芒，漂浮在夜空的塵埃中。
我伸手觸摸眼前的銀色光芒，它們仿佛是會破碎的精靈一般，帶著誘人的色彩緩緩地逃走……
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一種力量，仿佛被那陣旋律召喚，我毫不猶豫地跟著走了出去。
銀色的光芒徑直延伸進森林的深處，不知道走了多久，幽暗的森林四周布滿了螢火蟲的溫暖光芒，空氣中遊走著淡淡的樹木香氣……
隨著時間流逝，螢火漸漸稀疏，天空也隨之變得明亮。
我揉了揉眼睛，看到四周的翠綠色森林。
沐浴在細微晨光之下的森林，像是一隻沉睡中的野獸，緩緩蘇醒。而在灌木叢生的一棵枝葉錯綜的大樹旁，立著一塊油漆已經有些斑駁的木牌。
鳥泊，繁衍期，禁止入內。
遠處鳥鳴聲漸漸清晰，空氣中的弦音也沒有停止，優雅而沉寂的音樂，已經進入的奏章，激昂而明亮，是如此純潔無暇的旋律。
奇怪？為什麽這個時候森林裏會有人拉琴？我的腦袋裏打滿了問號，而且我竟然像是夢遊般來到了這個地方……更是不可思議！
還是快點回去吧，看樣子天也快亮了……
但是那段旋律就像一個魔咒一般，它繚繞在空氣裏，我移動不開視線，也挪動不了腳步。
“呼—”
妥協般重重呼出一口氣，我實在抵擋不住那段提琴旋律的誘惑，朝鳥泊裏走去。
鳥泊在森林深處，樹木仿佛是自動為這樣一片精致的湖泊開辟一塊空地，陽光穿透細微的樹葉，徑直照耀在湖泊上，上麵正停歇著無數的白色小鳥，讓我眼前一亮。
“好漂亮啊！”我看見白色晨曦明晃晃地在水麵上落下痕跡，那些白色的鳥兒就像是高雅的淑女一般，撫摸著自己的羽毛。
我幾乎忘記了來這裏的原因，情不自禁走近那些鳥兒，可是當我剛剛走了兩步，一大群的白色鳥兒仿佛覺察到了什麽，一瞬間，同時飛向天際！
它們撲騰著翅膀，飛起的瞬間，讓我不禁屏住呼吸，眼睛漸漸地睜大。
剛剛漂浮在空氣中的琴聲同時消失，光線中穿梭著模糊不清的分子，飛舞著的白色羽毛，落在陽光的層層光影之中。
一切都美得令人忘記呼吸。
但更令我驚訝的是，當無數純白的羽毛騰空而起，越飛越遠之後，我的眼前竟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少年，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一頭張揚的被染成金色的頭發，這在修習古典音樂為主的校園裏非常少見。
此時的他就像是個貪玩的孩子，隨意地坐在鬆軟的泥土上，抬起頭看著在天空中肆意翱翔的鳥兒。他的嘴角向上彎成漂亮的弧度，一個比太陽還要燦爛的笑容定格在充滿活力的紅潤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