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接手聚寶閣砸出金絲描線(3)

王海東確實有點為自己的那片鈞瓷感到惋惜,畢竟這是他收上來的第一件比較有價值的東西,現在送出去心中多少有點難受。思忖了很久,王海東歎息了一聲說:“算了,這件事就當我破財免災吧。”說著下意識的,王海東的手拍了拍東麵牆上的博古架,哐哐幾聲過後,王海東突然反應過來聲音不對啊,這博古架好像是中空的。以前,王海東可是不敢拍博古架,因為上麵有不少瓷器,而且外公也說了,毛手毛腳的人做不了古董生意。外公陳一龍一輩子都沒有做過拍博古架這樣毛毛躁躁的事。正因此,陳一龍也就一輩子沒有發現自己的鋪子裏麵居然有個暗格。王海東走過去,一邊走一邊順手操起一把家夥,找準了地方幹淨利索地砸了下去。當然他是不敢太用力的,萬一傷到了裏麵的東西就不合算了。

三兩下暗格就被打開了。裏麵的空氣汙濁不堪,打開以後一陣迷霧噴湧而出,顯然這物件是有時候沒見天日了。王海東伸手從暗格裏麵掏出來一件東西和一封書信。

一看就是老東西,王海東手指輕輕撫摸著,是件粉彩鼻煙壺,是乾隆年間的正宗官窯燒製的福祿壽三星。仔細看這鼻煙壺,這可是官窯瓷器啊,他在故宮跟著師傅整理了不少這一類的瓷器,但相比而言這件尤其的精美。

清朝年間,有專門為乾隆皇帝負責製造把玩鼻煙壺的造辦處。因為是為皇帝一個人造東西的,因此,宮裏麵的造辦處在製作瓷器時便不計成本,隻要是稍微有一點瑕疵的就直接打碎,隻有真正的精品才能送到皇宮裏麵為皇帝一個人把玩。

王海東又仔細觀察這件粉彩鼻煙壺,吃驚地發現了一件十分驚奇的事情。這件粉彩瓷居然采用了傳說中的金絲描線的手法。

粉彩也叫“軟彩”,是釉上彩的一個品種,是一種釉上(在瓷胎上)彩繪經低溫燒成的彩繪方法。所謂釉上彩,就是在燒好的素器釉麵上進行彩繪,再入窯經600至900攝氏度烘烤而成。

乾隆朝粉彩瓷器在官窯瓷器中所占比重和青花瓷器勢均力敵,所以粉彩裝飾迅速蔓延到各種器形的瓷器上。從這一點上也能看出乾隆皇帝對粉彩的喜愛。而在裝飾形式上,乾隆朝開始流行“開光”,乾隆粉彩更加鋪張、熱鬧、精細、繁雜,器物身上往往用粉彩繪滿紋飾,還有部分器物的內壁及底足內被施綠彩用以裝飾。而這其中,金絲描線的手法就是巔峰代表之一。

所謂金絲描線的手法就是,在素器釉麵進行彩繪的時候,首先用金粉來描繪出大概的圖案,這種手法燒製出來的瓷器,在人物景色等等輪廓上就會顯現出一層淡淡的金黃色,美妙絕倫。當然了,要想使得粉彩展現這種金絲描線手法的神奇,需要不斷的失敗才能夠偶然得到一兩件成功的精品,往往三五窯也未必能有一件。這種金絲描線的手法更是把乾隆粉彩的奢華推向了巔峰,是傳說中粉彩藝術的代表之一。

從來也沒有這種金絲描線手法的瓷器在人們的視野裏出現,到底乾隆時代有沒有用這種手法燒製的粉彩,史書上也沒有記載,隻有古董行裏麵有這麽一個傳說。因為燒製類似的粉彩太過浪費錢財,所以在嘉慶年就停止了這種燒製瓷器的辦法。

這件金絲描線粉彩瓷器,至少能夠證明金絲描線手法不是一個傳說。王海東輕輕地將金絲描線鼻煙壺放到桌子上,打開書信,果然這封書信記載的就是這件東西的來曆:

此物乃金絲描線粉彩鼻煙壺,本是禦書房的一件擺設,因時局混亂,偶然機會得於佟王府小王爺玉順。當是時,吾以三十兩文銀購得,後經幾位前輩鑒定為佟王府的傳家寶,吾隻為一個介草民,得此寶物,整日戰戰兢兢,恐有性命之虞,又怕保它不住,特開此暗格,以候日後有緣人發現,得見天日。

從信的字跡看,寫信的人當時心情肯定很驚恐,因為字跡潦草而又力透紙背。其實這鋪子也是幾經輾轉才落到了王海東的外公手中。期間一直無人知曉其中的秘密,直到現在暗格被王海東發現,這也算是緣分。

將鼻煙壺放到保險櫃裏,王海東正琢磨怎麽處理,留下?估計是不可能了,這時的聚寶閣可是負債累累,弄不到錢到時候就要把鋪子抵押給別人。如今看來,賣掉鼻煙壺是最好的選擇,想到這裏他有點不甘心,心情不好,索性就想關門出去溜達一下。就在王海東剛剛走出門不到二十米的時候,春秋藝術品拍賣公司的李子敬帶著一幫人走了過來。

李子敬身材高大,一臉凶神惡煞,光看外表不要說他是藝術品公司的藝術總監,就說他是劫道的也會有很多人相信。王海東可知道這家夥不是個東西,當年李子敬可是在大西南幹走私古董的生意起家的。而李子敬後麵跟著的則是春秋藝術品公司的幾個保安,據說也是李子敬幹走私的弟兄。春秋藝術品公司一開始叫做春秋齋,後來才被李子敬改組成了春秋藝術品拍賣公司。

李子敬看到王海東,露出狡黠的笑容說:“海東,聽說你接手了聚寶閣,我正要找你呢。你外公從我這裏借了一百萬可是馬上就要到期了。既然是你接手了聚寶閣,債務也就應該你負責償還吧?”

王海東遲疑了一下說:“李經理,錢我是會還的,但有件事情我想問一下,我外公到底是做什麽生意了,居然借了那麽多的錢,他可是一生小心謹慎,這和他的風格不符啊。”

李子敬想了想說:“其實這個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我聽說是老爺子的一個朋友去賭石,借了老爺子二百多萬,結果賭石失敗了,血本無歸。至於具體的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王海東反身回來,把門打開,把李子敬讓到聚寶閣,兩人落座,四個保鏢站在門外,看他們各個虎視眈眈的樣子,其實是防著王海東逃走。

李子敬坐下之後說:“海東,我的公司最近也是資金很緊張啊,這一百萬要盡快收回來。三天後就要到期了,到時候你打算怎麽還我啊?”

要是換了別人,李子敬早就打上門來收賬了。作為曾經在道上混過的人,李子敬有的是辦法讓債主還錢,什麽威脅恐嚇那不過是小把戲而已。但對王海東李子敬還是有所忌憚的。他現在能把錢收回來就不錯了,要是真的收不回來,那也隻有拿這個鋪子抵債了。

王海東根本沒有被這個數字嚇到,現在他有金絲描線粉彩鼻煙壺墊底,於是底氣十足地說:“一百萬,小意思,人死賬不爛,這筆債我接下來了,三天後你來取錢就是。”

這下換作李子敬吃驚了,事情讓他非常意外,作為聚寶閣最大的債主,他可是比張好古更關心聚寶閣的動向。聚寶閣有錢嗎?顯然現在已經是資不抵債了,要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帶著四個保安來這裏要債。李子敬看王海東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中也是納悶,難道王海東回家求救去了不成?

李子敬遲疑了一下才說:“海東,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這一百萬對我們公司來講也不是一個小數目,因此,我要知道你怎樣還這一百萬。”

王海東也是人精似的人物,聽話聽音,知道李子敬在懷疑聚寶閣的實力。也對,就在昨天聚寶閣確實還很難還這筆錢,但今時就不同了,王海東手中有了貨,心中自然也不慌了。

他慢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汲古齋的張好古也是我們聚寶閣的債主。我外公從他那裏借了十八萬,最後我用一片鈞瓷抵押給了他就還清了。我們聚寶閣雖然沒有錢,但有的是玩意兒,你怕什麽?”

李子敬雖然看王海東非常自信,可他對聚寶閣還是很了解的,有沒有貨他心裏清楚得很,當下李子敬就說:“不是我不相信你,聚寶閣有一件明朝董其昌的書法,這一點我是知道的。這件書法算是聚寶閣壓堂的寶貝了,但你外公已經把這件東西給賣掉了。就現在你這鋪子裏麵的古董,歸了堆也不過值兩萬而已。你說有玩意兒,也要拿出真東西來啊。你外公借錢的時候可是用這個鋪子做的抵押,到時候如果你還不上錢,也不能怪我了。”

李子敬倒也不是一心想要這鋪子,他春秋藝術品拍賣公司也在胡龍觀古董市場,麵積比聚寶閣還大。但王海東如果不能還這一百萬的話,他可真要收這鋪子了。

王海東一看說不通,伸手示意李子敬稍等一下,轉身進了裏麵,從保險櫃裏拿出了那件金絲描線粉彩鼻煙壺,將它放到桌子上推過去說:“李經理,這才是我們聚寶閣壓堂的古董。你給掌掌眼,看看這東西的來曆。”

粉彩鼻煙壺!李子敬第一眼就看出這是件開門到代的東西。從造型和畫風上來講,這件粉彩鼻煙壺就是乾隆朝造辦處的精品。李子敬說:“是件好東西,但是也值不了一百萬啊。一件粉彩鼻煙壺不可能是這個價格。”

王海東眼睛向上看了看,似乎是在嘲諷李子敬,看李子敬有點不耐煩了,他這才有點賣弄地說:“李經理你也是行裏麵的老人了,仔細看看這粉彩有什麽特點沒有。”

一聽此話,李子敬就真的上心了起來,王海東太鎮靜了,似乎是穩坐釣魚台一般,自己別打了眼。他再一次拿起來鼻煙壺仔細地看,最後甚至掏出了一個核桃大小的放大鏡,仔細地看了起來。這一看不要緊,李子敬心中頓時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

良久,他放下這件粉彩,定了定心神說:“金絲描線!這難道就是傳說中乾隆朝鼎盛的象征,金絲描線嗎?”這太讓人意外了,一直是傳說中的瓷器,居然真的出現了。饒是李子敬在古董行裏混了三十多年也沒有看到過。

王海東點點頭說:“沒錯,這就是傳說中乾隆朝獨有的金絲描線粉彩瓷,我們聚寶閣的壓堂的東西。還入得了你李經理的法眼吧?”

李子敬平複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才說:“好東西,好東西,我還真的是小看了陳老爺子了,居然在手裏麵攥著這樣一件寶貝,老爺子好心機啊。不過老爺子為什麽不把這件瓷器拿出來啊,拿出來了別說是一百萬,兩百萬也有人借給他啊。”

王海東知道李子敬在打什麽主意,但他沒有解釋什麽,而是不緊不慢地說:“壓堂的東西是能輕易出手的嗎?一件董其昌怎麽能是我聚寶閣壓堂的玩意兒?我外公本意是如果真的還不了賬,最後再拿這玩意兒抵押借來的一批資金的,沒想到他老人家走得那麽快,一點預兆都沒有。”說到這裏,王海東心中真是萬分難受啊,眼淚差點就流下來了。

李子敬安慰他說:“海東你節哀順變,既然有這件東西作底,我也不擔心聚寶閣還不上賬了,三天後我帶著欠條和房證過來。”

既然打聽清楚了聚寶閣的虛實,李子敬也不好再待在這裏了,帶著保安轉彎徑直去了汲古齋。此時汲古齋的掌櫃張好古正在偏廳琢磨聚寶閣為什麽會出現了一件鈞瓷的瓷片。這陳老頭要是有這鈞瓷碎片的話,為什麽當時不拿出來啊?正在他疑惑不解的時候,李子敬來了。這李子敬在胡龍觀那也是大名鼎鼎的。張好古連忙起身把他讓進來,沏了一杯上好的茶。

兩人落座之後,張好古這才說:“不知道什麽風把李經理給吹來了,你可是一年到頭難得來小店一趟啊。”

李子敬表情嚴肅地說:“張老板,我有一件事情想向你請教一下,還請張老板不吝賜教。聽說張老板也借給了聚寶閣十八萬,但是收賬的時候王海東給了你一件宋朝鈞瓷的瓷片,不知道可有此事?”

李子敬沒有問鈞瓷的瓷片是不是真的,因為他知道張好古在瓷器方麵的造詣在胡龍觀也是數得著的,既然他收下了瓷片,那就八成是真的了。

張好古點點頭說:“沒錯,我本來以為陳老頭不在了,聚寶閣由一個小娃娃接手,早晚是要關門的,但是沒想到這聚寶閣居然拿得出宋朝鈞瓷的瓷片啊。王海東這小子說是從潘家園淘換來的,當潘家園那幫子老蟲是傻子嗎?那瓷片我一看就是生坑的東西。不過礙著行規,我也不好多問。如果操作得好,賣二十萬也是不成問題的。”

“熙熙攘攘,利來利往”,古董行裏更是把這句話給發揚光大了。隻要是有好處,哪管它是盜墓來的,還是坑蒙拐騙來的。當然了,如果光指望市場中的那些流來流去的古董來支撐有點不現實,盜墓這行業永遠是古董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此,古董行才有不問物品來曆的規矩。

李子敬沒有在鈞瓷碎片上糾纏,而是說:“鈞瓷並不算多稀奇,雖說少有,但我這輩子也是見過兩件完整的宋朝鈞瓷的。你那十八萬還是少的,我這還有他們一百萬的債務呢。今天我本來想去和王海東商量鋪子轉手的事情,可他根本就沒有把債務放在心上,最後他還拿出了一件金絲描線粉彩鼻煙壺。”

本來張好古也沒有把李子敬的話放在心上,但突然聽到金絲描線,頓時大吃一驚:“金絲描線瓷,這不是傳說中的瓷器嗎?聚寶閣居然會有這種瓷器?我怎麽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啊!”

胡龍觀市場說小不算小,但說大也不算太大,誰手中有什麽樣的寶貝,同行雖然未必能全部清楚,可至少也是知道十之的。金絲描線粉彩鼻煙壺,這玩意兒可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的。

李子敬非常肯定地說絕對不會有錯,清代開門到代的東西,這是他親眼看到的,是傳說中的金絲描線。

采用金絲描線的瓷器所有圖畫輪廓的邊緣都有一種淡淡的顏色,這是金粉形成的。這種金粉是宮廷秘製的細金粉,開始的時候多用於宮廷賜死妃子、大臣,而不讓別人發現。後來到了乾隆朝,一個工匠發現了這種金粉很適合描在素坯上,這才有了金絲描線粉彩瓷。

看到李子敬說的那麽肯定,張好古點點頭說:“既然李經理已經看過了,想來這瓷器不會有假。這玩意是生坑的東西嗎?如果是生坑的話,估計不會是最後一個。”

這就是話裏有話了,說這話的張好古滿臉是貪婪的表情,言外之意有一件金絲描線,就有第二件。

顯然張好古這家夥是不安好心的。李子敬也明白這一點,古董行裏是不準隨便打聽古董來曆,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事情還是可以做的。

李子敬搖搖頭說:“傳世的,絕對是傳世的東西,這一點我還能肯定。如果是生坑的東西我不可能看不出來。王海東說這金絲描線粉彩瓷是聚寶閣壓堂的東西,是老陳這老狐狸留下來的寶貝,哼哼,這小子至少在這方麵得到了老陳的真傳,壓堂的東西?誰相信啊!”

張好古也是行裏麵的老人了,見多了陣仗,隻見他點點頭說:“要說聚寶閣真的有什麽壓堂的東西的話,我是不相信的,至少老陳這家夥當時借錢的時候可是一點底氣都沒有。要是真的有壓堂的東西,有金絲描線這樣的寶貝,他還會低聲下氣地向我借錢?”

李子敬點點頭說:“要是老陳手中有貨,他早就穩坐釣魚台了,他可是心髒病突發才去世的,王海東明顯是在說謊啊。”

張好古說:“對,這東西應該不是聚寶閣壓堂的,要不,這麽多年來,我們不可能一點消息都得不到。可要不是老陳留下的,難道是王海東這小子弄到手的?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們都小看老陳了,他可是培養出來一個天才啊。”

王海東上學的時候總是跟著外公在胡龍觀古董市場轉悠,因此,行裏的人對王海東也不陌生了,但硬說王海東在鑒定古董方麵有什麽天賦的話,這就有點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