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05 我們之間,到不了永遠 (1)
我回到教室的時候,教室裏議論紛紛,盡管我已經走了進去,可是這片鬧聲依舊沒有減低半分。
我回到座位上的時候,易曉溪的位子上空空的,她不在。
我心裏堵得更厲害了,所有的負麵情緒找不到宣泄的渠道,就硬生生地梗在那裏。
一下午我都在想,她去幹嗎了呢?
可是她一直都沒有回來。
晚上回到易曉溪家裏的時候,她已然在家,我敲了好半天的門,她才過來開了門,屋子裏黑漆漆的,她沒有開燈,我走進去之後才發現,一屋子的煙味,很嗆人。
我皺眉:“你抽煙了?”
她含混不清地應了一聲,隨後就留了背影給我。
我在黑暗中摸索著牆壁上電燈開關的位置,好半天,我終於摸索到了,“啪”的一聲打開,光明降臨。
“不,不要開燈。”她突然厲聲衝著我吼道,歇斯底裏,她的話把我嚇壞了,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易曉溪,我站在原地看著她,不知所措。
她顯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少頃,她幽幽的聲音傳了過來:“對不起。”
我隨後走到開關前,用手“啪”的一聲關上了它。
房間裏一片漆黑。我摸索著走到了她的跟前,坐到了她的旁邊。
她沒有再開口。我想說話,想問她怎麽了,卻不知道怎麽開口。有時候,你若是太在乎一些人,你反而會覺得無從談起,哪怕是最簡單的字。
我聽見她哽咽著開口,她說:“景默,我的心真的好痛。”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可是這一瞬間,我明顯地意識到,自己的心,也被撕扯得疼痛起來。
我愣愣地望著那小窗子外麵映射進來的清冷月光,聽著易曉溪細碎的哭聲,為什麽我們的十七歲,竟然都要如此憂傷。是成長蛻變的陣痛,還是命中注定逃不開的劫難?
近天明的時候她才睡熟了。輕輕的呼吸聲傳過來,我側過身看著她,她的眉毛不自覺地朝中間攏,夢中仍在為什麽事情而黯然神傷著。
我望著外麵還沒有大亮的天,拿出了手機,屏幕的光有些刺眼,我想了好久,還是決定給景卓發一條信息。
“明早九點,學校三樓校長室,林校長找。”
我下了好久的決心,才用顫抖的手按下了發送鍵,屏幕上顯示發送成功的下一秒,我直接拿掉了手機的電池,關了機。
第一節課就這麽過去了,八點五十分,我看了一眼左手上的手表,然後和那個討厭至極的班長說了句“林校長找我”,就衝出了教室的門。
八點五十五分我走上三樓,剛下課,樓梯間吵吵嚷嚷的,分不出我的腳步聲,這讓我心裏有短暫的安全感。
八點五十七分,我抬起頭,開始敲校長室的門。門很快便被打開了,這次開門的,是景卓。
我知道他會來,他一定會來,哪怕他什麽都不清楚,但是他一定會來。
我低下頭站在他旁邊,這個角落是我唯一覺得安心的地方。我的眼神很平靜,可是心裏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我不敢看景卓的表情。
此時景卓的手裏,拿著的是那封“傑作”。他在看,一字一字地看,逐字逐句地讀。心中大片的羞愧感將我迅速淹沒,一時間,我心痛得不能自已。
我想起易曉溪張揚著臉說:“不肉麻怎麽拿得下蘇洛!”
景卓終於完完整整地念完了。接著他的聲音篤定,卻也是如釋重負地響起:“不是。”簡短的兩個字,卻顯得如此堅定。
“不是?”林校長疑惑的聲音響起,“什麽不是?”
“這不是景默寫的,我認得她的字。”景卓不失分寸地回道,隨後把那封信遞了過去,“剛剛聽您說的時候,真是嚇了我一跳,可是不是。”
林校長皺眉:“可是昨天景默承認這是她寫的。”他說完把目光投向我,金絲邊眼鏡下麵的眼睛有疑惑,有不滿。
我的心裏卻有一陣陣暖流流過,細心如景卓,他竟然認識我的字,我的喉頭一陣發緊,眼眶有些發紅,眼睛有點濕。可是我知道,接下來的局麵,將會更加尷尬。
我可以深切感覺到兩道目光在我身上聚焦,我都快被生生剜出兩個洞來。顯然他們都在等待我的答案和說法。
“景默,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昨天你不是說這封信是你寫的嗎?”林校長疾言厲色道。
景卓卻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地看著我,等待著我的回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好像所有的答案都在等我宣布,承認,抑或是否認。
短短的時間裏,我心裏已然翻騰了諸多的念頭,少頃,我抬起頭,看了看景卓,然後收回目光,終於鼓足勇氣開了口。
“沒錯,這封信是我寫的。”我看著林校長,一字一頓,“昨天我這麽說,今天還是這麽說。”
盡管我沒有看向景卓,可是我還是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此刻看向我的眼神,那目光驚訝至極,仿佛不認識我,迫得我連臉都不敢轉過去。
於是我隻是看著林校長,保持著嘴角的微微笑容,我知道,那笑一定僵硬得緊。
林校長看了看我,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他也笑了,他顯然對我的答案很滿意,然後他轉過臉去看向景卓,那目光示威一般,又頗顯得意,顯然他在用一種無聲的方式宣告著自己的“判決”無誤。
我咬著唇不轉身也不做聲,我甚至不知道下一秒我應該做什麽,而林校長又會怎麽處理這一“告白事件”。
“景默……”景卓的聲音響起來,有著失望,有著痛心疾首,更多的,則是難以置信。
我不回應,他突然上前幾步靠近了我,扳過我的肩膀,力氣大得緊,我的肩膀生生地疼,他逼得我必須與他對視,我看見他的眸子,眼中的怒意一覽無餘。
“為什麽要說謊?”他怒氣衝衝地問道。
“我沒有!”我大聲地說,幾乎有些喊破了音,“是我寫的就是我寫的。”
他被我噎得一時語塞,半天說不出話來,隻是怒氣衝衝地看著我,用手大力地扳著我的肩膀不讓我動彈。
“鬆開我。”我說,語氣不善。
景卓皺著眉,我突然感覺到他扣住我肩膀的手在發抖,我心下一驚,他並不善言辭,此時因為氣憤到了極點更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隻覺得他的手抖得很厲害,我的心頓時一片柔軟,我低下頭,喏喏地叫了一聲“爸爸”,聲音有些淒然。
他的手一鬆,我抬起眼看向他,他直視我的眼睛,此時話音卻柔軟了下來:“為什麽說謊,景默?”他執著地問著。
“我……”我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覺得這周圍的空氣讓我煩悶至極,我的喉嚨好幹,像是幾天幾夜沒有喝到水了一般,發不出聲音來。
我抬起眼與景卓對視,他眼中溢滿的寵愛讓我羞愧至極,我寧願他對我凶,這樣我就可以像個刺蝟一樣還擊而不會覺得心裏愧疚得不能呼吸。
我害怕別人對我好,對我溫柔,因為那些溫暖讓我覺得無以為報。
我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再也不敢與景卓對視,低下頭,我一把推開他,然後直直地奪門而出。
是的,我就是個很沒出息的小孩,不能麵對的時候,我通常選擇逃避,就像是一隻鴕鳥。
沒錯,景默其實是膽小鬼。
在跑出校長室的那一瞬間,我的眼淚就再也無法抑製地落了下來,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然後那些淚水就模糊了我的視線,在那一刻,整個世界如此昏暗而模糊。
我一口氣跑到了一樓,我不想回教室,我知道如果我現在回去,依舊會引起那些愛看別人笑話的人的議論紛紛。
我不想麵對,什麽都不想麵對,我就這樣從教學樓裏走到了校園裏,然後一路茫然地走著,隻是下意識地挪動著腳步,卻不知道要走去哪裏,也不知道這條路的盡頭在哪裏。
快走到學校正門門口的時候,我才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正門有門衛看守,是不讓人亂出亂進的。我想了想,然後轉過身,往學校的小門跑去。
小門的旁邊有一處比較矮的牆,上次我就是在那裏翻牆而過的。想到這裏,我加快了腳下的步子,徑直向學校的小門跑了過去。
趕得有些著急,跑到這裏的時候,我的呼吸已經有些粗重,我抬起頭看了看這麵牆,正當我鼓起勇氣打算翻出的時候,牆頭上突然冒出一個人的腦袋。
我不自禁“啊”的一聲低呼出聲,我的出現顯然也嚇了她一跳,她的眸子裏也是滿滿的驚訝。
“曉溪!”
“景默!”
沒錯,此時牆頭上露出一個頭的人正是易曉溪,我的腦袋有些短路,這樣有點詭異的場麵讓我瞬間當機。
我下意識地朝身後看了一眼,然後壓低聲音衝她喊話:
“沒人,來!”
她很機警,盡管剛剛因為意外愣了神,可是此時聽到我的聲音便馬上領悟。
我仰起臉看著她,她朝我點了下頭,而後有些艱難地用手使勁地攀著牆頭。
“我怎麽幫你?”我在下麵皺著眉頭說。
“不用。”她動作敏捷地翻過牆頭。
還沒等我和她說些什麽,身後便傳來景卓的聲音。他有些凶地叫我的名字,走上前來:“你跑什麽跑。”語氣有些氣急敗壞。
“我……”此時的我才更加心驚膽戰起來,因為我知道,如果易曉溪知道了那封信的事,她是不會同意我的做法的。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好似自己身上有隨時可以引爆的炸彈,動一動便會粉身碎骨一樣。
沒想到易曉溪卻先開了口,她說:“景默,我走了。”
心裏稍稍鬆了口氣,可是壓抑的情緒卻不減半分。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景卓突然站到了我麵前:“景默,你為什麽要說謊?”
我低著頭咬著嘴唇不說話。
他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手腕上突如其來的酸痛讓我不自覺“啊”的一聲低呼出聲。
他的力氣卻沒有因此減少半分,他虎著臉不說話,隻是這樣不由分說地抓著我的手腕往教學樓拖。
我使勁掙脫,無奈力氣相差太懸殊,我掙脫不開。“放開我!”我語氣很壞地大聲叫道。
他卻充耳不聞,絲毫不顧忌他身後的我有怎樣惡劣的態度。
我翻了翻白眼,索性不再說話也不再大聲地喊,順從地跟著他上了樓,我知道他不過是想讓我去校長室而已,我緊緊地咬著唇,心裏想著對策。
走到我們班門口的時候,他卻突然鬆開了手。“進去上課。”他皺眉看著我說,雖然語氣很凶,眼神卻有著掩飾不住的溫柔,“景默,你什麽時候才能不讓我這麽操心呢?”
我愣在原地的空當,他已然轉了身,我傻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想著他剛剛的話和說這話時的眼神,心裏突然難過得不能自已。
我發誓這一瞬間,我是很想大聲地喊一聲“爸爸”,可是我張了半天的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來,隻是任由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視線裏,在樓梯口轉了個彎兒,就再也看不見了。
我低著頭在原地發了好半天的呆,才推開教室的門,走了進去。
我可以察覺到自我推門進來,投射在我臉上的各種各樣迥異的目光,不過我依然抬著頭,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即使內心再脆弱,也要看起來很堅強,就該這樣。
我剛坐下來就迫不及待地回過頭去看易曉溪的座位,我不知道她到底回來過了沒,她的座位空空如也。
我的心突然像被針刺了,隨後我做了一個決定,我快速地把課桌上的書本全都放進書包,然後快速地拉上了書包的拉鏈,低低地衝旁邊的鄭緋兒說了聲:“我要出去!”然後就一溜煙兒跑出了教室。
我跑回易曉溪的家時已經氣喘籲籲了,抬起手“砰砰砰”地敲門,放下手,心卻提了起來,我怕門裏的那端,沒有她。
提心吊膽地等了一會兒,終於,“嘎吱”的一聲,門開了。
她並沒有看我,轉身就往屋裏走去,我遲疑了一下,打開虛掩的門,跟著她走了進去。
屋子裏一股嗆人的煙味,我不禁皺眉,我想我也就比她稍微遲了那麽一小會兒到家,天知道她在這短短的時間裏,怎麽會抽了這麽多煙。
還沒等我開口她就說道:“景默,我和顏時分手了……”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上的煙,被嗆得咳嗽了起來,我走過去,用手輕輕拍她的背:“沒事吧?”
她輕輕搖了搖頭,這樣近的距離,我看清她的臉上尚有未幹的淚痕,我心裏一緊。
她把煙頭扔到地上用腳狠狠地踩滅,她的聲音裏帶了明顯的哭腔:“愛情都是他媽騙人的,自欺,欺人,被人欺……”
模糊的淚眼中,我看到從狹小的玻璃窗中映射進來的午後陽光,都有些變了顏色。
晚上我決定留下來陪她,臨睡之前,我給景卓發了一條信息,反反複複地想了半天,打上字,又覺得不妥,便刪去,就這樣反複折騰了好半天,我終於打出了一句通順的話。
“爸,我這幾天都在易曉溪家裏住。勿念心安。”
發過去之後便快速地關了機,我想,很多事,我真是越來越害怕去麵對了。或許鴕鳥起來也沒有什麽不好。
也許是白天真的累了,躺下不久,我便進入了淺眠。外麵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飄起了雪,細細碎碎的雪花,像極了這些零散又真實存在的心事。
我們的十七歲的那些不為人知又無從說起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