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恩師領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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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祖榮這個搞建築出身的人知道,萬丈高樓平地起,他要把握薑鬆岩這個人,成為他能夠用得上的人,就要找到他發跡的地方,從那裏開始摸起,弄清他的一根一底。

在網上找一份薑鬆岩的簡曆並不難,順著他的經曆,可以找到他工作和生活過的地方,找到相關的地點和相關人。韓祖榮在泊州有很好的人脈,他給這些人打電話,寒暄幾句,迂回地問一些與薑鬆岩相關的問題,很快就大概了解了薑鬆岩的過去和現在。就他感興趣的環節,他再找人去做深入了解。

薑鬆岩出生於A省平江市農村,家裏很清貧,父母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上大學在合肥,大學畢業後分配到平江市環保局,研究生是工作以後在職讀的。在環保局中層幹部位置上他被時任平江市市長的夏中天看中,步步高升。薑鬆岩在常務副市長幹了一年半以後,得到來平江市視察的龔老賞識,龔老一句話改變了他的命運,被交流到龔老故鄉泊州市任職。在泊州市薑鬆岩從代市長做到市長、市委書記,再以後調國家環保部做副司長、司長。再再後來被中央選派到Z省擔任省長助理、副省長。

對薑鬆岩求學經曆和直至平江市環保局工作的經曆可以不去注意,這段時間裏沒有什麽重要的人影響他、幫助他。在薑鬆岩的仕途生涯中有兩個人是至關重要的:一個夏中天,一個是龔老。

當初是市長任上的夏中天慧眼識珠,提攜和培養了薑鬆岩。要不是夏中天,薑鬆岩在環保局中層幹部崗位上摸爬滾打不說,要上位與競爭對手血拚或廝殺也在所難免。在基層往上爬的過程就是一場博弈,有時候不講規則,有時候無規則,有時候潛規則。這中間要有上天眷顧什麽人,就是不行也行,何況小有能力已經冒尖的人。要不是夏中天,薑鬆岩即使是使出吃奶的勁,說不定也隻能到副局長,至多局長的位置上。

龔老對薑鬆岩有再造之恩,他一句“我家鄉要是有小薑這樣的父母官多好。”,讓陪同他的A省領導心領神會,不到一個月薑鬆岩就成了泊州市的代市長。因為龔老,當時的薑鬆岩幾乎不用再去麵對他深惡痛絕的官場潛規則和讓人焦頭爛額的“通關”。也因此,薑鬆岩往後的道路是順暢的,他個人的政治麵貌也是整潔的。

稍作了解,韓祖榮就知道薑鬆岩和夏中天關係微妙的傳聞。除了薑鬆岩多年不回平江市,沒有人們認為該對夏中天有的報恩之舉外,看不出薑鬆岩和夏中天有多大的矛盾。僅僅以薑鬆岩不回老家,不報恩,就斷定他與夏中天有矛盾;聽信有關蘇可可和夏中天的緋聞,那些誰也沒有看到和證實的事情,韓祖榮是不會輕易這麽做的。他的生意能夠做到今天的地步,憑的是常有與眾不同的想法和思路。

他想弄清楚春風得意的薑鬆岩和病入膏肓的夏中天兩個人之間過去究竟有過什麽樣的恩怨,現在真實的關係是什麽樣子的?

龔老是高不可攀的,韓祖榮覺得暫時可以不去考慮。

薑鬆岩的親屬呢,能不能在他們身上做做文章?

薑鬆岩在家是獨子,沒有兄弟姐妹,父母和嶽父母都逝世了,除了妻子蘇可可和一個讀研究生的兒子,在數的親戚便隻有內弟蘇迪南和小姨子蘇怡怡兩家。

薑鬆岩沒有懼內的傳聞,蘇可可家裏家外做不了薑鬆岩的主,這是認識蘇可可,和蘇可可關係很好的人說的。蘇可可最多利用薑鬆岩的影響力替弟弟、妹妹辦一點事。她很聰明,做事不顯山露水,也就沒有太大的不良影響。再說,像她這樣級別的幹部家屬,替家裏人謀取個好工作和好崗位,人們也都習以為常,不覺得是個什麽事了。

看起來,蘇迪南和蘇怡怡沒有什麽可以利用的,他們最多隻能與薑鬆岩在電話裏或者飯桌上說兩句家長裏短的話,談不上親近。薑鬆岩位高權重,他們不畏懼這個姐夫就不錯了。

韓祖榮的判斷,對蘇迪南是準確的,對蘇怡怡不準確。也難怪,他不可能了解到薑鬆岩家庭內部的一些不外言傳的事情。

對於一個省部級領導來說,薑鬆岩的經曆和人際關係顯然是非常簡單的。因為這種簡單他是整潔的。身家清白、幹淨使他與地方勢力沒有瓜葛,也沒有與既得利益集團的抱團。

薑鬆岩真的很難接近,韓祖榮真的很難下手嗎?

2

薑鬆岩赴任Z省新職前在北京拜望了龔老。

在泊州市做市長和市委書記期間他多次出入龔老家,這對於其他省市想接近龔老的廳級以至省部級幹部來說是夢寐以求和無法做到的。薑鬆岩進京開會、學習可以去,從泊州專程來京更是不用說。泊州市駐京辦和龔辦有著熱線聯係。龔老的警衛長姓厲,一個五大三粗的山東漢子,平時滿臉凝霜,一絲笑容也沒有。見到蔡未末主任,馬上喜笑顏開,稱蔡未末小蔡妹妹。龔老非常願意抽時間接見這個他選中的家鄉父母官。他不僅滿意薑鬆岩的政績,也讚歎他對角色的投入,對泊州這座文化古城曆史和現狀的深刻、細致的了解。在龔老麵前,薑鬆岩總是有問必答,從來沒有支支吾吾過。為此薑鬆岩下過大功夫,閱讀了無數泊州的檔案資料,對泊州的曆史掌故如數家珍。到後來,泊州市誌辦主任最怕的就是薑鬆岩請教他,對泊州的曆史,市委書記比他知道的多,他這個市誌辦主任都覺得快做不下去了。

薑鬆岩見龔老大多是向他匯報家鄉泊州市的情況,或者聽取他對家鄉建設的意見。龔老對家鄉是非常關心的,泊州是他於宏觀之外的一處重要的微觀關懷,具體到泊州的基本建設和一些細小的民生問題。

薑鬆岩任上泊州通了火車,有了直達北京的快車;建了跨江大橋;泊州臨江機場項目也已立項;古城泊州舊城區得到了妥善保護和修繕,新城區的建設在A省是最有規模和具發展眼光的。沿江、沿海的綠色生態開發讓泊州的經濟發展有了突飛猛進。說一千道一萬,龔老對薑鬆岩做的最滿意的一件事,是疏浚了泊州有五百多年曆史的護城河,修複河流生態31公裏,將填平的一段進行了恢複,與一條蓄水豐富的內河貫通,使之常清和暢流。

薑鬆岩是在征求了龔老的意見後采取修古複古的方法,保護了護城河兩岸的明清建築。而薑鬆岩的前任卻要填平這條臭烘烘的護城河,拆掉那些所謂的搖搖欲墜的老房子搞“世紀花苑”房地產。對薑鬆岩前任的這種做法,龔老提出過批評,不是在公開場合,是在得知薑鬆岩改造老護城河遇到阻力的時候。

龔老說:“要對一座城市的曆史負責。有曆史的城市不是白紙,不需要搞新美如畫。”

護城河項目完成的時候,龔老已退了下來。薑鬆岩拿著請央視拍的專題片去請龔老看,二十分鍾的DV龔老看得全神貫注,不時地說一兩聲“是這個樣子!”。

在龔老的要求下,有的場景回放了四五次,龔老至今仍然清晰地記得這些地方和他兒時生活的關聯。指著一處青石碼頭,龔老說他母親每天都在上麵淘米洗菜和汰衣服。他甚至滿懷感情地背誦了一段他上小學時所做的名為《夜聽護城河》的作文。這是一篇詞藻華麗而又感情豐盈的文章,很難相信出自一位十一、二歲少年之手。泊州市檔案館保存著寫有這篇作文的泛黃作業本。薑鬆岩對這篇作文是能夠倒背如流的,他卻沒有接龔老背下去,一是出於禮貌,二是他看到動情的龔老有淚光在眼鏡後麵閃了一下。

薑鬆岩到環保部工作以後,去過龔老家一次,陪接任他的泊州市新市委書記丁榮發去認龔老的門頭。那一次龔老話不多,幾乎很少涉及泊州。倒是說到他自己的近況,他在著書立說,圓自己幾十年前的夢。

“有時間了,卻發現來日不多。所以,幹革命隻爭朝夕!”說這話時龔老還是很樂觀的。他問薑鬆岩,“你知道我退下來之前有過什麽打算?”,不等薑鬆岩回答,他告訴大家“我最想的是到清華去當一名教授。但,由不得我!”說完,爽朗地笑了。

一直說不上話,這時候覺得是機會的丁榮發說:“那我第一個去報您的博士生。”

龔老不笑了,指著薑鬆岩說:“小薑就不會說這樣的話。”

對龔老說的這句話,丁榮發事後一定會有很多想法。丁榮發以後多次到龔老家就再也沒有邀請過薑鬆岩。這個書記隻幹了一年多一點就調走了,是在泊州待得時間最短的市委書記。

離京前要不要去拜訪一下龔老?薑鬆岩考慮過,為此事他有過猶豫不決。他有很多不去打擾這位老人的顧慮。最後倒是蘇可可的話讓他下了決心。

蘇可可認為龔老都退了,可去,可不去。

薑鬆岩去見龔老前給蔡未末打電話沒有打通,就直接與龔辦進行了聯係。龔辦第二天通知薑鬆岩,下午四點的時候龔老有一段三十分鍾的休息時間,可以見他。但龔辦要求薑鬆岩最好將見麵的時間控製在十五分鍾內。

薑鬆岩怕堵車,下午比約定的時間早半個小時到了龔老住處附近。他讓司機將車開回去,等到三點四十五分到了龔老的住處前。門很快開了,厲警衛長親自來接薑鬆岩。

警衛室裏有一個對薑鬆岩的簡單安檢,這當兒厲警衛長告訴薑鬆岩,下個月他要轉業了。薑鬆岩說他也即將離開北京到Z省工作,這次是來向龔老辭行的。

厲警衛長說隻可惜他不是轉到Z省,倒是希望薑鬆岩再高升時能夠到山東去。當兵的說話總是很爽直,薑鬆岩笑了笑,不再說什麽。

從警衛室出來由龔老的秘書接待,他帶薑鬆岩進入一個僻靜的園子。園子雖不大,但由於山、竹、石、樹、池布置適宜,消弭了南北房嚴正相對的感覺。園子裏假山在東邊屹立,山一旁有亭立於石上,亭邊鬆竹參差,不遠處有古柏亭亭如蓋。山另一邊是一座荷花池,石橋跨池。過橋拾級而上,一處貌似畫舫的西廂房便是龔老的書房。

龔老站在書房門口,和薑鬆岩握手後指著外麵笑嗬嗬地說:“我這地方——書房池上居,漣漪返日影,搖漾椽眉間,頗具畫舫趣。”

薑鬆岩連聲稱好,龔老的秘書對薑鬆岩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後退了出去。一個年輕端莊的女工作人員給薑鬆岩端上一杯茶,放在他麵前的茶幾上。坐到沙發上的龔老做了一個用手掌從前往後擼頭發,和緊接著扶眼鏡的習慣動作。

隻一年多沒見龔老,精神矍鑠的他蒼老了很多,頭發一下子由烏黑變成了灰白夾雜著枯黃的顏色,似乎也消瘦了一些。在龔老這個年齡,頭發這樣其實是正常的。在任時出於形象的考慮而染發,這時候他一定是覺得沒有必要了。

形象的差別使薑鬆岩對龔老又有了當初那種神秘陌生的感覺。那種感覺薑鬆岩在經過多次的與龔老近距離接觸後,在對他有了十分仔細的觀察後才消失的。不知道為什麽,現在這種感覺又回來了。

薑鬆岩主動地對龔老說,他是來辭行的,要到Z省去工作。龔老說Z省的經濟發展較快,要可持續性發展,必須加強這方麵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