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跳得像賽跑,血壓因著藥物的反應迅速竄上來。整個腦袋暈得像飛機剛起飛的時候,上一陣,下一陣,左側,右停。

“你怎麽樣?”李國斯緊緊盯著緊連在淩歡胸前的心電監護儀。他深知,這種治療既可治病,卻又可害命,倘若病人體質虛弱,怕是會導致心髒衰竭、糖尿病和高血壓也不為過,搞不好一命嗚呼。然而,昨天這個堅強的男人硬是死死抵禦住了強烈的副作用。

“沒問題。”淩歡漆黑的眸子淩厲一轉。

各種超出的數據正在削減,各種指標也慢慢往正常的方向。

待到藥物的反應稍微緩和些,李國斯不得不站在床頭握住那錚錚鐵骨的大手:“你的體質出乎意料的好。“

淩歡用那雙曾經打過籃球的大手用力回握,果斷自信地回答:“運動員出身。“

正在這時候,淩歡聽到一聲短信聲,李國斯便將手機遞上去,淩歡看到了那麽一句讓他哭笑不得的信息:“又帥又有車的那是象棋,有錢又有房的,那是銀行,有責任心又有正義感的那是奧特曼,又帥又有車,有錢又有房,有責任心又有正義感的是在銀行裏麵下象棋的奧特曼;還有可能是又瘸又胸控又有胃病的麵癱。”

淩歡隻覺得忍俊不禁,唇角輕輕勾起,心跳漸漸恢複正常,胃裏的陣陣刺痛感便稍稍緩減了些。

手依舊微微抖著,淩歡便在手指恢複正常之後回複道:“承蒙誇獎錯愛。”

本是削尖的俊臉依舊是腫的,白胖,光滑,撐開了成年之後的滄桑洗禮,配合那俊美的五官,倒像是個胖嘟嘟的漂亮少年,然而,淩歡的思維卻被昨日清醒得多,因著這份清醒,淩歡否決了三個平麵廣告的PPT,一個電視廣告的方案。

為什麽用的是天藍色的背景?水滴剔透就算特色麽?所有保濕美容品不外乎水滴。這種俗套的設計05年的時候就被國內用爛了;

鮮花錦簇著女model?這是She’S頭花的經典廣告,你們不覺得毫無創意可言麽?刊登在國際時尚雜誌上會讓所有人貽笑大方;

奢侈品時裝所表現出的型和款的確重要,可是,你們不是賣三流產品的,你們有將它極致奢華的理念融入這個創意中麽?

安德魯@愛倫堡怎麽說的:絕大多數廣告的職責不是勸說人們來試用你的產品,而是勸說他們在日常生活中比使用其他品牌的產品更多的使用你的產品。如沒達到這個要求,請重做。

處理完事務之後,淩歡隻覺精神疲乏,便再看一眼手機,葛薇並沒有回複。

淩歡知她是在忙,雖是稍稍遺憾著,也不介意,心下卻總牽掛著那短信。他不知道,此時葛薇麵臨的工作幾乎可以用狼煙四起、四麵楚歌來形容。

周翎一大早便將電話撥入葛薇的座機:“CICI,你今天打算給我幾個文案?新的一周又開始了。還有,你們的周報什麽時候給我?”

“周報是周二給你們的。“葛薇回答著。

“那你們今天至少得完成預計的兩篇BBS吧。“周翎指揮著。

葛薇一邊答應著,剛放下電話,ADA那邊便道:“CICI,S的周報和Y紅酒網站的周報今天必須完成,Y紅酒下月的傳播策略今天也得製定好了。”

——所謂的WOM周報,便是網絡營銷發布出去的帖子、博客博文以及開心網的帖子等的點擊瀏覽量、回複量、轉帖量和比較受歡迎帖子的全麵反映,包括數據和完成進度的百分比,也包括受歡迎帖子的截圖。

葛薇順從而爽快的答應著:“好的。”說完之後,及時對周翎的電話命令向ADA匯報道:“ADA,周翎讓我完成兩篇文案。“

ADA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知葛薇今天的任務便是再分一個身也忙不完,便對一直針對葛薇的實習生道:“PEARL,Y的周報由你來做。”PEARL一言不發地瞥了葛薇一眼。

葛薇知這是體恤她,便趁上午頭腦清醒,超速度趕著任務,時不時,PEARL還努力製造者她頭腦的混亂:“CICI,這個帖子…”“CICI這個BLOG…”

葛薇無暇生氣。實習生長的還算不錯,僅次於她,今年已讀大四。葛薇來到這裏時,PEARL本以為看上去隻有二十三四歲的葛薇亦是實習生,卻聽她是試用期兩個月的正式員工,便來了火氣,見縫插針找時機添麻煩更是家常便飯。葛薇知自己是搶了她轉正的機會,並不和她計較。PEALR卻是不遺餘力的騷擾著她的創作情緒,葛薇強壓著火氣道:“親愛的,表格上很清楚的呀。“

PEARL依舊不失時機地填著麻煩。

另一邊,同事NANA則投來羨慕的目光,一雙大眼睛楚楚可憐著:“CICI,你好忙啊。”

葛薇投以極力溫暖的微笑。

NANA不過1米5出頭的個子,打扮得鄉土氣息濃厚,說話的時候時刻帶著些鄉音,每句話都軟綿綿的,似乎英文底子相當不好,連同事的英文名字叫起來都不靈光。NANA是ADA一手帶出來的徒弟,現在自己負責是便是之前ADA的項目。她似乎不怎麽忙,經常和自己帶的實習生研究淘寶上價格五十塊以內的包和實惠的化妝品,晚上也從來都不加班,悠閑得幾乎要趕上葛薇之前的事業單位。外企會養閑人麽?葛薇為這姑娘的的前途堪憂著,對她的笑也格外的溫暖些。

在實習生的不斷騷擾之下,葛薇終於在上午完成了一個文案,中午一個人到樓下的快餐店喝吃熱湯麵,呼哧呼哧嚼著麵條時,便想起那個不見自己的人來。

忍不住發一條短信緩和他的情緒,剛發出去,便接到周翎的電話,下午,將第二個文案趕出來再修改完畢,已是下班時間。

周報,卻是沒有完成的。

例假第一天,忙碌了十來小時,葛薇的腦力早已達到極限,麵對一個個需要先總後分再算比例的表格數據,每個數字像是盤旋在她眼前的螞蟻。

另一個重要案子Y紅酒網站的月傳播策略亦是沒有製定,葛薇心下便焦躁開來。或許,現在睡一覺,明天早上無論是三點起床還是五點起床,效率也快些。

“ADA,可以明天麽?我明天早上早點行嗎?“葛薇隻得商量道。

ADA正帶著另一個實習生趕別的案子,一口拒絕道:“不行。不是答應周二交的麽?“

葛薇揉一下漲得發麻的腦袋,叫外賣。一如每天一樣一邊嚼著半涼不熱的菜葉子米飯邊戰鬥,吃完繼續全身心戰鬥,晚七點半,公司隻剩下稀稀落落幾個人時,卻聽一聲憨笑將她從戰鬥中帶出:“你們有要去吃晚飯的麽?”

葛薇回頭一看,麥色的皮膚,濃眉大眼,那個胸肌性感的鄰居。

葛薇這才想起,每日裏忙得暈頭轉向,竟忘記這位老鄰居原是自己的同事。

“已經吃過了,謝謝你。”葛薇忙微笑著拒絕。

段峰彎起的唇角微微一垂,卻又立刻揚了上去:“ADA,你們要去吃飯麽?”

下一刻,ADA與段峰的寥寥對話葛薇無心去聽,段峰則是一個人下樓。

似乎是過了沒多久,桌上忽然多了兩隻鮮亮的橘子。

“ADA,SPRING,吃橘子。”

葛薇抬頭,見段峰將剩下的橘子分給ADA兩人,淡淡答謝著,心下卻是越著急。越急,便越容易出錯。葛薇之前的單位使用的是最簡單的表格,如今操作起來函數表格,像是嬰兒學走路一般。

直到晚上十點,段峰打過招呼走人,公司裏便隻剩下三個女人。葛薇知道今晚是沒有機會去探望傷號了。不停地搖晃著腦袋,可惜左腦是幹麵粉,右腦是水,晃著晃著,便晃成一團黏連的漿糊。經痛的感覺,頭暈的感覺夾雜在一起,腳心亦是涼透了鞋底,腿凍得微微發抖著,心底更是知今晚便見不到那人了,她越發焦慮內疚著。機械地用表格函數一遍遍輸入數據時,內心大聲哭泣著。

這一夜,ADA率領葛薇及實習生加班到淩晨兩點一刻。

三個人離開公司的時候,整個樓都黑成一片。跺腳,走廊上的燈亮了,後現代派作品的畫便呲牙咧嘴地衝著三人而來,畫中的人物雙眼裏全是冰塊似的涼,光怪陸離的顏色襯得樓層像被詛咒了一般。

ADA大方地請吃夜宵,吃完之後,鑒於和另一個實習生住得較遠,提議三人在附近的賓館住下,就這樣,三個女人望著零星一兩顆星子的天,漫步沉睡了的街道,偶爾行過一輛車,淡弱的燈火把三個人的身影拉得像纖細的巨人一樣長。

葛薇終於緩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周三晚上下班的時間。飛跑著下樓,包的拉鎖都忘記拉上,包裏鑰匙叮叮當當著便從包裏掉出來,從三樓一直滾到一樓。

撿起來胡亂地扔進包裏,揮著忙到酸痛的胳膊,攔一輛出租車,一腳跨到車座上,電話鈴聲亦是慌亂響起,不是別人,卻是高雲。

“你今天可以去看他了,他的滿月臉終於消腫了。前兩天腫得別提多難看。”高雲說。

“我正趕往醫院,”葛薇問:“他這幾天怎麽樣了?”

高雲歎息一聲,聽得葛薇心在嗓子眼裏一戰又一戰。

“怎麽樣了?快告訴我啊?“葛薇著急開來。

“因為傷得並不重,水腫消了一部分。“高雲沉重地說。

“太好了!那你歎什麽氣呀?“葛薇琢磨著沉重,自己也沉重起來。

“可是,”高雲頓了頓,繼續道:“他胸以下依舊沒有感覺。“

葛薇的眼眶忽地便朦朧起一大片。車窗外淮海路上的紅綠藍也混成一大片,迷迷糊糊,魔幻中的景一般,腦子裏嗡嗡的,路邊的火樹銀花全都凝結成混沌了。出租車司機公放的電台笑話一句也沒有聽入她的耳中。

“也就是說,”豆大的一滴淚從葛薇的眼睛裏滾出入,淌進嘴裏,鹹得發苦:“他,真的癱瘓了麽?”

葛薇想到那天晚上他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腕時瞳孔裏說不清的東西,想起那一晚幫他擦身體的時候他一臉像是被炮烙了一般的神情,不覺一陣陣眼淚嘩嘩地從眼眶中溢下來。

“人是我害的,你放心,他就是癱瘓了我也會跟著他。”葛薇一邊說著,鼻涕也收不住閘,嘩嘩淌下。

高雲在電話那頭聽的雲裏霧裏:“啊?你等等?我有說他要癱瘓了麽?你著什麽急啊?”

葛薇一聽,眼淚刷地幹涸在眼眶中,鼻涕也不覺停止了:“你嚇死我了!那他到底怎麽了?”

高雲說出的全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話:“葛薇嫂子,你聽我說。淩歡需要一些特殊的方式幫他恢複。”

一聽特殊,葛薇便想起那隻胸前的大手來。

“你在聽麽?”高雲聽不到葛薇的聲音,便試探著。

“嗯。”葛薇努力讓自己沉住氣,低頭望著自己的胸前。

“我姐夫說,淩歡這小子身體沒有知覺是嚴重的心理障礙導致的。”高雲說。

“他十六歲的時候那一摔,一輩子最想打的籃球便和他拜拜了,這對他打擊很大,而且…”高雲說到這,努力想用委婉的方式表達:“他曾經受過男護工的虐待,所以,對他的脊背傷有強大的排斥心理,越是排斥,他越是…”

“男,男護工是怎麽…虐待他的?”葛薇想起網絡小說上上的皮鞭蠟燭,渾身打了個哆嗦。

“聽他媽說,第二天早上一來,發現他下身被燙出許多水泡。具體我不知道,他自己說是幫他擦身體的時候弄的。”高雲道。

“那他那裏…沒有燙壞吧?”葛薇好奇地忍痛問道。

“哈哈哈!”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魯智深似的爽朗笑。

“當然沒,破皮而已,疤都沒留下,哈哈哈!”高雲笑省一陣高過一陣。

葛薇隻覺得周身一身脫力,長吐一口氣。

“那,你想讓我怎麽做?”葛薇挺起胸,眼前閃過小學時候課本上劉胡蘭的姿態。

“精神上開導他,還有,你知道男人是下半身動物麽?”高雲的聲音放低了些。

葛薇臉刷得一紅。

耳畔響著高雲一句又一句直接而火辣的建議,葛薇隻覺得渾身燙得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