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接手聚寶閣砸出金絲描線(2)

王海東稍一沉吟道:“四千,這個價格扣去拍賣會的手續費、專家的鑒定費等費用,我們也賺不了多少了。這樣吧,你們不是發現了一個古墓嗎?總不會隻有這一件瓶子吧!要是有什麽多餘的都一起賣給我,我或許能給你四千。”

若說心狠手辣的話,在買賣的價格上還沒有任何一個行業能比古董行裏麵的差價更大,要不然怎麽會說“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啊。

張三郎遲疑了一下,心中暗想,在這之前三千也沒有人給,最多的才給了兩千,這個小掌櫃的給四千就算不錯了,看來是碰到好人了,這家店還比較靠譜。

當下張三郎掏出一個瓷片說:“其實,我們三個去得比較晚,我們到那裏的時候古墓早都被別人給瓜分了,也就剩下了這個破瓶子,還有這個瓷片,要是掌櫃的你想要的話,這個也給你算了,四千塊是不可能少了。”

這時跟著來的兩個人中比較瘦的人說:“就是就是,我們幹了半年了,就發過一回工資,剩下的錢一分沒給,要是再不弄兩個錢的話,我們也沒有臉回去啊。”

王海東掃了一眼那個瓷片,頓時眼前一亮,他壓抑住驚喜接過碎片,用平穩的腔調說:“不錯,這玩意兒也挺好,四千就四千,我收下了。不過,這事情是我壞了規矩,你們可別給我嚷嚷出去啊。”

鈞瓷啊,這居然是一片鈞瓷,宋朝五大名窯的鈞瓷,古語有雲:“縱有家財萬貫,不如鈞瓷一片。”鈞瓷以釉色美妙而著稱,而它的端莊渾厚的造型更為鈞瓷錦上添花。此外它簡潔明朗的線條更適於釉色的溢彩流動,經過高溫還原氣氛,使厚釉出現拉絲、沉積、結晶等變化,呈現出類似兔毛的色線或蚯蚓走泥的痕跡,還有立體感的色點或針尖狀的星點,縱橫流淌的釉色組成各種奇異的畫麵。尤其是那蚯蚓走泥的痕跡,更是一個顯著的特點。

而此時展現在王海東麵前的居然是一片真正的鈞瓷。此時的王海東如做夢一般,本來真正宋朝的鈞瓷就太稀少了,而在胡龍觀古董市場更是絕無僅有。

張三郎根本沒有發現王海東眼中的那一抹貪婪,隻要他稍有觀察的話,就會有所察覺,絕不會四千塊錢賣出去這兩件東西。利益麵前都會有所忘形,王海東尚且如此,更不要說一個農民,大家都覺得有便宜可占生意才會做成。

張三郎遲疑了一下說:“你們這還有規矩?什麽規矩?”

王海東搖搖頭說:“這個你不懂,你們在外麵幾家都沒有賣出去,我卻給你們一個很高的價格收下了,讓別人知道就是我不守規矩了。總之你們保密就是了。”

張三郎的臉笑成了一朵花,他拍著胸脯說:“放心,這點我們保證,拿到錢之後我們就去別的工地幹活,不會來這裏了。”

王海東哼了一聲說:“到別的工地去幹活?你們的膽量還不小呢,知道你們這是什麽行為嗎?這是盜墓啊,這古墓裏麵的東西都是國家的,如果被警察找到的話,就算是不判刑,拘留三五個月還是很正常的。我看你們還是先回老家去吧,要不就去別的城市,反正是不能留在江流市了,隻要在這裏還怕警察找不到?”

張三郎大吃一驚,臉色都變了,他遲疑了一下說:“也不是我們一個弄這東西的啊,工頭還弄了不少玉器呢。要找也不是一個,二百多口子人呢,不可能就抓我們幾個吧?”

二百多個人呢,這三個人還能弄到一件相對完整的明代青花,可見這座古墓的陪葬品少不了。

王海東下意識地說:“既然有那麽多人,難道就這一片,還有別的沒有?有的話我都要了。”王海東聽在耳中的,不是人多,而是那古墓裏麵東西很多,一下子就把注意力給轉到瓷器上麵了。

張三郎可是更關心警察,他說:“那倒是沒有了,我就發現了這一片,你說警察會來抓我們,不會是真的吧?”

王海東沉吟了一下說:“會不會是真的,你想呢?兩三百件古物的墓葬在我們江流是從來都沒有發現過的。這種事情如果警察不查是不可能的。”

王海東一邊說一邊從錢包裏麵拿出四千塊錢說:“你們還是小心一點好,別的不說,你們那個工頭拿了那麽多古董,我敢說警察一定會查他的。你們拿著錢還是快到別的城市去吧。”

張三郎雖然精明,但到底是未見過的世麵小農民,這事既然驚動了警察,在他看來已經是天大。因此,拿到錢之後張三郎立刻帶著兩個同村的人離開了,看那匆匆忙忙的樣子,估計回去就會打包離開。

其實王海東也害怕警察查到張三郎身上,再通過張三郎查到自己身上。那件明朝的青花還好說,但這片鈞瓷少說也值十多萬。這還是往少了說,要是被收回去的話,那可真的冤死了。隻有支開張三郎他們,警察才不會查到他身上。王海東剛剛把兩件瓷器收好,三個身穿唐裝的中年人就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這三個人王海東也算是比較熟悉的,走在最前麵的那個胖子是同一條街上汲古齋的掌櫃張好古,一個長相很是慈祥的人,但此人為人處世卻是跟長相一點都不相符。整個胡龍觀古董市場都知道張好古最是心狠手辣,隻要是有好處的事,總少不了張好古的身影。這胡龍觀古董市場重新開業二十多年來,有十家古董鋪子關門停業,其中有六次落井下石的人是張好古。

張好古笑眯眯地走過來說:“海東,首先我要對你外公的不幸去世表示哀悼,我們古董界又一位泰鬥級的大師去世了。可這話又說回來,人死賬不爛,你外公生前借了我們十八萬可是馬上就要到期了。”

王海東不慌不忙地說:“張老板你放心好了,我聚寶閣怎麽著也算是百年老字號了,這點賬還是不放在心上的。三位請坐。”

張好古可是打聽好了聚寶閣的底細才來的,雖然說聚寶閣背後有人,可欠債還錢,這個道理走到哪裏都是要講的,就算鬧到法院也會讓王家臉麵上無光。而且,他已經打聽清楚,聚寶閣已經是資不抵債了,這才敢過來逼債。

張好古笑嘻嘻地說:“陳老先生生前和我關係非常要好,要不也不會借給他十八萬啊。我的那六萬倒是好說,什麽時候還都一樣,大家街裏街坊的這個麵子還是有的,可那剩下的十二萬是這兩位的,就不好拖延了。當時我們說的是幫忙,沒有利息,兩個月還本就成了。現在快到期了,海東你說怎麽辦才好啊?”

古董行裏如果是熟悉的同行,彼此信任,可以借錢而不要利息,這叫拆兌。因為誰都有不順手的時候,你今天拆兌給了別人,等你急用錢的時候自然也可以從別人那裏拆兌。就是因為古董行裏經常需要一些大額資金,這才有了拆兌這個規矩。

王海東知道考驗來了,這些人這麽多天的沉寂等的就是這一天,他看了一眼可以算是家徒四壁的聚寶閣說:“錢我是沒有,我外公這一次為什麽會虧損,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貓膩我也沒有搞清楚。但有一點我清楚,聚寶閣沒有現金了,我看了看賬麵上也就三千多。不過你們三位放心,沒有現金,我拿東西抵給你們也是一樣,我這裏有一件鈞瓷片,還請你們三位給我掌掌眼。”說著王海東轉身進了裏屋。

張好古很是納悶,本來打聽好底細來要賬的,而且他們三個肯定他也拿不出這筆錢,到時候鋪子一拍賣,張好古他們再通過中間人一倒手就能把鋪子給拿下了。雖然王家勢力大,但隻要做的合乎規矩,應當不會出現什麽問題。現在王海東居然說有一件鈞瓷片,如果是真的話,那可是好東西啊。張好古看了看跟著一起來的兩個朋友,互相點點頭,示意以不變應萬變。

王海東從裏麵拿出剛剛收來的鈞瓷片,送到張好古的手中說:“張老板你是這方麵的行家,想必能夠看得出來,這是宋朝的鈞瓷,絕對開門到代的東西。如果我把這件東西抵押給你的話,應該能抵償那十八萬的欠債吧?”

鈞瓷,從古到今在古董市場上都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入窯一色,出窯萬彩。”說的就是造化神奇的鈞瓷啊!張好古非常激動地看著眼前這片赤紅的瓷片,色彩如同晚霞一般絢爛,如夢似幻說的也不過如此。張好古眼中流露出震驚的神色,仿佛那小小的瓷片是帶著千年的滄桑跨越曆史而來。

定了定神張好古說:“海東,你怎麽能夠確定這件瓷片就是鈞瓷?要知道清朝的時候做過不少仿製的鈞瓷,成色也不比宋朝的鈞瓷差多少。就算是專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五年前,我去香港參加一次拍賣會,會上就出現了一件宋朝的鈞瓷,但後來證明是贗品,清朝仿製的而已。因為這事那家拍賣行都倒閉了。像這樣的鈞瓷片,我們胡龍觀古董市場上也經常出現,可沒有一個是真的。”

這個時候就能看出張好古的本性來了,他是想欺負王海東年輕沒有經驗,在這方麵的知識少,打算誆騙一下,把這瓷片弄到手。沒想到王海東也不是省油的燈,殊不知,就算論起古董經驗的話,他也比張好古要高明得多。跟著師傅和外公,王海東可是學了不少的東西,所謂名師出高徒。

王海東不緊不慢地送上蓋碗茶說:“張老板這樣說就外道了,這塊瓷片我敢拿給你看,那當然是有把握的。當著真人不說假話,這塊瓷片到底是不是真的,張老板心中有數。若是張老板覺得吃虧,我大可以拿著瓷片到別的地方去出手,想來二十萬之下,願意接手的不在少數。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誰要是想占我的便宜,也沒那麽容易。”

張好古終於清醒過來,自己這是被鈞瓷片給衝昏了頭腦,看到寶貝就忘記了王海東背後是什麽人,小瞧了他呀,真是後生可畏。當下張好古尷尬地笑了笑說:“這個……你再容我仔細看看,畢竟十八萬不是一個小數目不是?”

這個倒是合乎古董界的規矩,隻要是真心想買,別說是看一會兒,看多久都沒問題。

王海東曾經跟著外公遇到過一件更絕的事情。有一次一位客商想要買下一件據說是懷素和尚的墨寶,但是他怎麽都拿不準這墨寶是不是真跡。因此他一連看了兩天,直到第二天的時候這位客商的朋友趕到看過之後,他才下定決心買下了這件墨寶。而看貨的這兩天,賣家可是好吃好喝好招待。當然,這都是熟客之間,不怕你成不成。即便是這一次不成,結下一段香火,還有下次呢。因此,張好古提出來要仔細地看一下,王海東自然不能拒絕。

張好古拿出放大鏡仔細看這件火燒雲一般的鈞瓷片。一片火燒雲之中,纖細的色線隱現其中,雲蒸霞蔚一般的色彩,正是宋代鈞窯的顯著特點。

不過張好古也看出來一絲破綻,這瓷片顯然是生坑的東西,剛剛弄出來沒多長時間,看上麵的土沁就能看得出來。但是,古董行裏麵曆來是忌諱追問東西出處的,這是規矩。因此,張好古也不好拿這說事。懂行的人都知道要想在古董行裏麵混下去,是不能輕易破壞規矩的。張好古收起放大鏡,將鈞瓷遞給旁邊的兩位朋友說:“兩位也掌掌眼。”

瓷器玉器等易碎的古董輕易不會出現手遞手的情況,避免因為失誤而打碎了東西造成糾紛,但這鈞瓷本來就是一片,手遞手也就不算什麽了。

張好古笑嗬嗬地對王海東說:“海東,這確實是件好東西,算了,我和老爺子是老交情了,也不忍做那傷感情的事,這是三張老爺子開的收條,你看好了。”

這張好古做事還真是滴水不漏,就算這十八萬都是他自己的,但討賬的時候他依舊拉來了兩個行裏麵的人濫竽充數,這也是避免討賬的時候勢單力孤。

王海東接過欠條,看到上麵的筆跡果然是外公的,這才掏出打火機把這三張欠條都燒了。然後王海東說:“若不是現在資金周轉不開,這件東西我可是不打算出手的,但我聚寶閣百年誠信的規矩不能壞,遵守約定,信守諾言。日後有什麽生意還請張老板多多的照顧我們聚寶閣啊。”張好古雖然為人不怎麽樣,可在古董方麵,尤其是在瓷器方麵還真的有兩把刷子。他不來招惹自己,不損害自己的利益,自己沒必要和他交惡。

聽了這場麵上的話,張好古也揮揮手說:“哪裏哪裏,要是我沒看錯的話,這件鈞瓷的碎片是海東你最近才收上來的吧!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本事,前途不可限量啊。”

王海東苦笑了一聲說:“不瞞張老板,這鈞瓷片確實不是我們聚寶閣壓堂的東西,乃是我讀書的時候從潘家園舊貨市場淘換來的,我這也是運氣。大學四年,唯一的收獲就是這件鈞瓷片,說來也是有點舍不得。”

王海東的話張好古可是一個字都不相信,從潘家園淘換來的?你以為潘家園的那幫老蟲都是傻子啊?這樣的寶貝居然能從他們的手中溜出來,鬼才相信!不過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要是張好古再追問下去的話,那就是真的壞了規矩了。

既然錢要到手了,而且這樣看來聚寶閣也不是那麽容易衰敗的,單是王海東麵對自己逼債時的那份從容應對就不是一般的人能夠做得出的。張好古又說了幾句場麵上的話,就領著兩個朋友離開了。

走出聚寶閣好遠,張好古才沉下臉來說:“老李,這個事情你怎麽看?本來以為聚寶閣氣數已盡,沒想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這個王海東不但滑得像個泥鰍,更沒想到他居然還拿出了一片鈞瓷,這可是胡龍觀重新開張二十多年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的事情啊。”

這兩個一直跟在張好古身後沉默不言的人都是張好古在外麵結交的同行,個子比較高的姓李,名慕白,取羨慕李白的意思,是一個倒賣青銅器的文物販子,當然偽造青銅器才是他的主要業務。另外一個姓蘇名西坡,聽名字就知道是蘇東坡的鐵杆粉絲,字畫作偽是一絕,在行裏麵也是大大有名。

李慕白想了想說:“這事確實比較蹊蹺,我和西坡兩人還打算盤下聚寶閣在這裏開一個鋪子呢,這下泡湯了。光是這小子眼中的自信就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對了,他是什麽來頭?我看你好像對他還是頗為忌憚的。”

張好古看了一眼遠處的聚寶閣說:“這地方可是一塊寶地啊,紫氣東來,旺財的風水。胡龍觀古董市場很多人心裏都惦記著這個鋪子呢。你知道為什麽沒有人敢下手嗎?別說是這些同行,就連聚寶閣已經兩個月沒有交各種稅費了,上麵都一直沒有動靜,不是他們看不見,就算是看見了,他們也不敢怎麽樣。要不是老陳正好欠了我的錢,我也不敢過來。王海東的父親可是我們江流市的天。”

聽到這裏,李慕白不說話了,“江流市的天”,話已經說得非常明白了。他匆匆跟著張好古離開,再也沒有回頭望聚寶閣一眼。錢是賺不完的,可要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就和找死沒什麽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