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葛薇咬著熱騰騰的魚丸,鹹鹹的,味道不分明。目送著那衣架身材的背影,隻見那人走到門口時,挺拔頎長的身子微微一傾。

葛薇急忙上前幾步,卻見遙在五米之外的他捂住淡色的唇,下一刻,身邊的男人和不遠處的門衛一起擁上。

葛薇不自覺快跑幾步,卻見三米之外,那人擺著微顛的手指,咬牙道:“我沒事!”

葛薇看到,一滴滴微黑的**從他捂嘴的手指縫隙間流下,一滴,一滴,遺落在大理石的地麵。

笑麵男瞬間收了笑,揮臂去架他的胳膊,他卻固執地將胳膊勉力一抽。

葛薇隻道這人是變形金剛,一麵在三米左右的距離處緊跟著,卻見那人搖搖邁著長腿剛走幾步,腿上一軟,筆挺的腰板便滑翔一般墜下去。

“不要!”

葛薇不自覺大喊一聲。

淩歡顯然也已聽到,他聽到,天的那邊,一個不好聽也不難聽的聲音,央求似的在召喚自己。

怎麽是那種語氣。

淩歡微黑著血液的唇角閃過一絲自嘲的笑。他咬牙,想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想板著臉指責她一番,可是,眼皮卻沉得千斤重,腿腳也癱成一團化不開的糯米團,黏糊糊地粘在地上,再也起不來。

“船長!淩歡!”淩歡聽到ANDY的聲音,聲音卻像隔了一口悶鍾。

原來他叫淩歡。葛薇默默在心中寫下,目送淩歡被人擁簇到車上,心,再次被吊到了半空。

近中午的陽光濃烈起來,耀得熬了一夜的葛薇眯著眼,一麵追隨著那輛寶馬X6的煙塵,站在烈日下,葛薇出神了許久。直到手機鈴聲從自己的包裏傳來。

021開頭。

葛薇急忙接起來。

“你好,是葛薇小姐麽,通知你下午1點來麵試,我們是地址是……”

葛薇急忙掏出筆記錄到備好的本子上,看一眼地址,徐家匯。

路程倒是不遠。葛薇打一個綿長的嗬欠。

一點。

看一眼手機時間,此時已是中午11點30分。

葛薇無力地倚著石牆,連打五個哈欠,困盹的淚已從眼眶嘩嘩流下,睫毛膏也順著淚水流下一絲絲黑絮。

“鐵人薇,金剛薇,怎麽樣?”

小潔來電恭喜道。

“對不起……人家不要我。”葛薇頓了頓,艱澀地將拒絕的消息告訴了小潔。

身邊走過一個西裝中年男子,十分同情地瞅了葛薇一眼,淺淺一笑,遞上來一包麵巾紙。

“為什麽啊,你的創意不好麽?”小潔顯然有些意外。

葛薇攥著麵巾紙,苦笑。不是沒有機會,不是自己不珍惜機會,隻是,自己撐不起這個機會。

“沒事,還有機會。”葛薇握住拳頭道。

“你……沒事吧?“小潔忍不住問。

“沒事,自己的能力不給力,我怪不了別人。“葛薇故作輕鬆地道。

“沒事我就放心了,我剛才用手機查了下,上海的4A公司不過才不到30家,所以,不要被他們的苛刻嚇到,你還是蠻好的,別灰心啊!“小潔寬慰道。

放下電話時,葛薇忽然意識到,自己是真正失去這次機會了。然而,葛薇卻形容不出自己的感受。心裏的感覺,像是被一種名叫淚水的物體衝湧著,淚是熱的,卻不是苦的,似乎微微帶著些酸,微澀,卻不是委屈。自己已經把握住最好的機會了。不是麽?初試,複試,見BOSS,筆試之後,又衝到了老板的辦公室,實力不夠,她怨不得別人。一邊想著,葛薇瞅一眼包裏的課本,努力衝著一個店麵的玻璃影一笑。

中午時間,已有上班族和學生湧入各色小餐館,葛薇望著水瀉不通的一個個餐館,搖搖頭,買一瓶奶茶,抱著廣告的專業書上了地鐵。

上海的地鐵與北京不同。不同之處除了線路更多,中間的路途更長之外,還在於第一,北京是兩塊錢一次,上海是起步價三塊,第二,出口多得你無所適從。不像北京,四個方向,ABCD口,有的甚至隻有2-3個出口,葛薇順著自己的本子,在地鐵再次領略了一番連環反方向風情,待到找到那家公司的寫字樓下時,剛好中午一點整。

“登記。”

門衛居然是個女人,見自己東張西望地尋找著電梯,毫不客氣地將她領回到門口。

七樓。

巧克力色的門緊閉著,然而,從門外看一眼占地規模,便知這是一間不大的公司。

無論是北京還是上海,從來都不缺少這種公司。隻是,大半天的,為什麽要關著門?

葛薇鼓起勇氣,按一下門鈴,少頃,一臉營養不良的菜色皮膚少女怯生生地將門打開。

一進門,一幅名不見經傳的山水國占據了前台間的大半位置。要不是看到XX廣告公司的牌子,葛薇以為走進了一家文化社區。

葛薇剛要開口,隻見一個看上去約四十歲的女人邁著外八字步,踩著噠噠作響的高跟鞋走向自己:“來麵試的吧?進來吧。“

葛薇便隨著那女人進入黑洞洞的大廳,女人隨手開燈,葛薇看到了三個格子間,奇怪的是,三個格子間裏,一個員工都沒有,電腦是關著的,空無人氣。

“今天我們休息,孩子們都沒來。老板也還沒到,你先等會兒。“女人笑著說,兩隻眼角便綻放出兩朵菊花。

周二休息?葛薇一陣琢磨。

漫長的等待之後,睡得留著口水的葛薇一聲溫厚的男中音。

“來了?”

葛薇忙抹去口水。

葛薇便看到了一張絡腮胡子臉和兩片肥嘴唇。胡子叔額頭上的三道抬頭紋像刀刻過,眼角的紋路像被風霜雪雨雕過,可惜雕得太用心,紋路有些太茂密伸展,伸展入了那濃密而帶銀絲的鬢發。

“你回去做個古亭酒的世博營銷方案,明天早上9點40分帶來,之後我帶你去古亭酒的經銷點,看看你的創意能力。”簡單的詢問和看過葛薇的創意之後,胡子叔依舊笑眯眯地道:“明天穿漂亮點。”

古亭酒。

中國赫赫有名的白酒。

葛薇打量一眼比住宅房大不多少的寫字間,這間公司本入不了自己的法眼,竟有些盛情難卻。

這一晚,葛薇坐在電腦桌前,除去洗手間,剩下的便是查資料、做筆記、查資料、繼續做筆記,整理完資料,WORD裏生出策劃案的時候,夜,又濃成一個不透明的幕布籠罩在周圍了。

十一點鍾,昨夜一夜未眠的葛薇趴在床上,帶著一臉的妝入了夢,夢中,各種文案充斥:礦泉水的,白酒的,以及,白臉男的冷眼,父親的通牒。

“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我不管你去打雜還是當純文案,三個月後再來麵試。”

白臉男冷聲道。

“不準去上海!“父親命令道。

……

夢中,葛薇的頭發打濕了枕套。

夢醒了,便是紅的唇,粉色的腮,黑色的短裙套裝,黑絲襪,S線條裹著滿是鬥誌的軀殼,隨著洶湧的人流,流上流下公交,再隨著喧騰的人流流入地鐵。上海的地鐵線路比北京更密集,人民廣場處,幾條地鐵線交匯在一起,1號,2號,6號,7號……終於下至地鐵口,進了地鐵,不知今天是不是地鐵空調的風開得有些大,葛薇覺得自己的腿陣陣發涼。是夢涼麽?還算十月上旬剛結束,上海的夏天亦結束了?

葛薇一陣納罕,隻覺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異樣的氣氛。

1號線地鐵過了徐匯區之後,已有空座,葛薇見身旁有個白發老者,便主動讓座,老者猶豫了一下:“小姑娘,你座。“

葛薇竟從老者的雙目中讀到幾絲憐憫。

“為什麽不座!“老者的老妻一屁股坐下,脫過水似的核桃臉理直氣壯著。

葛薇回頭一望,隻見對麵的一個中年人正死死盯著自己的大腿。忙低頭一看,臉色在下一刻漲成了熟透的茄子。

隻見,黑絲襪從襠部已結結實實地從襠部脫絲到小腿處。白色的皮膚在地鐵的燈光下白不可言。

現在是十月,不是酷暑的八月,**的大腿,在人群中,似穿著比基尼一般惹眼。

葛薇急忙用皮包擋住大腿,卻招來更多人的注目禮。

恰逢下一站到站,葛薇呼吸雜亂著,努力保持著走光之後的良好風度,每挪一步,路人掃射過來的眼光如激光。

葛薇第一個想法便是找洗手間。掏一下包,竟然忘帶備用絲襪。

葛薇的背後被汗液簌簌浸染濕透。

上海的地鐵出口多得她頭暈,她就這樣反背著手,用包擋著大腿,蝸牛一般挪著,一步,遲疑一下,再一步,一失手,包鬆脫在地上。

葛薇抬頭,周圍人匆匆忙忙,不是沒有穿西裝的男士,沒有一個人脫下西裝解圍,亦沒有好心的女生揭下自己的圍巾,葛薇一咬牙,衝著一個方向大步走去,洗手間沒有找到,卻誤打誤撞到地鐵出口。

地鐵口賣銀飾的少數民族男人眼睛已粘在她的大腿上。

手汗涔涔的,皮包粘著汗漬漬的大腿,連衣裙亦是貼腰,水澆灌過一般。

葛薇覺得自己的眉毛亦在滴汗。

“興許,地鐵門口就有賣襪子的。“葛薇鼓足勇氣,邁著大步走出地鐵口,一出來,卻是沒有見到半個小攤販。

葛薇四周張望一番,意外發現,身後便是商場,幾步跑到門口,卻見門關得嚴嚴實實,竟沒到開業時間。

葛薇擦一把眉毛上的汗珠,覺得自己已在崩潰的邊緣。

原地轉一圈,葛薇的唇微張著,四周沒有超市,沒有開業的商場。

再轉一圈,豆大的汗珠順著下巴淌下。

怎麽辦。

正在這時候,葛薇覺得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葛薇小姐麽?你好像需要幫助,先上我們船長的車吧。”葛薇看到一個年輕男子衝自己微笑。

“船長?”

順著年輕男子的視線,葛薇的目光遭逢一張英俊卻白得像雪片的一張臉。

難以言狀的安全感頓時漾滿葛薇全身,毫不猶豫地推開車門,坐定了,隻聽一聲冷冷的男中音:“真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