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改變的命運

茅十八,死了?!

任池寒如何搖晃,地上那魁梧漢子隻是閉眼不得動彈。韋小寶呆站在旁邊,怔怔說不出話來。

“莫要碰他!”瞎眼老者對池寒喝斥道,一聲歎息,“這位茅老兄替陸夫人擋了一記赤練神掌,胸腹骨骼斷裂,怕是性命堪憂。”鐵拐點地,又是一聲歎息,“我柯鎮惡平生自傲俠義,這位茅老兄明知不敵,舍生取義,教我好生敬佩,若有法子,定要救上一救的。”

池寒聽了言語,自然不敢再碰觸茅十八,正呆著,忽叫道:“不好!李莫愁還要來!”

眾人都是一驚,柯鎮惡當先反應過來,叫道:“那魔頭要傷陸家的兩個孩子,可是不知她們在哪,適才故意放我們一馬,是要有意跟來。”

他話音還未落,聽得洞窟外輕飄飄傳來悅耳的女聲:“不錯,兩個女娃娃是在這裏,是也不是?”那女聲雖是問“是也不是”,語氣卻再無遲疑,聲音雖輕飄飄的,卻清晰地傳進所有人耳裏,顯然內家功夫造詣頗深。

眾人均是心裏一顫,麵色難看起來。韋小寶更是偷偷往牆角陰暗處躲去。

武三通大怒:“這赤練魔頭陰魂不散,讓我去會會他!”挺身往洞外而去,柯鎮惡一言不發,也隨即跟上。池寒卻是不敢出去,靠著洞壁聽外邊動靜。

隻聽得外邊不一會兒便是呼呼風起,雙方已是打鬥激烈,又半晌,幾聲清亮鳥啼傳來,池寒偷眼向洞窟外望去,武三通雙手捉樹,李莫愁杏黃道袍,雪白拂塵,飄然立於樹梢,兩隻白色大雕正在空中盤旋,一左一右向這李莫愁啄去。柯鎮惡在周圍掠陣,但一則眼睛不好使,二則武藝有限,始終找不到進攻的機會。

不知怎地,洞口還多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

池寒正看著,電光火石間李莫愁忽地騰身飛起,幾點寒芒在空中閃了一下,於是便聽得一隻雕兒哀啼,兩隻雕兒撲閃著翅膀逃遠了,武三通也是悶哼一聲,接著躺倒在地,掙紮了幾下都站不起來。

武三娘見丈夫受罪,搶身出去,卻又被三兩招放倒。

李莫愁也不理她,拂塵橫執,腳下輕點,倏忽飄進洞來,便要捉拿兩個女孩。此刻洞窟內陸氏夫婦早已氣絕,茅十八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剩下的全是小小孩童,再無一人能阻得了她分毫。

孰不料剛近得女孩身前,斜刺裏突地亮晃晃一閃,兩柄短劍忽地刺來。李莫愁措不及防,也虧得她輕功造詣出眾,於空中再度扭轉身形,將兩柄劍都一一躲過,尚有餘力順勢一腳反踢,把偷襲者踢得飛出去。饒是如此,身上道袍還是“嘶啦”一聲被劃出一道口子。

“池哥哥!”程英驚叫道。陸無雙也是“啊”地一聲,心裏道:想不到他和我們一般大年紀,竟敢去傷那女魔頭。

原來池寒見洞外勝負一分,便躲到一旁,偷偷摸出短劍來,瞄準時機,運足內力,想要阻得李莫愁一下。

他當然知道自己和李莫愁的武功相差甚遠,若是平常,早學著韋小寶躲了起來。然而,一想到茅十八那淒慘的模樣,還有兩個小女孩通紅的雙眸。

不知哪兒來的勇氣。

他豁出去拚了一把。

可還是一招不到就被踢得飛出去,狠狠撞在洞壁上,隻感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便想痛苦嘶嚎也發不出聲音來。

片刻間李莫愁已經一左一右擄掠兩女孩在手,這才回頭,見到偷襲自己的隻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又見這少年眉間英氣勃勃,白衣如雪,是個小小公子哥模樣。不由一愣。

倒有幾分像他呢……陸展元。想到這名字,李莫愁心中怨毒又生,提起兩個女孩就要出洞。哪知腰腹間一緊,被人牢牢抱住。

又是池寒。他就是這種人,時而猥瑣輕佻,時而冷靜理智,但真正倔脾氣犯了,就什麽也不顧,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李莫愁被他一抱,頓時臉蛋通紅,她自出了江湖以來,還未曾和任何男子有如此肌膚之親,這時覺得心跳驟然加快。想掙開,竟有些舍不得。

若是,抱住我的是那個人多好?李莫愁想。但越想,越發覺那個人的麵容都變得模糊不清,這許久的歲月下來,她老了,陸展元死了,而她苦苦追索那麽久,究竟求的是什麽?

想到這,李莫愁心生懊惱,甩開兩個女孩,用力一扭就把池寒震開。然後右掌抬起,一掌向著池寒天靈蓋而去。她的掌力何其驚人,這一下要是打實,池寒便有九條命也得去向閻王爺報到。

“池哥哥!”程英喊道,臉色已是煞白。陸無雙更是嚇得哭起來。池寒避無可避,一雙眼惡狠狠瞪著。隻是執著。

好罷,這便出師未捷身先死吧!他奶奶的,老子前輩子生得窩囊,這輩子總算死得輝煌。他把眼閉上,掌風撲麵。

掌風撲麵,但那一掌,始終沒有落下來。

池寒睜開眼。李莫愁流著淚,滿臉哀傷,仍把那如玉手掌豎在當前。

“為什麽!為什麽?”李莫愁突然喝問道,“她有哪點好?你竟能為她舍卻一切?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她一連說了幾個“回答我”,到最後已是聲嘶力竭。

“我……”池寒張口結舌,搞不清這女魔頭是發的哪門子瘋。旁邊兩個小女孩也看呆了,都覺得女魔頭就是女魔頭,瘋瘋癲癲的。

實際上,李莫愁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她看著池寒那張英氣堅毅的臉龐,一會兒覺得那便是兩人剛邂逅時的陸展元,風流俊朗,不失英武。一會兒,又覺得那是她和陸展元的孩子,她們終究是在一起了,連她們的孩子,也生得一表人才。可愈是這麽想,心裏愈是痛苦。

她終究心裏一軟,那一掌往下,印在池寒腹間。然後拎了兩個女孩,黃影子一閃,飄然出洞去。池寒一口血花噴湧出,又倒飛回去,砸在洞窟石壁。他的胸腹處挨了李莫愁一腿一掌,早已經受不住,一口鮮血吐盡,神智也不清醒了。

李莫愁還是手下留情了,就憑著她的“三無三不手”,要殺他何須用全一掌。

池寒眼前漸漸黑下來,暈厥過去之前,他心裏忽然想:那雙如白玉般的手,應是有人嗬護的,卻不該用在這江湖,打打殺殺。也許,他能夠做些什麽?

*****

醒來時,胸腹火辣。

於是剛睜開眼就是一陣咳嗽。

眼前一張臉蛋,正是洞外那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這一暈去,仿佛過了漫長的時光,池寒盯著女孩看了許久,才想起當日洞窟裏被李莫愁一掌擊暈的往事。他把視線往其他地方挪去。

一間陳設簡單的房屋,像是小客棧。

女娃娃見池寒醒來,朝著門外喊道:“爹,娘,大公公!他醒了!”又扭過頭來看著他,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眨巴眨巴,“你都暈了三天,總算醒了。你怎麽受了那麽重的傷啊?幸好我爹娘救轉了你。”見池寒苦著臉不回話,又揚起頭得意道,“我爹娘就是郭靖大俠和黃蓉女俠,他們本事可大了,你應該知道吧?”

池寒臉色青紫,還是不答,女孩眼珠轉了轉,忽然問道,“你要喝水麽?”

她卻不知池寒此時雖然醒來,可受傷甚重,內息不順,全身都還在隱隱作痛,胸腹間更氣血翻湧,哪能夠開口說話。忽地,池寒“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來,直浸染到衣襟上,頓時惡臭氣味蔓延。

女娃娃驚叫一聲,又懼又厭,立時躲開老遠,捏著鼻子,雙眉緊蹙:“你好髒!我不跟你玩了。”說著徑直轉身,竟打算就此離開。

恰在此時,腳步聲起,門裏湧進來四個人,領頭的一對夫婦,男的濃眉大眼,女的容顏美麗,正是郭靖和黃蓉了。他們身後便是當日那瞎眼跛腳的老者柯鎮惡,還有一個英俊少年,眼角有些輕佻,池寒猜到,該是神雕俠侶的男主角楊過。

郭靖夫婦見了屋內情形,當即搶上,郭靖提掌運氣,卻被黃蓉阻攔。隻聽黃蓉道:“靖哥哥,你前晚才與那歐陽鋒交手受了傷,還是讓我來給他引氣導脈。”也不由分說,將池寒翻轉坐起,伸出手掌抵住背心,源源真氣就向裏輸送。

那些血汙惡臭,她仿若未見未聞。

池寒此刻渾身痛苦不堪,忽覺後背冰涼細膩的觸感傳來,接著一股溫潤內力脈脈湧入,像一泓清泉,流過每一寸經絡,引導自身氣息匯聚流轉,頓感遍體舒泰,四肢百骸都舒坦開來。

這劇烈的舒適前,他沉沉睡去。

當池寒再次醒來,已是又一天清晨,身周還是臭烘烘的,但已經清爽許多,床單枕頭似乎都換過了。他坐起身來,身體也不如之前那般痛苦,能感覺到有股小小的氣息在丹田裏流轉,走遍四肢,修補經脈。

池寒一愣,不明所以,再抬眼看四周。

還是在之前的房間裏,陽光從紙窗間灑進來,投下一片斑駁光影。

一個男人正趴在床邊睡,正是郭靖。

“你醒了?”郭靖顯然沒睡熟,聽到動靜,也坐起身來,露出憨厚的笑容,“這次醒來便好了,已經脫離危險。”他把手搭在池寒脈搏上感受一番,點了點頭,“你現在可以下床走動一下了,躺了這麽幾天,也倦怠了吧。”

池寒點點頭,在郭靖的攙扶中下了地,這才發現全身衣服都一起換過了,一身都是整整潔潔,不由既是羞臊又是感動。

“謝謝郭大俠。”

池寒一邊道謝,邁了幾步,腳下輕飄飄的,好歹是走動無礙。便又想起茅十八和韋小寶二人來,“我那兩位同伴……不知……”刹那間閃過茅十八那凹陷的胸腹,連聲音也抖了起來。

郭靖沉默半晌,終究低沉地搖了搖頭:“過兩天等你傷再好些了,去茅兄弟的墓前拜祭一下吧。”

池寒的心,也隨著沉了下去。

“至於韋小兄弟,他堅持要去清國的首都北京,了卻茅兄弟的遺願。”郭靖繼續說道,他是老實人,心中覺得傷感,麵色也格外沉重,“你放心,我們聯絡了丐幫的陳舵主保護韋小兄弟,丐幫勢力遍布天下,總要保得他周全。”

池寒點著頭,淚水卻毫不爭氣地在眼眶中打轉。

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