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22章(3)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每天給她吃一顆口味獨特的糖果,隔一陣子給她買一束花或一件小禮物,把她當公主一樣捧在手心裏……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接送她上下學,陪她在黑暗中走過長長的路……

……

從此以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齊家明。

他隻活到了十八歲。

十二(3)

晚上十點,遊曳在美國X州海拔最高的餐廳吃晚飯。齊家明走後,她總是習慣到很高的地方去,看著空茫的天空想象自己是不是離他更近了一點。

他會在天堂嗎?還是已經轉世投胎?又或者他化成了虛渺的空氣,一直停留在她身邊?

她無法接受他已經死去的事實,痛不欲生得曾經吞服安眠藥自殺,被王阿姨發現送到醫院急救。程笑和謝君宜嚇得半死,自她醒後一步不移地輪流守著她,怕她想不通再做傻事,還請了心理醫生來給她作輔導。她久違的父母也出現了,看到瘦得不成人形的女兒,她媽失聲痛哭,她爸爸也紅了眼眶。

經曆了一次死亡,遊曳已經不想死了,她知道失去至親的感覺有多痛苦,她不想讓程笑謝君宜因為她而難受,雖然和父母關係冷淡,但她也不想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她賭咒發誓不會再自殺,程笑和謝君宜卻還是非常擔心她。

她出院後一直不肯開口說話,每天坐在花園裏一天都不動彈一下,眼神空茫無神,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無論程笑和謝君宜怎麽逗她,她都沒有反應。對誰都愛理不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世界,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跟了她外公多年的王阿姨每次給她喂飯時看到她這個樣子都忍不住掉眼淚,“小姐,就算為了唐老先生你也不能這樣作踐自己,他老人家要是還在世,該多心疼啊!”

外公……

遊曳有一絲動容,卻還是沒有說話。

這時,有電話進來,她神色懨懨,不想接,王阿姨接起驚訝地告訴她,“是一位姓汪的先生,說是想找齊家明……”

遊曳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她伸手把手機接過來貼在耳邊,聲音嘶啞地喂了一聲。

對方被她嚇了一跳,“請問是遊曳嗎?”

“是我……”聲音還是嘶啞得恐怖。

“我是汪平宇,你怎麽了,生病了嗎?”

“沒有,你找家明……有什麽事?”遊曳忍著翻滾的淚意問,說到他的名字聲音卻無法自控地哽咽了。

“哦,是這樣的,李念坤老師已經答應幫他寫維也納音樂學院的入學推薦書,可是他的手機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打不通,所以我才想到聯係你,你轉告他,讓他過兩天去找一下*……”汪平宇的語氣中掩飾不住地豔羨,“李老還是第一次為人寫推薦書呢,他真的非常欣賞齊家明……”

遊曳不知道自己都跟汪平宇說了些什麽,掛斷電話後她已是淚流滿麵。

維也納音樂學院,那是齊家明夢寐以求的音樂殿堂,如果他還活著該多麽高興,他一定會激動地抱著她轉圈吧。

如果他還活著……

如果,這兩個字真殘忍。

再也沒有什麽如果。

兩天後她去參加齊家明的葬禮,那天下起了毛毛雨,世界一片愁雲慘霧,似乎老天都在為齊家明的英年早逝而哀婉歎息。齊家明的親人朋友都來了,所有人身穿黑衣神情肅穆地站在他的墓前,沉默送別。

雨絲紛紛揚揚落在黑色的傘麵上激起一層層雨霧,世界被氤氳羽化得像是個模糊的夢境。

遊曳身穿一襲黑裙,遠遠地站立著,害怕自己會失控不敢上前,她緊緊咬著下唇克製著情緒,瘦削的身體薄得像一張紙,似乎一起風她就會被吹得消失不見。

程笑和謝君宜一左一右攙扶著她,輕聲安慰著什麽,她一句都聽不進去,心髒好像被挖走了,一片空蕩蕩的。悲傷到極點,眼淚已經流不出來了。

汪平宇也來了,他很歉疚地對遊曳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他竟然……如果我知道的話我不會給你打那個電話,真的對不起……”

“沒關係。”她蒼白地笑笑,“其實我反而要謝謝你,謝謝你告訴我他夢想實現了……這樣我想他的遺憾也會少一點……”

那場葬禮上,遊曳還見到了齊家明的孿生弟弟魏家樂。他們的長相幾乎是一模一樣,就連身材和聲音都那麽的相像。

不走近看的話,遊曳都分不清那是魏家樂還是死而複生的齊家明。

她魔怔了,打聽到他和他媽媽在A市生活,她馬上找人幫忙轉學到A市一中,魏家樂就讀的學校。

“你瘋了,轉過去你想幹什麽?”謝君宜苦口婆心地勸她,“你要知道,他們長得再像他也不是齊家明,你不要自欺欺人!”

程笑也勸她,“家明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小曳你醒醒吧……”

遊曳一言不發,她下定決心要做的事十匹馬也拉不回來。

起初她真的什麽念頭都沒有,她隻是貪婪地想多看幾次那張和齊家明一模一樣的臉。

魏家樂念高三,馬上就要高考了,除了上下學和課間操時間,他幾乎都在教室裏看書做題。為了多看見他,遊曳刻意和他們班的女生搞好關係,經常借口請她們吃東西或問她們作業題目去他們班串門,她特地請了長假不去做操每天站在走廊上看著他們班的位置,她還主動幫宣傳委員去傳達室拿信件報紙,隻因為來回的路上會經過他們班的教室……

更誇張的是,她花兩倍的價錢買下了他家對麵的一幢房子。

從那個房子的陽台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房間,他很少會拉起窗簾,她就像個變態偷窺狂,每天盯著他的窗戶,看他換衣服,看他一邊看書一邊練啞鈴,看他雙手交叉躺在床上睡覺……

遊曳長相清麗絕倫,膚白若雪,身材玲瓏有致,穿衣打扮精致奢華,身上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氣息,見過她的男生沒有不驚豔的。

她入校第二天就被封為一中的新晉校花,不到一星期,想要約她吃飯唱K的男生就超過了兩打。魏家樂班上也有兩個男生追她。對此,女生們有的嫉妒有的羨慕有的不屑。

茶餘飯後,男生女生們都喜歡談論這個美麗神秘的轉校生,猜想她的家世背景,討論她的穿衣打扮,預測哪個男生有希望俘虜她的芳心……

慢慢的,眾人發現遊美人似乎十分鍾愛高三一班的班草魏家樂,隻要他出現,她的目光一定是緊緊追隨著他的身影,那種癡情而又隱隱有些絕望的複雜眼神誰都能看得出來,她喜歡他。

一時之間,緋聞滿天飛。

班上的好事者們,包括追過遊曳的那兩個男生都來打聽魏家樂為什麽對遊大美人的癡心愛戀毫無反應。

在這樣的情況下,魏家樂不想注意到遊曳都不行,他發現她確實如大家所說,時刻都在關注著自己的一舉一動。他有些說不出的得意和欣喜又有些不解。

其實從第一次見到她,他就對她挺有好感,因為她跟他們班很多人都混熟成一片就是不跟他說話感到挫敗所以也沒有主動跟她說過話。他怎麽都沒想到她竟然會喜歡看上去很木疙瘩的自己。他們一直都沒有交集,她為什麽會突然喜歡上他呢?

魏家樂以前沒有過戀愛的經驗,心裏十分迷惑。他的心,卻隨著對她的觀察,一點一點不由自主地越來越在意她。

她的眼睛今天又腫了,沒睡好嗎?

她又坐在籃球場望著天空發呆了,她在想什麽呢?

她又路過他們班教室門口了,她又在看他了,他該不該對她微笑呢?

……

他有時會有些氣惱,全校都知道她喜歡他了,她為什麽還不對他告白,為什麽不跟他說一句話?她打算就這麽“暗戀”下去嗎?

轉念又想,她也許是因為害怕被拒絕所以才遲疑,自己是男生,這種事應該由自己先開口。

下定決心後,他約她到學校後山,有些羞澀赧然又極其鄭重其事地對她說:“遊曳,我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遊曳的表情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她沒有欣喜若狂,也沒有感動到哭,而是震驚駭然地看著他,表情可怖得像見了鬼似的。

“不,這不可以……”她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不斷地喃著,不可以不可以。

魏家樂的眉毛糾結成一團,她什麽意思?

“你不喜歡我嗎?”難道是他會錯意了?

遊曳望著他那張臉說不出不字,也無法說喜歡,腦子一片混亂。

她望著他的眼神充滿了深深的依戀,灰心的魏家樂忽然又找回了自信和勇氣,他很認真地再次表白,“我喜歡你,和我在一起的話,我一定會對你很好,給你買好吃的給你買花,陪你逛街看電影……我保證每天都讓你開開心心的……”

遊曳怔怔地聽著,有些被蠱惑了,她輕聲問:“我們可以在一起多久?”

“很久很久,直到你嫌棄我不想要我了……”魏家樂開玩笑地笑說。

“我不會嫌棄你的,永遠不會……”

“那你的意思是,答應我了?”魏家樂開心地笑起來,臉上的酒窩深陷。

遊曳失神地望著他,不由自主地點頭,“嗯……”

魏家樂要高考了,他的誌願是和A市相隔千裏的T大,分別後她再沒有合適的借口去看他。一想到要再次分離,她心如刀絞。此時此刻,他把那個可以與他親近的機會擺在了她的麵前,說她自私也好,說她她受不住誘惑也罷,總之,她沒辦法拒絕。

虛假的美夢終究是要醒的。

魏家樂到T市兩個月後就知道了真相,他的女朋友有個念念不忘的戀人,他不過是他哥哥齊家明的替身。

那是他第一次戀愛,他對遊曳的愛有多深,發現被騙後心裏就有多恨。他再也不肯見她。

分手後,不管他罵得多難聽,遊曳還是經常靜悄悄地來T大,她來一次,他就多恨她幾分,因為他知道她根本不是來看他,而是透過他看他的哥哥。他恨到甚至想毀掉自己的臉,看她以後還拿什麽悼念齊家明。

大一下學期,他實在受不了了,申請交換生交流名額去了美國。然後大學畢業,留在美國繼續讀研。沒想到遊曳竟然還會來看他,他的心情複雜之極,不想看見她,她不來的時候又忍不住想念她。

時光匆匆過,痛苦煎熬了四年,他漸漸麻木平靜,在某天早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幡然醒悟,就算她一輩子跟著他,她也永遠不會愛上他。

初戀失敗的傷痛,那些奢望和執念,都該放開了。

魏家樂,瞿家明,顧惜南……

那些愛過遊曳的人被她傷害,他們也傷害她,最終心灰意冷一個一個離去。

遊曳知道借由他人懷念齊家明的行為很自私,很任性,這樣的自己很卑鄙,很可惡。其實她都想過和他們天長地久的,她試圖放下齊家明,找一個男人好好生活下去,如果她隱藏得好一點,也許他們都不會離開她……可是她沒辦法欺騙自己,她裝不出來,她沒有愛上他們,她愛的人由始至終隻有齊家明。

“你就活該孤獨終老,永遠不會再有人真心愛你!”顧惜南曾經惡毒地詛咒她。

遊曳被他眼底的恨意嚇到,她很懊惱,很後悔。

和他分手後,她想她這樣沒有心的人就該一個人活著,習慣孤獨寂寞和黑暗寒冷,不去招惹誰,不去理會誰,任時光消逝,安靜地老去,然後去另一個世界見齊家明。

可是,她偏偏遇見了陸競,她又欠下了一筆巨額孽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