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的傷疤被揭開

我沒等天完全亮就從床上爬起來了,借著窗外朦朧的亮色,迫不及待地尋找白狼的身體。

可是,白狼不在地板上。

我把腦袋鑽進床底下,也沒有找到那團白色。

我不由自主地跨進媽媽的房間,擰開燈。

那一團雪白的顏色嚇了我一跳,它閉著眼睛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白狼,”我緊張起來,“你怎麽啦?”

白狼突然睜開眼睛,有那麽幾秒鍾,我們互相注視著對方的眼睛。它的眼神裏充滿愛和溫暖,極像媽媽的眼神。

想到媽媽的眼神,我的心激動起來:“你給我下來,不要睡在我媽媽的床上!”

白狼嚇了一跳,迅速從床上跳了下來。

“看樣子,你的腿真的好了。”我蹲下來問道,“你為什麽不睡在我的房間裏,偏要睡在我媽媽的床上?”

白狼眨巴幾下黑色的眼睛,不說話。

“還有,前天夜裏你第一次出現,居然也是在我媽媽的床上,你知道嗎?我對你有意見。”

“你媽媽不在了,她的大床空著也是空著,我睡睡有什麽關係?”白狼不以為然地說。

這讓我聽著很不舒服,於是我叫起來:“她是我的媽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雖然她不在了,但是誰都不可以侵占她的東西!”

白狼一定是被我的大嗓門嚇壞了,它伸直四肢,拱了拱身體,黑色的眼睛濕潤了。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說話過分了。眼前的白狼,曾經在我生命垂危的時刻用小甜珠救過我的命,而且它是媽媽派來的,我怎麽可以對它這麽不禮貌?

“對不起。”我抱歉地說。

白狼不說話,眼眶裏溢出兩滴珍珠一樣的東西。

“你哭了?”我伸出手臂抱住它的身體,把頭貼在它的背上,“我都說對不起了,你就別難過了。”

“我不難過,”白狼的聲音有些激動,“我隻是感動,為你對媽媽的愛而感動。”

我號啕大哭起來,喃喃地說:“是啊是啊,我愛媽媽,我愛媽媽!可是,我再也見不到她了,我再也不能像現在抱著你一樣去擁抱媽媽了,我想她,我想她!”

我的心髒快速地跳動,眼淚不斷地灑進白狼漂亮的毛裏,弄濕了它的背。

“不要激動,木木,你不能激動。”白狼掙脫開我的擁抱,“你先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我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後背倚靠在床沿上。

“木木,你應該更堅強一些。沒有媽媽的日子,你要活得更好。”

“媽媽在日記裏也是這麽說的,我也知道要堅強,事實上我去參加畢業考試,已經表現得很堅強了。可是,隻要一想到失去了媽媽,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痛,所有的意誌都可以在瞬間磨滅。”我搖著頭說。

“你一定要堅強!”白狼的聲音變得堅定,“如果你遠在天堂的媽媽知道你因為她的離開而變得脆弱,變得消極,變得萎靡不振,那麽她會不安和自責,甚至痛苦,你希望她那樣嗎?”

我緩緩地抬起眼皮,接觸到的是白狼充滿渴求的眼神。

是啊,我怎麽能讓媽媽不安、自責,甚至痛苦,我怎麽能那麽不孝,媽媽去了天堂我都不讓她過安生日子?

我應該堅強,不是暫時的堅強,而是徹徹底底的堅強。

可是,“堅強”兩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

砰砰砰!

突然響起了敲門聲,不像是胡爺爺來了。

我起身看了看媽媽床頭櫃上的鍾,看清楚已是早上六點。

我關了燈,窗外的亮光就透進來了。看來,今天天氣不錯。

“我去看看誰來了。”我對白狼說,“你別出來。”

打開門,出現在我麵前的是一張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臉,還有那魁梧的身軀。那身軀正是我想象中爸爸的身軀。

“你又來幹什麽?”我的聲音冷得像冰。

我想把門關起來,想把他拒之門外,可是他強有力的手扳住了門,並且一隻腳已經跨了進來。

“白歌,請你讓我跟你說會兒話。”曹剛弓著背站著說,“我還是那句話,我想做你的幹爸爸,接替你媽媽繼續照顧你。”

我看都不願意看他:“你走,立刻消失,以後也不允許再來騷擾我!”

“白歌,你要我怎麽做才肯相信我,我真的隻是想幫助你,就像一個父親幫助自己的女兒一樣,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我的心快速地跳動,大聲嚷道,“我隻知道媽媽死在了你的車輪下,要我認一個殺母仇人做幹爸爸,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你不能這麽說!”曹剛變得有些激動,“我不是你的殺母仇人,你媽媽的死完全是個意外。我一直為此深感不安和內疚,請你不要再加重我的負罪感。”

我的心髒跳得更快了,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你應該有負罪感,應該感到不安和內疚,因為你是殺人凶手!”我吼道。

“我不是殺人凶手!”曹剛注視著我,“如果非要找到一個人充當殺人凶手,那麽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你!如果不是你不顧一切闖紅燈過馬路,你媽媽也不至於為了保護你而被我的車撞死!”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塊巨大的尖石頭砸在我的心坎上,砸出許許多多的坑坑窪窪。我的心支離破碎起來,整個人幾乎被擊倒。

“木木!”胡爺爺突然從外麵跑進來,一把抱住我說,“你不要激動,不要激動!”

我靠在胡爺爺的肩膀上喘著粗氣。

曹剛的臉都嚇綠了,他站在那兒,手足無措。

“你怎麽又來了?”胡爺爺憤怒地瞪著他,“你剛剛說的那些話,不是在揭這孩子的傷疤嗎?失去媽媽,她仿佛被剜去了一塊肉一樣疼痛和難受,那傷疤剛剛開始結痂,你就迫不及待地來揭開。非要她鮮血淋淋,你才肯罷休嗎?你,你給我滾!”

“對不起,對不起……”曹剛像複讀機一樣重複著這三個字。

我慢慢地緩過氣來,眼淚大把大把掉下來。

“胡爺爺,他說得對,我是殺害媽媽的凶手,是我害死了媽媽,都是我不好!”

“白歌,我收回剛剛說過的話,請你別難過。”曹剛顯得有點低三下四,“你說得對,我才是殺人凶手,我不配做你的幹爸爸,我不配!我找個沒人的地方,抽自己的嘴巴去!”

他說完,猛地轉過身走了。

我聽見噠噠噠噠下樓的腳步聲。

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聲音帶給我一絲淡淡的失落。

“孩子,你要想開啊,別老記掛著那點兒事。你還小,要走的路還長著呢!”胡爺爺邊說邊扶我坐到沙發上。

我的腦子亂極了,仿佛塞滿了亂七八糟的絨線,理不出半點兒頭緒。

“我想睡一會兒。”我閉上眼睛說。

胡爺爺輕輕帶上門,走了。

“木木,剛剛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白狼不知什麽時候蹲在了我身邊。

“你說,我是不是殺害媽媽的凶手?”我憂傷地問道。

“不,你不是!”白狼的聲音很激動,“你媽媽是自願救你的,不是你逼她的,所以你不能認為是你害死了媽媽。”

“可是,我闖紅燈……”

“木木,你知道嗎?人能活多少歲,可能冥冥之中老天早就安排好了,說不定你媽媽注定隻能活那麽多年。不過,你媽媽因為救你而離開,或許是最好的歸宿。至少她自己覺得,她那樣的死是有價值的。”

“是嗎?我媽媽告訴你的?”我**嘴角。

“是的,是你媽媽告訴我的。”白狼的聲音很好聽,“她還說,死的那一刹那,她是微笑著的,她不害怕,也沒感覺到疼。”

“媽媽!媽媽!媽媽!”我深情地呼喚,仿佛又看到了媽媽慈祥的臉。

“木木!”白狼伸出兩隻前腳輕輕搭在我的手臂上,“你別激動。媽媽在天上看著你呢,你要好好的,要好好的!”

我什麽也說不出來了,隻是在想——媽媽呀,為什麽我總覺得你的離開是一場夢?為什麽我總覺得你並沒有真正離開我?如果你真的在天上看著我,就請給我麵對現實的足夠勇氣吧!

可怕的是,嶽沙沙喋喋不休的大嗓門把附近的營業員和顧客都吸引過來了,他們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窺視著我的心,又像利器一樣分割著我的肉,我的眼皮快速跳動,血液全部湧向大腦,心髒幾乎爆炸,人便癱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