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 03 誰在誰心底妖嬈成傷 (3)
難得周末的早晨沒有課,正當我還留戀地泡在被窩裏的時候,電話鈴聲突然響了,是“天使的翅膀”。
本來我還有些迷迷糊糊的,可是聽到這鈴聲,我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這是屬於蘇洛特有的鈴聲!我心裏一陣激動。
我忙不迭地拿過電話,果然來電顯示上麵顯示著那熟悉的兩個字。
“蘇洛”。
有些愣神,好半天才意識到電話已經響了N久了,我手忙腳亂地按下了通話鍵。
還沒等我開口,電話那邊蘇洛的聲音就已經傳了過來:
“還沒醒吧,景默?”語氣有幾分揶揄。
我有瞬間的氣悶:“已經醒了好久了。”我不服氣地說了謊,卻顯得底氣不足。
他並沒有對這個問題表現出多大的興趣也沒有再追究問下去。“現在是八點一刻,九點,我在你寢室樓下接你,你整理下。”
他說完就收了線,我在這邊“喂喂”了幾聲,回應我的是一串“嘟嘟”的忙音。
心裏有明顯的意外與欣喜,愣了好一會兒,我突然想起來,住校之前景卓說的那句“已經和蘇洛說好了周末去他公寓補課”。
原來這樣的照顧隻是因為受人所托的責任,並無其他,想到此處,剛剛還很亢奮的心情不由得變得有點沮喪。
不過想想能和他一起過周末,我還是相當滿足的。
快九點的時候我來到寢室樓下,蘇洛已經等在了那裏,天氣冷得很,我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了,總之他的鼻尖已經有些發紅了,我心裏過意不去,也很心疼。
我朝他走過去的時候,他卻一句話也沒有責怪我,我也不想將這份心疼流露出來,所以隻是語氣有些憤憤不平地開口:“這麽早。”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他說。
“早起的蟲兒被鳥吃。”我毫不客氣地接。
他用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他的手指涼涼的:“貧。”
他用一個字作為此番對話的結束語,我低頭臉紅。
看來我確實在數學上沒有天賦,不過是幾張卷子,講完的時候,竟然已經華燈初上了,外麵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雪來。
蘇洛走到窗前皺眉道:“外麵的雪下得太大了,景默,要不然,要不然今天你就住在我這裏吧?”
我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眼神突然嘲諷起來:“難道你還害怕?景默,我可不是周興。”
我的臉漲得通紅:“誰怕了?我可不是喻婷。”
他的臉色瞬息就變了:“這話什麽意思?”
“她有幻想症,不過抱歉我沒有。”我攤手做無辜狀。
他被氣樂了,一時間,我突然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好像發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是不是我們之間,走近了那麽一點點?
雪停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他把大床讓給了我,自己睡在了客廳,我認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不過我怕吵醒他,翻身的時候都格外小心翼翼,不想在我第六次翻身的時候,客廳傳來他低低的聲音:“景默?”
“嗯?”我裝作睡意朦朧地應聲,生怕他看穿我的心思。
“你睡不著?”他問。
“沒有。”我繼續裝睡。
他輕聲笑了下:“少裝樣子……”頓了頓,“要不要陪你走走?”
這麽晚了去哪裏走走啊,但我還是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對他的提議好奇極了。
走廊很黑沒有燈,我們走得著急竟然忘記拿手電。“景默,”黑暗中,他低低的聲音傳過來,“別怕,你拉著我的手就是。”
我隱隱地看到他伸過來的手,依稀想起第一次他握住我的手時的場景,那時我無法無天地逃掉了一下午的課去神遊,惹得景卓緊張地找了我一下午。
蘇洛的溫度,我清晰地記得,我將手鄭重地放在他的手裏,不知道是不是我太過敏感,我竟然感覺到他的手微微地顫抖了那麽一下。接著就大力地拉著我,一步一步地走上樓梯。
我們像極了背著父母偷跑出來玩耍的小孩,幾分鍾後,我和他便爬上了樓頂。果然覺得離天空近了好多,夜幕低垂,星子在蒼穹上明亮地閃爍,我仰著頭望著幽暗的天空。
“知道嗎,景默,我小時候在鄉下長大的,那裏的天空,可比省城清澈多了,連同人心也是。在鄉間無憂無慮地瘋玩,那是小時候最深刻的回憶了。”他的話中有著無盡的感慨,眉目間是我從未見過的神色。
“星星是窮人的鑽石。”我說。
“俗氣。”他皺眉,“那是書上的句子,要我說,星星是永遠抓不住的回憶落下的眼淚。”
我搖頭,表示不明白。
他突然笑得很溫潤:“最近的星星離地球也有四千光年,所以當星星的光抵達地球被我們感知的時候,那已然是它的回憶,傷感的回憶很疲憊,所以有了眼淚。”
我望著他的側臉,他高高的鼻子,那樣漂亮的句子就從那張有著完美唇線的嘴巴中輕輕吐出,我突然想到一句話,蘇洛的嘴巴就是那種天生用來接吻的嘴巴。
想到這裏我臉有些發熱,耳邊好像又響起了鄭緋兒總掛在嘴邊的那句話:“哪個少女不懷春……”
莫非,我真的在懷春?
還沒等我想明白,身邊的蘇洛突然問:“景默,你冷不冷?”
我搖頭,其實身上確實一陣陣地發冷,可是我想把這份記憶留得更長久一點兒。
“我們回家吧。”我們的家……這句話讓我忽而想要流淚。
樓梯很黑,他像剛剛上樓時那樣小心翼翼地拉著我的手一點一點地往樓下走,時不時會傳來一兩句叮囑。
“小心……”
“九級台階。”
我們踱到他家門口的時候,我剛要興奮地大叫回家了,突然啪的一聲門口的燈亮了,猶豫間,門便已經開了,我看到門裏的喻婷冷若冰霜的臉,她的眼神在我臉上掃啊掃,似要在我的臉上灼出一個洞來。
最後,她刀子一樣的眼神停在了我和蘇洛還握在一起的手上。
“你來了。”蘇洛的聲音波瀾不驚,淡淡地。
喻婷點了點頭:“來了之後,便知道我們更有必要談一談了,就像是上次在‘深海’的那次談話一樣有必要。”
她的話我聽不懂,可是我還是注意到了此間氛圍的微妙,我甚至感覺到蘇洛握著我的那隻手在慢慢地攥緊。
我低下頭的瞬間發現,事實上,他馬上又鬆開了我的手。
西方人說星期五是黑色的。
果真不假。
當我推開教室的門走進去的時候,我看到很多人在我的位子上圍做了一團,吵吵嚷嚷的聲音很刺耳,不知他們在議論些什麽。
我好奇地走過去,有人回過頭來看見我,臉上的表情如同變色龍一般立馬變了幾變,他們逐漸都轉回頭來,表情複雜,眼神閃爍。
我皺眉。圍在我座位旁的人都零零散散地散開了去,我才猛然地瞥到,他們圍著的,是一張已經發舊了的報紙。我心裏疑惑得緊,走上前去拿起來,隻看了幾個字,手就不可抑製地開始發抖。
報紙已經發黃得厲害了,年歲久遠,最上方的日期顯示是八年前。視線移下來,在頭版的位置上,那幾個明晃晃的大紅字,就那樣把我的眼睛烙得生疼生疼的。
“禍起九歲頑童,一失兩命,溺愛到底該不該?”
我的心開始有種極度缺氧的感覺,突然覺得頭有千斤重,報紙亦有千斤重,我可以感覺到來自教室的各個角落的眼神的灼射,臉開始發燒,頭疼得緊,好像要馬上裂開了一般。
刹車聲、救護車那如同悲泣一般的聲音、哭聲……那麽多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卻無法很好地融合,它們那樣各自為政地獨立存在,心開始膨脹,腦子開始膨脹,好吵,好吵,真的好吵。
我“啪”的一下扔掉了報紙,用雙手緊緊地捂住了耳朵。“不要吵不要吵。”
它們並不為所動,沒有絲毫妥協的跡象,聲音反而越來越響,好似嘲諷一般對我咆哮。
我低下頭看了一眼被我扔在地上的報紙,幾秒鍾後,轉身朝門口跑去。
是的,我想逃離,逃離這溢滿了窒息氣息的空間。
一口氣跑到了操場上,不知什麽時候,外麵已經開始飄雪了,地麵上早已覆蓋上了薄薄的一層,雪花落得並不急促,很緩很緩的那種,我看著它們,心裏突然變得分外寧靜。
我伸出雙手,想要阻止它們的下落卻是徒勞,心裏微微歎氣,索性閉上眼睛。
聽,輕輕地聆聽。
你可能聽見,雪花下落的聲音?
那是什麽呢?是它們的囈語,還是微微地哭泣呢?
我得承認,我現在這個狀態確實叫做好死不死。雖然我還活著,但是有如行屍走肉一般。
我還不得不承認,一張小小的報紙,就有足夠毀滅我的能力,它開啟的不僅僅是塵封的往事,還有我的負罪感。
這樣的狀態足足持續了將近一周,雖然周末回家的時候景卓明顯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兒,可是我知道,他同樣幫不上我。
或者能幫我的隻有我自己,可是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幫自己,或許如此這般下去就會一蹶不振,但是我無力反抗,隻能就此沉淪,掉進這無底的哀傷的深淵。
星期一的中午,當我吃完飯從食堂往教學樓走的時候,小花園的一陣吵嚷聲引得我停下了腳步。
“你別以為你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覺的,也別以為你勢力大就可以隻手遮天,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隻有一個,你收手吧,以後都不要再陷害她,這樣我就可以當什麽都沒有聽到,給你保守秘密。”
我知道窺探別人的秘密不好,可是聲音聽上去很熟悉,我在回憶裏慢慢地搜尋,離得有點遠她又是背向我,我有點看不清,不過當我看清楚麵向我的那個女孩的臉龐時,心裏就咯噔了一下。
是喻婷!
喻婷冷哼一聲:“易曉溪,別以為你在酒吧玩了幾天認識幾個外邊的流氓小混混你就了不起了!我家就是勢力大,就是隻手遮天又怎麽樣!”
易曉溪!這名字冷不防地襲了過來,對,這聲音是易曉溪的。
我屏息凝神,繼續聽了下去。
“你喻婷也是講究臉麵的人,可是我沒想到的是,你怎麽這麽不要臉。”易曉溪說著話,“呸”的一口吐在了地上,“你說如果我把這件事和蘇洛講了,蘇洛會怎麽看你,他還會要你這樣一個蛇蠍女人不?”
她的話讓喻婷瞬間變了臉色,雖然話音還是冷冷的,可是氣勢明顯弱了下來:“證據呢?你說我找私家偵探查景默,侵犯了她的證據呢?話可不能亂說,我會告你誹謗的。”
喻婷果然是見過世麵的,這樣一來一往,易曉溪就落了下風。
“反正,反正你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那天我在酒吧的包間聽得一清二楚,別忘了,就算沒證據,我也是證人!”易曉溪毫不讓步,“我告訴你,景默和你是不一樣的人,你少欺負她,不然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她的話惹起了喻婷的一陣冷嘲熱諷:“看看,你自己也承認,你是兔子我是鷹!”
“你!”
那一瞬間,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噔噔噔地就跑了過去。
“易曉溪!”我什麽都沒有說,“我們走。”拉過了她的手,然後加快腳下的步子,有風聲輕輕在耳邊掠過,我帶著她一起奔跑。
雪花在我們周圍輕輕地下落,跑出了好遠,我才漸漸放緩了腳步,我小心地伸出雙手,虔誠地去接那些晶瑩的天使的眼淚。
“你這樣做很傻……”我沉不住氣地開了口,“不過謝謝你,讓我知道了一些真相。”
操場上靜悄悄的,並沒有其他的人,早已打過了下午課的鈴,雪花靜靜地下落,一瞬間,我竟然有種天地都消失了的錯覺。隻有雪花靜靜下落的聲音和景默心裏輕輕啜泣的聲音。
是的,隻有這兩種聲音。這兩種也許有著同樣姿態的聲音。
“景默,如果你想說話,我隨時都願意做耳朵。”她突然說。
“你怎麽不開口問我?”
她仰起臉卻什麽也沒有說,隻是輕輕地笑了,卻依舊笑得沒有聲音。
“你就不好奇?”我再次開口,同時轉過了身看著她。
她便也轉過了身來。“景默……”她說,“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她低低的聲音傳過來,我看著她在雪天裏分外晶亮的眸子,心裏一片柔和。
“我想說給你聽。”我轉過了身,正對著她,我確定,這聲音,是來自我自己的。隨後我們找了塊幹淨的並不算太潮濕的台階坐了下來,我輕輕地用雙手環抱著膝蓋,這樣的姿勢讓我覺得安全。
“那年我九歲。”我說,“那年的景默曾經有過一個四口之家,爸爸、媽媽、我和妞妞,妞妞是小我三歲的妹妹。”
“那年很流行一種糖,吃在嘴裏會跳舞的那種。那天也是雪天,不過是幾十年罕見的大雪,我想吃那種會跳舞的糖,媽媽便開了車帶著我和妞妞出去買,可是雪太大了,離著超市還有好遠的距離,媽媽就停下了車,她抱著妞妞牽著我,那樣的溫度,現在我還可以感覺得到。”
“從超市出來的時候,我便執意要拿著糖在手上,媽媽拗不過我就準了我自己拿著糖,過馬路的時候,糖口袋掉在了馬路中間,撒了一地。”
“那時我也隻知道哭,就站在馬路上,怎麽都不走,我要我的糖,我隻是想要我的糖你知道嗎?”
“媽媽讓我等在馬路邊上,她抱著妞妞去給我撿回那些糖,可是,可是,接下來我隻聽到了刺耳的車鳴聲,雪地上全是鮮紅的血,我嚇壞了,我暈了過去,那天開始,家裏就隻剩下我和爸爸兩個人了……”
“是我害死了她們,是我……”我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對著她大聲地吼起來。
她嘴巴動了動,突然握住了我在微微發抖的手。“景默,糖果可以帶來短暫的甜蜜,可真正的甜蜜,來自感覺,而非味覺。我希望你明白,這隻是一場意外,如果她們在天上微笑著看向你,你不要讓她們看見你淚濕的眼,那樣她們會難過的……”
我情不自禁地抬起頭來往天上看過去,不知何時,雪已經無聲地停了,天邊開始映出了七彩的光亮。
我站起身,眯起眼睛看過去,那是彩虹吧。
彩虹的光雖然有些微微地刺眼,可是真的好美。
那真的是她們的笑容嗎?
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的是,我心底的巨石,好像已經有了些許鬆動的痕跡。
又一個星期五來臨。我從教室出來便早早地等在校門口,等著景卓的車來接我。
自從那次和易曉溪的一番談話後,我們便走近了許多,隻是鄭緋兒對易曉溪莫名的厭惡,讓我的立場尷尬起來。三個人的友情是不是有時候就會如此微妙呢?
有時候鄭緋兒叫我去食堂吃飯,我便想一同叫上易曉溪,而每次都會演變為鄭緋兒在前麵一個人走著,留了一個氣鼓鼓的背影給我,反倒是易曉溪並不介懷,對於鄭緋兒,她也就嘲弄地笑笑,並不當一回事。
這樣幾次,易曉溪便不再接受我的邀請了,而我心裏再清楚不過,她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不使得我陷入兩難的窘境。她表麵看起來什麽都無所謂,內心卻是如此細膩且善解人意。
如果三個人可以成為朋友,那該有多好,或許,我可以找機會和鄭緋兒談談。
就這樣一路胡思亂想著走到了校門口,門口停了好多的車,在這樣的“荒郊野外”,這樣擁擠的場麵顯得無比壯觀。
坐到景卓車裏好一會兒,身上才覺得不是那麽冷了。
景卓突然開了口:“我下周要出差。”
“知道了。”我說。
“上次你說‘人不錯’的那個女孩叫易曉溪吧?”他突然轉了話題問我,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感彩。
我搖窗子的手慢了下來。“嗯。”心裏卻想著他怎麽會知道易曉溪的名字,想著想著,突然有種什麽被放在烈日下暴曬的灼熱感。
我說完便轉過頭看向窗外不再答理他,窗外都是荒野,郊外人煙稀少,好半天這寬闊的馬路上才駛過一輛車,一切都顯得靜悄悄無聲無息的,也許躁動的,隻是我現在的情緒和心,隻是我克製得很好,麵上依舊波瀾不驚雲淡風輕。
我想,我真是他的女兒,表麵的冷漠和平靜,骨子裏的不安,全無二致。
過了好久景卓才開口,他說:“景默,你以後不要和這女孩兒在一起。”
我繼續看著窗外,許久都不做聲。
他以為我順從了他的意思,便又在一旁說了些什麽好好學習之類的,我用手托著下巴,心裏想著他總覺得很了解我,這次怕是失算了。
想到這裏我便一點一點轉過頭看向他,看著他的側臉,然後一字一句地對他說:“她是我的朋友,你無權幹涉我的交友自由。”
這句話被我說得沒有任何溫度,冰到了極點,寒得徹底。
“咯吱”的一聲,景卓突然刹車,因為是緊急刹車,車子繼續向前滑動了一段才停了下來,景卓側過頭看我,像不認識我一般,那眼光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仰起臉直視他的目光,眼神挑釁且不甘示弱。他顯然被激怒了,有一刹那,我以為他會說什麽,我甚至想,他或許會揚起手給我一巴掌,可是這次卻是我的失算,許久,他隻說了一句:“回家喝湯,我燉了你最愛喝的湯。還有,我這次出差,大概要一個月的時間,有事情要去找蘇洛,不要讓我擔心。”他說完便重新啟動了車子,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依舊分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