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

第六章(2)

田曉堂正奇怪龍澤光為什麽單單提到優化服務的問題,就聽龍澤光慢悠悠地說:“看來你們對如何抓好服務還是作過一些研究的,這很好。最近,省裏對我們廳提了要求,要我們在服務惠民上步子邁大一些。具體講,就是從改革體製、機製入手,組建便民服務中心,將行政審批事項集中起來,實行一個窗口對外,一站式服務,老百姓辦事再也不用滿城跑,到了中心就能一次性辦結。廳裏的初步想法,是在全省選兩個條件好些的地市,先期試點。興建便民服務中心所需的資金,省裏將會立項予以支持。”

田曉堂聽了暗暗激動起來。他轉頭去看包雲河,隻見包雲河已經激動得臉色發紅,兩腿也在哆嗦,有些結巴地說:“這個決策實在太英明了。這是一種治本的辦法,相信實施後效果一定不錯的。我冒昧地提個請求,請龍廳長給我們一個機會,把試點放到雲赭去,我們一定會按廳裏的要求,把試點搞成功!”

龍澤光淡淡地笑了笑,說:“有這個積極的態度,就很好嘛!至於能不能定在雲赭試點,還有待廳黨組研究。你們先做好基礎工作,努力爭取吧!”

龍澤光說完,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對尤思蜀說:“上午你拿走的那個材料,我想再看看,覺得有個地方還需要斟酌一下。”

尤思蜀忙說,“我這就去拿”,匆匆出去了。包雲河想龍澤光隻怕是在變相地催他們離開,就和田曉堂一道站起來,對龍澤光說了些客氣話,告辭出來。

兩人來到樓下,正要上車,尤思蜀追出來送他們,問:“你們這就回去呀?”

包雲河卻說:“誰說今天就回去?晚上還要請你喝酒呢!我們先去辦點事,等會兒再電話聯係,就這麽說定了。”

尤思蜀嘿嘿直笑,目送他們上了車。

出了省廳院子,付全有問:“我們去哪?”

包雲河想了想說:“就往省委方向走吧。”

田曉堂疑惑地問:“您中午不是說今天就回去嗎,怎麽又改了口?”

包雲河說:“我哪還有心思趕回去。剛才龍廳長透露了那麽重要的信息,我們不能按兵不動啊。我想,要把便民服務中心的試點爭取到手,關鍵在龍廳長那裏。努力爭取龍廳長的支持,這就是我們當前要做的最大工作。”

田曉堂沒想到,包雲河的反應竟是如此敏銳而神速,龍澤光隻是吹了點風,他就已開始動手謀劃這個事了,不由大為佩服。他突然有些明白包雲河為什麽要留下來請尤思蜀喝酒了,隻怕是想向尤思蜀請教如何爭取龍澤光吧。

果然,包雲河接著說:“如何爭取龍廳長呢?我看還得向尤主任討討主意。尤主任這人有酒量,也好這一口。他有個特點,不喝酒時嘴巴封得死緊,但酒喝到一定份兒上,就會對你掏心窩子,什麽話都敢說。所以今天晚上我們和尤主任喝個工作酒,一定要陪好他,讓他喝到位!”

田曉堂說:“尤主任喝酒就像喝水,憑我們那點酒量,哪裏是他的對手!”

包雲河一臉嚴肅:“你要做好思想準備,隻要還沒溜到桌下,就得咬著牙不要命地喝,讓他充分感受到我們的真誠。我已作好打算,晚上喝酒得采取一點極端措施。”停頓半晌,又輕歎了口氣,說,“這是個大項目,省裏配套的資金不會少於5000萬。爭取這個項目,對我們實在太重要了。全省十多個地市,試點卻隻有兩個,競爭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我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不惜一切代價,把這個項目爭取到手。”

田曉堂說:“我很讚同您的看法,爭取這個項目關鍵是爭取龍廳長。可據我所知,龍廳長看似隨和,其實很有個性,做爭取他的工作,隻怕有些難度……”

包雲河點頭一笑,說:“龍廳長這人是有點卓爾不群的味道,想通過送錢來打動他,不僅行不通,還會惹惱他。我們必須另辟蹊徑,再想高招。我想他雖然和別的領導不太一樣,但肯定也有自己的軟肋。我們隻要找準了他的軟肋,就能想出爭取他的有效辦法。而要弄清龍廳長的軟肋,我們沒有別的渠道,唯有寄希望於尤思蜀了,這也就是我如此重視今晚這頓飯局的原因。”

田曉堂說:“說得誇張點,成敗隻怕就看這頓飯局了!”

包雲河說:“沒錯,情況就是這樣!”

說著話,不知不覺到了省委門前的紫煙路上。小牟問:“是去省委大院嗎?”

包雲河輕聲說:“不,去紫煙路28號吧。我去看看一位省領導。”

田曉堂聽了卻大為驚愕。紫煙路28號就在省委大院右側,是省委常委們的住所。本省在官場上混到一定級別的人,沒有不知道紫煙路28號的。紫煙路28號早已成了省委書記、省長等重要領導的代稱,下麵的幹部聽到這幾個字眼就難免有如雷貫耳之感。田曉堂想起劉向來早就對他說過包雲河攀上了省裏的大領導,又想到包雲河那次因郝局長案子受牽連時,曾跑到省城來搬過救兵,不由感歎起來:原來那些傳言真不是空穴來風啊!

奧迪平穩地停在紫煙路28號大門對麵的街邊上,包雲河下了車,穿過馬路,往那個有武警把守的大門走去。田曉堂知道,進這種戒備森嚴的地方,必須先在大門旁的門衛室用身份證登記,說明要去找誰,由門衛室往裏麵打電話證實,並簽發通行證後,方才進得去。可是,他瞧見包雲河根本沒朝門衛室看一眼,就大搖大擺地往大門中間走過去了。經過在大門兩側站得筆挺的武警身邊時,兩個武警戰士向他啪地行了個軍禮,包雲河甚至還和其中一個武警戰士打了聲招呼。田曉堂暗想:看來包雲河是這裏的常客,就連門口站崗的武警戰士都混熟了,居然可以自由出入。又想:這個時段去領導家,領導哪會在家?包雲河能見到的隻會是領導的夫人和其他家人。包雲河在領導不在時都可以隨便去見領導的家人,可見他和領導一家是何等熟悉和親密。田曉堂暗暗慨歎:包雲河這人,真是深不可測啊!

田曉堂待在車上,從車窗望出去,可以看見前麵不遠處省政府那棟巍峨氣派的辦公大樓。田曉堂不由想起大學同學沈亞勳來了。沈亞勳就在那棟大樓裏上班。當年,他和沈亞勳是導師寇佳庭教授最喜歡的兩個弟子。寇教授希望他倆將來能傳承衣缽,可他倆先後都踏入了政界。隻不過,沈亞勳通過一個親戚的引薦,直接進了省政府辦公廳,田曉堂無依無靠,通過招考才去了下麵雲赭市局。起跑線不一樣,兩人的差距一開始就拉開了,如今則拉得更大。沈亞勳年紀輕輕的,已做了三年多處長,據說很快就要解決助理巡視員的待遇,前途自是一片光明,田曉堂雖然也算混得不錯,但和他卻根本沒法比。

見包雲河一時半刻可能還不會出來,田曉堂就想去沈亞勳那兒坐坐。近兩年他和沈亞勳聯係得並不多,隻是偶爾相互通個電話。他就想,跟沈亞勳隻怕還要多加強聯絡,人家處在那個位子上,今後有個什麽事情說不定能幫上忙。他掏出手機給沈亞勳打電話,信號通了,剛叫了聲沈兄,就聽見沈亞勳輕聲說:“你稍等,我出來再跟你說。”

片刻過後,沈亞勳就在電話裏朗聲打起了哈哈:“田兄好!今天早上出門一連打了三個響亮的噴嚏,我一直在尋思,是誰這麽惦記著我呀,我還以為是我那個紅顏知己呢,沒想到竟然是你老同學。”

田曉堂笑了起來:“你心裏隻有紅顏知己,就沒有老同學,看來你也是個重色輕友的家夥!”笑罷又問,“現在在哪兒公幹?”

沈亞勳說:“跟省領導下縣市來了,剛才正在會場上。”

田曉堂說:“哦,我本想到你省府大衙去坐坐的,你不在家,那就算了。”

沈亞勳說:“你到省裏來了呀。明天不會走吧?這樣吧,我明天下午就會回來,回來後我們一起去看看寇教授,請他出來吃頓飯,聚一下!寇教授可是經常念叨你。”

沈亞勳提到寇教授,田曉堂頓覺有些內疚,他已有好幾年沒去看過寇教授了。以前他隻是個科級幹部,比人家沈亞勳差遠了,他總覺得沒臉去見對自己滿懷期望的導師。

田曉堂說:“這回隻怕有點問題,我明天上午就要趕回去了。”沈亞勳不滿地說:“你這個破副局長就這麽忙?一天都耽擱不得?”田曉堂忙解釋道:“這兩天有個急事要辦,我也是身不由己,還望你能理解。”掛了電話,田曉堂暗暗尋思,下次來省裏,一定要約上沈亞勳,一起去看望寇教授。

廳辦公室主任出的啞謎

晚上的飯局安排在一家頗有檔次的酒店。尤思蜀一進包廂就說:“下午還在龍廳長那裏,我就猜到你們今天肯定不會回去,晚上隻怕還會請我喝酒。”

包雲河就笑,說:“尤主任真是料事如神。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下午龍廳長提到那個便民服務中心,我想請你幫忙合計合計。”

尤思蜀笑道:“好哇!這麽快你就盯上這個項目啦!不過,龍廳長說話一向謹慎,他既然跟你們透露了這個信息,隻怕對雲赭已有考慮了。”聞聽此言,包雲河滿心歡喜,酒喝得就更加豪爽。

田曉堂因為包雲河事先作過交代,端起酒杯來也毫不含糊。見他倆相比中午簡直判若兩人,尤思蜀不依了,說他倆酒風不正。包雲河知道他並不是真的生了氣,就不跟他爭辯,隻是一個勁地勸酒。尤思蜀果然隻是嘴上表示不滿,酒仍然一杯又一杯毫不耽誤。

兩瓶酒見底後,尤思蜀還是談笑自若,包雲河和田曉堂卻已有些醉態了。包雲河起身搖搖晃晃地出去,尤思蜀一把拉住他,說:“你該不是要開溜吧?”包雲河大著舌頭說:“開溜?我丟不起那人!你放心,我去撒一泡尿,馬上回來跟你再拚!”付全有上前去想扶住他,包雲河厲聲喝道:“幹什麽!”

過了一刻鍾,包雲河還沒有回來,跟著去的付全有也不見人影,田曉堂有點擔心,就對尤思蜀說也去上個廁所,溜了出來。

進了衛生間,卻見包雲河正趴在馬桶上哇哇嘔吐,滿屋子都是難聞的酸餿味。田曉堂有點納悶,包雲河喝下的酒雖有點超量,但還不至於嘔吐吧!他想起包雲河說過晚上喝酒時要采取極端措施的話,恍悟:包雲河隻怕是把手指頭伸進喉嚨口,誘使胃裏的酒菜翻湧而出的吧。如此將胃放空後,就跟沒飲過酒一樣,又可以放開膽子大喝了。隻是這麽一折騰,身體傷得可不輕。包雲河為了紮紮實實地陪好尤思蜀,竟然采取這種自戕的辦法,連身體都不管不顧了,田曉堂不由大為感動,對包雲河的敬意油然而生。看著包雲河肩頭一抽一抽地吐得痛苦不堪,又見包雲河的鬢角已暗生了不少白發,想到包雲河也是快50歲的人了,田曉堂就感到心酸起來。

又想,官場真是有意思,某些重要決策看似在會議桌上敲定,其實往往取決於酒桌。做好工作也不一定就是靠工作能力,喝酒的本事或許更為重要。

包雲河終於吐得一幹二淨了,直起腰來,付全有忙給他遞餐巾紙擦嘴。田曉堂見他臉色慘白,看起來十分嚇人,就關切地說:“您其實犯不著這樣呀!”包雲河卻一臉悲壯地反問:“舍不得一身剮,能把人家拉下馬?!”包雲河在麵盆前漱了口,狠狠搓了幾把臉,精神又振作起來,臉色也紅潤了許多,很豪氣地揮一揮手說:“走,咱們去找姓尤的,再戰他幾個回合!”

回到酒桌上,包雲河果然重振雄風,又跟尤思蜀叫起陣來。

田曉堂卻漸漸力不從心,最後隻得歪倒在包廂裏的沙發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田曉堂醒過來時,已是第二天早上了。四個人簡單吃過早餐,就上車返回雲赭。

小車出了省城,快速行駛起來,田曉堂這才向包雲河問起昨晚的情況。包雲河一臉倦容說:“你醉倒之後,我又跟尤主任拚了一瓶多呢!他媽的,姓尤的太能喝了!簡直是酒桶哩!”

田曉堂問:“那您找他套到一點有用的東西沒有?”

包雲河憤然道:“這個姓尤的,比泥鰍還滑,喝了那麽多酒,嘴巴仍然撬不開。我倒是直言不諱地請他賜教,他卻隻是顧左右而言他,根本不觸及正題。後來竟興致勃勃地談起民間收藏來了,還特別談到收藏什麽香煙盒子,真是莫名其妙。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他臨走時還叫付全有去他車上拿來一本講收藏的小冊子,說看看挺有意思的。”

田曉堂也有些驚訝,問:“那本小冊子呢?”

包雲河說:“在付全有的手上,我也沒興趣看。”

付全有頓時顯得有點慌張,說:“我找找看。那本書究竟帶上沒有,我不大記得了。”說完就在手邊的包裏翻找起來。

田曉堂不由皺了一下眉頭,心想付全有做事真是不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