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03 誰在誰心底妖嬈成傷 (4)

自從大上個周末,蘇洛說我的數學成績已經有些讓他難以接受了後,我的每周末的例行補課,就改成了每天晚上的例行補課。就這樣持續了一周的時間,雖然我身體有些吃不消了,但是這誘惑太大,每天按時吃藥,我想我還可以扛一陣子。

周一再回到學校的時候,天又一次下起了晶瑩的小雪花,校園裏的積雪還沒有完全消融,天卻因為下雪的緣故顯得不那麽陰冷起來。

下午的第三節課,因為持續的下雪天陰了下來,低低的雲垂在天邊,讓人看了心裏極為壓抑,我有些莫名的心慌,總覺得要發生什麽似的那種心慌。

體育老師抽風了一般要我們去室內體育館進行體能測試。新校區的體育館很大,真的很大很大,大得有些讓人覺得空曠得怕人。

也許是天氣的原因,我有些胸悶頭暈,進到體育館的時候,盡管這裏麵的空間很開闊,我卻依舊感覺到缺氧般的窒息,本來還可以吃一周的藥,昨天卻遍尋不見了,不知道被我丟到了哪裏去。

總算做完了體能測試,我抬起胳膊看了下表,離下課還有二十多分鍾,我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吵吵嚷嚷的大悶爐。頭很暈,眼前有些發黑,我趕緊找了個空位子坐了下來。

旁邊的鄭緋兒並沒有覺察到我的不舒服,她坐在我身邊,眼睛四下裏看。她總是對著新鮮事物有著不可磨滅的熱情。

突然她興奮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景默景默!”

身體上的不適讓我心情很糟:“怎麽了?”我有一點兒不耐煩地應她。

她沒在意,繼續興奮地開口:“景默,你看你看,那邊是蘇陽,我的偶像啊。”我側過臉看她,她的臉不知是因為剛剛的勞累還是因為現在的激動,總之兩頰紅撲撲的,非常可人。

我渾身早已乏了力氣,沒精力隨她一起興奮,隻好擺了下手:“你自己去看……”

還沒等我說完,她就打斷了我的話:“景默,那我去看他們打籃球了。”她說完就像是一支離弦的箭般奔了過去,這樣的敏捷讓我有些懷疑其實她是會飛的。

胸悶得厲害,我已無暇顧及她的去留。我靠在椅背上,心裏突然生出些許淒涼來,這樣吵嚷的室內,我卻體會到了一種孤獨。我閉上眼睛,生怕眼淚會不聽使喚地流下來。

“景默,蘇洛老師找你,在門口等你呢。”耳邊突然傳來一個有些陌生的聲音,待我睜開眼睛,人已經不見了。

雖然身體難受,雖然我連傳話的對象都沒看清楚,但是隻是這個簡單的名字,便給了我走向門口的充分的理由。

雖然體育館裏麵吵吵嚷嚷的,外麵卻很安靜,我和體育老師打了招呼走出來的時候,正看到蘇洛的背影。

他聽到我的腳步聲便轉過了頭來,眼神依舊淡然平靜。

我站到他麵前,身體上的不舒服讓我並沒有先開口說話。

倒是他從懷裏拿出了一個小瓶子來:“景默,給你。”

給我?我好奇極了,下意識地伸出手,還沒接過來,眼神觸碰到那小瓶子上的標簽時,腦中便似炸開了一記悶雷一樣。

我鎖緊了眉,有一種被洞察了秘密般的失措與慌亂,還有一種無可名狀的恥辱。

是的,我很古怪,很古怪,所以他的這個行為沒有讓我覺得感動或者怎麽樣的,相反,我卻覺得很恥辱。

或者真的像景卓說的那般,平靜的外表下,骨子裏是我沸騰的血液與驕傲到有些自負的心。

這樣的我無法容忍別人的半點同情。因為我從來都不需要,那樣的姿態,於我是砒霜,會瞬間將我置於死地而無力反抗。

那是恥辱。

我反手一把打落了他手中那屬於我的藥瓶子,眼神淡漠地看他:“你這個小偷。”

“小偷?”他重複了我的話,眼神中一絲痛心稍縱即逝了,然後臉上便恢複了那冷漠的神情,沒再開口說話。

我聲音顫抖著問他:“那你知道什麽是血小板減少性紫癜了?”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抖,像瞬間失去了靈魂的重量,“你知道多久了?你知道多久了?”我提高了聲音衝他吼,“是景卓告訴你的?”

他沒有回答,好半天隻說了兩個字:“不是。”

他蹲下了身,撿起了地上的藥瓶子,遲疑了一下還是把它遞到了我的眼前,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給你。”

我用手背胡亂抹了一下眼角,手背涼涼的,我順勢“啪”的一聲,再次用手打落了它。

整整一瓶子的白色小藥片,嘩啦啦地,灑了滿地。

蘇洛騰地站了起來,他的嘴角抖了抖:“隨便你怎麽想。”他說完這句話便轉了身,高大的背影看上去決絕而又憂傷。

我愣在原地,還沒等我開口說些什麽,他竟然猛地又轉過了身來,加快腳步走了回來,直直地重新站回到了我的麵前,低下頭看著我,卻不說話。

寒風中,我與他默默對視,他的目光變得柔軟起來。

“小刺蝟。”少頃,他突然開了口,隨後蹲下了身,撿起空藥瓶,開始尋找散落在四處的白色藥片,一片一片,謹慎地收進藥瓶子裏,嘩啦啦的聲響,讓我羞愧不已。

不要對我溫柔,我心裏的聲音越來越弱,或者早已無力再反抗,隻能就此沉淪。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一顆一顆地落下來,滴在我深藍色的牛仔褲上,然後,就一圈一圈地暈開來。

我就這麽掉著眼淚看著他認真地在地上尋找那些小藥片,少頃,我擦了把臉,也蹲了下來開始幫忙,他的餘光看到了我,手上的動作停了幾秒鍾,隻是他沒有抬起頭來看我。

我們就這樣沉默地各自撿著各自的,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靜默著,卻好像已經說了太多。

當我拿著藥瓶子重新走回體育館的時候,鄭緋兒突然跑到了我麵前:“景默,你去哪裏了?”

“沒去哪兒。”我把藥瓶子不動聲色地裝進衣兜裏。

鄭緋兒並沒有留意,隨即嗤之以鼻地開口:“不過是庸脂俗粉而已。”眼神裏滿是不屑。

“怎麽了?”我下意識地問她。

她用嘴努了努一個方向:“喏……”她說,“是周興,又在追易曉溪了。”

“什麽?”我驚異道,“周興追易曉溪,那易曉溪怎麽說?”

我對這件事竟然如此地關注倒是嚇了鄭緋兒一跳,她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睛看向我,驚訝得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我匆匆地再次開口:“那她同意了嗎?”

鄭緋兒不答反問:“景默,別告訴我其實你喜歡周興,這劇情很俗。”

“不是。”我冷冷地答,頓了頓第三次開口問道:“她到底怎麽說?”我因為焦急語氣已然有些不好。

鄭緋兒愣了一下,然後看著我的眼睛開口答道,“她說好。”

好。我心裏瞬間像跌入了寒冷至極的冰窖中。

好。我的心裏反反複複地如同中了魔咒一般重複著這個單調的字,單調的音節。

好,原來也會如此不好。我的胸悶更加厲害,窒息感讓我眼前一陣陣地發黑,腦中突然浮現出那張蒼白的麵孔,昏過去的一瞬間,我想,她怎麽是這樣的人,這樣的她讓我覺得如此的陌生,而且,顏時該怎麽辦啊?

怎麽辦怎麽辦?一切都給不出答案,無邊的黑暗,在瞬間吞噬了我清醒的意識。

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日已漸西了。寢室裏已經開了燈,刺眼的光亮在我睜開眼睛的一瞬間照射過來,我下意識地用手擋住了光源,然後耳邊便傳來了欣喜的聲音:“景默,你醒了!”

我勉強地睜開眼睛,適應了光亮後,我朝聲音的出處望過去,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也許是隱隱的失望,因為我看到,叫我名字的人,不是易曉溪,而是鄭緋兒。

我心裏輕輕地歎氣,視線再往後看過去的時候,我看到了易曉溪平靜的眸子,波瀾不驚。

我的心明顯地一動。

鄭緋兒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景默你嚇死我了,禿頭王說你是血壓低導致暫時昏迷。”她說完用手輕輕拍了拍胸口,“你再不醒,估計我也要低血糖了。”她是故意逗我笑的,可是我卻笑不出來。

鄭緋兒口中的禿頭王是我們的校醫,不過潛意識裏我總覺得他是個誤人子弟的庸醫,今天我現身說法,證明事實果真如此,不過也著實應該“感激”他才是。

我冷冷地看向易曉溪,目光相接,我別過臉去,她轉身出門。

門關上的一瞬間,鄭緋兒鼻子裏“哼”了一聲:“還好意思在這裏惺惺作態,假得要死。”

我沒接她的話,隻是望向雪白的牆,那是一種無血色的蒼白,蒼白得,像極了顏時的臉龐。

我越來越看不明白周圍的人與事,如果說易曉溪是個玩弄感情的人,她怎麽會為我出頭而與喻婷正麵交鋒,可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她的態度與做法又太讓人匪夷所思,巨大的謎團在我心裏埋下,剛萌芽的友情,轉眼就要接受暴風雨的洗禮與考驗。

一時間,我覺得疲憊極了。

哦,我有一顆不算多正常的心,一個不健康的身體,從心到身體,都覺得疲憊極了。

再醒來時大概已經是午夜,我摸了摸依舊有些暈的腦袋從床上坐了起來,從床上看下去,易曉溪的床上沒有人,而鄭緋兒也沒有入睡,她趴在桌子上捧著筆記本電腦在看片子。

我起床的聲音驚動了她,她轉過頭來看我:“景默,你醒了。”她說著已然站起身來麵向了我,“你餓嗎?我這裏有方便麵可以將就一下。”

我搖了搖頭示意她不用了,心裏亂糟糟的著實什麽也不想吃。

我用被子蒙住了頭,心裏卻依舊想著,易曉溪去哪兒了呢?

她去哪裏了呢?

再次從床上下來的時候鄭緋兒轉過頭來看我:“我去水房洗臉。”

她點了下頭便不再問什麽。

我躡手躡腳地開了門,入夜了,走廊裏很靜,隱約可以聽見有的寢室中傳來的鼾聲,讓這個夜平添了幾分慵懶的氣息。

我剛走到水房的門口就已經看到她。

不知她在水房裏待了多久,這裏已經煙霧繚繞了起來,我不知道她抽了多久的煙,隻看到她旁邊的地上滿是大大小小的煙頭,她靠在走廊的牆上,那種雪白的晶瑩的瓷磚,我想那一定很涼。

我怔怔地站在水房的門口望著她,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看見她吸煙的樣子,修長的手指,被煙霧氤氳了模糊不清的臉龐。

那種寂寞。

而今天這樣的寂寞無疑又平添了幾分別樣的氣息。那種氣息叫憂傷。

這樣的午夜是如此的靜謐,我和她在水房就這樣默不作聲地對視了好半天,她在看見我的那一刻,就已經掐滅了手中的煙頭,可是我還是被煙熏得不由自主地咳嗽了起來。

我看著她什麽也沒有說,因為我在等她來說,或許她應該給我個解釋什麽的。

可是好久她都沒有開口,我輕輕咬了咬唇終於說服自己放棄了這個念頭,少頃,我轉了身。

在我轉身的一瞬間我以為她會叫住我,可惜她沒有。

我不自禁地加快了腳下的步子,幾乎是小跑著回了寢室,心裏的憂傷無從宣泄,我噔噔地爬上了床,用被子蓋住自己的頭,沒有了光亮,淚水紛紛落下。

我躺在床上看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而整夜,易曉溪都沒有再回寢室。

古人說“多事之秋”,可是這個冬天卻如此不太平。好像每周都要發生一些讓人猝不及防的事才甘心。

一夜無眠,索性我便伸了個懶腰直接起來,去食堂吃了點飯後便徑直地朝教室走去。剛一推開教室的門,就聽見班裏麵炸開了鍋一樣地吵嚷。

前幾天的事讓我心有餘悸,因此麵對如此沸騰的場麵,我開始緊張和手足無措。

我怔怔地站在班級的門口看著一大堆人圍在黑板前爭先恐後地看著什麽,推推搡搡地擁擠著,仿佛真是有什麽天大的事情發生了一般。

鄭緋兒疑惑地皺眉:“不知道他們在看什麽呢?”她說著話已然擠了上去看熱鬧。

我卻沒有多大的興趣,因為心裏自己的事情還無暇顧及,哪有多餘的時間再關心些旁的事情。

心裏想著我便走到了位子上坐下來,我翻開書托著腮,眼睛瞧著書,卻是一個字都入不了心。

少頃,鄭緋兒大喘著氣跑了回來。“你知道黑板上貼著的東西是什麽嗎?”

我皺眉,輕輕搖頭,用眼神示意她快點說下去。

她衝我輕輕點了下頭,眼神有些凝重,沉吟片刻終於開了口,她說:“景默,那是一張化驗單。”

我的心開始怦怦地跳得厲害。“什麽……什麽化驗單?”我結結巴巴地發問。

她遲疑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開口,似乎顯得顧慮頗多的模樣。

我心裏很急,嘴上的話音就不由自主地高了幾分:“到底是什麽?”語氣已然有些壞。

她低下頭,少頃,她終於抬起了頭來:“是一張婦科病的化驗單,寫著什麽……”她說到這裏頓了下來,臉頰變得緋紅,“總之就是寫了一些很髒的病在上麵,還蓋了醫院的公章。”

“那是什麽?”我聽得一頭霧水,卻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馬上要有事情發生。

我聽到她輕輕歎了口氣,停頓了好一會兒後,她終於再次開口:“上麵的名字,寫的是易曉溪。”

“易曉溪……”我下意識地重複她的名字,渾身像被瞬間抽走了力量一般。

婦科病,很髒,易曉溪。

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這三個詞組在腦中順當地聯係起來。

也許是我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鄭緋兒在旁邊小心翼翼地叫我的名字。

我緊緊地咬著唇,片刻,“噌”地站了起來。我的動作太快,倒是把旁邊坐著的鄭緋兒嚇了一跳。

“景默……你要做什麽?”她問出這句話的聲音有些高,而我已經從座位上離開站在了兩排書桌之間的過道上,我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一步步地朝講台上走了過去。

本來擋在黑板前的幾個人突然就讓了位置出來,我便麵無表情地順著他們讓出的過道徑直地走近了黑板。

“嘩啦”一聲,我毫不猶豫地將那張紙從黑板上扯了下來,將它揉碎在自己的手裏,我沒有看上麵具體究竟寫了什麽。

就在這時,教室的門突然再一次打開,我瞥過去,便看到易曉溪那麵無表情的臉。

隨著她的出現,教室裏竊竊私語的議論聲再一次驟起。

她不明就裏地望著眾人投向她的目光,顯然還不知發生了什麽,隻是不以為然地轉身走向自己的位子。

我在黑板前愣了愣,隨後便匆匆地下了講台。

蘇洛走進教室的時候,我們已經差不多都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了。他四下掃視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太大的異常,便喊了上課。

課上到一半的時候,他點了易曉溪的名字回答問題。

“易曉溪。”

沒有人應。

“易曉溪!”

依舊沒有人應。

我明顯注意到蘇洛的眉頭已然皺起,我不自禁地轉頭向易曉溪的座位上望過去,正好看見與她同桌的男生低低地提醒她,她像剛回神一般慌忙站起身,如此的狼狽自然引起一陣哄笑。

蘇洛顯然對於易曉溪的走神極為不滿,不過他什麽都沒有說,我把視線重新投回易曉溪的臉上,她的眸子裏沒有光閃動。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我知道,她一定全部都知道了。

突然嘩啦一聲課桌響,緊接著易曉溪站起來朝講台走了過去。“報告,我要去廁所。”她說完並不等蘇洛的同意,隨後便轉身開門走了出去,那個背影很漂亮,卻很憂傷。

有那麽一刹那,我是多想追出去的,像她那樣瀟灑地離開,可是當我看向蘇洛時,就瞬間喪失了全部的勇氣。

景默羨慕易曉溪,甚至有些崇拜她的瀟灑與絢麗,是因為,她隻能做景默。

永遠的隻是景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