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色的百葉窗合著,阻隔了午後的陽光。光線幽暗的辦公室裏,楊嵐航坐在電腦前,精致的五官就像是富有詩意的水墨畫,蘊涵著耐人尋味的意境。
兩個小時,電腦的屏保程序已經循環了N次,純鋼的簽字筆在他的手指間旋轉了N圈……他已數不清自己看了多少次表。
浮躁,這個不曾與“楊嵐航”三個字同時出現的詞匯,現在卻最能詮釋他的心情。
是的,他很浮躁。
他算好了時間,下午五點之前,他可以寫完院裏需要的材料,可以做好自然科學基金的支出預算,然後,專心給淩淩修改開題報告……事實上,他的計劃全亂了。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寧。
一想到她已經接受他,他們已經不再是簡單的師生關係,他的思緒就飄遠了。
原來這就是戀愛的感覺,秒針跳過的每一下,都是期待。
楊嵐航動了一下鼠標,屏幕保護程序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表格上填了一半的個人資料。學校準備評教授了,他的條件完全滿足,院裏讓他寫好個人簡曆和研究成果,把資料準備好。
近年來評審教授的工作都是由李校長負責,所以結果如何,毫無懸念。
五點整,敲門聲響起。三聲,很緩,很輕。
旋轉的鋼筆落在桌上……因為他聽得出,這是淩淩的敲門方式。她每次敲門都像怕驚擾了辦公室內的他一樣,盡量的輕,盡量的緩,卻不知道她的敲門聲本身就是一種“驚擾”。
“請進。”
楊嵐航坐正,深吸了一口氣。
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半,淩淩將頭先探了進來。
楊嵐航想笑,但忍住了。她每次都是這樣,進門前先要觀察好辦公室內的一切,進門後就再也不會抬頭,隻盯著地板看。
“楊老師。”淩淩關上辦公室的門,乖巧地站在門口。白皙的雙頰泛紅,清澈的眸子裏蕩漾著半怯半喜的水光。
他最喜歡她的眼睛,因為她平時習慣把真實的情緒掩藏起來,可她的眼睛卻總是出賣她的心。
她開心的時候,眼睛是晶亮的;她憂鬱的時候,眼睛是暗淡無光的;她生氣的時候,眼睛裏燃著烈火;她羞怯的時候,眼睛裏盈滿溺死人的柔情……是誰說,女人的心男人永遠不懂,那是男人不肯花心思去研究。
若真想研究,讀懂女人的心事絕對比送神舟七號上天容易得多!
“過來坐吧。”楊嵐航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個男朋友,而不是男老師。
可淩淩還是不敢有絲毫逾越,她走到他身邊,把開題報告放在桌上,然後端莊地坐在他旁邊。
少女特有的芬芳在他的鼻端縈繞,讓他想起昨日一番癡纏的景象。
她的唇舌比他想的還要甜,她的身體比他想的還要軟,而她的反應更比他預料的要熱情……一陣熱血上湧,楊嵐航清清發幹的喉嚨,冷靜一下,拿起報告,聚精會神地看著上麵的文字。
十幾分鍾過去了,他隻看完了題目。
楊嵐航眨了眨眼睛,平複一下內心的躁動,繼續看正文。
工工整整的文字過目即忘。
掙紮了幾分鍾後,他終於放棄了,把報告放在桌子上。
反正現在是下班時間,沒有人規定導師下了班之後也必須為人師表,更沒有人規定男老師下班之後不可以談戀愛。
楊嵐航抬眼,看著眼前這張素淨的臉,純淨秀美。這種純天然的美麗在美國極為罕見,因為美國女人再有自信也不敢以素顏示人。
或許是因為研究搞得多了,對真相有種職業病似的執著,他討厭假象和掩飾。
因此,他第一眼看見淩淩的時候,就很欣賞她的這份真實感。
感受到他熾熱的目光後,淩淩的臉變得更紅了,她緊緊地盯著地麵……他貼近她一些,在她耳邊輕聲問:“地板很髒嗎?”
淩淩愣了一下,仰起頭看著他,表情十分可愛:“楊老師,您這樣算不算騷擾女學生呢?”
楊嵐航啞然失笑,他剛要說話時,淩淩的手機響了。她拿出手機,看到屏幕上的名字,身體一僵。
楊嵐航立刻就猜到是誰了。他瞥了一眼屏幕,如他所料,上麵顯示著兩個字——明皓。
他第一次在西餐廳看見鄭明皓時,就已經意識到這個又帥又酷的男孩和淩淩關係曖昧了。他不知道他們曾經發生過什麽,卻知道,淩淩看鄭明皓的眼神是開心快樂的,她並非不喜歡他。
手機音樂有些刺耳。
而淩淩呆呆地拿著手機,遲遲沒有接起來。
“為什麽不接?”楊嵐航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和一點。
淩淩心虛地看看他,猶豫了一下,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邊很吵,有很多人在說話,吵吵嚷嚷的,帶著幾分醉意。
唯獨沒有鄭明皓的聲音。
“喂?”
沒有回答。
淩淩剛要掛電話,鄭明皓驚訝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咦?這麽快接電話。怎麽,你今天良心發現了?”
“找我有事嗎?”淩淩問道。她一隻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放在話筒邊,有意掩蓋一些聲音。
可楊嵐航還是清楚地聽見鄭明皓問:“晚上有空嗎?”
“晚上?今晚?”
“廢話!不是今晚,難道還是昨晚啊?”他說,“我回A市了。
上次跟你說的那個項目現在人手不夠,那邊催得又緊,李微他們讓我把項目拿回來,找兄弟們幫我搞定。我記得你說過要幫我的,現在到你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嗯,我知道了。”她問,“你在哪兒?”
“和李微他們在川味樓吃飯。他們想你了,想看看你。”
電話裏傳來一陣笑聲和李微的聲音:“白淩淩,我他媽想死你了!”
楊嵐航站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拉了一下百葉窗的繩索。
葉片旋轉,光線和涼風掠入,帶著一絲寒意。
又是深秋,飛落的葉子讓他想起多年前的那個深秋。
白淩淩的頭像忽然暗了,他的人生也忽然暗了。
失戀是一種無休止的心疼。他忍了近一年,後來,還是沒忍住,請國內的朋友幫他查了A市T大的學生信息,果然有個女生叫白淩淩。朋友很快把她的資料傳給楊嵐航,其中還包括她的照片。
她的笑容很美,比雪花還要純淨,但比雪花易碎……“很抱歉,我今晚沒空,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聽到這樣的回答,楊嵐航訝異地轉身,迎上淩淩微笑的臉。
他也笑了,內心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手機裏靜默了一下,隨後又傳來鄭明皓滿不在乎的聲音:“我說白淩淩,你好歹尊重一下智商好嗎?找借口也要找個像樣一點的啊。”
“信不信隨便你。”
“行,你有男朋友是吧,帶他來,我給你審查一下。”
要是以前,淩淩肯定會說,關你什麽事,你又不是我老爸,我男朋友哪用得著你審查啊?
但為了避免楊嵐航有所誤會,她盡量表現得冷漠一點:“不麻煩你了,謝謝!”
“不麻煩,作為你忠實的追求者,我至少要看看他哪裏比我強吧?”
“你放心,他哪裏都比你強!”說完,淩淩刻意地看了一眼楊嵐航的反應,他的臉上洋溢著滿足之情。
看來,深沉如楊嵐航,也免不了愛聽恭維之詞啊。
“好了,不打擾你們敘舊了,拜拜!”不等鄭明皓說話,淩淩就把電話掛斷了。
電話雖掛得果斷,但淩淩內心不免有些感慨——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是鄭明皓在鼓勵她,陪伴她。
她欠他的情,注定還不清了。
楊嵐航並沒有追問她什麽,而是在座位上坐下來,她也坐過去。
“剛才你想說什麽?”她問。
“沒什麽。剛才想問你,一會兒想去哪兒?”
“我……想吃哈根達斯!”
哈根達斯,浪漫中的經典。
就算有女孩能拒絕那種濃鬱的奶香,也沒有女孩不被它的廣告詞打動。
“冰激淩?”楊嵐航想了想,問,“天氣這麽涼,不能吃點別的嗎?”
淩淩努力掩飾住對他不解風情的失望:“我隨口說說的,也不是特別想吃。”
“好吧。一會兒改完報告我帶你去。”
“那我們快點改報告吧。”她開心的樣子,完全看不出是“隨口說說”。
楊嵐航淺笑著拿起開題報告,認真地看著。
口水都要流出來的淩淩根本不指望楊嵐航能敷衍了事,可也沒想到他看得那麽細致,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要細細地推敲。而且一遇到問題,他一定要和她討論清楚,再讓她修改。後來,遇到了一個有爭議的問題,楊嵐航說她的分析有概念性的錯誤。她據理力爭,說她查到一篇文獻,上麵就是這麽分析的。
結果楊嵐航較真的老毛病又犯了,查資料,分析,討論。
等他得到滿意的結論,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別說吃哈根達斯,吃滿漢全席淩淩也提不起興致了。
“很晚了,我再不回寢室的話,就回不去了。”
楊嵐航見她滿臉疲憊,也沒有勉強,於是說:“我送你回去吧。”