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是個幸存者,我像一隻蟑螂,你就是無法擺脫我(5)
一直痛苦無奈地認識到自己自己這出戲劇蹩腳角色的葉黎珊,卻因為陸西城那個溫存的擁抱,內心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瀾。現在的自己又重新回歸為“西城千金”,她必須捍衛屬於自己的未來——解開所有陸西城和林音之間的秘密,找尋到問題的答案。
她緊閉雙眼,勉強控製住思緒紛亂帶來的眩暈,再一次堅定地睜開眼睛。
葉黎珊精致的皮鞋踏過在藤蔓叢生的荒草間,脖頸裏那條隨著冷風飄搖的HERMES絲巾與一切是如此格格不入。
她終於走到車邊忍不住彎下腰,敲了敲窗戶:“請問,回答我的問題有必要跑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來嗎?”
“怎麽?不是你說有事要找我聊的嗎?”項北好整以暇地從口袋裏拿出一包香煙,剛抽出一支,葉黎珊就俯身湊到駕駛座旁,伸手將它抽走。
“項北大少爺,我來可不是和你敘舊的,我是要問你這幾天陸西城沒上學跑到哪裏去了,還有,我要知道三年前林音和陸西城到底發生了什麽!”
說到這裏,原本趴在車窗上的怡然自得的項北皺了皺眉頭,一股抑鬱的氣流順著葉黎珊的問題湧進了他的身體。
陸西城是他從小到大最在乎的朋友,他們認識了整整十二年。但好兄弟鬧“失蹤”,他卻對陸西城的去向一無所知。當他發覺自己在陸西城心中並沒有想象中重要,那種失落和憤懣再次浮現在他心頭,讓他無法容忍。
視線的盡頭是一排高低不平的灌木叢,仿佛一直到達衝擊平原的最低端,植物的氣味肆意橫行,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般糟糕。
項北又收回目光看著身旁葉黎珊一臉反胃的表情,挑了挑眉毛,發覺自己抑鬱的情緒或許找到了一個有趣的疏解渠道。
“很美。”
他把雙臂撐在方向盤上,一點沒有下車的意思。這不著邊際的話讓葉黎珊的身體微微一震。她沒好氣地看著這個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家夥,有些困惑。
“我說,換紅色的,會更美。”
項北則更加專注地看著葉黎珊,微微張開嘴唇傾訴道。葉黎珊順著他流連的目光,注意力很快停留到了自己的領口以下——
“該死,你這個流氓、變態!”
恍然大悟的她用力摁住絲巾遮擋住自己顯然因為俯低身子顯得有些空蕩的領口,往後退了幾大步:“你這個家夥,把我騙到這個荒郊野外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難道不覺得,在荒郊野外更有情趣一些嗎?”項北無聊地摸了摸鼻子,似乎有點遺憾剛剛的大好風光轉瞬即逝,故意將“情趣”兩個字說得很重。
“你希望你能明白自己在說什麽。”麵對漸漸向自己逼近的項北,葉黎珊的臉莫名其妙地紅了起來,在略顯蒼白的臉頰上顯得格外誘人。
項北像是早已料定葉黎珊會有這種反應,熄火後用力關上車門,看了看周圍,在確認沒有“打擾者”出現後,他用曖昧的眼神,仔仔細細地將葉黎珊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然後他一步步逼近,看到葉黎珊的臉色又蒼白了一些,顫抖的嘴唇幾乎就要破口大罵,才停住了腳步。
“很好,看來你確實對西城忠貞不屈,我至少要確定把陸西城交到一個好女孩手裏吧。”他滿意地看了一眼葉黎珊,又得意地掂了掂手中的鑰匙,“現在的你,比平時那個裝腔作勢的你要有趣多了!”
聽到項北的話,葉黎珊一切的防衛姿勢全部立刻僵在半空中。她緩過神,輕咳一聲,緊緊揪住領口的手順勢抬起來,佯裝理了理頭發。
項北搖了搖頭,就連他也不知道原因,但就是很享受將葉黎珊虛偽淑女麵具扯下來的那一刻,看著她憤怒,抓狂,甚至歇斯底裏……這會讓他格外暢快。他向葉黎珊彎下腰,不顧她的瞪視做了個“Thiswayplease”的標準姿勢,然後自嘲地笑了笑。
“西城去了哪裏我不知道。但如果你想知道他和林音的過去就跟緊我,我可不保證這荒郊野外會發生什麽。”
兩人沒走多久,荒涼的野樹草叢便走到了盡頭,眼前是一片豁然開朗……卻更加令人失望的場景。
黑色,觸目所及的一切都是黑色。
鼻息間仿佛還繚繞著煙熏火燎的焦味,閉上眼睛,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大片火災現場的慘景。
“這就是三年前起火的城南倉庫,這裏應該有你想得到的答案。”項北說著朝廢墟裏繼續邁進,緊跟在他身後的葉黎珊被眼前這副景況嚇得愣一愣,也快步追了上去。
她低頭鑽過一根焦脆的橫梁,一言不發地走進那差不多半毀的倉庫裏。她的手指,輕輕按上那被火焰燒到漆黑的牆麵,聽著耳邊那窸窣細碎的牆麵開裂的悲戚聲。
這是一片死地,周圍全無人跡。
隻有些野花野草生長在斷壁殘垣間,隨著路過的風兒輕輕搖晃身體。
在這座令人悲傷的廢墟裏,緩緩地響起了項北那低沉的聲音。
“你還記得林音的第一次出現嗎?那時候,她作為‘太子陪讀’出現在他身邊,很快他們就勢同水火,連我也被卷進了他們之間的戰爭,最激烈的戰況就是我們三人在校門口慘烈並且壯烈地打了一架。”
“後來呢?”
“很快,陸西城和林音的對立態度就消失了,甚至很多時候他還很聽林音的話。當時,所有人都認為是林音憑那次打架的完勝而降伏了陸西城,其實不是。隻有我知道,是因為林音在無意中發現了陸西城的‘秘密’。”
“秘密?”葉黎珊挑起眉毛,緩緩地瞪大了眼睛。
秘密?好一個美妙的詞兒,通體散發著罌粟花般的甜香。
總能將埋藏在心底不欲人知的回憶……以及情感,又裸地呈現在麵前。
城市的另一頭。
在即使是東城也會稍稍賴床的周末清晨,林音早早地醒來,一直在沾滿露水氣息的濕地上奔跑。
露水,以及她從身體裏奔湧出來的淋漓汗水,已經沾濕了她的衣服。
陸西城,陸西城?陸西城……
林音的腦海裏這幾天一直盤旋著這個讓她惱怒卻又無孔不入的名字。已經連續四天了,從她與葉黎珊不歡而散之後,陸西城就一直沒有上學,而且聽池小緣說西城糟糕的情緒甚至讓所有人都聯絡不到,甚至也沒有回家。
陸西城會去哪兒?他現在怎麽樣?
林音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變成了紛亂繁雜的一團麻,無論如何都牽扯不清。
因為陸西城的退出,她順理成章地被校方選定為學生代表;但是噩夢也就此開始,東城的學生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卷入審判者遊戲。
項北給她的惡魔邀請函最大範圍地生效了,但是卻應證在所有東城學生身上!
學校裏的惡整事件步步升級,食堂飯菜裏出現的蟑螂,課桌被惡意損壞,東城學生被惡意反鎖……讓她最為惱火的是,每個被惡整的東城學生最後都會收到一封“惡魔邀請函”,上麵寫著“請感謝,一切拜林音所賜”。
剛開始時,林音在一場接連一場的惡整秀裏充當了跑龍套的角色,每當她疲於奔命帶著老師出現之前,肇事的黑羽黨眾總能順利地逃之夭夭……可後來,而每次林音的救場,一定會引發黑羽黨更加瘋狂的計劃,讓事情進展到更惡劣的狀態。
不僅林音陷入了空前的孤立,普通班的東城學生裏,甚至陸續開始有人不敢來上學。
她知道能阻止這一切的人隻有陸西城。
但是,他卻失蹤了。
林音的鼓膜急劇震動著,應和她那快要迸出胸腔的心跳。
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我。
一定要找到陸西城,讓他停止對東城學生的報複。
持續地奔跑讓林音的喘息越來越劇烈,身體上傳來酸痛的感覺讓她停下來伏在路邊的柵欄上。
陷害、栽贓、誤解、爭吵……
陸西城的一切對於林音都代表著一個永遠纏雜不清的麻煩和魔咒,每次想要避開的時候,就會變得越發的留戀,甚至在她確信一切災難的來源就是陸西城,並且他對此不置可否的時候,林音心裏卻總有個微弱的聲音為他辯駁,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最後說出那樣惡毒詛咒的話語。
如果他真的有事怎麽辦?
林音有些慌亂地甩甩頭,想要立刻否決掉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念頭,但現在想要找到陸西城的想法卻在腦海裏越來越清晰。
一定還有什麽地方,一定還有什麽地方自己遺漏了!
然後,她毫不留戀地從圍欄上起身,朝遠處的霧靄跑去。
呼、呼、呼、呼——
林音還在奔跑著,她身邊的景象逐漸由城市逐漸變成郊外。
她一刻不停地跑著,越往城市南麵的荒野跑,野外濃綠的顏色逐漸變成斑斑駁駁的黃綠。四周的樹林、草叢裏也傳來越來越多的鳥叫聲和蟲鳴聲。
這些聲音是如此的熟悉,恍惚間,她覺得仿佛回到了十四歲的時候。
……
一隻腳踩斷了幹枯的樹枝,發出枯澀的一聲響,好像有些尷尬地收了回來。
十四歲的林音吃力地透過窗戶,往黑洞洞的城南倉庫裏打量著。
難得今天是“*”的“男生派對”,身為“伴讀”的她也放假一下午不用陪陸西城回家,一時孝心大發想要來接父親早點下班,沒想到正好遇上忙碌的倉庫盤點……
終於,她無聊地打了個大嗬欠,翻窗子跳進去,在寬敞的倉庫裏溜達了起來。
南岸倉庫,是北辰集團所有的最大的一個倉庫。從半年前爸爸擔任南岸倉庫的倉儲主任以來,林音就經常偷偷地觀摩爸爸上班的地方。
一道又一道推拉式的鐵門,被漆成了油綠色,上麵再用白漆標出從A排列下去的大大的英文字母,把巨大的空間隔離開來,像是重重把關的秘密寶庫。
那個時候,她懷著一種神秘而期待的心情推開一道道大門,偌大的倉庫裏散發著一些零星的貨物。最終那道漆著“Z”的大鐵門,呈現在她麵前時,期待實現了,鐵門的另一邊傳來了聲音。
是誰在那裏呢?
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把大鐵門推開了一道小縫——
依舊是空蕩的一大片倉庫空地,但是在靠近倉庫尾端大門的地方,有一個看起來是給倉庫守夜人臨時居住的小房子。
林音小心地走近,然後將眼睛貼上了半掩著的窗戶,然後,她的眼睛瞬間睜大了。
真的有寶藏!
大約十來坪的小房間中堆放著舊報紙,毛毯,花盆,毛玻璃和藤椅……雖然略顯簡陋倉促,但空氣中那種潮濕味道,混雜著餅幹的食物氣息,讓林音覺得很好聞。就連靠在窗台下放置著的一大盆仙人掌,都讓林音覺得整個房屋中滲透著明媚的綠色。
林音的身體有微小的震動,一抬頭,視線頓時被懸在半空中長長的繩子吸引住了,每一條繩子上麵都仔細地夾著許許多多的照片。
明亮的黎明,出現了孤獨的身影,流連看向周圍的景象後,向著朝陽奔跑;
被無數雲彩包圍的雨後天空,掛著雨滴的電線杆,一隻停留下來梳理羽毛的白鴿,還有追逐過來的玩伴;
暴風雨來臨之前搖擺的花束,俯下自己的腰,在雨中殘缺的花瓣,雨後幸存者的歡顏……
和林音過去看過的照片不同,每一條搖曳的繩索上,都是一個變幻發生的故事。
每張照片的旁邊竟都用英文或是中文,淩亂地注釋這文字或是圖片,看起來像是一個個腳本。
這一切,仿佛將世界濃縮在了一根根搖曳的繩索之中,帶給林音一種奇妙的,像是整個世界都在半空中輕盈飛舞的感覺。
就在這種感覺中,十四歲的林音看到了他……
……
在回憶牽引下的林音,再次小心翼翼地推開麵前的這扇門。
說是門,其實在那場城南倉庫的大火中隻殘留下大半的門扉,連原來那個神氣的“Z”字也在時光的衝洗下變得模糊不清。
一個熟悉的身影,果然如同記憶中一樣,佇立在院子裏,就在她的眼前。
林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看向眼前這個背影。
和自己十四歲時看到的那個背影,好像並沒有大多的區別——隻是已經比自己高出了整整一個頭。
太陽已經越升越高了,無數根光柱透過周圍的樹林枝杈和焚燒得殘缺不全的梁柱攢射在他的身上,如舞台上所有的燈光都投在孤獨的演員身上。
一台黑色的老相機,被少年緊緊地握在手中,精密的鏡頭發出微響地伸縮著,對準這片被晨光洗禮的劫後餘生的大地。
陸西城正低著頭,透過觀景窗,專注地觀察著從漆黑的廢墟裏生長出來的一株小黃花。仿佛要把它每一縷細細的花蕊,花瓣上每一滴圓圓的露水都用他的鏡頭描繪下來。
這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沉靜地低著頭,彎著腰,端著相機,一絲不苟的對焦……拍攝時的陸西城,與平時的他根本就判若兩人。當他看向那小小的觀景窗時,從他身上無形散發出來的,有沉思的美,有靈感瞬發的美,有各種各樣說不清道不明的美,匯聚到一起。
這一刻,林音覺得陸西城迷人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