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天變奏曲之後的狂風暴雨(4)
“星弦學院，團體賽，第一小提琴手高淩葵！第一小提琴手高淩葵！！”主持人焦急地催促著。
渡井英的眼神從紙張上，轉移到了桃木門，他內心情不自禁地有些著急。
出了什麽事情呢？
她會不會路上出事了？
還是出了什麽……其他的問題？
……
他一麵不動聲色地擔憂著，一麵想象著接下來推開桃木門的那個少女：飄逸的黑色長發，隱藏在黑色製服下瘦弱卻倔強的身體，抑或堅定無比的目光……她會用什麽樣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麵前呢？
“高淩葵！取消……”
“我！我來了！”
門被人重重地推開，一個滿頭大汗，穿著華麗禮服的少女，冒冒失失地衝進宴會廳!
禮服銀色的光芒猶如月光般閃耀……
偌大的舞台上所有的團員已經準備就緒，當我拿著小提琴風一般衝進第一小提琴的位置時，毫無意外地遭到了無數的白眼。
站在指揮席的學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舉起指揮棒，示意演出開始。
悠揚的樂曲開始在整個大廳裏回旋，這次我們的參演曲目是根據民族音樂改編的交響樂《良宵》，整個曲子都給予一種舒適感。我小心翼翼地撥弄著琴弦，帶領著大家一同拉開絢麗的音樂序章。
終於，序章在一片和諧的音符中鋪陳開來。接下來，應該是第二小提琴加入，進行一段襯托主旋律的插曲，可是第二小提琴的位置遲遲卻沒有任何聲音……
刹那間，我甚至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麽問題。
可是……
等待的幾秒鍾很快就過去了，依舊什麽聲音都沒有。台下開始傳來“悉悉索索”嘈雜的聲響。
“莎繪！”指揮係的學姐不斷地做著誇張的口型，著急得眼淚都快蹦出來了，“你到底在幹什麽！！為什麽停止演奏！”
強烈的燈光就像是火焰一樣炙烤著我的身體，明晃晃白成一片的燈光下，莎繪學姐帶著陰險的笑容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身材嬌小的她放下手中的提琴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緊接著，她的身後，像是約定好的，提琴手們一個個接連不斷地站了起來。
“整個比賽，我們不再會演奏……一個音符！”
“莎繪你……”指揮的學姐一下子愣住了。
莎繪！她瘋了嗎？這樣下去的話，沒有人會得到晉級資格的！
我感覺有什麽東西在身體裏爆炸，腦袋裏一片空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高淩葵！就算多嚴重的下場我都不會後悔，隻要能讓你錯失比賽，名譽掃地，要我做任何事情我都心甘情願！”莎繪學姐竟然漲紅了臉，大聲地對我訓斥著。
“你以為我們會愚蠢到成為你的墊背，眼睜睜看著你一個人進入最後的決賽嗎？”
她的目光變得歹毒而邪惡。
整個演奏大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竊竊私語的聲音漸漸的就像是夏日的雷聲在耳邊轟然作響。原本安靜而肅穆的評委席上，評委們也按捺不住，帶著詫異的表情交頭接耳起來。
我沒有看渡井英的表情，不想，也不敢看。隻聽見司元棋和光頭他們在大聲地叫著我的名字，他們到底在說什麽，我卻一個字也聽不見了。
我就像是一個失去靈魂的木偶，呆呆地站在舞台的中央。
站在指揮席上的學姐麵對始料未及的這一幕，明顯已經從混亂中回過神來，她神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開始往後台走去。其他喪失方向的團員們也趕緊跟著她……很快，他們就像是退卻的潮水，很快消失在後台。
這個舞台上，隻剩下了孤零零的我。
“高淩葵，你們演奏是不是……”
主持人竭力保持著甜美的聲線，但已經帶著些許厭煩，得不到我任何反應的她轉向評委的方向，請求指示。
眾人都把目光齊刷刷地看向評委席中央的渡井英，他還是維持著冷漠的神情，沒有意外，沒有詫異，也沒有一絲懊惱或不快的表情，靜靜地望著舞台。
“這樣明顯的庇護，會損害到作為評委的我們的聲譽啊，他究竟要等到什麽時候！”
“真是傷腦筋啊，那個女孩像個木頭似的站在台上，明顯已經被嚇傻了嘛！”
“果然，渡井英跟這個女孩子關係不一般啊！流言果然不隻是流言。”
……
不滿，質疑，嫉妒……各種交錯的眼神過後，評委們的話語開始像一把把利刃朝渡井英飛去。可他就像是身處不同的空間，長而纖細的睫毛遮擋著眼睛的任何情緒，沒有人能猜到他究竟在想什麽。
就這樣結束了嗎？我前進的道路就要這樣畫上休止符嗎？不！不該是這樣的！絕對不是這樣的！
“一個優秀的首席，擁有可以感染整個樂團的強大力量！”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渡井英對我說過的話，我猛地抬起頭來，一股倔強而自信的神色在我眉宇間漸漸凝聚。
連簡單的禮節都沒有行，就將小提琴熟練地放在下顎處，似乎是習慣性的動作，將頭微微傾斜，修長的身材襯托著嫻熟而自然的姿勢，輕輕彌漫著一股優雅的氣質。
音樂繼續，依然是《良宵》，此刻，我的臉上已經漸漸褪去了剛才的怒容，而是一臉的祥和，仿佛真的沉浸在一個美好的夜晚中，我緊閉著雙眼，腦海中漸漸地勾勒出一幅和諧的畫麵：日落西山，夜幕升起，在偌大的渡井山莊的練琴房裏，依然有沉浸在音樂世界中的兩個人，那就是我和渡井英，在鋼琴的黑白琴鍵上靈活跳躍的手，在琴弦上靈巧撥動的手，美妙和諧的音樂就這樣從我們的指縫中迸出，融合成了一曲動人的樂章……
台上的我靜靜地拉著那首曲子，剛才紛紛下台的同學也都早已停止了離場的腳步。甚至，有兩三個人又將手中的小提琴架起，再一次地開始跟著我的節奏繼續張開了琴弓。
這一刻，在大廳的各個角落，都星星點點地傳出了統一而又和諧的曲調。漸漸地，加入者的隊伍開始龐大起來，台下甚至響起了一陣有節奏的掌聲！是小卉和光頭他們！還有司元棋！
充滿濃濃情誼的節奏拍打越來越響，甚至在台下候場的考生們，也開始跟著節拍“友情參演”起來。動人的合奏，又一次在富麗堂皇的演奏大廳中響起，直至一曲終了，餘音繚繞。
“太棒了！這才是名副其實的首席呀！”
“不會是故意安排好的特別演出吧？不管怎麽說，這樣的首席確實是當之無愧！”
台下的評委席上傳來了無數的讚美聲，讓我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真的做到了！
我不由地向坐在評委席上的渡井英望去，此刻的他正低著頭，神情嚴肅地在紙上打著分數。
渡井英，這樣的演出，應該能夠得到你的認可吧！
我信步走下台，司元棋正用他那一貫賞識的目光看著我。
下麵應該快輪到他了吧？我衝著他鼓勵地一笑，隻見他自信滿滿地拍了拍胸，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對我說：“我現在的水平可是不容小覷的！”
“是嗎？那就加油吧！”我拍了拍他的肩，隨後便坦然地走出了比賽現場。
“小葵！小葵！終於找到你了！”
已經是傍晚了，天色漸漸沉澱，陰暗的金色餘暉漸漸籠罩著貴族式的星弦學院。
稀稀疏疏的同學漸漸從教室和學院裏離開，空蕩蕩的教室裏，隻有小卉，洛桑還有光頭，提著我的書包，靠在桌子之間，似乎在興奮地商量著一些什麽。
“小葵！小葵你出線啦！”洛桑遠遠地看到我，高興地揮著手，而光頭也意外地出現在他們中間，看到司元棋，立刻跑了過來。
“你們果然都入圍啦！你們兩個都入圍進了‘仲夏夜之夢’的複賽了！”
身材高大的光頭捶了下司元棋的肩膀，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神色。洛桑也迅速跑到我身邊，手舞足蹈地向我形容著。
“整個預選賽，這個城市隻有你們兩個入圍耶！你們代表了我們兩大音樂學院獨一無二的實力！小葵，你果然是最強的！”
光頭有些不滿地嘟嚕起嘴巴，“喂喂喂，大喇叭，冷靜一點。難道你已經忘了那次比賽有多危險嗎？看看誰能夠笑到最後吧！”
“什麽？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小葵女王沒有你們司元棋強咯！”洛桑眼冒火花地和光頭對峙著。
入圍了……入圍了……我一時間還沒有接受這麽激動人心的事情，有些緊張地看了看司元棋。他毫不為意地揚起下巴，夕陽下那張俊秀的臉龐上，卻透露著朝陽一般的生氣。
“入圍啦！”
真的入圍了！我瞪大眼睛看著爭吵中的洛桑和光頭，忽然一個扭頭，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喂！小葵，你要去哪裏啊！我們還要一起去慶祝呢！”
“別攔她。”小卉的目光中忽然漂浮著某種淡淡的色彩，“她要去找一個人……”
“這樣啊……”司元棋的臉上閃過一絲不經意的悵然，但隨後卻又馬上恢複了灑脫的模樣：“這家夥就是婆婆媽媽的，算了！我們自己先慶祝吧！”
“渡井英！”我一口氣衝進導師辦公室，卻發現裏麵早已空無一人，夕陽籠罩著寂靜的房間，寂寞地劃下我的影子。
渡井英……他已經回去了嗎？
我有些失落地走近他的辦公桌，那張最嶄新華麗的桌子上被收拾得幹幹淨淨，並且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我站在辦公桌前，心頭有一些小小的沮喪。
無論如何，想在第一時間感謝他……渡井英。
隻要想到可以親口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得到一個讚許的目光，我的心就不禁強烈地跳動著……
我忽然抬起頭，對著前方，想象著渡井英還站在前麵，興奮地大聲呐喊著。
“渡井英！我入圍啦！我已經順利入圍啦！渡井……”
我的聲音因為眼前突然出現的高大身影而像卡殼似的戛然而止了。渡井英就那樣突兀地站在了門口，正對著我麵前。金色炫目的夕陽映襯著他標準的模特身材，陽光在他的身後迂回著。
“渡井英……”我失神地站了起來，我沒有想到渡井英還會回到這裏來，我竟然還丟臉地站在他的辦公桌前，大聲喊著他的名字。
啊！高淩葵，你這個白癡！什麽臉都被你丟光啦！
我怎麽會這麽笨嘛……我有些尷尬地抽了抽嘴角，連頭也不好意思抬起來，更不敢正視眼前的他，隻能將所有的視線都聚焦在整潔的桌麵上。
咦？怎麽桌麵上突然多了嶄新的發卡？剛才明明沒有看見呀！
我驚訝地抬起頭，渡井英竟然已經走到了我的跟前，正一臉專注地看著我。我不禁有些微微的臉紅。
“這個算是給你的獎勵吧。”渡井英難得會有這樣微微溫暖的言語，他凝視著我的目光，有些柔和，有些淡淡的飄逸。
獎勵……這個是獎勵嗎？
我吃驚地看著那個可愛的發卡，那是一個銀色的音符發夾。
還散發著微微溫暖的，手的溫度，我趕緊將它緊緊地捏在掌心裏。
“謝……謝謝……”
我連說“謝謝”都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完全不像平時自信開朗的自己。
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觸怒了他，讓這如夢境般的瞬間消失。
渡井英拎起書包和校服外套，將我的書包也從一旁拎了起來，徑直地向教室外走去。
“渡井英！渡井英！”我快步追了上去，心中是滿溢的甜蜜。仿佛全世界的陽光都籠罩在心底，讓人忍不住放聲歌唱，就像是一個最珍貴的願望突然被實現……
就在剛才，渡井英轉身的一瞬間，我看見了他的微笑，他……在對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