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也有愛情深似海(2)

3.這就是我的媽媽

那次之後,蘇易在薑浩良滿意的目光下,把手機關了。

再一次徹徹底底地重色輕友。當然,她和薑浩良之間的溫度也急速上升著,每天睜開眼就準備煮咖啡煎火腿烤麵包,把薑大爺的胃伺候好了再伺候他去上班;然後無聊地打發了白天的時光後,再等待薑大爺下班回來,手一牽,一起到海邊散步。

她的生活,逐漸地從原本的披星戴月簡化成送某人上班和等某人下班兩件事。而神奇的是,蘇易竟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隻是他們這麽愉快這麽愜意地生活著,另一邊,黎家卻也鬧得不可開交。

“世軒,世軒……”蘇喬雲驚慌失措的聲音從二樓一路傳下來。

“幹嗎這麽大聲嚷嚷?這麽大年紀的人了還和玉珊一塊兒瘋,我這幾天腦袋都快被你們倆炸暈了。”

“不是,你快看這個!”蘇喬雲不管黎世軒正一臉不耐煩,拉過他的手就把一張字條塞進去,“你看看,看看玉珊都說了什麽!”

他拿過字條一看,上麵就是黎玉珊的字跡,一字一頓地寫著:爸爸,雲姨,我要去找浩良,你們別擔心。保重。

“怎麽辦?浩良那孩子都搬家了,她到哪裏去找他?”

而此時,司機也一臉緊張地跑進來說,玉珊小姐下午向他要了車鑰匙,開車出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世軒,玉珊會不會出事?”

黎世軒頭痛地揉著太陽穴,看上去卻沒有蘇喬雲來得緊張:“別擔心,昨晚我已經告訴她浩良現在的住址了。”

“是你?”

“我已經被她吵到不行了,再吵下去,不止她要瘋,連我也要被送去精神病院。喬雲,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我們就別摻和了。”

“可她上次刺傷小易了啊,你怎麽知道這一次還會做出什麽事?”

“相信這次不會了,她的情緒昨天看上去穩定了許多。”

“可是……”

“你去打個電話給浩良,讓他先有個準備,避免上次的事重演。順便,讓他先想好到時候要怎麽把玉珊勸回家。”

可事實上黎玉珊並沒有到薑浩良的別墅去。那晚沒有,第二晚沒有,第三晚,定睿已經期末考完了由薑浩良載著過來別墅,三口人其樂融融地一起吃晚餐,黎玉珊還是沒來。

“她應該不會來了吧?沒準已經回家了。”蘇易問薑浩良。

他沒有說話,倒是定睿在一旁很不滿地插嘴:“哼,那個壞阿姨最好不要來,來了我就叫管家婆婆趕她出去。太過分了,害蘇易受傷住院。不過……”他的小腦袋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麽,原本怨氣的眼睛一下子又笑得彎彎的,“還好最後的結果是好的,而且還能搬到這棟房子裏住。這棟房子實在是太漂亮啦,我超喜歡的。而且,我還能和爸爸還有蘇易同時住到一起。不過蘇易,你什麽時候才能變成我媽媽呢?”

蘇易一口飯剛入口,聽到定睿的話後差點噴出來。

“定睿,”薑浩良倒是很開心聽到這句話,“你希望蘇易變成媽媽嗎?”

“當然啦,她比壞阿姨好一萬倍!不對,一億倍!”

蘇易哭笑不得地看著他的一臉認真。

可另一個當大人的還陪著他一起認真:“那你要好好想一想,等蘇易變成媽媽之後,你到底要怎麽稱呼她。是繼續叫她‘蘇易’呢,還是改口叫‘媽媽’?”

“這個我已經想過了。”定睿露出“我很聰明吧”的表情,“我喜歡蘇易的名字,又很希望她可以當我媽媽,所以我打算叫她‘蘇易媽媽’。”

薑浩良忍不住笑出來,蘇易則是一臉無語,瞪著那兩個一唱一和配合得有板有眼的大小薑先生。

從定睿回來開始,她簡單的生活裏增加了一件事,由原本的“伺候薑大爺上班,等薑大爺下班”變成了“伺候薑大爺上班,照顧薑小爺,等薑大爺下班”。

日子當然比前幾天更有意思,除去偶爾她和薑大爺想做點“私底下的事”,薑小爺會沒頭沒腦地闖進房外,大部分的時間,她還是很樂意看到薑小爺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裏。

“蘇易,家裏總是這麽安靜,你會無聊嗎?”

“還好吧。”

“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哦,昨晚我聽到爸爸給你們公司打電話,幫你多請了一個月的假。”

“不是吧?”她都已經在離職半個多月了,“再請假我還怎麽賺錢哪?”

下午三點多,蘇易習慣性地看完了股市之後,和定睿一起坐在一樓的大廳話家常。

小朋友有些困惑地看著她:“你為什麽要賺錢呢?有爸爸一個人賺就夠了啊,他說,他什麽都沒有,但就是有錢。”

“他這樣和你說?”蘇易哭笑不得地看著這位說得很認真的小朋友。

說實在的,和定睿待在一起就是這點最有趣。每次她從小朋友口中聽到一些可以用“搞笑”啊、“荒謬”啊來形容的事,可再看看小朋友的表情,其實,人家是講正經的呢,才不是什麽搞笑加荒謬!

蘇易摟著定睿的小肩膀,正努力地調節麵部表情想配合他的語氣,正在這時,門鈴響了。

“是爸爸回來了?”

“你爸爸才沒那麽早回來。”

老管家在聽到門鈴後走出大廳,片刻之後一聲不吭地回來,身後多了個人。

蘇易抬起頭,原想看看是誰,可眼前的人卻令她一愣,接著皺起眉頭:“你怎麽來了?”

大廳裏突然間很安靜,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寂靜。

定睿被遣上樓,老管家和護士也被叫離大廳,偌大的房間裏,此時此刻隻有兩個人,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對視著。

“小易,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故意要來打擾你休養。隻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玉珊失蹤了。從那天說要來這找浩良起,一直到今天都杳無音信,我很擔心……小易,她來過這兒了嗎?”

來者正是蘇喬雲,那些蘇易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之一,難怪剛才那位善良的老管家唯唯諾諾地把人領進門之後,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沒有。”蘇易麵無表情,泡了一杯茶放到她麵前的桌上,“我們都沒見過她。”

“也沒有打電話過來?”

“沒有。”

蘇喬雲頓了一下,就像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一般,頹然地將臉埋入雙手間。

“黎太太,沒事的話請恕我先走一步,定睿還在樓上等我。您自便。”說著,她轉過身,往樓梯口走去。

身後傳來蘇喬雲疲憊的聲音:“你和浩良的孩子相處得這麽好,這點,就是玉珊無法做到的。”

她的嘴角揚出一抹諷刺的弧度:“您不也和黎先生的女兒相處得很好?這點,想必也是絕大多數女人都無法做到的。”

“小易,能不能不要這樣每句話都帶刺,媽媽真的很累。”

“累?黎太太,我這在床上養傷養了大半個月的人都不累,請問您在累什麽?不過也是,一邊要照顧黎先生,一邊要照顧那個隨時會亮出水果刀的黎千金,的確也是蠻累的。”

“小易,你……你就不能原諒她嗎?玉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不是故意的?”這下,她頓下腳步,轉過身來,就像聽到了什麽荒謬的大笑話一般,“你讓我原諒她?我在醫院裏躺了大半個月,高貴的黎太太,你來到我這兒開口第一句話就讓我原諒她?”

這句話如果是在薑浩良口中說出,如果是在任何一個旁觀者口中說出,她都可以接受,甚至蘇易自己也都不願意念念不忘。但,她是她媽媽。

一個做母親的,一而再再而三在自己的女兒麵前維護別人?不,不,蘇易,你怎麽又忘了呢,她早就不是你媽媽了,人家是“黎太太”,是黎千金的後媽!人家和你蘇易一點關係也沒有。

“黎太太,如果這一刀就是我和薑浩在一起需要付出的代價,那麽,我認了,我無話可說,我也不會去責怪任何人。現在,你可以走了嗎?”

“不是的,小易,你聽我說!”蘇喬雲急急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急急地向她走過來,急急地伸出手想抓住她的,但手一伸到空氣中,還是突兀地打住了,“小易,其實玉珊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黎太太,請問你一直在這叫‘她不是故意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小易,你還記得我們剛到黎家的那一陣子嗎?有一回玉珊突然昏倒了,你爸爸不在家,我隻好陪她去醫院。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她身體上什麽毛病都沒有,可是她的心理,她從小到大一直在受創,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她有歇斯底裏症,在受到刺激時很難控製自己的情緒。而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都是因為我,其實那十八年裏,我和你爸爸一直有聯係,背著玉珊的媽媽和他來往。玉珊就是有一次撞破我們的約會才會變成這樣的。小易,你知道嗎?我是愧疚啊,是我害她變成了今天這樣子,我每次看到她我都好內疚。可是,你怎麽會以為我偏袒她而不愛你呢?小易,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呢?”

她悲哀又焦慮地看著她,那隻晾在空氣中的手無法自製地顫抖著,看著蘇易在聽到這一席話後,突然呆滯的神情。

“小易……”她的手終於還是顫顫巍巍地伸出去,握住她的,“你一直責怪我為什麽那一天沒有阻止你爸爸,眼睜睜看著他把你趕出來。可是,你要叫我怎麽阻止呢?你犯了那樣的錯,而且是和你爸爸的朋友,我要怎麽阻止他?其實這麽久以來我也想找你,可是一直沒有辦法……”

“夠了!”突然,蘇易一把揮開她的手,“你想找我?

你一直想找我?”她像聽到了天方夜譚,明知是毫無說服力的,可是眼前的這個女人還在說著,“如果你想找我,怎麽可能會找不到?七年前可以去學校,七年後去我的住址。我的住址你知道吧?我把那兩張銀行卡放到你家門口按門鈴讓人來拿,上麵寫著你蘇喬雲的名字。你想告訴我你沒收到?

你想告訴我就像你整天在看的連續劇的狗血劇情那樣,一不小心那封信落入別人手裏,於是黎太太您連私生女的具體情況都不知道?需要千裏迢迢滿世界地去尋女?夠了!”她以為這是連續劇嗎?真是可笑!

蘇喬雲雙眼盛滿淚水,看到蘇易滿目的憤憤,她想伸出手去,再一次握住那雙也在顫抖的手,可是她的手還是在半空中停住了——這段距離,七年後她已太難以逾越。

“小易,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我真的很想去找你,真的,有哪個媽媽會不想念自己的女兒會不愛自己的女兒?

可是我一直沒有機會啊!我好幾次試圖勸你爸爸,七年來不斷地勸他,尤其在接到你的信時,我多開心你能自力,可你爸爸的態度太強硬了,他一直很生氣,到現在提起這些事仍然生氣,我真的沒辦法,我也很努力,可是我每一次的提議都被駁回,小易,媽媽……媽媽……”

“夠了!”蘇易暴戾地打斷她——她不想再聽了,聽這些有什麽用?她爸爸很生氣?該死的他當然要生氣!“他為什麽這麽生氣?為什麽生氣你知道嗎?你一定不知道吧?

好,讓我來告訴你——就讓我這個該死的私生女來告訴你,你那偉大又可以讓你依仗給盡你榮華富貴的丈夫,你的黎世軒大總裁,為什麽會那麽生氣?那是因為他心虛!他為什麽要把我趕出來?因為他拿我去威脅薑宇!他把自己在薑氏的股權變賣,為了壓住內情保住聲譽,他拿我來威脅薑宇,又不敢讓我知道實情,不敢讓其他人知道實情,所以想盡早讓這個該死的私生女滾出他的視線!你明白了嗎黎太太?!你丈夫告訴薑宇他可以‘私下解決’這個薑氏第三者,而私下解決的最好方法,當然是讓她永遠消失,黎太太你明白了沒有?聽明白了沒有?”

蘇喬雲瞪大眼,滿臉的淚水滿臉的錯愕滿臉的不敢置信,這一秒——全部定住。

然後,她的雙腿一軟,跌入身後的沙發裏。

“你……你……”她聽到了什麽?她聽的是什麽?

“小易,你……你……”蘇喬雲瞪大眼,許久許久,終於像反應過來,可滿腦的紛亂終於還是理不出一句話,“你說……你說……”

“黎太太,你明白了嗎?”她看著這張不敢置信的臉,欣賞著這個女人二十幾年來堅持的信仰陡然崩潰的這一秒,那種倉皇那種無力那種不敢置信,她欣賞著,渾身發抖地欣賞著——欣賞著這個無數次在夢境中出現過的真相揭示的場景,可是這個場景,比每一次的夢境都要冰冷。

哈,冰冷,是的,冰冷。可,這就是真相。

“小易……”蘇喬雲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是無力地看著蘇易逐漸扭曲的臉。

“黎玉珊本性不壞,她受傷,她可憐,她的未婚夫被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搶了——是,是,黎千金真是可悲可泣真是命途多舛,她那不要臉的姐姐怎麽能不要臉到這種程度?是啊,我蘇易就是不要臉。我這麽不要臉,該死的你們要臉的黎家上下怎麽還能一次次利用我這個不要臉的人得到好處,利用我保留黎氏至今的社會地位?是,你們都是好人,去吧,去當你們那要臉的好人吧。被全世界唾棄人就應該是我!我還有什麽話好說呢?黎太太,我還能說什麽呢,嗯?”她微俯下身,幾乎是姿態張狂地看著這個失魂落魄,跌入沙發再也無力爬起來的女人,終於還是笑了。

蘇易笑了,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地笑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不好笑嗎?

是,的確好笑。

“黎太太……”

“不,不!小易……”突然,蘇喬雲失神的雙眼又找回焦距,就在再次聽到這句“黎太太”時,她的視線終於重新投到蘇易臉上,“不要叫我‘黎太太’,不要恨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一切!”

她張大口無力地看著她,像想挽回什麽一樣,憐惜,不舍,憤恨,痛……所有所有的感情一時間千軍萬馬全部湧上心頭——“小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受了這樣的委屈!我一直不知道!小易……小易……”蘇喬雲用力地想撐起自己的身體站起來抱住她,不能抱住哪怕是抓住也好,“小易,我不知道,天哪,我竟然不知道!”

“是嗎?”可是,蘇易還是後退了,僅退一步,卻讓蘇喬雲無法抓住一分一毫。

她的臉滿是不相信,一絲信任感都呈現不出來:“你不知道?是,隻是,你知道了又能怎樣呢?”

她的語氣很輕,完全不同於剛才張狂的姿態,這一下蘇易說得很輕,就在她的“黎太太”麵前輕喃著:“知道了,難道你就能放棄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這可是您十八年來翹首以盼做夢都想得到的‘黎太太’頭銜呀!黎太太,您能想象失去它是什麽樣子的嗎?說實話,就算您敢想象,我也不敢指望您能有這麽高尚的現實情操。”

她微笑著輕聲地說,話語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蘇喬雲的耳朵裏。

這麽高尚的情操——她冷笑——黎太太就算是擁有,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去匹配呀。

誰能說不是呢?七年來,一個字都不知道,誰能相信呢?真的完全不知道嗎?還是,根本就不敢、不想去觸及那麽隱秘那麽可怕的真相?不敢去否認當時站到黎世軒旁邊的必要性?

嗬,沒有勇氣,原來也是好的。是啊,如果可以沒勇氣,誰又想鼓起勇氣,挺身而出當炮灰?所有女人都有足夠的理由說自己沒有勇氣,她們是女人嘛,不是嗎?

所以,七年後才這麽震驚這麽不敢置信地得知這樣的內幕,是多麽合適啊。七年前可以理由十足地遺棄她,七年後還可以滿臉震驚地說“啊我不知道!天哪這就是真相”用以畫下完美的句號,多完美啊。四年前她把那封寫有地址的信寄給黎太太時,怎麽就想不到呢?

她笑了,還是笑了,看著蘇喬雲一臉的呆若木雞,還有一絲被戳穿時的狼狽。

可是,她已經不想再說,什麽都不想說了。

說什麽都是無意義的。

“黎太太,請回吧,”她笑得很淡,也很諷刺,“關於您的建議,我是絕對不會考慮的。我和浩良一定會恩愛偕老,子孫滿堂。我沒有爸爸沒有媽媽,不過,我和浩良的孩子,還有定睿,一定會得到雙倍的父愛母愛。黎太太,這一定是我們唯一的結局。”

蘇易打開別墅大門,想送客。

誰知門一打開,薑浩良就出現在兩人麵前。

“浩良……”看到不在預期內的人,蘇喬雲一愣。

可是薑浩良麵無表情,完全沒有麵對長輩時應有的尊敬:“黎伯母,請回吧。小易不想看到的人,我也不會想見。”

淡淡的一句話,點明他已將方才的紛爭盡收耳內。

蘇易無言地看著他。

感受到她的目光,話音甫落,薑浩良也把目光轉到她身上。

一時間,蘇喬雲成了透明,他憐惜地看著她——就像正萬分悔恨自己為什麽不在七年前出現在她的生命裏——他伸出手去,大而厚實的手掌一整個地包住她冰涼的纖手。

這隻手,竟然還在控製不住地發抖——薑浩良更緊地握住。

“浩良……”蘇喬雲怔怔地看著他們。

看了那麽久,就像想再三確認什麽。可最後,終於還是無果,沉默地轉身。

這一刻,積蓄了太久的淚水終於從蘇易的眼眶裏滾落。

“這就是我媽媽。”她看著他,這是這一天最後的一句話。

他的薄唇掀了掀,想說什麽,最後,終於也隻是伸出厚實的雙臂,緊緊地,緊緊地,把她擁入懷中。

4.我會在這裏等你

這一晚,他的雙臂一直圈著她。在靜謐的大廳裏,在柔軟的雙人床上,在橘紅色的床前燈光下,他將她的身子一整個鎖在自己懷中,那麽緊,就像要彌補那些荒涼的年月,他沒來得及陪伴左右的缺憾。

“蘇易,爸爸說你今天心情不好,我打算陪你去吃哈根達斯,吃完後你再陪我去吃麥當勞,然後我再陪你去做頭發好不好?”

“好。”

“那我今天不午睡了可以嗎?我們現在就去好不好?”

“好。”

幾分鍾後,車子沿著從海邊到市中心唯一的路行駛著,冬天的陽光暖暖的,很溫柔,蘇易降下車窗,讓定睿舒服地伸出手去。

突然,車子在某個拐彎處停下,同時定睿的尖叫聲也響起:“蘇易蘇易,那邊有個人!”

一個女人倒在前方的路邊,長長的頭發蓋住臉,看上去已經昏迷。

“你乖乖待在車上,我下去看看。”

“我不能下去嗎?”

“不能,老實待著。”

定睿委屈地坐在原位,看著蘇易打開車門往倒在路上的女人那邊小跑過去,推了推她。

女人沒有回應,蘇易再推了推,還是沒有回應。蘇易隻好撥開她的頭發,然後定睿看到她的動作突然頓住。

緊接著,他聽到蘇易的叫聲:“定睿,快下來幫我!”

“不要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發現她時就是這樣子。”她站在黎玉珊房間外的走廊裏,一幹人等全部對著她,千言萬語尚未問出口,蘇易已先回答。

蘇喬雲的臉還是慘白的,這種慘白從管家聽到門鈴聲出去開門,接著慌慌張張地叫人出去把黎玉珊抬進來,當蘇喬雲看到黎玉珊衣不遮體而且已經昏死過去,她臉上的慌亂和慘白就一直維持到現在。

“你看到她的時候,她的衣服就是那樣?”黎世軒的眉頭也鎖得死緊。

“是的。”

“怎麽會這樣?”這下問話的又是蘇喬雲。

“我不知道,這個你們得去問醫生。”說著,她拉起定睿,“我們走吧,你不是要吃哈根達斯嗎?”

一大一小的身影往樓梯口走去。正當他們抵達樓梯口,突然房裏傳來一陣尖銳的叫聲——“不要……不要!不要抱我……錢給你……錢給你……放開我!”

走廊的溫度陡然下降,一道道吸氣聲在身後響起,就像之前某種假想的最壞可能性突然被證實——蘇易也停下了腳步。

“玉珊!玉珊!”身後的腳步紛紛往房間裏移去。

“玉珊!”

“不要……不要抱我!不要抱我!”

“玉珊,是雲姨,沒事了……沒事了,你已經回家了……”

“不要……不要……求求你!”

“玉珊,你已經回家了!”

絕望的哭泣聲驚天動地地響徹雲霄:“好可怕,真的好可怕!我隻是想去找浩良,為什麽那片海那麽大,怎麽也找不到他的家?最後……最後還讓我遇上那些人……雲姨,怎麽辦?怎麽辦?我到底該怎麽辦?”

哭泣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不斷地顫抖著,太過明顯的害怕暗示著當事人剛經曆了怎樣的浩劫。

“蘇易,壞阿姨怎麽了嗎?”定睿的聲音弱弱的,就像也感受到了那場浩劫。

蘇易突然間全身無力。

他們最終還是沒有去吃哈根達斯,也沒有去做頭發,蘇易突然間渾身使不上力,拉著定睿就回了家。

當她的車開到黎玉珊昏倒的那個路邊,她的手甚至是顫抖的,加大馬力把車開到最高速,想用最快的速度回家,在最溫馨最寧靜的環境裏告訴定睿什麽都沒發生,壞阿姨沒事,明天就會精神起來。

可蘇喬雲的電話打過來了。

她接過,什麽也沒說,就聽著蘇喬雲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疲憊地傳過來:“小易,我什麽也不多說了,過去的那一切,我知道,都是我們該死,死一百次也補償不了你。可是就這最後一次,你能不能勸勸浩良那孩子,讓他來看一下玉珊。哪怕隻是看一眼也好,你下午也聽到了,我真的很怕……很怕她會活不下去。”

薑浩良一如往日,在傍晚的時候回到別墅。

蘇易已經做好了晚飯等他。定睿一看到爸爸回來了,立即跑到門邊迎接:“爸爸爸爸,我告訴你,今天發生了一件超恐怖的事……”

等薑浩良走到飯桌上,他的臉已經由甫進門時的平靜轉為陰霾。

蘇易坐在桌旁,看著他一路也看著自己,看著他臉部表情的變化。終於到了桌邊,他問她:“小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黎玉珊來海邊找你,一直找不到。最後,她被人強暴了。”

薑浩良的臉上一陣錯愕,就和下午黎家那群人在聽到薑玉珊的尖叫時一樣,剛剛定睿所講的在他腦海中形成的猜想,突然間變成事實。

“怎麽會這樣?”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和定睿在那條小路邊發現了她,然後就送她回去了。這一帶的確比較偏僻,浩良,這應該是……意外。”

薑浩良的雙眉深深地攏起,站在桌旁許久也顧不上坐下。

“我看,你還是過去看看她吧。”

“什麽?”蘇易突然發出的聲音讓薑浩良錯愕,他頓時看向她,那表情仿佛在問她是不是吃錯藥,“小易,你說什麽?”

她竟然讓他去黎家?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不管意味著什麽,我隻知道黎玉珊現在受傷了,而她受傷的原因,就是你和我。”

“你想得太簡單了。我們好不容易才和那邊斷了關係,這下再過去,之前所有的努力很可能前功盡棄。”

好不容易從市區搬到這裏,好不容易把那些焦頭爛額的商務關係稍稍處理妥當,現在再過去,不是等於自投羅網嗎?

雖然,他並不應該用“自投羅網”這個詞來解釋這種情況。可憑他對黎世軒,對黎玉珊,對黎家上上下下那種氛圍的理解,這一趟過去,他們是不會讓他再輕易回來的。

“小易,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告訴你,我不會再過去。”

“可黎太太說黎玉珊可能活不下去。”

“那麽你呢?你之前受了那一刀,那邊怎麽沒人和我說你可能活不下去?”他握住她的手,想起當小易被黎玉珊那女人一刀刺下去時,洶湧的鮮血從她肩上噴出,那一刻的觸目驚心。

而那時隨著大眾一起將她送到醫院的蘇喬雲,在小易被推入手術室的那一刻竟然還能恬不知恥地對他說:“浩良,玉珊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你幫我勸勸小易,讓她不要報警,不要宣揚,我保證,保證玉珊再也不會去糾纏你們。”

那一刻他帶著多麽大的怒氣和恨意,可是就為了她最後那句話,那句“保證再也不會糾纏你們”,硬生生地把所有想將黎玉珊碎屍萬段的衝動壓下去,希望從此以後他和蘇易能過平靜的日子,能不再受打擾不再和黎家有任何聯係。

而現在,這個女人竟然叫他再回頭去看黎玉珊?

不可能。

“小易,我是不會去的。”

“但事情始終是我們引起……”

“那是意外。”

“但如果沒有我,就不會有這種意外不是嗎?”

“蘇易!”薑浩良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握著纖手的大手加重了力道,那張臉在此刻嚴肅得幾乎嚇人,“你到底在想什麽?我告訴你,這是意外,意外,不關你的事!”

“難道連她到海邊來找你也是意外嗎?”

“夠了,話題到此結束,現在開飯,我餓了。”薑浩良招來管家,放開她的手。

一道紅印觸目驚心地印在雪白的手腕上,隨著薑浩良大手的抽離,紅印也一點一點地淡下去。

她的視線遊離在紅印和他的臉之間:“浩良,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第一次到黎家發生的事?”

他的下巴繃緊,沒有回答。

“我還記得很久以前當我第一次到黎家,當時我被巨大的幸福衝昏了頭腦,以為這就是全世界最美好的一刻。可是當我在管家的帶領下上了二樓,就在我要踏入黎世軒為我準備好的房間的那一刻,我看到有一雙落寞不甘的眼睛從隔壁房間瞪著我,那時候她還那麽小,十六七歲的樣子,可是她眼裏的恨意,比任何一個成年人還要可怕。”

“小易……”

“你聽我說,後來,我愛上薑宇——是的,浩良,就是你叔叔薑宇——那一天我們在他的辦公室裏,他隻是握著我的手,很認真很珍惜地和我說話,帶著誰都無法忽視的憂鬱。他就是那麽一個憂鬱的人,你也知道的吧?但是那一刻沈紹荷,也就是你嬸嬸,她突然推開門闖進來,身後就是黎玉珊。你不知道那一刻她眼裏有多麽可怕的痛楚,那麽深刻,深刻得就和那時黎玉珊眼裏煥發出來的快意一樣。

“沈紹荷有多恨我你應該最清楚。那時候我想我做了什麽?我什麽都沒做,我認回我的爸爸難道不對嗎?我愛上一個吸引我的男人難道錯了嗎?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破壞誰,就算我愛薑宇,我也隻想要一直保持最初始的樣子,我隻想留在他身邊,當他需要我的時候我能為他煮一杯咖啡,陪他熬夜加班。我覺得他們都太可笑了,我到底招誰惹誰了?我什麽都沒做,她還是她的黎家千金,她還是那位高貴的薑太太,我那時候多麽不甘心自己要承受那樣的後果,可是今天我突然發現,這世界上不是你去招誰惹誰,而是很多事就是那麽客觀,有人就是因你而死。”

她隔著一張餐桌的距離注視著他,雙眼清澈而堅定:

“你去看看她吧,去吧,我會在這裏,照顧定睿,等你。”

這一晚,薑浩良在吃完晚飯後就離開了。蘇易一直坐在那裏,看管家在晚飯結束後收拾桌椅,她起身,到廚房裏煮了一壺咖啡。

這一晚,定睿一直陪著她,兩個人在底樓的餐桌前相挨著坐著,她破天荒地在他的小牛奶杯裏加入四分之一的咖啡,於是兩人一起睜著眼一直到天明。

可是直到天已經大亮,薑浩良仍舊沒有回來。

“蘇易,爸爸是去壞阿姨那裏嗎?”

“是的。”

“為什麽?他不是說再也不想見到她了嗎?”

她低下頭,很苦澀地笑著,半晌後才告訴他:“定睿,大人的世界經常說話不算話,因為這個世界的變化就是不像話。”

定睿似懂非懂。他手中的咖啡牛奶已經快變成冰的了,可爸爸還是沒有回來,他怔怔地看著那些褐色的**,很久後才又問:“壞阿姨的傷是不是被浚偉叔叔打的?”

“浚偉叔叔?”

“是啊,他上次在病房裏不是說要教訓壞阿姨嗎?”

某種可能性突然閃過她腦海,經定睿一提醒,蘇易才想起那陣子在醫院裏,於浚偉一次次信誓旦旦的威脅。

於是幾乎想都不再想,蘇易拿起手機就給於浚偉打過去。

結果,她被於浚偉狠罵了一頓:“你有病啊?你說我是那種人嗎?要教訓也光明正大去教訓,犯得著用這種招數嗎?再說了,你都下了旨了,誰還敢去惹那小賤人?”

於浚偉的心情聽上去也好不到哪裏去,蘇易被罵得唯唯諾諾,在這頭不吭聲地讓他罵了半天,才說:“那沒事我掛電話了。”

“等一下,”於浚偉又說,這下子,他的聲音突然間猶豫了起來,“醋桶,有件事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訴你,因為你最近實在是發生太多事了。”

“什麽事?”

“你先答應我,”於浚偉的聲音聽上去很嚴肅,“平靜點,聽完之後一定要冷靜。”

“到底什麽事?”

“Vivian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